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貓把晏君尋看作小孩, 雖然晏君尋在養家, 但很多時候,他只是窩在角落裡看漫畫。熊貓給時山延鋪床的時候, 腦袋裡的任務框一直閃亮著一行字。
我給他找了個朋友!
熊貓欣慰地拍軟枕頭。
晏君尋洗澡很快,等到時山延進去的時候,發現他把小黃鴨都藏起來了。但是沒關系, 時山延脫掉上衣, 俯身從放置浴巾的架子底下拖出防水箱,打開後果然找到了排列整齊的小黃鴨。
怎麼說呢。
時山延把小黃鴨挨個丟進浴缸裡。
晏君尋總在一些地方很好猜,他藏東西的技巧和他判斷信息的速度正好成反比。
浴缸對時山延來說太小了,他泡在裡面,水隻到他的腰部。他寬挺的肩膀會頂到浴缸上方的置物架,這使得他必須偏過一些腦袋,才能避免自己撞翻東西。
小黃鴨圍著他,他看到置物架上有新拆開的洗浴用品。可是時山延沒有用,他拉過晏君尋推到最裡面的半瓶沐浴乳,倒進了自己掌心。
* * *
晏君尋頂著毛巾, 站在自己的房間門口不知道該進還是該退。他對熊貓說︰“我要睡地板。”
“我們沒有地板,”熊貓用爪子拍了拍柔軟的褥子, “我們有榻榻米。你們可以並肩睡在一起,順便在睡前聊點天什麼的。”
“你覺得我們能聊什麼?”晏君尋拽掉毛巾, “我不想在睡前聊天, 太干擾我明天的工作了。”
“那你們也可以直接睡覺, ”熊貓有些多愁善感, “別這麼抗拒,你都沒跟人睡過。”它想著自己看過的那些視頻,讓光屏亮在側旁,用爪子指給晏君尋看,“像這樣,人類男孩都喜歡。”
光屏上是電視劇的截圖,一群高中生在合宿,大家的表情可真是神采飛揚。
你不懂,時山延不一樣!他不是高中生,他的危險指數頂得過幾個學校的高中生總數了!
晏君尋沒說出口,他知道熊貓設置的性格很脆弱,他不能傷害它。
“我就在家裡,”熊貓走近晏君尋,它抱起爪子,小心翼翼地看著晏君尋,“……不要怕,晏先生。”
晏君尋挪開腳,把爬到跟前的烏龜拎起來,送到熊貓懷裡。他無奈地說︰“這不是害怕。”
這是警覺。
“我才不害怕。”
時山延就是很危險啊。
“我根本沒有怕。”
“我知道,”熊貓小幅度地揮了揮爪子,安撫般地說,“總之你們能相處得很好。我去熱牛奶,你們睡前一人一杯。”它抱著烏龜進廚房,不由得感慨著,“這個家離不開我。”
晏君尋捏著毛巾,在熊貓的安撫裡感受到敷衍。他看著熊貓的背影,想說點什麼,可是熊貓已經進了廚房。他無措地看了圈自己的房間,又看了眼緊閉的衛生間門,十分不高興地自我安慰道︰“……好吧。”
* * *
時山延吹著口哨,對著鏡子在臉上揉出泡沫,聽見晏君尋脫掉拖鞋的聲音。
晏君尋踩著榻榻米,有意走得很輕。他正在想辦法把自己的被子拖向牆角。
時山延拿起剃須刀,仔細地收拾著自己的下巴。他聽著晏君尋的腳步聲停頓幾秒,又挪動起來。他想勸晏君尋別那麼乾。
貼著牆角只會讓你自己無路可逃。
可是時山延什麼也沒有說,他吹著自己的口哨,把白沫在水龍頭下沖掉,然後俯身洗了把臉。
晏君尋放好枕頭,調整著自己習慣的位置。他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跟人睡是種挑戰。
時山延關掉水龍頭,抬起眼楮,就這樣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他不笑的時候有些淡漠,像是塊冷硬的大理石。他繼續聽著晏君尋的動靜,仿佛是在玩什麼遊戲。
晏君尋點開了光屏。晏君尋坐在了被褥上。他在看案子,工作能很好地緩解他不擅長的情緒。
時山延笑起來,眉毛上的水珠沿著鼻梁往下淌,他覺得晏君尋很有意思。
你該多表現出點好奇。
時山延這麼想著,甩掉水珠,站直了身體。他系好浴巾,神清氣爽地打開了門。
* * *
【這些資料都是玨整理出來的,我已經看過了。你如果有什麼問題,隨時可以問我們,我們加班。】
晏君尋想了想,回復樸藺。
【好的。有督察局在2160年對第一起案子的陳述檔案嗎?】
那頭沒有回復,過了兩秒,樸藺直接把檔案發了過來。
【有是有,但是沒有有用的信息。你知道的,那會兒聯盟剛開打,這種案子沒人管。】
晏君尋迅速瀏覽了一遍檔案。當時的調查員隻負責盤查相關人員,粉紅夢的女孩兒都說吳瓊花像大姐。她自己經濟狀況很差,卻接濟了不少小姑娘。
【那些女孩兒現在都找不到了,當時全用的是假名字。】
樸藺敲了敲鍵盤,接著說。
【除了那個炒樓的老板,她沒有跟過其他人那麼長時間。】
這跟年齡有關系。吳瓊花生孩子的時候都已經42歲了,原本就是高齡產婦,再加上產後沒有好好將養,心急火燎地回到店裡工作,身體很差,沒辦法再像幾年前靠容貌吃飯。她的客人多是有特殊癖好,或特殊需求的人。
晏君尋想到凶手擺弄過的屍體。
時山延在客廳和熊貓講話,他們還準備打遊戲。
晏君尋劃開光屏,倒在枕頭上,盯著房頂的燈發呆。那燈照得他犯暈,畫面逐漸轉動起來,變成吳瓊花的房間。
吳瓊花躺在床上睡覺,她應該關上了窗戶。晏君尋記得那個房間裡的窗簾顏色。
凶手裝成上門的嫖\客可能性最大,這樣吳瓊花才會正常開門。但是他必須提前準備,他踩過點,或者跟蹤過吳瓊花的客人。他肯定隔著門對吳瓊花說了幾個吳瓊花熟悉的名字,不然久經江湖的大姐能意識到危險。
別小看吳瓊花這樣的女人,她得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才能像蒲草一樣頑強生長。然後她打開了門,問了對方價格。
晏君尋在想。
凶手很像權力支配型的殺手,操縱這些受害人讓他感覺快樂。不僅如此,傷害受害人還會讓他感覺滿足,那是他在生活裡沒有的東西。同理,“瘋子”也是這種類型。
瘋子逼瘋陳秀蓮產生的蝴蝶效應影響到了這個案子的凶手,他給凶手提供了新的思路,讓凶手在時隔3年後再度犯案。從另一個角度想,這就是瘋子說的“下一個遊戲”。
晏君尋開始懷疑劉晨真的知道什麼嗎?劉晨更像是心懷鬼胎的跳梁小醜,自以為能在這些事情裡撈到好處,但他或許就是瘋子釣鉤上的餌,連魚都不算。
如果這個案子確實和瘋子有關系,那麼他——他們究竟想幹什麼?
晏君尋分不清是他吸引了瘋子,還是“晏君尋”這個名字吸引了瘋子。他猜測瘋子知道阿爾忒彌斯不少訊息,對自己有些了解。
時山延在和熊貓打網球遊戲,他們一左一右,對著佔據牆壁的光屏用力揮動手臂,那“砰”的撞擊聲砸出一片沒感情的虛擬喝彩。
晏君尋關掉燈,塞上耳機,裹起被子滾到角落,面對牆睡了。
* * *
時山延喝著牛奶,對熊貓說︰“你是我見過打球打得最好的熊貓。”
“謝謝!”熊貓高興地叉著腰,它看了眼時間,“你該睡覺了,我們下次還可以一起玩!”
“數據保存就交給你了,”時山延把空杯子放回托盤,在關燈前低聲問,“你半夜會串門嗎?”
“不,”熊貓很有職業操守,“等晏先生睡著了,我就會自動進入休眠模式,直到明早。在此期間,除非你們叫我,不然我是不會出現的。”
“明早見。”時山延關掉燈,順便用蕾絲花邊的桌布蓋住了書桌上的小書櫃。
正在激情打音遊的甦鶴亭摘掉耳機,發現晏君尋家黑了。他敲了幾下控制鍵,攝像頭卻像個只會轉頭的傻子。
“乾嗎?”甦鶴亭打給時山延,想讓他把該死的桌布拿掉,但是電話被掛掉了。
【你媽的。】
甦鶴亭給時山延發消息。
【晏君尋不能離開我的監控!】
【你看到消息沒有???】
【喂。】
【靠!!!】
【你到底要乾嗎?】
甦鶴亭發了一串“驚恐”、“流汗”、“掃射”的表情包,但都石沉大海。最後他重新戴上耳機,幾乎要貼到光屏上聽著聲音。
“你想聽歌嗎?”熊貓在休眠前通過信息問甦鶴亭,“我可以給你唱……”
“不想謝謝,”甦鶴亭打斷它,“你快睡吧!”
“好的,”熊貓發出給自己蓋被子的聲音,它拍了拍自己不存在的身體,“時先生說你如果不想聽我唱歌,就給你循環播放‘保衛聯盟玫瑰之歌’。”
歌響起在甦鶴亭的耳機裡。
熊貓體貼地說︰“晚安。”
* * *
晏君尋沒睡著,他的耳邊都是深海鯨鳴。他沒有刻意去聽,但就是知道時山延進來了。
兩套被褥相隔有點距離,可是時山延躺下時,晏君尋眼楮都睜開了,盯著牆壁,聞到了和自己一樣的沐浴乳味。
這家夥!
晏君尋猛地回頭。
時山延聞了聞自己的掌心,看向晏君尋︰“你也沒那麼討厭牛奶。”
“我只是夠禮貌。”
“禮貌地用它擦抹全身?”時山延說,“你渾身都是這種味道。如果我討厭什麼東西,我絕不會允許它靠近我。”
晏君尋拉高被子,縮成隻蠶,露著雙眼楮。他悶聲說︰“哦,是嗎,我們又不一樣。”
“你說自己不怕任何人。”時山延話鋒一轉。
晏君尋盯著他。
時山延伸出手指,在兩個人間虛虛地寸量了一下,眼神裡有嘲笑︰“看起來不太像。”
沒有商量的余地,時山延的眼神就這麼直白,好像晏君尋貼著牆壁就是害怕。
“隨便你怎麼想,”出乎意料,晏君尋沒動,“你和我最好就這樣睡。”
他咬重最後幾個字,仿佛時山延再靠近一點,他就會咬人。
然而時山延就是欠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