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要退休麼?”局長皺眉詢問。
“嗯。”尹諱銘是過來辦理手續的,順便通知局長一聲,“也許我會再回來,但那估計是很久之後了,那個時候你大概都已經不在了。”
局長哽了一下,不知道怎麼回應,沉默一會兒之後繼續詢問道:“那您之後打算怎麼辦?和巫謹結婚?”
“我們已經永久綁定了。”尹諱銘伸出手,亮出自己無名指上那個紅點,“婚禮那樣的儀式對我們而言沒有意義。”
局長還是不放心,他張了兩次嘴,而後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老師,我還是有些擔心你,你是我認識的人裡頭最孤僻的那個。”
尹諱銘能夠在自己家一坐好幾天,睜著眼楮什麼都不乾,局長一直覺得尹諱銘這樣下去會影響心理健康。
“現在不是了。”尹諱銘出門之前回頭笑了笑,而後推開門,正好踫上蹲在門口的巫謹。
“退休了嗎?”巫謹詢問,尹諱銘點點頭,半開玩笑道:“以後可能得你來養我了。”
“沒問題,我可以上交工資的。”巫謹對此接受良好,“我不會讓你餓著的。”
“倒也不用。”尹諱銘辭了職,整個人似乎都輕松了很多。
兩人重新走出大樓之後,巫謹和尹諱銘靠在了一起。
巫謹請了一個星期的假,他要和尹諱銘到處逛逛。
一個星期當然是逛不完的,他還得回來工作,可他們之後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
倆人湊堆一起走,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我其實不止一次崩潰過。”尹諱銘開口道,“過去三千多年,太多的大事發生,無數人的死,皇朝的覆滅,我什麼都做不了。”
“也就是說你早就想過退休了?”巫謹把腦袋靠在尹諱銘的肩膀上,他這樣靠著其實還挺麻煩,畢竟巫謹個子比尹諱銘要高,但巫謹就喜歡這樣。
“對。”尹諱銘摟住巫謹,倆人壓根不在意周圍人越來越熱烈的目光。
“我常常會想,如果我已經不對這個世界抱有好奇,不對人類抱有憐憫,我會變成什麼樣。”尹諱銘繼續道,“我不對任何的東西抱有熱愛,時間的流逝對我而言沒有意義。”
“人類偶爾會喜歡仰望天空,確實,有時候日出和日落的景色非常漂亮,但我之前並不覺得那些有不同。日復一日,太過枯燥。”
巫謹接茬:“按照套路,接下來你應該感謝我的出現了。”
“沒錯。”尹諱銘看向巫謹,“的確是感謝你的出現。”
“不客氣。”巫謹表現的格外大方,“對象不講謝不謝。”
兩人沒有選擇坐地鐵,而是就這麼以普通人的速度慢慢散步,走到最後天都黑了,巫謹繼續問:“我們大概會活多久啊。”
“知道所有生靈都死亡的那一刻吧,不清楚。”以現在這個情形來看,不說其他的生靈,感覺就人類這一個種族就能夠苟很久了。
“足夠了!”巫謹認真道,“這些時間,足夠我變得更成熟了,我會好好保護你的!”
巫謹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成熟?尹諱銘一開始也是這樣想的,他不想讓巫謹成熟,因為那意味著他要經歷的東西會變多,比如痛苦和無奈。
然而多年後,那時的巫謹基本已經接替了尹諱銘的位置,而尹諱銘反而成了一個深藏不露的傳說。
八十多歲的楚凡把自己送進了ICU,因為他太老了。
巫謹過去的時候,同樣杵著拐杖的陸仁正在和依舊精神抖擻的秦璐璐聊天,兩人表情都不太好看,楚凡和他們是老朋友,老朋友即將去世,沒有人笑得出來。
郎政也在這兒,這麼多年來,他的外貌並沒有改變,畢竟他已經超脫了壽命的禁錮,白狼在他身邊,他倆現在已經不是搭檔了,白狼也得帶新人。
“嘖。”巫謹過來的時候有些不耐煩,畢竟他親手把老頭的靈魂送走,而老頭就活了這麼點時間就又要轉世了。
巫謹過來的時候,楚凡的孫子起身朝巫謹點了點頭:“巫先生。”而後他注意到巫謹身後的人,愣了一下之後繼續道:“尹先生。”
巫謹沖著楚凡的孫子笑了一下,而後坐到秦璐璐他們身邊:“給我讓給位置,快一點。”
“巫謹啊。”秦璐璐有些無語,“我八十多了,動作快不了。”
“你家還有個三十多的小白臉。”巫謹提醒她,“你的精力明明好的很。”
秦璐璐默默挪開了,不做回應,而是繼續等消息。
楚凡的子女在哭泣,而巫謹一邊等著icu的探望時間,一邊百無聊賴的思考一些有的沒的。
他沒有告訴楚凡他和顧奉賢的關系,從始至終他和楚凡都只是隊友,現在巫謹也很難受,但不至於難受到痛哭流涕。
等到了探望時間之後,他們只能隔著玻璃看楚凡,巫謹和尹諱銘就擠在人群中,沖著楚凡揮了揮手。
之後巫謹和尹諱銘偶爾還會來看看,主要是巫謹先要知道自己這位老隊友還有沒有什麼遺願未了,自己可以幫幫他。
結果來著來著,楚凡狀態好轉了。
等最後楚凡坐著輪子被家裡人推出來的時候,巫謹還有些不高興:“我都做好準備了。”
暫時還不能說話的楚凡:……
“我紙錢都給你燒了,你現在說不死就不死了?”巫謹無法理解。
楚凡的兒子尷尬的笑了兩聲:“應該還能活個十幾年。”
“過十幾年又來一次,行吧。”巫謹唉聲嘆氣,他倒不是希望楚凡現在就去死,只不過這次他都做好心理準備了,下次還要再來一遭,這也太難受了。
幸好尹諱銘及時捂住了巫謹的嘴巴,巫謹這才沒說出什麼更加不中聽的話。
這麼多年,巫謹壓根沒有一點點的成長。
成熟?不可能的,永遠都不可能的。
只有在遇到大事的時候巫謹才會間歇性成熟一下,之後只要危機解除,立馬打回原形。
至於保護尹諱銘……現在巫謹都還沒學會系領帶,當然,這其中有尹諱銘的縱容在裡面。
曾經巫謹的設想是多年之後他會成為一個尹諱銘那樣的前輩,起碼氣場很相似,那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那樣更加有一家之主的感覺,“一家之主”似乎有點大男子主義了,總而言之就是家裡負責掙錢的那種,總得帶著一點威嚴。
不過很顯然,巫謹和威嚴這個東西是搭不上什麼邊了。
尹諱銘估計楚凡剛才如果不是被自己兒子摁著,得沖巫謹豎中指。
也幸好楚凡家裡頭都是異管局的,對於巫謹比較熟悉,清楚巫謹不是那個意思。
“他們都要死了。”巫謹回家之後抱著巫呀感嘆。
巫呀活了幾十年了,估計是被巫謹的死氣給影響到了,總之尹諱銘覺得這隻貓再過個幾百年也許會成精。
“都老了。”巫謹有些頹廢,“就剩一個郎政,郎政天天相親,一個對象都找不到,”
“還有白狼。”尹諱銘在小菜園裡擺弄自己的植物,巫謹坐在旁邊小板凳上看。
“沒差別,那個家夥運氣好,也找不到對象。”巫謹盯著尹諱銘看了半天,又道:“我覺得你的手腕怪空的。”
“把你的想法停一停。”尹諱銘黑了臉。
之前巫謹說出這句話的第二天,留給尹諱銘買來了一套金器,什麼項鏈耳環手鐲,應有盡有,還都是特別粗特別貴的那種,設計感沒有,但是很重。
這是巫謹的解壓小妙招,一但他壓力過大的時候,他就會買東西,不是擴充他的那些小箱子,就是給尹諱銘買點什麼。
很顯然對於自己的老朋友即將去世他還沒有適應,不過也沒有難受過頭,究其原因大概是,老朋友離去,而巫謹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們陪不了自己多久。
人類和他們這些非人類之間的壽命差,就像是人類和貓貓狗狗一樣。
他再怎麼在乎自己的朋友,他們也只是自己生命裡的過客,舊的朋友會走,新的朋友會來,新的朋友會變成舊朋友,周而復始。
“尹諱銘,你難受麼?”巫謹反問。
“會難受,但已經習慣了。”
巫謹沒有再回應。
晚上兩人躺在被子裡,巫謹沒有急吼吼的拿出他的小箱子試圖開發點新的東西,尹諱銘就知道巫謹又要談談心了。
外頭開始下起小雨,巫謹聽著雨聲,心情平和了很多:“再過個幾十年,楚凡的兒子大概也會死了。”
“對。”
“剛才郎政給我發消息,讓我陪他出去喝個酒,我拒絕了。”巫謹繼續道。
“他也不舒服吧。”尹諱銘對此表示理解。
“我明天陪他出去喝酒。”巫謹很認真道。“我今天要陪著你,我分得清輕重緩急,當然是陪老婆最重要。”
“不是求安慰嗎?”尹諱銘覺得好笑。
“一部分原因,其實我們這個屬於互相安慰。”巫謹理直氣壯,“只是你的情緒沒有我這麼外漏。”
巫謹把尹諱銘摟在自己的懷裡:“以後只有我們可以抱團取暖了。”
“我們是彼此的唯一,這個你無法否認。”巫謹說完這堆肉麻的話,在尹諱銘的嘴角親了一口:“我喜歡你。”
“睡吧。”巫謹自然而然的把腦袋往尹諱銘那邊擠。
尹諱銘回抱住了巫謹,他喜歡巫謹的直白,也喜歡巫謹那種一眼能看透自己想什麼的本事,他們是互補的。
在漫長到幾乎看不到盡頭的未來,他們的確屬於彼此的唯一,無論怎麼樣的變化,只要每晚睡覺前他們還能懷抱著對於對方的感情相擁而眠……那樣就很好。
“明天我會繼續喜歡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那句話是巫謹說的,然後因為玉璽同志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沒有加主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