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悔藥 7
簫和!
一直留心車外的炎顓眼尖看到了被人挾持的簫和。也顧不得前方有問題,立刻向已經開始關閉的車門撲去。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身影突然攔在門前,車門在其身後關上了最後一條縫。
閃開!炎顓大怒。
該人手抬起,「嘶。」使人昏迷的霧氣噴出。
炎顓在感到腦中出現不應該有的昏眩的一剎那,立刻屏住呼吸。
雖然大多數人類的武器不能傷害他,但對於一些新發明出來的化學武器,他還沒有適應,受到傷害的可能也就很大。所以他對於化學類藥物一向很謹慎。
還好這是他曾經體驗過的一種睡眠瓦斯,他對這種氣體已經產生抗性。
對方看強效迷藥竟然對它無用,反應極快的立刻從身上掏出一條電棒,手一抖,電棒變長,對著它就戳了過來。另一隻手卻抖開了一隻看起來就異常牢固的網子。
他們想電昏他。這些人到底什麼人?他們想幹什麼?為了抓簫和,還是他?為什麼?為了鑽石嗎?
可笑的是他根本就不怕電,但他討厭被對方戳中。
簫和已經落在他們手上,也不知要被運到哪裡。如果他現在衝出去說不定還能來得及追上他。
這筆帳他記下來了!炎顓放棄斬殺面前挑戰他的人類,一心向門窗撲去,想要熔開一條通道。
快!他必須要快。
可是敵人卻以為它要逃跑,還在奇怪它怎麼傻得往封閉的門窗上衝。在見到它竟然在剎那間把鋼鐵做的車門熔化出一個小洞時,男子急了,知道自己一個人恐怕無法對付面前的小小「貓仔」,一邊用電棒和網子阻礙炎顓行動,一邊發出了求援信號。
示意所有人安靜的男子接到了同伴的求援信號,立刻像一條蛇一樣,悄無聲息地滑行到車廂門邊。一手舉起做出了行動的手勢。
如此詭異的情景,他的同伴卻似已司空見慣。三人立刻各就各位,乾淨俐落的動作就像長期受訓的特種軍人。
車廂中有敏感的人察覺到了什麼,悄悄從臥鋪探出頭來。
「嘶──」
黑暗中有什麼被擰開,無色無臭的氣體溢出。
探出的人頭毫無所覺地搭在了床鋪邊沿上,和其他陷入夢鄉中的人一起陷入深度睡眠狀態。
不准引起騷亂、不准驚動當地政府、不準把標的弄死,這是他們這次行事的準則。
被連番阻止的炎顓怒火燒心,他不可能見什麼毀什麼,他得保存體力。可對方顯然以為自己怕了他。很好!你惹毛我了,人類!炎顓露出尖牙,對準再次用電棒向他戳來的男子飛撲而去。
為了不暴露他們這一族的存在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他被告誡不能隨便殺害人類。可那也是建立在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基礎上。現在對方不但把他的人劫走了,還妄想抓捕他,嗷──!
炎顓本來就是野獸本能,哪能受得起人如此三番五次地挑撥。暴怒之下,朝著對方的後頸致命之處就是一爪。
一股肉被烤糊的味道冒起,男子幾乎都沒有來得及反應,頭一垂,「咕咚」一下跪倒在地,隨即癱在了地上沒了動靜。
車廂內正在觀察炎顓實力的蛇行男子看到慘劇發生來不及阻止,眼眸頓時異變,以極快的速度滑行了出去,同時握在手中的麻醉槍也扣動了扳機。
炎顓身體一歪,沒有提防下,他被打中了。不是火藥,似乎是某種液體藥物。不知道會對自己有什麼影響。
炎顓根本就不看來人,飛速向被熔開的門洞衝去。傻瓜才在幼獸的狀態下與不明人數、不明武器的敵人硬挑。如果簫小人在,早就高喊警察幫忙。
可是來人哪裡會讓他就這樣輕易跑掉。
負責巡視的列車員正一節節車廂走過,向這裡靠近。
小小的車門空檔處成了一個臨時的封閉空間。前後兩道車廂門被拉上,每扇門前都站了一名精悍男子。
狹小的空檔處一片大亂。三個人每人手上都持有捕捉野獸的網子和電棍。領頭人正在和炎顓纏鬥。
力量沒有恢復的炎顓,一邊要對付實力與現在的他幾乎相當的蛇行男子,一邊還要空出精神,應付另外三人時不時揮舞過來的電棍和捕獸網。幸好對方不知道他不怕電,沒有掏出麻醉槍,目前只有和他纏鬥的男子手上有一支槍在威脅他。
炎顓已經可以確定面前與他對敵的男子也是一名半獸人,而且很有可能與蛇類有關。該死,他的行動不但快,而且整個身體像沒有骨頭一樣,想怎麼扭就怎麼扭,攻擊的方向千變萬化,手上還有一支不知含了什麼藥劑的透明槍。
看來他不先解決這幫人,就根本別想下車!
「嗷──!」小小的身體發出了類似猛獸的威嚇吼叫。幼獸狀的炎顓從來沒有如此痛恨過自己的未成年體,如果他已經成年,這些人算得了什麼!
封閉的車廂內吼聲回盪。有人面面相覷,有人加快腳步向吼聲傳來的方向急奔,有人嚇得蒙起了頭,有人朝車窗外看去。列車警察也被吼聲震動,立刻詢問列車員車上有沒有帶獸類。
炎顓急,蛇行男子等人更急。明明只是一隻貓仔,其速度卻快得可怕,最恐怖的是對方似乎還有控火的能力,被它碰一下都可能被灼出一個洞,如果這個洞位置不好,那就是要命的事。更別提對方的利爪和尖銳牙齒。
時間越來越緊,已經可以聽到對面車廂傳來人們說話及走動的聲音。有人已經走到關閉的車廂門前探看,甚至試圖打開車廂門。
「喂!怎麼回事?門怎麼打不開?」
門被拉得「喀啦喀啦」響。
蛇行男子急切之下做下決定,手一揮,四個人立刻分四個角落站好,已經顧不得把「貓仔」完整無缺地帶回,現在抓住它才是首要問題。
四人手中捕獸網一起撒出。奇妙的是,本來各自為政的捕獸網卻在彼此碰到的一剎那連成一片,形成了一塊覆蓋面極大的網。而且上面火花閃起,竟是通了電的。
炎顓看捕獸網鋪天蓋地而來,立刻往邊上躍起。
「咻咻!」四支形狀怪異的半透明槍一齊對準他,裡面的麻醉彈接連向他射出。
就這麼一小會兒,三連發的麻醉槍阻住了炎顓去路。電網落下,眼看就要罩到他身上。
蛇行男子幾乎已經可以預見等會兒「貓仔」皮開肉綻一身焦糊的慘狀。
炎顓眼看電網就要落下,眼中冒出如烈焰一般的光芒。
以牙還牙、以血還血!如果他不能全身而退,那麼這些人也別想有好果子吃!
凝神聚氣,把所有的能量聚集到右爪,對著上面的電網就衝了過去。
「轟!」
巨大的爆裂聲響起,在寂靜的凌晨、空曠的郊區傳出很遠很遠。
「匡當。」
被氣浪炸得變形的車門飛出老遠才落下。
火車上一片大亂。
「發生什麼事了?」
「爆炸!天哪!火車爆炸了!」
「恐怖分子襲擊嗎?是恐怖分子嗎?」
「媽媽!媽媽!溜.達」
「停車停車!」
「喂!你們幹什麼,這是我的包!」
「列車員!列車員!」
混亂、騷動從車尾一直傳向車頭,如波紋一樣越擴越大。
列車警察在奔跑,列車員在維持秩序,喇叭中傳來叫大家不要亂、聽從列車員指揮的廣播聲。火車開始急劇減速,刺耳的剎車聲響起。
玫瑰靜悄悄地看著車廂的旅客混亂成一片。有人大聲呼喚同伴,有人匆忙地收拾行李,有些人因為剎車沒站穩,倒在地上而大聲哭喊,還有些人則發出不知所謂的驚恐叫聲。
冷靜的人極少,有些看似冷靜的人其實已經嚇呆,緊緊抱著自己的行李,根本就不知該如何反應。
旅客們集中到車門口,在那裡堵塞成一團大聲擂門,喊叫列車員把車門打開。還有人甚至砸起了全封閉的窗戶。
玫瑰在等待機會,趁人不注意,把大大的背包背上身。兩位家長還沒有回來,這份混亂應該跟他們脫不了關係。如果不趁現在混亂的時候離開,等會兒大量警力趕到,開始排查失蹤人員,那就麻煩了。
車門依舊緊閉,這可不是個美妙的情況。玫瑰的眼睛部位閃過一抹紅光,不知道自己能否控制這車上的一部分電源?
只有一扇透明玻璃牆相隔的邱方與陳蜓,第十次抬頭互看了一眼又分了開來。
他們兩人已經這樣沉默了很久,每次目光相對又再次分開。邱方用手擦擦褲子,他需要抓緊時間,好不容易才求來與陳蜓相見的機會,他有些話必須要跟對方說。
「陳蜓……」
陳蜓撇開臉。
邱方無力地垂下頭。
他們說謊,他來了,可他們還是不肯放走陳蜓。
「我會想辦法讓你逃出去,我一定會……」
「閉嘴!不需要你假好心。」陳蜓爆發地道。
「我哪裡假好心了?你知不知道我為了你……」
「為我?是為你自己的良心吧。真沒想到你這人還有良心,真是讓我驚訝。」陳蜓冷笑。
「夠了!隨便你怎麼罵我都行,但我不能讓你就這樣在這裡待下去。天知道那些瘋子會幹什麼事情!」邱方焦躁地起身來回走。
「他們不管對我做什麼,都比你對我做的事情要好。」
「什麼意思?他們要對你做什麼?」邱方猛地撲到玻璃牆前,焦急地詢問陳蜓。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乖乖跟他們來這裡嗎?」
邱方茫然。
「因為他們告訴我,他們有辦法醫好我的腿,甚至可以讓我跑得比以前更快。而且不需要我掏一分錢。」
「真的嗎?」邱方懷疑。
「陳蜓,不要相信他們!他們沒安好心!如果你讓他們在你身上動手術,你、你……」你會變成怪物,跟我一樣。這句話邱方嘴巴張合半天,也沒辦法說出。
倒是陳蜓表現得很冷靜,「為什麼不相信?反正我已經沒什麼好損失的了。」
「陳蜓,你就算不能跑,可是你那麼聰明,一定可以考上很好的大學,你的前途還是很光明啊。你不要糊塗,這世上可沒有後悔藥吃。」
「你不明白,你什麼都不明白!是,我是後悔了,後悔當初根本就不該管你!」
「陳蜓,對不起,可是……」
大門無聲無息地打開。
邱方看向來人臉色大變。
「做實驗的時間已經到了。」
「再給我一點時間。」
來人──兩名穿淺綠色研究院制服的男人沒有回答,直接打開強化玻璃門。
「時間到了。」
邱方緩緩握緊雙拳。
兩名研究員眼裡露出一點緊張,手一起伸進外袍的大口袋中。
邱方抿緊嘴唇,沒再多說一個字,也沒做任何反抗,乖乖走到兩人中間隨兩人離去。
陳蜓不由站起身,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
安全門關上。陳蜓神經質地咬起左手大拇指的指甲,這是他從小養成的毛病,一旦緊張或不安就會下意識地啃咬這只被他啃得變了形的大拇指。
「唰。」大門再次打開。
「杜博士!」陳蜓眼睛一亮,連忙走到玻璃牆邊。
杜衛微笑著打開玻璃門,「走吧,我帶你回房間。」
「杜博士,邱方他要做什麼實驗?」陳蜓跟上幾步,終究忍不住問道。
「你放心,他沒事。」杜衛慢走一步和少年並肩,攬著他的肩膀道:「邱方目前感染了一種比較危險的傳染病,這也是為什麼你們見面我要隔離你們的原因。公司現在正在想辦法為他治療,以他的體質說不定很快就能康復。」
「那他治好了就可以離開嗎?」
怎麼可能?杜衛在心中冷笑,邱方可是公司目前為止唯一一個自然生產下來的半獸人孩子,這麼重要的研究材料,公司怎麼可能放他離開?
「當然。」杜衛敷衍地回了一句,很快轉換了話題,開始聊少年的膝蓋要怎樣治療、復健、大概多久能恢復跑跳能力之類的話題。
少年也因為事關自身,眼看復原有望,人一下精神了許多。
杜衛把少年送回房間,正準備回工作室,手機響了。
「杜博,確定了。是他。」電話剛接通,對面立刻說出正題。
杜衛推了推眼鏡,事情似乎在朝他不喜歡的方向發展。簫和只是一名普通人,怎麼想,公司裡的人也不會對他感興趣。現在他會被抓來的唯一原因幾乎用膝蓋想也能想出來。那名炎姓少年的特殊,看來已經不再僅僅是他們知道的秘密。
「除了他,還有什麼生物被抓捕回來?」杜衛冷靜地問。
「沒有。據說E組的人行動失敗,昨晚的新聞我想您應該已經看到了,事情鬧得很大,雖說E組的人把現場處理得很乾淨,但為防萬一,公司現在正在想辦法消除那幾人在中國境內的痕跡。」
斯文男子點點頭,「好,我知道了。」
合上手機把玩了一會兒,杜衛在走進自己的研究室後,打開了特殊通訊頻道。
「夫人,是我。」
「小杜啊,有事嗎?」
「CED知道了。」
對面一陣沉默。
「你知道我們不能放棄他。我們等了多久才等到他出現。告訴我,你現在的打算是什麼?」話筒中傳來的聲音很溫柔。
杜衛微微一笑,在得到簫和被抓的消息的一瞬間,知道和公司正面對上已經避無可避,他腦中就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夫人,我打算……」
剛剛還在猜測自己落到了什麼人手裡的簫和很驚訝,他再怎麼也沒有想到會見到這個人。
「李教授?」
「好久不見,簫先生。」李教授點點頭,示意簫和坐下來說話。隨他身後進來的精幹男子則在門邊站定。
簫和轉頭四處看了看,除了身後一張床,似乎也沒有其他能坐下的地方。李教授背後倒是有一張他自帶的摺疊椅,不過明顯不是給他坐的。哦,那邊還有一個馬桶。
看簫和盤腿坐在床上,一副隨遇而安的樣子,一點被劫的驚慌失措都沒有。李教授皺眉,這人恐怕不好對付。
「簫先生,你還記得我們曾經有個約會嗎?」李教授拉過椅子坐下,開門見山道。
「約會?我和您?李教授,您……對我來說年齡似乎大了點。」簫和一臉驚訝,然後就是一臉歉意。
李教授乾咳一聲。他不習慣對付這種油滑的人,他本來就不適合詢問人。但他急於想要知道那隻小動物的下落,尤其在他接到那邊出事的消息後。
公司能力最強的E組人員一死四傷,車門被炸飛,就這樣還是沒有留下它。得到這個消息他是又急又喜又激動。急,不知道該怎樣得到它;喜,這樣的能力,他的猜測應該八九不離十。
「簫先生,我們也不需要轉彎抹角。你知道你那隻寵物屬於國家特級珍稀保護動物,私人不得擁有嗎?」
如果炎顓此時就在簫和面前,簫叔叔一定會點著小炎的鼻子教訓:還敢說我是麻煩精,我呸!事實告訴我們,你小子才是禍根!看看,把你大爺我害得多慘?你小子給我等著。
可惜炎顓不在,簫叔叔也只能揉揉鼻子,裝傻。
「特級珍惜動物?您是不是弄錯了?我就養過一隻貓,連狗都沒養過。」
隨即又嘀咕道:「如果我手上有一隻什麼特級珍惜保護動物,我早就把它賣了。」可恨那隻原形怎麼看都像一隻貓,賣了也不值錢。
李教授跨前一步,負手而立,隨即語重心長地道:「事到如今,你還準備隱瞞下去?我如果沒有十分把握也不會把你用這種方式請來。
「它的存在,對我們很重要。不,應該說,它的存在對我們整個人類來說都很重要。簫先生,我無意傷害它,也無意傷害你,我只是需要知道。」
「李教授,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如果你說的是我那隻貓,他早就跟萍鄉的母貓私奔了。如果您到那裡的武功山找找,說不定能找到他一窩崽子。」
「簫先生,請不要跟我胡攪蠻纏。」李教授生氣了,「我知道它一路跟在你身邊,在火車上你們還在一起。」
「哦,既然你知道他和我在一起,那麼你們把我弄到這裡,不會把他也一起弄過來?」
李教授語塞,踱了半個圈子,停下腳步,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說的樣子。
簫和摸著自己的光腳丫幸災樂禍。就知道他家小炎沒那麼好對付,看來不但沒抓到小炎,那幫派去抓他的人還吃了不小的苦頭,哈哈!哼,死老頭,鞋子不給他穿,連襪子也不給他留。當老子光腳就跑不出去是不是?
簫和不懷好意地瞟了一眼門邊人柱。估算了一下自己戰勝此人的可能性,嗯,可能性……看到人柱腰帶上插的電棍,簫某人嘆了口氣。
李教授也嘆息了一聲,再次站到簫和面前道:「它很厲害,我派去的人一死四傷,還是沒有留下它。它……現在失蹤了。簫先生,我只問你一些問題,請你老實回答我。我無意傷害你,只要你說實話,你很快就可以離開。」
「李教授,」簫和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道:「您說您喝了那麼多墨水,又是名牌大學的榮譽教授,不會不知道綁架人是犯法的吧?
「我不知道你找虎仔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但是我能確定,虎仔一定不會跟什麼珍惜動物扯上邊。任誰來看,他就是一隻貓,也只是一隻貓而已。我建議您最好馬上讓我離開,否則……你這樣有名有姓的人被人告上法庭,恐怕會很難看吧?」
李教授沒有動怒,默默地看了看簫和,心想也許他的方法用錯了。
看李教授沉默,簫和也不再說話,兩人一時無言。
「我們家是個大家族。」李教授突然道。
簫和抬了抬眼。啥意思?
「我家在萍鄉的李家村有祠堂,祠堂裡供著各位祖先的靈位,還有一本經考究約是從北宋年間傳下的族譜。這本族譜可以說是我們整個家族最重視的寶物。」
簫和「嗯」了一聲,表示自己在聽。
「而這本族譜的第一頁就記載了一件事。」李教授頓住話頭。
簫和善解人意地接道:「什麼事?」
「神子。我們是神子一支分支的後代。」
簫和不知道是該適當的表示驚訝,還是嚮往。在他看來每個人類都能自稱是神子後人,炎黃子孫嘛,炎黃是誰?不都是被神化的人物?
李教授顯然並不在意簫和相信與否,帶著刻入骨髓的崇敬與憧憬,繼續道:「我們的祖先是一位人頭蛇身的神子後人,名喚沙離。據傳他不能開口說話,如果開口,聞者皆會七竅流血而死。
「最神奇的是他的血液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因為他救了婆羅,也就是我們人類的祖先,才會有我們這一支後代出現。」
簫和點點頭,原來女媧還有一位兄弟叫沙離。
「可惜沙離雖有如同神的能力,卻無法長生。他只活了九十六歲。他一直說自己並不是真正的神子,他的父親才是。可是他的父親在和他的母親,一條巴蛇交配後就離開了,連他的存在都不知道。
「沙離臨終前留下其父親的形象,還有神子的特徵,希望後人不至於與神子失之交臂。而憑藉沙離留下的遺言,我們這一族真的有人尋找到神子,並留下後代。而我們一族也真的出現過有特殊異能的先人。」
簫和摸摸下巴不置可否。雖然這個傳說很美麗,但漏洞百出。沙離不是不能說話嗎?怎麼能留下遺言?還是他用寫的?那時候就有文字了嗎?但簫和並沒有提出反擊,只當聽故事了。
「我知道你不相信。」李教授平靜地道:「傳承至今,我們這個家族也分出了很多分支,只有我們這一支一直到今天還在祭祀沙離和婆羅。但也有些年輕人已經不再相信神子之說。我原也是不信的……」
李教授陷入沉默,眼中漸漸帶了一抹哀傷。
「我有過一個兒子。」
簫和耐下心等待。
李教授並沒有讓簫和等待太久,「他母親在懷胎第六個月就產下了他。不是早產,是他想出來了,對他來說六個月已經足夠。他生下時……沒有腿,他一張嘴,哭聲震碎了家裡所有玻璃,讓接生的人尖叫著跑出屋外。」
簫和能看出這位年約六十的老教授的哀傷,也許已經過去很久,但那份哀傷並沒有消失,反而沉澱更深。
「那時候我不在他們身邊,我沒想到他會那麼早出來。那時候我妻子身邊的人愚昧又無知,傳了我妻子很多不好的話,說我妻子偷人,而且又生出那樣的孩子。如果我妻子當時在家鄉生孩子也許根本不會這樣。
「我沒有聽家裡人的話,他們告訴我孩子一定要回到村裡生,我當時不明白,還覺得他們多此一舉,認為孩子在哪生還不是一樣。」老者的手深深抓緊了自己的大腿,聲音中充滿懊悔。
「我妻子抱著孩子跳了護城河。我回去後他們已經入土,我連那孩子的臉都沒有見到。」
「咳。」簫和清了清嗓子,收起了一絲嬉笑的神色。
「之後我們這一支有很多孩子出生,卻再也沒有特殊的孩子出現,直到我一個堂弟的孩子出生。」
李教授似乎並不想在這個堂弟的孩子身上多說什麼,立刻轉變了話題:「神子,是比炎黃二帝更早、這個世界的神所遺留下的分身。他們的子孫,在人類的文明史,尤其是最初的歷史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跡。你看過︽山海經︾嗎?」
簫和點頭。
「如果你看過︽山海經︾應該知道,裡面有許多有著動物一部分身體的傳奇人物。還有些可以進行完全態變化,也就是人的時候完全就是一個人,動物的時候就完全是動物的身體。就像你身邊的少年一樣。」
「我想您是不是弄錯什麼了?那小子只是一個普通人。」簫和不上當。
李教授微笑,壓根兒就不信簫和的辯解。
在他剛看到虎仔時,也許他只是有所懷疑,疑心虎仔可能與神子有關,猜想可能是遙遠的後代之類。可在他收集到一連串資訊後,尤其是E011回來稟報的內容,他的信心堅定了。不管自己的猜測是真是假,他對「它」都已誓在必得。
「你知道神子的特徵是什麼嗎?」
我怎麼可能知道?簫和嗤笑一聲,搖頭。
「眼眸。」
簫和心中一驚。
「神子的瞳孔與人類不一樣。他們的瞳孔邊有一圈色環,看起來就像瞳孔中還套著一個瞳孔。而且眸子會有異色。平常看不出來,但情緒激動或使用能力時就會很明顯。如果仔細貼近觀察,就算只是平常時,也還是能看出那種眸色和人類不同。」
李教授勝券在握一般地笑了:「你那隻貓,我仔細看過。它的眼眸絕對和貓科動物沒有任何關係。而且除了眼眸的特徵,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致力收集這方面的資料和資訊。我可以百分之百地告訴你,你那隻貓就算不是神子,也一定是它們的近系後代。」
「你想從我這裡知道什麼?我對他並不瞭解。」讓他知道這些,是已經打算不讓他活著離開這裡了吧。
眼看簫和已經有所鬆動,李教授頓時精神一振,嘴角也忍不住咧開了一絲笑紋。
「它……」李教授暗中平定了一下心神,把椅子拖到簫和面前,放慢語速問道:「你和它是怎麼認識的?」
「撿的。」
「在哪裡?」
「S市。」
「你……你有沒有發現它有些特別的地方?我是說它有些什麼特別的能力?」
「沒有。我就覺得他挺通人性。」
「你身邊的少年是誰?」
「露水情緣。」
「什麼?」
簫和舔舔嘴唇,猥瑣地笑:「那小子身材不錯,是我喜歡的類型。在路上碰到了,就一起旅遊,順便一起打打炮。」
李教授半晌過後才反應過來簫和說了什麼,那臉色頓時就有點發白。
「你、你……」
「您還想問些什麼?」
李教授嚥下不適之感,「爆炸後他去了哪裡?」
簫和給了他一個白眼,「原來我的車是您安排人炸的?記得賠我一輛車。」
「簫先生,請回答我的問題。」
「誰知道。炸飛了吧?」
「匡當!」
李教授一怒而起,如果到現在他還聽不出簫和只是在耍他、敷衍他,他就真成白痴了。
「簫先生,我以為我們可以真誠地合作。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的行為,不但對你沒有任何好處,而且給我們……你知道你這樣隱瞞實情會毀掉多少人的希望嗎?」
簫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很不好意思地道:「請問這裡供應中餐還是西餐?」
李教授轉身就走。也許他應該聽同事的話,一開始就找公司的談判專家來才對。
「請給我兩份烤牛排,全熟。再給我一份玉米濃湯,謝謝。」簫和揚聲提醒。
李教授的怒氣在走到研究室時已經消失得差不多,等進入研究室後他已經完全冷靜下來。
大型螢幕上的通訊器沒有關,對面的人似乎也在一直等他回來。
這是一名面貌非常英俊、充滿優雅氣息的白人男子。年齡約在三十出頭,一身合身的西裝襯托得他的身材更顯挺拔。
男子在低頭看檔案,看到李教授回來,抬起頭,做了個請的姿勢。
李教授在螢幕前的椅子上坐下,拿過桌上的水瓶給自己倒了杯水。
「如何?」男子開口。
「我還不能肯定。」李教授考慮了一下,保守地道。
「有幾成把握?」男子對此回答也無什麼不滿。
「四成。」
男子的嘴角勾起,笑紋延伸在嘴角邊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酒窩,這個笑容讓他看起來一下顯得平易近人了不少。
「這可是至今為止最高的估計值。有它的下落了嗎?」
「沒有。」
男子臉上露出遺憾的表情,「下次就不知它什麼時候才會出現了。」
李教授搖搖頭,「對它的下落我並不擔心。」
「哦?」
「根據回報的消息,那名叫簫和的中國籍男子對它似乎有一定的影響力。」
「你是說?」
「只要這個人在我們手上,我想它遲早會找上門來。」
「需要總部給予支援嗎?」
李教授雙手握著玻璃杯,緩緩吐出一個字母:「F。」
「你要F?」
「是。」
男子沒有立刻答覆,陷入短暫的思考中。
「E組的人不行嗎?E099和E097相加的能力並不比進化前的F弱多少。」
李教授謹慎地回答:「對它,我沒有把握。」
「目前F正在進行第二次蛻變,這段時間正是它的關鍵時刻,公司不能為了一個還沒有完全肯定身份、傳說中的神子,毀掉目前為止的最高作品。
「何況這次行動,公司高層還不知道,您是我的老師,我相信您,可是其他人對於這種虛無縹緲的傳說,還是中國的傳說……」男子沒把話說完,但拒絕之意已經很明顯。
「那就請E097和E099一起過來吧,最好明早就能到。」
李教授也沒有再強求,F的情況他比誰都清楚,要F過來也只是為了能讓抓捕「它」的行動更加穩妥。
這次抓捕神子的行動,可以說完全是他個人的意願和請求。公司董事長也就是面前的男子,因與他有過師生之誼,加上他本身在公司的地位與身份,才撥出人手資助了這次行動。
「我馬上就讓他們出發。另外,我會把D組04系列空運八隻過去。」
「謝謝。」
很乾脆地按下通訊器向秘書發佈了命令。華夫,CED公司的最高領導人沒有立刻關閉通訊,而是略帶好奇的神色向老者提了一個問題:
「我記得您跟我說過,那些傳說中的神子對人類冷淡得很,哪怕給它們留下後代,也只是它們漫長人生中無數的露水姻緣之一而已,它們並不認可人類作為伴侶存在。如果它真是您猜測中的神子,它會這麼重視一名普通人類嗎?」
李教授也不能肯定,攤手道:「概論並不代表全部。做我們這行,最重要的就是一切以事實說話。要不了多久我們就應該能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