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微涼的海風吹來,帶著腥鹹的水汽,吹得久了,眼角會幹澀的疼。
男人閉上眼,無聲嘆息,斂夏。
昨晚的事情打開了一扇門,長久以來刻意忽視壓抑著的東西被豁然揭去最後一層遮掩,那樣真實地,強烈地展現在他眼前。
原來,自己不僅想把那個孩子捧在手心,甚至想把他含在嘴裡,揉進骨血,再也不分離。
這是怎樣的感情?
穆向秋為人冷漠,但他不是傻子,相反,這個男人對於人性知之甚深,這些年來的歷練讓他更加心思通透。
這不是親情,兄弟之間不會對彼此產生慾望;這也不是愛情,愛人之間的浪漫情懷並不是他所追求的。
或者說,這不僅僅是親情或愛情。
要更複雜,卻也更純粹,更深沉。
——我愛上他了。
這不是愛情,卻是愛。
只是愛。
只要靠近,心中某個角落就會忍不住翻騰起細小歡快的浪花,想要抱著他,親吻他,讓那對琥珀色的大眼只看自己,只有自己。
早晨少年那個輕輕的擁抱,差點把他的所有自制力擊垮。
他選擇了離開,這是穆向秋人生中的第一次逃避。
如果再待下去,也許他會忍不住傷害那個人,男人緊抿著唇,形成鋒利的弧度,斂夏,你可知道,在你身邊我連冷靜思考都不能。
最後一束夕陽的餘暉隱去,遠處的海面和男人的瞳孔一樣深不見底。
良久,男人神情微動,掏出了褲袋中的手機。手機發出的光芒照亮了男人堅毅的臉龐,看著屏幕,男人的眼底一點點漫上溫柔和暖意。
這是條只有一句話的短信——
「哥哥,回家吃飯了。」
穆斂夏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他看著躺在床上的男人,還是覺得不真實。
今天穆向秋回來後,穆斂夏無意中碰到男人的手臂,只覺得接觸的地方熱度燙人,他伸手往男人額上一摸,幾乎是頓時睜大了眼——哥哥發燒了?!
雖然穆斂夏自己從小因為早產身體一直不好,但穆向秋卻很少生病。
他不知道,自己的兄長昨晚被冷水澆了個透,今天又吹了一天的海風。
反應過來的穆斂夏二話不說把人按到床上,扒衣服蓋被子叫醫生一氣呵成,看得赫達直瞪眼,那個人是穆向秋吧喂,這傢伙什麼時候這麼聽話了……
「嘖,真可怕。」
穆斂夏正站在臥室門口看著醫生給哥哥打針,聽到這話不禁疑惑地挑眉。
赫達也倚著門,臉上掛著玩世不恭的笑,語氣卻認真得很,「不可怕麼?明明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卻讓人覺得他永遠堅不可摧。」說完摸摸下巴,「認識穆向秋這幾年,我還真沒見他病倒過。」
少年垂下眼,「他不是神,當然會生病。」
「嘿嘿……」赫達笑得很是意味深長,「話可不是這麼說。若他不想,誰也不能看到這個男人半分脆弱。」沒想到在他有生之年還能看到病倒了的穆向秋……這幾天過得真是「豐富多彩」。
送走前來打針的醫生,穆斂夏看了看一旁的孫少斌和赫達,「時候不早了,你們也回去吧。」
赫達還想多看兩眼,被孫少斌拽走了。
房間裡頓時安靜下來,少年走到床邊,把男人額上已經溫熱的的毛巾拿下來,換上新的。
男人濃黑筆挺的眉羽被汗水打濕,將一向凌厲的氣勢柔和了幾分,此時安靜地躺在床上,只用一雙黑沉的眼睛注視著少年,那目光看起來竟有些委屈。
「斂夏,我沒吃到你做的飯。」都被赫達那個混蛋吃了。
少年一愣,這樣顯出幾分脆弱的兄長他應該是陌生的,一向成熟沉穩的人居然朝自己「撒嬌」,可是……
——這就是自己一直以來依賴的人,為他遮風擋雨的人,教導他包容他的人。
——這是他的哥哥。
少年彎起眼,俯下身輕輕抱住這個人,親暱地,心疼地。
「哥哥,那些飯太油膩,你發燒了,不能吃。」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赫達,你等著。
自家兄長的反應讓少年心中更軟了些,忍不住「啾」地親了下男人的臉頰,「但是我熬了雞湯,一會兒就可以喝了,哥哥再等一下。」
男人眨眨眼。
少年看懂了,答道:「剛才熬的。」
雞湯裡放了驅寒的藥材,是穆斂夏剛才特意往家裡打電話向張嬸嬸問的,浮油被細心地撇去,微苦濃香,乳白色的淡淡霧氣混和著香味瀰漫在室內,很是誘人。
雞湯喝下去,那股暖意從胃裡一直流到心口,男人揉了揉少年的發絲,「很好喝,斂夏真厲害。」
得到了誇獎的少年驕傲地仰起小腦袋,像極了得意的貓咪,蹭著男人寬厚熾熱的掌心,就差「喵」一聲了。
男人也翹起嘴角,被少年逗樂了。
「哥哥你先休息吧,我就在隔壁。」少年站起身,對男人說道。
男人的目光暗了一下,不動聲色地牽住少年的手,「不和哥哥一起睡嗎?」
穆斂夏有些遲疑,本來昨晚如果自己沒喝醉的話就應該睡在隔壁的,自己都這麼大了,再和哥哥一起睡怎樣說都有些奇怪吧……可是哥哥發燒了,如果半夜醒來想要什麼,自己在這兒睡也方便一點……
「那……哥哥,晚上如果我搶你被子的話就把我踹下去,好吧?」穆斂夏實在是不太放心自己的睡相。
男人有些啼笑皆非,含糊地應了一聲,笑著看到少年長舒了口氣的樣子。
少年睡著了其實很乖,身體自主尋找到熱源,整個人窩在穆向秋的懷裡,今天的懷抱比記憶中要熾熱滾燙,才靠一會兒少年就熱出了汗,離開又捨不得,只好皺著眉蹭了蹭,繼續睡。
穆向秋伸出修長的手指一遍遍拂過少年糾結的眉頭,看著它們在指尖慢慢舒展開。身體很睏倦,穆向秋卻一點也不想睡,觸碰著少年微紅的臉頰,感受著懷中這個人的呼吸,他的溫度,他的一切,胸口就像被填滿了一樣。
那些溫暖飽漲的,快要溢出來的感情。
他忽然明白了,不管將來發生什麼,這個孩子他永遠都無法放手。
男人湊在少年耳畔,說了些什麼,聲音低沉又親暱。
被男人的呼吸弄得有些癢,少年抗議似地晃晃腦袋,得來一聲輕笑。
「好了,不鬧你了,睡吧。」抱著懷裡的人,穆向秋睡得很好。
像是終於找到了獨屬於自己的珍寶,這個沉穩冷靜的男人露出了像孩子一樣純然的,安心的微笑。
穆向秋的體質不錯,第二天就退燒了,穆斂夏這才松了口氣,聽說不經常生病的人一旦生病會比普通人嚴重得多,他昨晚還想著如果今天再不退燒就把人送到醫院去。
男人揉了揉少年毛茸茸的小腦袋,「走吧,我們今天出去玩。」
高大的落葉喬木被風拂過,發出沙沙的響聲,身邊的人牽著自己,細細地講著掩藏在那些雕刻繁複的穹頂和壁畫中的故事,男人的聲音低沉清冽,那些枯燥的東西被他講出來像是重新賦予了一層活力,相隔百年的歲月隨著那人的講述緩緩展現在眼前。
男人背後是白色的尖頂城堡和一片明澈的湖泊,他溫柔地注視著少年,像是自古老時光中走出的優雅貴族,深刻的五官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英俊得不可思議。
少年看著看著,忽然伸出手摀住自己的眼睛,他的臉紅成一片,任是穆向秋怎麼哄也不肯鬆開。
絕對不能鬆開,穆斂夏在心中說道,再看下去,再看下去……
他也不知道再看下去會怎麼樣,但是剛才看著穆向秋,他的心忽然如同擂鼓一樣重重地震了一下。
像是瞬間的心悸,寂靜無聲,卻在某個空間響起了喧囂熱烈的轟鳴。
牽著自己的手溫暖乾燥,那人擔憂地問,「斂夏,怎麼了,是身體不舒服嗎?」
誒呦喂,這要怎麼說?難道要說哥哥你太帥了把你家弟弟我閃瞎眼了嗎……
穆向秋心急,又不敢去扒開少年捂眼睛的手,只能低聲哄著。
少年白皙的手掌捂著眼睛,只露出緋紅的臉頰和弧度美好的下巴,終於憋出來一句,「哥哥,你太引人犯罪了……」
少年的話聽來很有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男人怔了一下,卻緩緩翹起了嘴角,眼神明亮又溫柔,深處有什麼東西一點點漫出來,像是橙色夕陽下暖洋洋的海水,深沉而寵溺。
穆斂夏一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這幅「美景」,貓咪再次激動過度,「嗖」地一下用小爪子摀住眼睛,一邊特委屈地說:「不,不帶這樣的……」
男人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最後忍不住笑出聲來。
少年忘記了還要捂眼睛的手,怔怔地看著身旁肆意大笑的人。
從前生到今世,兩輩子了,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穆向秋如此開懷的笑。
不是面具一樣的,也不是將笑意淺淺地含在眼裡,而是暢快地,縱情地大笑。
我的哥哥真好看,少年也彎起琥珀色的眼眸。
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最好看。
作者有話要說:「夜半時分某白終於爬上來」篇:
孫少斌:「大家最近要小心了。」
馮鑫:「納尼?」
赫達:「erus是說大家要夾緊菊花,不然……」
某白「怒」:「jj你個受,勞資畫個圈圈詛咒你一輩子反攻失敗!」
馮鑫:「我懂了,不然會蛋疼乃至蛋碎,就像↑一樣。」
赫達:「╮( ̄▽ ̄")╭ 作者真可憐。」
孫少斌「嚴肅臉」:「被後台調戲的作者最可憐。」
ps:第一件事,灑家刷了一下午後台,在這個月上中天的時刻,終於爬上來了/(ㄒoㄒ)/~~
第二件事,水墨妹子你的地雷讓灑家通體舒暢,完全治癒了灑家這顆受傷的糙漢子心。
第三件事,給親們道個歉,沒能準時更文,怎麼說都是灑家的錯「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