“怎麼也飛不出~花花的世界~”

“原來我是一隻~酒醉的蝴蝶~”

飄逸上揚的手機鈴聲陡然響起，將順風車裡凝固了十分鐘的氣氛打破。

後排的乘客靠在座椅上，嫌陽光刺目，修長的手指擋著眼，昏昏欲睡地打瞌睡，洗腦的魔音響了兩遍也沒停，他忍不住放下手，看了眼司機。

絡腮鬍，金項鍊，大背心，強健發達的腱子肉。

沒有一顆隨時報警的心，都不敢隨便上他的車。

大哥長得這麼□□，品味居然如此獨特？

司機聚精會神開著車，腰背挺得筆直，姿勢一板一眼，活像駕校裡剛歷劫出來的。

車內的歌聲愈加高亢。

乘客的額角青筋一跳，忍不住開口：“這位大哥……”

終於停在了紅燈前，司機大哥鬆了口氣，趕緊摁住手機，回頭呲出白生生的大板牙：“不好意思啊小兄弟，我老婆想去參加第十屆廣場舞大賽，天天逮著我跟她在家練，我就把鈴聲也設置成了這個，聽多了好找拍子……”

邊說著，他偷偷打量這位年輕的乘客。

白色連帽衫，個子很高。

順風車的底盤較矮，迫使他蜷著兩條筆直的長腿，微微偏頭避著照射進車內的陽光，帽子裡漏出幾縷半長的金色頭髮，襯得膚色白生生的。

光看下半張臉，也足夠惹眼。

司機繼續說：“我這技術也不太熟練，不敢邊開車邊看手機……”

沈霽察覺不對，禮貌打斷：“敢問您和您的駕照貴庚？”

“四十五。”司機驕傲地拍拍胸脯，又慈愛地指指駕照，“它剛出生半個月。”

說著，司機大叔一彎腰，從旁邊拿起張獎狀展示。

橘底黑子，龍飛鳳舞一行大字：“祝賀許大剛同志，於燕山駕校奮鬥二十年，終於喜得駕照，坎坷畢業！”

沈霽感覺生命受到了威脅：“……要不還是我來開吧。”

路上這車一路漂移，撿回條命可真不容易。

司機連連擺手：“謝謝啊，不過我得多練習練習。”

被練習對象握住了車門把，準備見勢不對就跳車逃跑。

司機又好奇地問：“小兄弟，看你是去橙花娛樂，你是明星啊？”

沈霽頓了頓，回答：“……差不多。”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麼還有差不多？

司機納悶地還想問，後面的車滴滴按起喇叭，他才發現交通燈已經變了，連忙正襟危坐，默念著“左離合右剎車”，謹遵交通規則，戰戰兢兢地繼續開往橙花娛樂。

車內又靜下來，沈霽抬手擋住臉。

他困得不行，上下眼皮拼命奔赴彼此。

昨晚他通了個宵，挨家挨戶去把他爹從麻將館裡逮出來。

怕老不死的半夜被嘔吐物嗆死，他守在床邊坐到中午，老不死的睜眼看到他，差點嚇得個尿驚，老實低頭認錯，歪歪扭扭地畫了篇鬼畫符，美名其曰保證書。

完了還給他下了碗麵，邀功：“兒子，下個月不是你們那什麼團出道一周年嗎？我看你們粉絲在集資，給你打了五千塊！”

打個幾把。

拿我給你的錢給我打錢，你腦子是不是有病。

沈霽心裡千言萬語，最後一聲沒吭。

他大一那年死犟，自己打了一暑假的工，湊夠了學費，生活費卻沒著落，只好重操舊業，去酒吧當駐唱——不露臉的那種。酒吧老闆看他唱得好，價格也低，勉勉強強同意。

沒料到他很快在周邊那一片火起來，橙花的星探嗅覺敏銳，死纏爛打要到他的聯繫方式，忽悠著他簽了合同。

當了一年半練習生，去年沈霽和公司裡的其他練習生組團出道，定名OLIVINE。小破團糊得悄無聲息，出道一年毫無水花，正規Live也沒一個。

上周經紀人請五人吃了頓飯，委婉地告訴他們，公司準備下個月官宣解散OLIVINE。

今天是八月三十號。

橙花原本主要培養演藝方面的藝人，早些年也紅火過，還出過一個紅透天際的影帝，可惜這幾年老人走了，新人不爭氣，越來越沒落。

公司上層試圖培養男團女團自救，養了些練習生試水，OLIVINE就是其中一個組合。

經紀人的話還在耳邊迴響：“最近選秀節目那麼火，回頭你們可以去報名參加，回鍋肉雖然不好聽，但以你們的外形和能力，拿到出道位的機會很大，肯定能火。”

“解散不怪你們，你們每個人都很優秀……”

狗屁。

順風車停下來，沈霽抹了把臉，車門還沒開，司機望了眼車窗外感嘆：“娘嘞，這麼多人，小兄弟，這是來接你的嗎？”

什麼？

沈霽壓根沒注意車外，聞聲抬眼，才發現公司大門前擠滿了人，前排端著長.槍短炮的不是記者就是站姐，後排列隊整齊的不知道是哪家粉絲。

發現車停了，一群人嘩啦圍上來。

八成是哪位大咖要降臨，他們認錯了。

沈霽從後視鏡裡發現後面還有輛車，大紅色騷包保時捷，和這輛明顯不是一個檔次。他心裡了悟，降下點車窗，在萬眾矚目中伸出手。

修剪得乾淨整齊的手指朝後一指。

大夥兒這才發現圍錯了人，又嘩地湧過去。

附近人太多，司機沒法安穩停車，沈霽費了點力才擠出車門，往那邊瞥了眼。

恰好一個女粉激動地大喊起來：“傅在桐！老公！看我啊啊啊！”

原來是這位。

沈霽隨意掃了眼那邊，沒什麼興致地別開眼，走進公司大門，在OLIVINE的群裡發消息。

-沈霽：公司門口你男神出沒@洛陽

-洛陽：！！！我馬上飛過來！！！

-沈霽：別飛了，等你過來他都走了，過來呼吸你男神呼吸過的空氣？

-洛陽：那樣算不算我和男神親密接觸啦[害羞]

-沈霽：那現在可能是個群P現場

-戚霖：……小雞，你冰清玉潔的人設要崩了

-洛陽：[哭]明明是最後一次直播，為什麼只有小雞去，早知道我就帶著我哥來串場了！

沈霽冷漠回應：因為中午我叫你起床時你還在睡懶覺。

-洛陽：……

OLIVINE成員的年紀都不大，群聊一向活躍，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起來，手機響個不停。

電梯下來了，沈霽收起手機，進去摁了樓層。

電梯門闔上的瞬間，外面傳來聲喊：“等等！”

沈霽的指尖一頓，摁開電梯，喧鬧的人聲伴隨著幾道人影鑽進來，個個人高馬大，電梯立刻就被塞滿了。

擠到沈霽面前的是個很高的男人，沈霽有一米八，對方比他還要高小半個頭，講究地噴著香水，襯衣挺括，昂貴考究。

“謝了啊朋友，”男人旁邊的人鬆了口氣，“傅哥剛回國，不知道是誰走漏了消息，一堆人上這兒來堵。”

傅哥？

聽到關鍵詞，沈霽忘了回話，微微抬頭，目光從對方的襯衣上轉移到臉上。

男人臉色懶懨懨的，眼窩深，顯得那雙眼格外幽邃，輪廓線明晰，眼睛睡不醒似的半垂著。

光看外形，英俊到很具侵略感。

藉由他嘴角不甚明顯的一點懶散笑意，才淡化了他相貌裡呈現出的些許攻擊性。

對方也在看他。

就算沈霽很少看電影，也能認出這就是洛陽心心念念的男神傅在桐。

業內對傅在桐有句評價：戲骨的演技，流量的人氣。

他出道即巔峰，並且沒有被困住，反而不斷突破，儼然是個神話。

沈霽不怎麼看電影，對傅在桐沒什麼興趣，保持著和善的面具，衝旁邊的男人笑著點點頭。

電梯“叮”的一聲，到達他的樓層。

注意到傅在桐的目光還停留在他臉上，帶有幾分探究，沈霽有些不適，下意識偏了偏頭，朝說話的那人點了點頭，離開電梯。

手機信號恢復，他再次點進群聊。

-沈霽：在電梯裡碰到你男神了@洛陽

-洛陽：！！！要簽名沒

-沈霽：沒

-洛陽：天降的機會啊，你居然沒要，你知道傅在桐的親筆簽名在閒魚能賣多少錢嗎！

沈霽：“……”

我還以為你對你男神的愛是純潔的。

正想著，經紀人於靜的電話突然彈了出來：“小霽，你到公司了嗎？我還在外面，你先去化個妝，直播七點開始。”

沈霽揉了揉鼻尖，乖巧地應了聲。

“稿子背好了嗎？等會兒直播時可以適當透露點解散的消息。”

沈霽又應了聲。

“你……”於靜猶豫了下，“真的不考慮配合公司炒作一下？你以前……”

“靜姐，”沈霽打斷她，“那是以前。”

就這個問題，兩人已經討論過很多回了，表面看著乖巧好拿捏的沈霽卻格外強硬，於靜嘆了口氣，放棄勸說：“好吧，你去準備準備，今晚是你以OLIVINE成員的身份進行的最後一次直播了。”

沈霽遲疑了一下，長睫低斂：“靜姐，真的沒救了嗎？”

這一周大家嘴上罵罵公司，用調侃的語氣說著散團的事，但其實沒人想散團。

尤其是沈霽。

“沒救了，除非大羅金仙下凡。”

毫不留情地甩出這麼一句，電話對面半晌沒吭聲，於靜想起通知他們消息那天，眼眶瞬間全紅了的幾個年輕男孩，心裡又軟了軟，壓低聲音：“我只跟你說一句，你們人氣差，不怪你們任何一個人。”

沈霽挑了挑眉，還想追問，電話卻掛斷了。

與此同時，頂層會議室。

桌上的手機一震，提示有新消息。

傅在桐隨意掃了眼，輕嘶了聲，皺眉喃喃：“都什麼亂七八糟的，我這輩子還沒給誰寫過這麼肉麻兮兮的玩意兒……”

助理周吉祥背手站在邊上，聽他嘀嘀咕咕，好奇地湊過去：“傅哥，您念叨什麼呢？”

傅在桐眼皮也沒掀一下，一巴掌扇開他的大腦袋，拿了張便籤紙，咬開筆帽，又瞥了眼那條消息的內容，手起筆落，寫得飛快。

三兩下解決，他看也不看，把便籤紙一折，扔炸.彈似的扔給周吉祥：“給橙花的​​員工，讓他們放到今晚直播的那個……沈霽的抽籤盒裡，就電梯裡遇到那個。”

周吉祥哦了聲，好奇心旺盛，忍不住打開瞅了眼。

看清內容的瞬間，助理先生的臉色五味雜陳，欲言又止：“傅哥，您這便簽，真要交過去？”

傅在桐不耐地嘖了聲：“你說呢？”

周吉祥猶猶豫豫地哦了聲，憂心忡忡地揣著便簽出了門，走進電梯。

時間不早，同事們三三兩兩地結伴下樓吃飯，電梯前等滿了人。沈霽先去了趟洗手間，回化妝室正好路過電梯。

電梯“叮”一聲停下，閘門緩緩分開。

人高馬大的黑西裝男大步邁出，跟層黑鐵塔似的，渾身煞氣，嚇退周圍一圈準備乘電梯的同事。

沈霽忍不住多瞟了眼，對方似乎察覺到他的視線，轉頭看來，目光陡然一厲，臉色嚴肅。

沈霽腳步一滯，瞇了瞇眼。

那層黑鐵塔突然啪地一併雙腳。

肅穆地朝他敬了個禮。

沈霽：“…………”

公司什麼時候還對外招收神經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