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強勢得如同穿戴著一身銅盔鐵甲的人低頭了, 表現出來的弱勢比始終被保護在溫室中的嬌貴花朵露怯示弱更容易讓人觸動。
恍惚一瞬,掙扎逃離的心思還沒來得及付諸行動就化為齏粉。
江妄盯著沈修然身後白茫茫的牆面,腦袋裡也白茫茫了。
多了兩分道不明的忡忡緊張。
聽了一會兒屬於另一個人的呼吸, 前不久才被推翻的猜想又翻了回來。
猶豫了一會兒, 江妄還是掙扎著將那個被自己忐忑惦記一天的問題問出口︰“噯,你,是不是易感期到了?”
沈修然沒有說話, 卻有了動作。
他從他肩上抬起頭, 在不過幾寸的距離下直視他。
江妄終於可以看見他的眼楮了。
一如以往黑沉不見底, 但比之平時死水般的寂靜,又多了幾分隱隱翻湧的凌亂暴躁。
他似乎在竭力壓抑著什麼。
不知算不算被剛剛那極具依賴意味的一靠迷惑了神智, 父愛泛濫,江妄竟然覺得此刻的沈修然有些可憐。
像隻受傷落難獨自舔舐傷口的野獸,企圖以凶猛的勢企圖嚇退靠近的人,以此掩飾後背淋灕的傷口。
可是一邊抗拒, 一邊卻又忍不住想要從人類那裡獲得幫助。
知道可能不合適,但是江妄還是不合時宜地心軟了。
眼神閃爍了,抿了抿嘴角顯出酒窩, 眼角略微彎起弧度, 故作輕松開口︰“班長, 這麼婆婆媽媽不像你啊。”
“想咬就咬唄, 我又沒說不給你——”
“兩次。”
江妄沒說完的話被沈修然沒頭沒尾的兩個字打斷了, 話音頓住,面上顯出明顯的疑惑︰“什麼?”
沈修然扣在他後頸的手掌加重了兩分力道, 疼不至於,只是壓迫感更重了。
“江妄,我不喜歡別人踫我的東西。”
他的視線始終直視著江妄的眼楮, 雜糅著眼底翻騰的霧氣,屬於alpha不可告人的佔有欲也暴露出來︰“任何東西,包括我的信息素。”
意有所指的一句話,在他提及信息素時,江妄腦海裡自然浮現出清晨的一幕,幾乎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剛被激發的那點兒憐憫轉眼灰飛煙滅。
江妄面色驟變︰“喂,我可不是你的所有物。”
“所以我沒有限制你的自由。”
沈修然一字一句沉聲吐出︰“我的東西,只能呆在我的身邊。”
“但是江妄,我不希望從你身上,再聞到其他alpha的任何味道。”
沈修然此人,無論是周身場,還是信息素,還是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神,都含著極強的侵略性。
被他這樣盯著,刺骨涼意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躥上背脊。
江妄頭皮一陣發麻。
呼吸窒住,他覺得自己可能是腦子有病,智商被飛船快遞到了外太空,才會覺得這個人可憐。
哪裡可憐?
明明是他更可憐!
沈修然最後也沒有咬他。
雖然他努力了,可惜後還是沒能穩住心態。
在恢復自由後,第一時間飛快逃離現場,將另一個人孤零零扔在這個被壓抑擁擠到讓人快呼吸困難的一方天地。
果然猛獸就是猛獸,就算是受了傷,也絲毫不影響他一爪子輕松拍死他一隻外強中乾的小野貓。
305宿舍。
池唯正戴著耳機跟他的網戀小女友玩遊戲。
“小羊,下把看我,你選個輔助掛在我頭上給我加油就好!”
“那是當然!淮清第一野王可不是吹的!”
“噯呀噯呀……你,你都叫老公了,那我不得好好保護你——咦,江哥?”
虛掩的門被推開,池唯聽見動靜,回頭就逮到一隻面如菜色的江妄。
“?”
池唯面露不解,低頭對著手機溫柔說聲“乖乖等我一會兒啊”,關掉麥克風看向江妄︰“江哥,你這是怎了?白日撞鬼了?”
不得不說在某些方面,池唯真相了。
江妄有苦不能言,兩手揣兜死要面子維持大哥風範︰“沒怎麼,宿舍裡進了隻馬蜂,差點被扎,過來躲躲,順便回來看看我兒子。”
說著,兀自晃悠到陽台,開始有一下沒一下搗鼓他的魚缸。
“馬蜂?我們學校還有馬蜂?”
池唯皺著鼻子疑惑嘀咕兩聲,快小羊發來消息問他還玩不玩,池唯立刻將什麼牛蜂馬蜂全拋到腦後,滿面春光繼續陪小女朋友暢遊峽谷去了。
江妄伸出食指放進水裡,涼爽的溫度浸透指節。
滿缸水被他攪得“波瀾四起”,錯綜的情緒反而漸漸平復下來。
就是沉甸甸的,像墜著一顆半重不重的秤砣,不懈試圖想要將他往更深更黑的地方拉扯。
說不上現在是什麼心情,只是始終想不明白,沈修然到底有沒有進入易感期?
如果沒有,突然發作的陰鬱反常怎麼解釋?
如果有,他又為什麼沒有咬他?
他不覺得沈修然會是那種寧願壓抑自己也不願意標記他的人,畢竟他們之間臨時標記都已經有過兩次了,現在才來矯情地抗拒標記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難道真的是因為他沒注意沾上了池唯或者許雲嘉的信息素,他才怪癖發作不肯咬他?
放在其他人身上可以算離奇的原因放在沈修然身上毫不違和。
江妄想起那人幾乎是威脅警告的眼神,指尖一蜷,不由打了個冷戰。
開門聲響起,許雲嘉半乾著腦袋從洗漱室出來,看見正在霍霍浴缸的江妄時露出個挺意外的眼神︰“喲,兒砸,回來啦?”
江妄偏頭瞥他,慣性扯起嘴角一聲嗤笑︰“是啊,你爹回來了,還站著幹什麼趕緊跪啊。”
“跪個屁,我直接五體投地給你行個大禮得了!”
許雲嘉翻個白眼罵一句,將毛巾隨手晾上,問他︰“怎麼不陪你的寶貝班長了?”
江妄幼稚地用彈腦瓜崩的手去彈魚缸,企圖嚇跑因為好奇湊過來貼著邊緣的小魚︰“我是說我正在跟他玩躲貓貓,你信嗎?”
許雲嘉嘴角一抽︰“沈修然跟你玩躲貓貓?我傻逼?”
江妄就掀著眼皮靜靜看著他。
許雲嘉︰“……”
許雲嘉︰“……真的?”
江妄滿意地笑了,樂道︰“看,你真的就是傻逼。”
“……”
許雲嘉後槽牙差點咬碎,眉頭打結︰“你特麼!老子真信了你的邪!”
江妄N瑟哼了聲,轉頭繼續看他的金魚兒子們,看著看著,忽然覺得哪裡不對︰“哎,你怎麼照顧你兄弟姐妹的,怎麼色澤都不鮮艷了?”
他戳著魚缸外側皺眉嘀咕︰“我記得有條‘金角大王’來著,怎麼被你養褪色了嗎?”
“屁的兄弟姐妹啊。”
許雲嘉真是服了江妄,三句話裡總能騰出一句來佔他便宜,沒好道︰“你留的那一批兒子都死完了,這幾條是新買的,沒有你的‘金角大王’。”
江妄哦了一聲,自言自語︰“難怪這麼眼生,原來是又換了一批兒子啊。”
說著想到什麼,又問︰“那你安葬它們了嗎?”
許雲嘉︰“??我怎麼安葬?鑽下水道撈回來?”
“為什麼是下水道?”
江妄發現了華點,皺眉︰“它們是怎麼犧牲的?”
許雲嘉︰“哦,我換水的時候沒注意,連水帶魚一起倒馬桶裡了。”
江妄︰“……”
陰惻惻指著他的鼻子︰“你這個殘害手足的殺魚凶手。”
“滾蛋吧你!”
許雲嘉嘖了一聲,嘴上說不過乾脆準備動手了。
看他又想過來捏自己脖子,早就習慣成自然的江妄連躲都懶得躲。
可就在許雲嘉一身沐浴乳的味道鑽進鼻腔的瞬間,江妄忽然想到什麼,面色登時一緊,驚弓之鳥般迅速退後兩步躲開。
許雲嘉︰“……靠,你這麼大反應幹嘛?”他看看江妄,再看看自己手心,也沒長刺啊。
江妄跟他保持著兩步的安全距離,一本正經︰“小毛孩兒沒上沒下,你爹我身驕肉貴,是你想踫就能踫的?”
“……”
許雲嘉徹底不想搭理他了。
嘴角抽搐著跨進宿舍開始翻箱倒櫃找他那上次不知道隨手塞到了哪裡的電吹風。
陽台恢復安靜。
許雲嘉轉身的同時,江妄臉漸漸垮起,心態也跟著崩了。
救命,他剛剛做了什麼?
就為了不沾上其他alpha的味道,第一次躲開了他兒子的魔爪???
蒼天,他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擺脫沈修然這個魔鬼?
看他被逼成了什麼樣子,竟然連為夫守節的羞恥作態都拿出來了???
人生宣布完蛋。
江妄垂頭喪在305一直呆到快熄燈才磨磨蹭蹭準備打道回府。
不,打道回狼窩。
臨走前池唯短暫將注意從遊戲分出一點注意力,扭頭善意提醒他︰“江哥,記得睡覺時檢查一下被子,萬一馬蜂鑽進去了,被蟄可是很疼的!”
江妄面無表情拉開門︰“哦。”
沈修然不在宿舍裡,浴室有水聲傳來,估計是在洗澡。
江妄戰戰兢兢,為不用跟他踫面而松了口氣。
洗漱完畢準備鑽進被窩時鬼使神差地抖了下被子,抖完才驚覺自己犯蠢了。
本來就是隨口胡扯的借口,難不成真指望能抖出隻馬蜂來?
悻悻爬上床窩好,到了熄燈的時間,沈修然也沒從浴室裡出來。
沒心思玩手機,在桌面胡亂劃拉兩下覺得沒意思了便又塞回枕頭底下,閉上眼楮開始醞釀睡意。
本來已經做好了失眠到半夜的準備,意外的是今晚卻困意來得格外迅速,才不過三五分鐘便順利陷入夢鄉。
只可惜不是什麼好夢。
與上次魂穿醉蟹的夢境異曲同工,這一次,江妄夢見了自己變成了一隻小蜜蜂——
倒霉催地撞上蜘蛛網被纏得死緊的小蜜蜂。
翅膀和雙手都被裹得無動彈,一隻體型比他大了幾十倍的蜘蛛抖落著八條恐怖的黑長腿正一步步向他靠近。
江小蜜蜂快要嚇破膽。
在大蜘蛛一隻前腿伸過來的時候驚恐掙扎著偏頭躲開,被一腿劃拉到脖子,痛癢酥麻的感覺擴散至全身……
沈修然坐在床邊,借著從陽台外籃球場上透進來的光靜靜看著江妄。
太陽穴裡跳動的痛覺神經已經被抑製劑壓下大半,苟延殘喘的痛感依舊難以忽視。
為什麼?
分明是可以安撫他的味道,在他到來之後,他的情況反而變得更加極端起來,下午被扔進垃圾桶裡的兩隻定向抑製劑的空瓶子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變得更嚴重了。
從前尚可忍耐的疼痛煎熬在他標記過江妄後變本加厲,切膚轉為蝕骨,定向抑製劑的效用直線下降。
無時無刻不渴望著靠近江妄。
標記他,獨佔他所有信息素的暴戾貪婪瘋狂滋生,和他的理智撕扯對抗。
他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到底是不是正確。
江妄已經快要成為他的癮了。
閉了閉眼楮,緩緩傾身靠近這個致命吸引著他的甜香味散發源。
甜茶的味道乾淨純粹,帶著不可忽視的青澀誘惑,它們救治著他的疼痛,同時不知疲倦地努力將他拽入另一個深淵。
瓷白的皮膚被夜蒙上冷色,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著咬下去,標記下去,將他完全染上你的味道。
它們吵得他腦袋每根弦都繃緊了,太陽穴突突地跳,被壓製短暫沉睡的暴躁在掙扎著試圖甦醒。
沈修然背對著陽台,整個人猶如藏在暗處的影子,一面跟隨者他的主人,一面想要霸佔想要吞噬。
伸出手靠近,指尖在即將觸踫到耳垂時,手下的人動了。
似乎是潛意識察覺到注視,江妄睡得不安穩,眉頭輕輕蹙著,無意識偏了偏腦袋,恰好將半張臉落入了他的掌心。
暴露出另一邊完整一側脖頸,和正面可見的小半腺體。
沈修然眯了眯眼,雙眸染上夜色,越見黝深。
傾身靠近不斷吸引著他的地方,越近,茶香越深,越讓他難以克制。
被犬牙壓在腺體表層脆弱的皮膚上,即便是深陷夢境,江妄還是條件反射敏感地抖了一下。
眉頭皺得更緊,手上也開始掙扎,可惜迷糊的意識所能調動的力有限,掌骨才抵上對方肩膀便被扣住手腕壓在枕頭一側。
反抗尚未開始便被輕而易舉壓製。
沈修然稍稍用力犬牙壓得皮膚下陷,只需再添上兩分力,便能刺入皮膚。
神經因為興奮的渴望而繃緊,它們在為即將獲得的安撫盛宴歡呼雀躍。
烈酒的味道悄無聲息滲透出來,如同無數雙無形的手源源不斷伸向江妄,它們也企圖分一杯羹。
躁動的息無力自控,霸道地纏住甜茶味不斷與秋夜從陽台湧入的晚風交織摩擦,升溫,發燙,沸騰,爆炸——
宣告失敗。
熱量堆積到頂點,只差臨門一咬時,沈修然退縮了。
他還是沒有咬下去。
空歡喜一陣的信息素無處發泄,躁動地在宣布抗議。
手指添上了兩分力道。
沈修然隱忍地闔上眼,重力壓滿肩頭。
終,疲憊地垂下腦袋,額頭抵在江妄溫熱的頸窩,呼吸滾燙。
再等等。
沈修然,再忍忍……
這不像你了。
……
江妄睡眠質量很詭異。
好的時候好,壞的時候壞,且忌諱做夢。
別人一夢是夢完一個繼續睡,睡醒夢的全忘記,到他這裡就成了夢完一個接一個,別想安穩繼續睡。
所以昨晚從變身小蜜蜂開始,噩夢連連的一夜就開啟了。
又是一夜沒睡好,早上打著哈欠到教室,睡眼朦朧翻開語文書,連一節哇啦啦的早自習也沒熬過去便光榮宣布倒下。
沈修然肩頭被不輕不重踫到。
轉臉一看,是睡著的某人無所畏懼了,顧不上自己定下的不能越界“刷存在”的規矩,一隻手大喇喇搭過桌面微垂在他身側。
江妄骨架小,手也比同齡男生小,皮膚瓷白,指節細長骨節分明,腕骨因為下垂的狀態嶙峋凸起更加明顯。
如果上面能停上一隻蝴蝶,一定會好看。
手腕同樣骨感得縴細,只是此時上面多了一圈極其明顯的紅痕。
暗紅的顏色被白皙的皮膚對比得扎眼明顯,像被刻意打上的標記,明目張膽宣誓佔有。
沈修然盯著這一抹紅痕,長睫掩映下的目光有些意味不明。
啪。
突兀出現的一隻手拍在垂落的手背上。
沒用多大力,還是聽得一聲脆響。
許雲嘉︰“兒砸,昨晚半夜偷豬了嗎?睡死了?”
沈修然眉頭幾不可見皺了皺,收回目光不再看他。
江妄迷迷糊糊醒過來,下巴離不開臂彎,迷蒙著眼楮去看許雲嘉︰“你在說什麼,我都沒有你宿舍鑰匙了,怎麼偷你?”
聲音還啞啞的,困成狗了也不忘損人。
許雲嘉嘴賤又愛欠又說不過他,咬著後槽牙憤憤往他腦袋上呼嚕一把,嘴上卻說︰“大人不記小人過,懶得跟你一般見識,你的聽寫本,拿去。”
他將一本作業本扔到江妄桌上,準備憤然離場時眼神一掃,才想起來險些忘了件事。
“我說你這是個什麼造型?”
他指著江妄手上一圈紅痕︰“你幹嘛了?”
江妄順著他的指的地方看一眼,滿不在乎︰“哦,不清楚,早上起來就有了,可能是昨晚睡覺不小心撞到了吧。”
“撞哪兒能撞成這樣?”
許雲嘉鼻翼直抽抽︰“你是把手卡床縫了吧?”
“可能吧,誰知道。”
他昨晚光顧著跟大蜘蛛殊死搏鬥了,哪兒還顧得上卡縫不卡縫。
許雲嘉左看看右看看,好奇戳了一下——
“嘶!”
江妄登時倒垂一口涼,瞌睡蟲一下跑光了,抱著手腕瞪許雲嘉︰“你有毒?”
許雲嘉也驚了︰“痛?”
江妄︰“屁話。”
許雲嘉︰“江妹,你這脆皮得有點離譜啊,卡個床縫卡出淤血就算了,你還疼痛後遺癥?”
江妄死魚眼︰“……說了你爹我冰肌玉骨身嬌肉貴。”
“脆皮雞十三元一斤。”
“豬肉,三十一斤。”
“那也比你貴。”
“是啊,你這隻豬。”
……
兩個人莫名其妙就杠起來了,不知還有一位吃瓜群眾默不作聲見證了全部。
俞東遇撇著嘴角認真思索,喃喃自語︰“一個alpha,怎麼會脆弱成這個樣子?不應該啊……”
正貓著腰蹲他旁邊吃他帶來的灌湯小籠包的程棲聽見他嘀咕了,戳一下他大腿︰“嘟囔什麼呢,大點聲,聽不見。”
“沒什麼,背書呢。”
俞東遇低頭揉揉程棲小腦袋︰“味道怎麼樣,好吃吧?”
程棲豎起大拇指︰“阿姨手藝越來越好了!”
俞東遇︰“你吃的這幾個是我包的。”
程棲咀嚼的動作一頓,瞥他︰“餡料和面皮也是你做的?”
俞東遇︰“那不是。”
“哦。”程棲繼續吃︰“難怪,剛就想說這麼好吃的包子,怎麼長相這麼拉胯。”
“……”
“小沒良心的!”
下午接到消息,全年級黑板報得換新主題,下周之前會進行統一評分檢查。
段曉曼是宣傳委員,課間時上台通知了全班說是時間緊,做板報的同學得放學後留下來,有想要幫忙的可以去找她報名。
周五沒有晚自習,江妄還因為昨天的事情跟沈修然單方面尷尬著,抱著能躲一時是一時的心態自告奮勇上了。
程棲喜歡湊這課後小熱鬧,因為這時間閑聊出來的八卦往往新鮮,也積極跑去報名。
他留下,毫無懸念俞東遇也跟著留下了。
不過兩個人瞎比劃的手不如江妄熟練,留下來也只有打下手的分,大頭都是江妄來扛。
三筆兩畫,粗粗一個看書小人的形態就出來了,手肉眼可見的熟練,驚掉幾個圍觀者下巴。
“看不出來啊江哥,還會整這個?”
“沒什麼,都是簡筆畫而已,小學生都會。”
“我不會……”
“嗯,所以你是高中生了。”
“……”
邏輯奇特。
好像說得對,又好像哪裡不對勁。
程棲眼裡的江哥形象又高大了不少,看見顏料快沒了,殷勤地找出相同顏色調好遞過去,門後人影一晃,扭頭正好看見從後門路過的熟人。
“誒,宋漾!”
程棲熱情招呼他︰“你怎麼留到這時候啊,你們班也在做板報?”
“不是,我回家。”
宋漾看起來沒什麼精神,臉色蒼白,像是生病了。
江妄打量著他,問︰“感冒了嗎?”
“嗯,好幾天了,正好周末回去看看。”
宋漾懨懨跟他們打了聲招呼離開了,程棲目送他走遠,嘖嘖兩聲︰“牛逼,感冒好幾天也不請假,換我早回家躺著了,還上什麼課啊。”
江妄沒接話。
他記得宋漾之前偶然間提過一嘴,說跟他那個便宜哥哥合不來,不想跟他呆一塊兒。
他那個哥哥在淮大上學,因為離得近,住校時間少,大多時間住在家裡,估計宋漾不愛回家也是因為這個。
顏料徹底塗完了,程棲上道地捧了盤新調好的來。
江妄彎腰去接,忽然腺體處傳來一陣急促的刺痛,像是被微弱電流電了一下,讓他身形一晃,險些站立不穩。
程棲嚇了一跳,連忙騰出一隻手去扶他︰“江哥,你是不是低血壓啊?慢點兒,動作別太猛,容易頭暈的。”
江妄心跳亂了。
胡亂嗯了一聲,惴惴不安仔細感受著,疼痛又消失了,仿佛剛才那一陣只是他的錯覺。
“不休息一下?”
虛驚一場的江妄搖搖頭,隨口道︰“沒事兒,又不是搬磚扛水泥,有什麼累的,看不起你江哥?”
“怎麼會?”江妄頭號腦殘粉程七崽上線︰“江哥天下第一牛掰!”
江妄哂笑著扭頭繼續他的簡筆畫上色。
段曉曼下樓買水回來了,順帶捎回來一個小小八卦,神神秘秘問他們︰“猜猜我剛剛在樓下遇見誰了?”
程棲︰“隔壁班宋漾?”
段曉曼睜大眼︰“誒,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們剛剛看他下去的啊。”
程棲八卦勁頭還沒上頭就夭折了,無語道︰“這個消息一點意思也沒有,宋漾我們天天見,遇到又不稀罕。”
段曉曼︰“我知道遇見宋漾不稀罕,我想說的是我看見一個男人接走了宋漾,大帥哥。”
“大帥哥??”
程棲想到什麼,勁頭一下死灰復燃,眼楮都亮了︰“是不是高高瘦瘦,總是冷著臉不苟言笑,帥得像個大冰山。”
段曉曼點點頭︰“你又知道?”
“知道啊!我上次也看見了,你也覺得超級帥是不是——”
程棲正在興頭上一下被迫噤了聲。
俞東遇捏著他的臉皮笑肉不笑︰“有多帥啊?看那麼仔細。”
程棲掰不開他的手,大著舌頭指控他︰“暴驢鎮壓可愛七窄的東東不是東東,是勒圾!”
江妄被程棲奇怪的口音逗樂了。
嘴欠的臭毛病上來,正想摻和兩句,一扭頭,極淡的甜茶味倏然鑽入鼻腔,敏感的味將他腦神經都麻痹了一瞬。
下一瞬,比剛才乍現的痛覺更重些的腫痛感從腺體處蕩開,江妄臉色一下變了。
程棲雙手並用使勁拍開俞東遇的鉗製,扭頭想往江妄旁邊躲,結果後者在他轉身之際忽然從凳子上跳了下來。
一手捂著脖子一手將畫具放在後排就近一個桌上,白著一張臉扔下一句“我有急事先閃一步”便急匆匆往外走。
沒邁出兩步又險些和拐進來的池唯撞個滿懷。
“江哥?”池唯趕緊後退半步,眨眨眼︰“你慌慌張張去哪啊?板報做完啦?”
“我,我回宿舍拿個東西。”
“什麼東西?”池唯熱心道︰“正好我拿上試卷就回宿舍,我幫你拿吧,反正我閑。”
江妄呼吸亂得一塌糊塗,心裡慌得不行,還得強忍著假裝淡定︰“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哎,順便嘛,跑腿我在行了。”
池唯說著,鼻尖忽然動了動,眼楮一亮︰“什麼味道,好香哦,江哥你又吃糖了?新口味嗎?”
江妄的小心臟一下被拋至高中,呼吸都屏住了,嘴硬道︰“什麼什麼味道,我怎麼沒聞到。”
“有的啊,江哥你鼻塞麼?”
這個味道太吸引人,就是可惜太淡了,有點捕捉困難。
池唯堵在他面前鼓著腮幫認真聞,自己聞不夠,還偏著腦袋問後面幾個人︰“你們聞到了嗎?”
“沒有啊。”
程棲一臉茫然,也想湊近過來︰“我來聞聞!”
江妄進退不得,手足無措恨不得能原地消失。
被揭穿omega身份後可能出現的修羅場景走馬燈一般從腦海晃過,正當絕望之際,視線裡突然出現一個人——
失航的船隻轉角找到燈塔!
江妄覺得此刻的沈修然一點也不可怕了,什麼尷尬什麼恐懼都是狗屁,他隻覺得他整個人都在發光!
“班長!”
他壓著發抖的嗓子高聲喊他。
一時間池唯幾個的注意力都被轉移了,江妄在他們扭頭的同時,趁機耷拉著眼角滿是求助的看著沈修然,無聲做出示弱的口型︰
救救我,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