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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受罪+番外:長相守》第45章
二十五

這一年日本人打著“東亞解放,剿共自衛,勤儉增產”的旗號,在華北地區先後發起治安強化運動,津城的形勢也更進一步地緊張起來。

春天在城裏已經有過一次大規模地搜捕,入秋的時候竟又鬧了一次。老吳的身份雖還沒有暴露,但在這種風聲鶴唳的時候,組織上為了保存幹部力量,已決定安排他撤離天津。這兩年沈涼生通過老吳的關系陸續轉了好幾筆款子支援後方,老吳感激他做出的貢獻,但這當口見面告別到底不安全,只尋機讓秦敬帶話道:“我這一走,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往後一切小心為上,你們不要再跟其他人接觸了,我代表組織感謝你們,副主席也委托我轉達他的謝意。”

秦敬回家一字不落地轉述給沈涼生聽,又補了句:“說來周副主席也算是半個天津人。”

“哦,老鄉。”

“跟我是老鄉,跟你又不是。”

沈克辰在北洋政府倒台後才移居至津,實則祖籍在東北,沈涼生確實算不上天津人,聞言卻只翻過一張報紙,閑閑反問道:“我這可是做了天津的女婿,怎麼不算老鄉了?”

秦敬嫌他越老越沒正行,笑著搖了下頭,隨他一起坐到沙發裏,拿過他看完的報紙翻了翻,沒找著自己想看的那版,再一看正在沈涼生手裏拿著呢,便不講理地伸手去搶。

“正看一半兒,別鬧。”

秦敬也不說話,只笑笑地看他,看得沈涼生沒轍,把報紙扔過去,不指望他答話地問了句:“你說你賴不賴皮?”

沈涼生看的是份《新天津畫報》,舊名《天風報》,秦敬跟他搶的正是報紙的文藝版,上頭登著《蜀山奇俠傳》的連載,秦敬可算是還珠樓主的擁躉,自然一期都不肯落。

沈涼生原本不看這些閑書,但自打同秦敬安定下來,家常日子過久了,脾氣比早年情趣了不少,倆人沒事兒養幾盆花草,閑暇時泡壺茶,一人一本書對面坐著,一坐就是半天。

或許男人骨子裏都有些武俠情結,沈涼生見秦敬期期不落地追看《蜀山奇俠傳》的連載,又聽他說故事有意思,便索性買了套勵力印書館出的蜀山正傳從頭補起,補完了接著同秦敬一起追看新章,看完還要拉著他一塊兒討論討論。

蜀山是部架構恢弘的仙俠小說,人物有正有邪,一個賽一個地武功高絕,可飛天遁地,可踏劍而行,奇異絕倫,精彩萬千。沈涼生脾氣再怎麼變,骨子裏那種一絲不苟的性子卻是改不了的,看部小說都要拉著秦敬梳理層出不窮的角色關系,探討誰的武功法寶更好更妙,又到底是佛高一尺還是魔高一丈。秦敬缺少他那份一本正經的研習態度,卻覺得他這麼煞有介事地看小說實在很有意思,便也肯陪他一塊兒說道說道,卻往往說著說著也認了真,有時兩人意見不合,誰都說服不了誰,秦敬便要惡狠狠地威脅道:“你再跟我頂這禮拜的碗就全歸你洗!”也不管兩個老大不小的人為了部虛構的小說拌嘴委實太幼稚了些。

可說是假的,因著還珠樓主妙筆生花,卻也讓人覺得像真有那麼一個世界一樣──似是天外還有天,地底還有地,在那奇妙的世界中,滿天飛著劍仙,人人高來高去,成佛也好,入魔也罷,可總歸有一樣:未有蠻夷敢犯。

“秦敬,老吳這一走,你往後有什麼打算?”

秦敬正專心致志地讀著報紙上的新連載,耳聽沈涼生突然問了他一句,便漫不經心地回道:“還能有什麼打算,繼續教書唄。”

沈涼生卻又不說話了,似只是隨口一問。直到夜裏熄了燈,才重提起這個話頭,難得有些遲疑地問秦敬:“眼下這個形勢……秦敬,如果說我想讓你換個學校……換所小學教書行不行?”

沈涼生這個顧慮並非沒有緣由──聖功如今越辦越大,卻也恐怕樹大招風,同耀華一樣,早被日本人盯在了眼裏。當年南開便因堅持抗日主張吃了大虧,後來耀華校長也在光天化日之下遭了日本特務的毒手。沈涼生是想著自己隱居久了,已在政界斷了人脈關系,秦敬又是曾跟老吳做過事的,日本人那個所謂的“治安強化運動”不知要持續到何時,俗話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往後要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他怕保不住他,還是讓他換到一所不那麼招風惹眼的普通小學教書比較穩妥。

可是話說回來,自打倆人在一塊兒,出於安全考慮,秦敬早已除了教書再不參與其他,自己現下又提出這麼個要求,總覺著像在一步一步侵吞他的理想似的──說句老實話,如若可以他是真想拿根繩兒把秦敬拴在自己身邊兒,哪兒都不讓他去,什麼都不讓他做,天天看他呆在家裏才放心。

沈涼生自己覺著這個要求有些過分,便也沒打算強迫秦敬一定要從聖功離職,只想著同他商量商量,他若不同意就算了,卻沒成想秦敬沈默了幾秒,在被子下頭拍了拍他的手,低聲答了句:“行。”

──他的心意秦敬是了解的,或許是太了解了。這兩年他偽作華僑的身份把在海外銀行裏存的款子全捐了出去,到底圖的是什麼?當然其中有對這個國家終於產生了感情,想要支援抗日的成分,但未嘗沒有想要彌補自己的意思在裏面。這事兒兩人從未說透,可他對自己這份心意,若是還看不到讀不懂,那才叫良心被狗吃了。

“有什麼不行的,”秦敬聽沈涼生一直不說話,又拍了拍他的手,反過來安慰了句,“其實在哪兒教書不是教,你別多想了。”

他讓他別多想,當夜自己卻又做了個奇怪的夢。

夢的開頭十分平常,且有幾分綺夢的味道。秦敬夢見自己和沈涼生在臥室裏相互玩笑,帶點前戲意味地摸來摸去,然後自己便被沈涼生壓在屋角支著的那面落地鏡上,背後抵著冰涼的鏡面,身下卻是火熱的,硬起的陽物被他含在口中舔吮,令自己舒服地閉上眼,捺不住呻吟出聲。

但後來秦敬突然感覺另一雙手從背後環過來,緊緊地勒住他,勒得他喘不過氣。可手是打哪兒來的?夢中秦敬悚然一驚,竟像是自背後的鏡子裏伸出來一雙鬼手,牢牢地抓住他,似要把他拖到鏡子裏去。

“沈……”他想張口向沈涼生求救,卻見剛剛還跪在自己身前的人已經不見了。秦敬猛地掙了掙,驀然轉過身──鏡子中的人,或者鬼終於完全走了出來,同他面對面站著,而四下一片黑暗,不是自個兒熟悉的公寓,可面前的臉卻是熟悉的,竟然正是自己想要求救的那個人。

“沈涼生……”秦敬愣愣地叫了他一聲──不知是不是因為白天看多了武俠小說,夢中自己熟悉的人莫名換了副古代裝扮,黑發墨衫,只有一張蒼白的臉從黑暗中凸顯出來,臉上沒有表情,卻在對望片刻後靜靜地流下一行淚。

“你別……”秦敬倉惶地抬起手,想叫他不要哭,卻又說不下去,連為他擦淚都下不了手──他那樣靜靜流著淚的神情,似像帶著股慘絕的悲傷。像是在不知道的時候,自己對他做下了什麼傷人至深的事情,才讓他眼中有著那樣壓抑的,愛恨不能的痛楚。

夢中秦敬倉惶得不知該怎麼辦好──他看著他痛,自己也痛,卻連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只能像泥胎木塑一樣盯著面前的人,生怕一眨眼他就不見了。

“秦敬,秦敬?”

夢裏秦敬不能稍動,夢外卻一直睡不踏實,身體微微地發著抖。沈涼生似有感應一樣醒了過來,見他這樣便知道他是做了惡夢,趕緊也把他推醒了。

“…………”秦敬醒後仍有一些茫然,愣了幾秒才猛地翻身,緊緊抱住沈涼生,把臉埋在他胸口,少頃又整個人都貼了上去,用盡全身力氣抱住他,似是甕聲甕氣地嘟囔了一句什麼,究竟嘟囔了什麼沈涼生也沒聽清。

“乖,不怕……”沈涼生不知秦敬夢到了什麼,見他這樣其實覺得有點好笑,可也不敢說什麼,只得回抱住他,一邊輕拍著他的背一邊低聲哄道,“是不是做惡夢了?醒了就沒事兒了,不怕。”

“……你怎麼跟我媽似的。”秦敬回過味來,也覺著有點不好意思,撤身推開他,過河拆橋地咕噥了一句。

“剛緩過來就嘴欠,做惡夢也是活該。”沈涼生卻像沒抱夠似的,又把他拽了回來,圈在懷裏問道,“夢見什麼了?”

“夢見你變鬼把我給吃了。”秦敬再接再厲地貧氣了一句,過了兩秒卻又自己憋不住話,老實地跟沈涼生講了講夢見的情景,最後小聲問了句,“我什麼時候這麼對不住你了啊?”

“那得問你了。”沈涼生親了親他的額頭,又悄悄探手下去,伸到他睡褲裏頭,邊摸邊問了句,“後半截是惡夢,前半截可不是吧?我看是這禮拜做少了,讓你做夢還惦記著這碼事兒。”

“別鬧了,這都幾點了……”秦敬輕聲推拒了下,卻因身體太習慣於對方的碰觸,才被摸了兩把便起了反應,合著夢中未發泄出的情 欲,也就無心再推了。

“不想做就不做了。”沈涼生把人撩撥得硬了,卻又故意抽回手,拍了拍他的屁股,“睡覺。”

“別那麼討厭……”秦敬身子往下錯了錯,小狗一樣隔著睡衣啃了啃沈涼生的胸口,照准乳頭的位置舔上去,在被中主動把睡褲連著內褲往下扒了扒,牽過沈涼生的手,放到自己光裸的臀上,又引著他的手指摸到後處穴口,著意收縮著秘處,挺硬的陽物在他腿上一蹭一蹭。

“越大越沒出息。”沈涼生假模假式地說了他一句,人卻已毫不客氣地壓了上去,三兩下扒光他的衣物,極盡挑逗之能事地把人從頭吻到腳,直吻得秦敬無法自持地大張開腿,自己掰開臀瓣求他進去才挺身而入,一場性事酣暢淋漓,明明是熟到不能再熟的身體,卻總沒法覺得膩煩。

“真是奇了怪了……你說我到底為什麼會做這麼個夢呢?”情事方歇,秦敬緩了緩,卻還有點放不下夢見的事兒,困惑地問了沈涼生一句,“別是我上輩子真欠了你的吧。”

“你還真信有上輩子?”沈涼生同他抱在一處,愛撫著他汗濕的脊背,隨口回了一句,心裏卻覺著他會做這種夢,保不齊是因為自己睡前跟他提了那樣的要求──他確是想像夢中那樣禁錮住他,把他拖進一個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地方,自私地,暫且忘記戰爭,忘記現世坎坷,像詩中寫的那樣:讓我倆就相守在地上,在這裏愛,愛上一天,盡管昏黑的死亡,不停地在它的四圍打轉。

“說實話我不信……”秦敬頓了頓,欲要再說兩句,又覺著是半夜人太愛胡思亂想,最後只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在沈涼生懷裏,輕聲哼哼道,“不說了,趕緊睡吧。”

“秦敬……我家裏再沒別人了,你家裏也是,”沈涼生抱著他,因著腦中的念頭,突地十分坦白地道了句,“往後就我們兩個了,我會好好照顧你,咱倆就這麼過一輩子,行麼?”

“嗯,”秦敬麻利地應了一聲,又抬起眼,自極近處望著他,很是幼稚,卻也十分認真地補道,“我也會好好照顧你。”

“真聽話,睡吧。”沈涼生輕笑了一聲,親了親他的眼,兩人便這樣抱在一起睡過去。

或許便是不忘記戰爭,不忘記現世坎坷,他們也遠談不上無私──沈涼生捐出的款子對於尋常人家許是想都不敢想的數目,可對於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來說,也不過是杯水車薪,盡份心意罷了。與那些真正無私的,把鮮血生命留在了戰場上的人相比,他們的貢獻並不足道。可是他終歸只想和他活在一處,好好活完這輩子──無論如何,他的命一定要留給自己,自己的命也一定要留給他。不僅是作為伴侶,也願為彼此的父母,彼此的兄弟,彼此的子女,所有世間至親至密的關系,長相廝守,永不分離。

“回來了?面條兒買了麼?”

“壓根沒去買。”

“啊?”

“路過糧店門口看見排著長隊,估計等排到了也賣沒了,咱們自己!吧。”

──那是民國三十四年,西曆一九四五年的八月,日本無條件投降的消息在天津傳開後,全市人民欣喜若狂,賣煙花炮竹的都傻了,去年的存貨根本不夠賣,就是過年也沒見過這麼哄搶著買炮的架勢。

別說鞭炮,就連面條兒這種家常東西都供不應求,家家戶戶都要按照習俗吃頓撈面掃掃黴氣,慶祝日本鬼子終於夾著尾巴滾蛋。

初聽到日本投降的消息時,人人都未免有些不可置信的恍惚,直到吃了面,心才跟著長長的面條兒一塊兒踏實下來──秦敬取盆裝了面粉,沈涼生立在旁邊兒為他加水,趁秦敬!面的工夫切菜打鹵,倆人一塊兒守在鍋邊煮面,面條兒煮得盛到碗裏,循的是吃長壽面的規矩,哪怕是長得搭出碗邊兒也不能夾斷。

長長的面條吃到嘴裏,便像含進了往後所有可期的、長長久久的美好歲月。

這日兩人單獨吃了面,第二日又去小劉家一塊兒熱鬧了一次。去小劉家的路上經過一家照相館,秦敬突地停住步子,側頭朝向沈涼生笑道:“咱們進去照張相?”

說來倆人都不是愛照相的人,況且天天在一處,也沒想過要買台相機有事兒沒事兒合個影什麼的,一起進照相館更是破天荒頭一回了。

相館門臉兒不大,門口貼著一對大紅喜字,看著倒打眼得緊。秦敬見老板面相年輕,以為他是新婚,便自來熟地笑著問了句:“您這是剛成家?恭喜恭喜!”

“哎呦,這兩天可沒少被人問,”小老板眉飛色舞地回道,“我前年就成家了,辦事兒時喜字買多了,這不高興嘛,正好拿出來貼貼。”

秦敬心情好到極處,又見老板有意思,便同他多聊了幾句。聽得對方問起他和沈涼生是不是朋友,便瞥了沈涼生一眼,含笑回了句:“是表兄弟。”

“表兄弟好啊……”小老板站到相機前,一邊看取景框一邊指揮他們道,“兩位再離近點……唉,我說您哥兒倆別站得那麼遠啊,離近點……搭個肩……對,這才是哥倆好嘛!看這頭……笑……得!!”

照完相,秦敬拿了取相條,待要掏錢付賬,卻見老板一擺手:“不要錢!大喜的日子要什麼錢,這一禮拜照相都不要錢!”

“那哪兒行,”秦敬把錢放到櫃台上,“您這再高興也不能賠了買賣。”

“說不要就不要!”小老板呵呵笑著,硬把錢塞回到秦敬兜裏,一直把人送出大門,又指著門口貼著的一張紙條道,“您看這不寫著呢嘛,難得高興,賠錢我也樂意!”

秦敬和沈涼生進去時倒真沒注意到喜字下頭還貼著一張紙條,上頭工工整整寫著:

慶祝祖國抗戰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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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片取來那日,秦敬白天看完了,晚上睡前又忍不住拿出來再看了一遍。

“笑什麼呢?”沈涼生洗完澡出來,見他靠在床頭舉著照片傻樂,走過去斜在他身邊兒,把人攬進懷裏問了一句。

“我聽說人要長得好反而不上相,你倒是照片兒跟人一樣好看。”秦敬誇完了沈涼生,又沒皮沒臉地自誇了一句,“別說我也挺上相的。”

往常秦敬要這麼臭美,沈涼生定會揶揄他兩句,但現下他攬著他,低頭見照片上他也是如此搭著他的肩,相片中的兩個人笑笑地看著相片外的兩個人,心口便暖和得厲害。

“回頭再洗張大的挂牆上,”沈涼生牽過秦敬的手,十指用力握了握,“就當補了張結婚照吧。”

這夜他們纏綿的做 愛,不是很激情,只是溫和地,長久地,像一起漂在水上,一同浸在一條溫暖的河裏,緩緩漂去望不盡的前方。

抗戰勝利這一年,沈涼生三十五歲,秦敬三十三歲,因著每日相對,並覺不出對方見老,照片上也是風華正茂,意氣飛揚。

但到底已經過去了這樣久──情事後他們並肩躺著,手握在一處,秦敬望著床腳,看到一線月光從未拉嚴的窗簾中透進來,突令他意識到原來已經過了這樣久。

似乎何年何時,他也曾躺在他身邊,望著一線月光落到地板上,爬過床腳,在昏暗室間顯得格外亮。像一根銀白的線,一穿就穿起了將近十年。

秦敬翻了個身,默默凝視著沈涼生的眼,突地抬手撫上他的鬢角,低低道了句:“倒還沒見你長白頭發。”

“往後就長了,還得勞駕你替我拔,”沈涼生猜到他的心思,同樣低聲地回了句,也抬起手輕輕摸著他的眼角的紅痣,繼續一本正經地打趣道,“不過你這兩道褶子我可是捋不平了。”

秦敬愛講笑話,自己也愛笑,大約是笑多了,眼角確已有了兩道淺淺的紋路。

“怎麼著?這就嫌我老了?”秦敬假情假意地擠出個委屈的表情,又不知想到了什麼,嘿嘿地笑了兩聲,“記得上回看小說裏寫……”

秦敬看的書沈涼生多半都跟他一起看過,當下也想到了是哪本,耳中果聽秦敬說起上海近年躥紅的某位張姓女作家寫的句子,又俏皮又刻薄的,關於愛情與婚姻的比喻:

“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朱砂痣。”

“快得了吧,我哪兒敢嫌棄你。”沈涼生聽秦敬提起這話,心中是極高興的──他把他們的合影當做一張遲來的婚照,他便肯自比為他的妻,哪怕是個玩笑,也讓他覺得十分喜悅。

──怎麼會嫌棄呢,高興還來不及。

或許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才能在這輩子跟這個人長相守,共白頭,細細撫過他笑出的皺紋。

因著這份喜悅,他湊近他,在綿亙的月光與歲月中,柔柔吻著他眼角的紅痣,簡直是肉麻地道了句:“沈太太,你是我的朱砂痣,也是我的白月光。”

沈涼生記得那篇描述婚姻的小說叫做《紅玫瑰與白玫瑰》,寫書的女作家靠在《萬象》上的連載風靡一時,但她的小說還是等她出了集子他們才讀到。雖說整部小說集裏甚少有什麼團圓喜慶的故事,書的名字卻起得頂好。

叫做《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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