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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類死亡》第27章
  第二十六章:黑衣人

  要不是歐陽將我推醒,我可能會一直睡下去。朦朧中感覺有人在叫著我的名字,還有隻手在不停地搖晃著我,可我就是不想睜開眼睛,腦袋沉甸甸地,怎麼也抬不起來。費了很大力氣睜開眼睛,慢慢清醒過來,聽到歐陽在小聲叫我:「醒了嗎?」

  「嗯。」我慢慢坐直了身子。頭好像疼得厲害起來了,有些噁心,全身陣陣發冷。

  「你感冒了吧?」歐陽盯著我看。

  「為什麼叫醒我?」我按著頭,有些煩躁地問。不僅僅是頭疼,全身的肌肉都好像疼了起來,我碰了碰鼠標,屏幕保護程序退去後,同學錄上的消息又顯示出來,最上方一條粗大的黑體字提示,韓曉峰的葬禮後天晚上在城東殯儀館舉行。我猛然挺直脊背,這才真正清醒過來。

  韓曉峰死了。

  李雲桐失蹤了。

  還會有更糟糕的事情發生嗎?

  「你臉色很難看。」歐陽探手摸了摸我的額頭,那隻手掌顯得格外的冷,我打了個哆嗦,趕緊避開了。

  「你真的發燒了。「歐陽說,」剛才我從你這裡拿資料,就覺得你的身體滾燙,溫度好像不低呢。」

  「是嗎?我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果然是發燒了,怪不得全身肌肉都疼。

  好,還有更糟糕的事嗎?我暗暗地跟不知道誰賭起氣來,望著窗外明亮的天色,我覺得奇怪:為什麼在這麼美好的日子裡,會發生這麼多讓人難過的事情呢?

  我覺得有些口渴,站起來準備倒杯水喝,眼前一陣發黑,連忙扶著桌子的邊緣。

  「哎,你還是坐著吧。」歐陽趕緊扶著我坐下,小耿和徐阿姨也走了過來。徐阿姨摸了摸我的額頭,又摸了摸她自己額頭,點了點頭道:「至少有39度。」

  「你回去休息吧,」歐陽說,「臉色這麼難看,真是。」

  徐阿姨給我倒了一杯熱開水過來,我趁熱喝了下去,出了一點毛毛的汗,覺得舒服了些,站起來也不頭暈了,只是全身還是很疼。歐陽準備送我回去,我堅持自己一個人走。不過是發燒而已,又不是多大毛病,還要人送回家,未免有些矯情。徐阿姨抿嘴笑道:「你就讓他送送唄。」我覺得徐阿姨的笑容有些怪,連忙搖了搖頭,跟大家道聲別就出門了,歐陽還在身後喊著:「一定要去看醫生,別自己亂吃藥!」

  「哎。」我朝身後胡亂揮著手。

  直到離開公司同事的視線,我才回過味來——徐阿姨那樣笑,不是以為歐陽喜歡我吧?我翻了翻白眼,這誤會真大了。

  不過,真的是誤會嗎?我想了想,好像也並不完全是誤會吧?歐陽這個人好像也不錯……正在胡思亂想,電梯上來了,我回過神來,不由狠狠地罵自己:一個同學死了,一個同事失蹤了,我居然還有閒心想這種事情,真是太無聊了。我強迫自己去想韓曉峰和李雲桐,然而,一想到他們,頭疼得更加厲害了。我發現自己什麼也不能想,就這樣腦袋空空地上了車,在車上似睡非睡地搖晃著,一直到下車為止。

  在雲升街下了車,看看兩邊,這條老朽的街道在春光裡也顯出前所未有的精神,路上的人多了點,冷風陣陣吹來,我覺得自己好像燒得不那麼厲害了,遂將歐陽的叮囑拋到了腦後,沿著街道朝前走,尋找著藥店。

  走了一陣,向幾個人打聽了一下,又走到上次租書的那條街道上來了。藥店就在租書店的旁邊,我買了一盒感康,順道走到租書店裡。租書店的老闆正在整理著書櫃,看到我來,推動輪椅迎了上來,熱情地打著招呼:「這次想看什麼書?」我眼光掃了掃滿墻花花綠綠的書籍,覺得眼前發花,搖了搖頭:「算了,今天不看了。」

  「哦。」他低了低頭,臉色微微發紅,「你那個室友,是不是搬走了?」

  「啊?」我想了一下,才明白過來他說的是孟玲。

  「我這兩天都沒看到她。」他臉色紅得更厲害了。

  「她搬走了。」我說,轉開眼光假裝看書,不去注意他的臉色。

  租書店裡不停地有人進進出出,好像都和老闆很熟。在靠近墻角的一排書前,有個穿黑衣服的人正翻著書,他翻了一陣,拿起一本書便朝外走。經過我身邊時,他撞了我一下,我趕緊閃開,他卻驀然停下腳步,盯著我看。

  「怎麼?」我被他看得不自在。

  「你看到我了?」他聲音打顫,蒼白的顴骨上忽然激動得泛紅了,眼睛裡火辣辣的目光讓我覺得害怕。

  「我看到你拿了一本書。」我覺得他的話有點怪,但也沒多想,轉身準備離開書店——店內人太多,空氣混濁,讓我的頭更疼了。

  他拉住了我的胳膊,動作有些粗魯,我反感地一甩手:「幹什麼?」聲音大了點,書店老闆推著輪椅走過來,驚訝地看著我:「怎麼了?」

  我沒說話,只是狠狠地瞪著穿黑衣服的人。

  他也盯著我,目光仍舊是那麼熾烈,又似乎充滿恐懼,清秀的臉因為激動而扭曲了,我覺得他有點面熟,可是現在顧不得考慮這麼多,只覺得他十分魯莽,有些令人討厭。

  「你在看什麼?」書店老闆又問。

  「他看不見我。」黑衣人對我說。

  兩個人幾乎同時發聲,讓我腦袋裡嗡地響了一下,過了一小會我才明白他們說的是什麼意思。我看了看書店老闆,又看了看黑衣人,兩人都望著我。

  我的腦子持續轟然作響。

  難道這個黑衣人竟然是「看不見的人」?

  我震驚地望著他,微微張開嘴,卻說不出話來。

  「你在看什麼?」老闆又問了一句,他的目光充滿疑惑,順著我的眼光朝上望著,那黑衣人就在他的面前,可是書店老闆的目光經過他的身體時,沒有一絲波動,就好像什麼也沒看到。

  「你看到這個人了嗎?」我的手忍不住地發抖,用了很大力氣才控制住。

  「哪個?」老闆的眼睛在書店裡其他的客人中搜索著。

  「我面前,這個穿黑衣服的人。」我吞了口唾沫道。

  他又仔細地看了看,凝視著我:「你不舒服嗎?」這個回答讓我明白了,他的確看不見眼前這個人。我開始渾身冒汗了,眼睛似乎有些看不清楚,黑衣人對我苦笑一下。我努力站穩身子,慢慢伸出手去,觸摸著黑衣人的身體,他彷彿明白我的意思,朝後縮了縮身體,吸了一口氣,帶著一種恐懼的神情,任由我碰觸他的胳膊和肩膀——這是溫熱的、實實在在的人體,就在我的眼前,可以看見,可以觸摸,我甚至能聞到他的身體因為久未洗澡而發出的油乎乎的味道。

  但書店老闆看不到他!

  我無法相信這樣一個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他竟然看不見,他正用越來越擔心的眼神望著我,似乎是擔心我的精神出了問題。我想起李雲桐見到顧全的時候,辦公室的同事也是用這種眼光看他的。李雲桐,我終於知道了你的感受了,因為體會到了,我的愧疚變得更加強烈。我朝四周看了看,想找其他人驗證一下——這樣做肯定會更加讓人懷疑我的精神有問題,可是我抑制不住求證的衝動——現在我才知道,李雲桐當時沒有向周圍的同事求證顧全的存在,是需要多麼強的控制力。我沒法像他那樣控制自己,咬了咬牙,我問周圍的人:「你們看見這個穿黑衣服的人了嗎?」

  他們面面相覷,露出迷惑的神色,其中一個人遲疑著道:「這裡沒有穿黑衣服的人。」

  黑衣人又對我苦笑一下:「你別再問了,他們會把你當瘋子看。」

  真有看不見的人存在!

  我顧不上週圍的人對我指指點點,只管凝視著眼前的黑衣人——真有這樣的人存在,我剛剛以為這隻不過是一場陰謀,這種人卻真的出現了。既然真有這樣的人存在,那麼,辦公室裡的同事們那種怪異的表現,也許都和這種人有關……我有一肚子的話要問他,還沒有來得及開口,書店老闆拉了拉我的衣袖,低聲道:「你回去休息一下,別再說話了。」這番明顯出於善意的話讓我十分感激,我轉頭注視著他,正要說什麼,卻從他眼睛裡看到了某個不應當出現的影像。

  是那個黑衣人的影子。

  黑衣人的影子,無比清晰地投射在書店老闆那雙水一樣清澈的眼睛裡,我怎麼早沒發現呢?他的瞳孔能夠映出黑衣人的身影,我居然相信他真的看不見他?發現他眼裡的這個身影之後,我渾身一震,心裡感到無言的悲哀,繼而是深深的憤怒。我忍不住冷笑一聲,看了看其他人,沒錯,每個人的眼睛裡都有黑衣人的影子,黑衣人不是透明的,他身體反射的光能夠在所有人的眼睛裡留下影像。

  他們都能看到他!

  憤怒在一瞬間膨脹到無以復加,我緩緩地用目光掃過他們每一個人的臉——這都是些多麼真誠、多麼老實的臉啊,那個租書店老闆白皙的臉上還掛著那樣友善和擔憂的笑容,靦腆的神情中帶著一抹微紅……這一切看起來都這麼真誠,卻都是假的,都是在騙我。

  他們都在騙我,所有的人,租書的人,書店老闆,黑衣人,每個人都在編織著同一個謊言,而讓我覺得欽佩的是,他們在撒謊的時候,表情還能那麼誠懇,簡直可以拿奧斯卡獎了。我又冷笑了一聲,繼而感到鋪天蓋地的重重黑影充斥著這間小小的書屋——陰謀,這一切都是陰謀,我現在確定了,什麼看不見的人,什麼孟玲,所有的事情都是陰謀,每個人都在騙我!

  許小冰也在騙我!

  李雲桐也在騙我!

  連歐陽也騙我!

  所有的人都被收買了,這不是神話,這是真的,一切都是謊言!

  我覺得極度的委屈和憤怒,眼前被一片濃霧遮蓋著,什麼也看不清、什麼也聽不見了,憤怒就像水蒸氣一樣衝塞在我的胸中,我真的覺得自己快要爆炸了。我張開嘴,準備狠狠地罵他們一頓的時候,還沒說出話來,眼淚已經奪眶而出。居然在這群戲弄我的人面前哭了,我覺得十分丟臉,耳邊有人在對我說著什麼,我也顧不上聽,一把揮開他們,衝出了門口。

  屋外冰冷的空氣像薄膜般包裹住我,我放開腳步奔跑著,讓兩邊的人和建築跑成一幅流動的電影,這樣他們就看不清我的臉,我也看不清他們了。我知道自己在哭,我不想讓別人看到我哭,我甚至不想讓別人看到我,這一刻我希望自己能夠真正地隱身,遠遠地離開這個世界。

  我跑了很久,漸漸地,頭腦裡轟然的聲音消失了,四周的一切變得清晰起來,我慢慢停下腳步,發現自己已經跑過了雲升街六號,路邊有些人正驚異地望著我,手機在口袋裡不間歇地響著。我一邊擦拭著眼淚往回走,一邊喘著氣接通了手機。

  「喂?」我沒有留意對方的號碼,只是注意控制自己的聲音,不讓對方聽出我剛剛哭過。

  「你怎麼不接電話?」是歐陽的聲音,「你看醫生了嗎?燒到多少度了?」他還是像平常一樣地細心,這種細心讓我心中一陣感動,繼而又想到他們所有的人都欺騙了我,於是這份關心變成了更大的欺騙,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對著手機哭出聲來:「你別假惺惺了,你騙我,你騙我!」我渾身顫抖著靠在路邊的墻壁上,覺得自己已經被汗水濕透了,喘息聲穿透了血管猛烈撞擊著我的太陽穴,我覺得自己簡直快要窒息了。

  「你怎麼了?」歐陽的聲音焦急起來,「我什麼時候騙你了?你在哪?」

  他聲音裡透出來的關懷讓我更加傷心了,我大聲抽泣著,用了吼叫的力氣,卻只能發出微弱的聲音:「你的頭疼是假的,李雲桐說的也是假的,你們都騙我,太過分了……」我再也發不出聲音來了,歐陽還在說什麼,我掛了電話,盡情地哭著,扶著墻壁慢慢朝前走。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到雲升街六號的門口的,有時候我以為自己永遠也走不到了。手機在口袋裡像個冤魂般持續吶喊著,我索性關了機。進入黑洞洞的樓道時,我幾乎已經沒有一絲力氣了,陡峭的樓梯像爬不過去的障礙,我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顧不得樓梯上多麼骯髒,隨地坐了下來,眼睛望著門洞,希望有個人走進來幫我一把,又希望什麼人也不要來,就讓我一個人坐著。

  沒過兩分鐘,門口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好像有人在跑,門洞外的光線很快被人擋住了,我眯起眼睛看著走進來的人,直到他走到跟前,我才看清楚他的臉。這是個陌生人,年紀和我差不多大,我想開口請他扶我一把,又有些不好意思。他沒有絲毫猶豫,徑直走到我跟前,彎下腰看著我:「江聆,我看到你哭了,怎麼了?」聽到他叫我的名字,我又仔細地看了看他,確定自己並不認識他後,我奇怪地問:「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他愣了一下,神色似乎有些黯然,但很快又微笑道:「我聽見和你住一起的女孩那麼叫你,」他隨手指了指外頭,「我住那一棟,算是你鄰居。」我沒有看他指的什麼地方,我現在沒有心思理會那麼多。

  「哦,我點了點頭,「你能扶我上去嗎?我生病了,爬不上樓梯。」

  「啊?」他立即伸手探了探我的額頭,我避開他的手,低著頭不再說話。媽媽曾經說過,要警惕陌生人,我一直都是那麼做的,可是我現在不想警惕這個陌生人了,因為,連我那麼熟悉、那麼信賴的人,都能夠聯合起來欺騙我,我想就算是陌生人也不會這樣騙我的。現在,在我熟悉的那些人中,我不知道誰是可以信任的,回想他們的種種表現,似乎沒有人可以信任。比較起來,陌生人反而更加安全,至少他有百分之五十的機率可能是個好人。

  陌生人對我的避讓先是吃了一驚,很快露出苦笑,他蹲下身來,仔細看了看我的臉:「你臉色很蒼白。」這個聲音裡透出的溫暖讓我抬眼看了看他,他的臉就在正前方,充滿了擔憂和苦澀的神情,「你哭了,發生什麼事了?」

  我搖了搖頭,不想多說什麼,扶著樓梯扶手站了起來,他伸手攙了我一把,就這麼攙著我慢慢上去了。一路上我們都沒有說話,我覺得很累,樓梯似乎永遠沒有盡頭似的,不知過了多久,總算是到了三樓。

  「謝謝你。」我說。

  「不用,你快進去休息吧,」他又仔細看了看我,「你買了感康沒有?」

  「買了,」我朝他揮舞了一下我的包,又說了一句,「謝謝!」

  「你發燒不是要睡嗎?別客氣了,快進去睡一覺吧。」他還是站著沒動。我有些著急,低著頭,不好意思地道:「謝謝你,你下樓去吧。」他這才恍然大悟,哈哈笑了兩聲:「你還是這樣。」這話聽來,倒好像他以前認識我似的。我疑惑地盯著他,他轉身朝樓梯走去,朝下走了兩步,他忽然轉身看著我,樓梯間裡非常黑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得那雙眼睛微微地發著光。

  「江聆,」對視了一小會之後,他忽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你多看看我。」

  我覺得他的話很奇怪,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扯動嘴角算是笑了一下。

  「我有些擔心,」他慢慢地說,「你不喜歡哭的,尤其是在大街上哭,這還是第一次,到底出了什麼事?」

  我越發疑惑了——這人到底是誰?他怎麼這麼瞭解我?

  「你怎麼知道我不喜歡哭?」

  「你為什麼哭?」

  我沒有力氣繼續問下去了,於是揮了揮手:「再見,今天謝謝你。」

  他點了點頭:「好的,你好好休息,如果吃了一粒感康還沒有退燒,一定要去看醫生。」

  「嗯。」

  他終於一步三回頭地走了下去,我始終在看著他的背影。這人真的很奇怪,我明明不認識他,可是他的一言一行都像是個老熟人,每次回頭時,雖然看不清他的臉,卻都能感覺到他的關切。

  我等了一會,直到他消失在樓梯拐彎處,這才匆匆開了門,閃進去,倒了杯涼水吃了一粒藥,將自己朝床上一扔,沒有任何醞釀,就直接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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