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哥哥 ...
東廂房與西廂房佈局相仿,不過書架上倒是擺了幾本書,書桌上也不若西廂那樣空蕩。周淇年湊過去看,書架上是《古文觀止精讀》《弗洛伊德心理哲學》之類的書,書桌上丟著幾本外語的語法書,看來都是周淇生帶來的。
「你還真是勤奮。」小堂弟無語地看著兄長。
周淇生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沒有電的地方自然是帶書來看,誰像你那麼傻。」
周淇年想起自己一堆不能用的電子產品就來氣:「我是被拐騙來的,哪裡會知道這裡沒電。誰像你,有備而來。」
周淇生怔了怔,不再說話,只是揉了揉小堂弟的腦袋。
「堂哥,其實我有點想問你,你是不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你似乎不是很喜歡這裡。」周淇年輕聲說。
「什麼叫『有點想問』,你不是都問了麼。」周淇生瞥了他一眼。
周淇年炸毛了:「快說,快點說!」
周淇生一臉冷淡:「我和你很熟嗎?幹嘛要告訴你。」
「啊?」周淇年傻眼了,呆呆地看著周淇生。
周淇生無奈地看他,道:「我說你怎麼傻頭傻腦的啊?」
小堂弟繼續一臉純良兩眼迷茫地看著周淇生,看得周淇生都不忍心逗他了。
「其實本家的下一任族長可能是我。」周淇生嘆了口氣,道。
周淇年為自己裝傻大法成功暗自高興了下,然後又一臉小白地問道:「那你有什麼好不高興的!不過,族長不都是老頭子嗎?」
周淇生白了他一眼:「周家街雖然多是清末建築,可在年後可能要作為古民居群,開發成旅遊景點。現在各房都想分一杯羹,以我這樣資歷不高、身份不純的人做族長,頂多是方便人利用而已。」
「你為什麼身份不純?」
「雖然你我同身為福房子弟,但我是玉書公的玄孫,而你是亭勻公的玄孫。玉書公就是周梓旬,他是由喜房過繼來的,而非福房本來血脈。」
「那亭勻公又是誰?」
「亭勻公便是庭蘭公的兄長周梓均。但因為他失德,在族譜裡被刪去了名字,甚至後來說到福房的嫡長公子都是庭蘭公周梓言。」
「頭疼哦,真是複雜。」周淇年呻吟,這種大家族真是麻煩,以前怎麼就沒發覺自己原來還是「純正血統」呢!
周淇生無奈地捏著小堂弟的臉:「是你自己要問的,沒人強迫你聽!」
一夜風雨聲,周淇生坐在書桌後看書,周淇年則鬱悶地拿著本《小王子》在床上翻滾,還不停地嘀咕:「居然拿童話書打發我,真氣人,大白癡周淇生出門居然還帶童話書。」
周淇年翻滾著翻滾著,就困了。他把書搭在臉上,裹起被子,一拱一拱地往床裡側挪。
一直關注著他的周淇生憋笑到抽筋。
隱隱約約模模糊糊,周淇年感覺自己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裡有個小人蹲在花壇邊哭,自己走過去拍他的背哄著,然後那個小傢伙就撲到他懷裡喊阿哥、阿哥。然後自己說了什麼來著?
「沒事了,庭蘭,阿哥在這裡。」
沒事了,庭蘭……庭蘭……
周淇年猛地驚坐起來。
「怎麼了,剛睡著就醒了?」 書桌那邊周淇生問道。
「我睡了多久?」周淇年問。
周淇生看了眼矮櫃上樣式古舊的西洋座鐘,道:「就十幾分鐘吧,怎麼了?」
周淇年搖搖頭:「沒什麼,做了奇怪的夢。」
「你別太緊張,我不是陪著你麼,好好睡吧。」
「嗯。」周淇年點點頭,揉了揉眼睛,又縮回被窩去,繼續往床裡拱。末了,又不放心地說了聲:「阿哥吶,內也快點來困。」
這句話一出口,周淇年就愣住了,周淇生手上的書掉了下來。剛才那句話明顯不是周淇年語氣和語調,彷彿是另一個人在說話。
風從窗縫裡穿過,發出細碎的聲響。屋外的燈籠隨風輕擺,透過門窗的花格,又是一陣光影晃動。寂靜的宅子只聽見屋簷落雨的聲音。
周淇生抬眼看去,周淇年已經又坐起來看著他了,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周淇生嘆了口氣,走過去環住他,拍拍他的腦袋:「沒事,我陪著你,不怕啊。」
那個嚇壞了的傢伙還不依不饒地在他懷裡拱來拱去,拖著長調子說:「哥,哥,我害怕……」
於是周淇生再次懷疑這個小堂弟究竟成年沒。
迫不得已,周大公子移燈過來,然後陪周小公子到床上躺著。
「說說夢到什麼了?」周淇生問。
周淇年扭扭捏捏地說:「夢到我成了庭蘭公的哥哥……」
周淇生噎了一下:「你夢到自己是亭勻公?」
「嗯。」周淇年不好意思地撲騰。
周淇生把他的手塞回被窩裡:「真是單細胞,剛和你說的你就夢到了。」
「唉,哥,說說你的事吧。」這下周小公子這聲哥喊得可順溜了。
「我的什麼事?」
周小弟來了精神:「比如說你今年芳齡幾許,初戀幾歲,現如今暗戀何人,處子之身還在否。或者說說對小弟我的看法也可以,我不介意的。」
周淇生咬牙切齒了半天,說了句:「得寸進尺就是你,我困了。」
「唉,唉,你真睡啊,小氣鬼。」周小弟一翻身,也準備睡了。
模模糊糊隱隱約約,周淇年又做夢了。這一回有人在夢裡對他唱了一整夜的戲,長長的腔調聽得他耳根發麻。然後在他醒來前他又聽到那個尖銳的嗓子直叫喚:「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唔,這夢真熟悉啊。周小公子迷迷糊糊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