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舟湖上
凌初瑜好玩的支顎朝他輕笑。
厲天邪靈修的身姿游龍般一轉,在空中似卻似碧海浩瀚中隨波踏浪般輕飄而至,修長的手臂依然撫弄橫在唇邊碧簫,直至飄然到車窗,皓腕一轉,如水到渠成般自然,凌初瑜已被他卷入懷中,踏月而去……
月色低沉,煙波浩渺,鏡湖中央,一葉孤舟輕泛。
船沿上一位淡紫飄揚衣衫的靈修身姿卓然而立,銀白的面具在沁寒的黑夜中更顯冰冷。
厲天邪極為好看的唇邊逸出悠然的音調,深邃悠遠的瞳眸一直凝視著凌初瑜。
認真地,凝視著。
只見凌初瑜煞有介事地盤腿坐在船沿,靈修的指尖握住竹莢,從儲茶的育器中緩緩夾出團茶,放在木炭星火上慢慢烘焙。
在軒轅島上,小爺爺自命風雅,最愛品茗。
每每凌初瑜對小爺爺有事相求的時候便親自煮茶來討好小爺爺,而那時的小爺爺總是言聽計從。也因此,凌初瑜煮的一手好茶。
想起小爺爺呷一口後滿足閉眼的神情,凌初瑜嘴角勾起一抹寵溺的笑意。
有時候,小爺爺還真挺小孩子氣的。
凌初瑜在現代聞慣了咖啡的香濃,星巴克的甜膩,碳酸飲料的刺鼻,對這裊裊升起的清香倒是興趣十足。
厲天邪不動不動地凝視著微光星火中倒影的絕世姿容,美眸閃過一絲寒光,簫聲微顫,驚起一陣水鸕。
而凌初瑜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渾然不知。她見茶身慢慢膨脹,且略顯彎曲了,便將烤炙好的團茶放入紙囊中冷卻,以免濃郁的茶香味道走散。
凌初瑜抬頭,望進厲天邪幽幽雙目中,嘴角勾揚 一抹淡笑,“如若我真能煮的出一品香,你便要說出小煩的來歷,你答應過的。”
不過不知道厲天邪所謂的一品香跟軒轅島上上古流傳下來的一品香是不是如出一脈,當然要試過才知道。
厲天邪沒有回答她,目光瞥向別處,唇中逸出的簫聲蕭瑟,忽的簫聲激揚,激起層浪翻滾,寒風陣陣,隱隱有幽恨悲憤之意。
“這麼能吹,吹條魚上來該多好,一起烤了。”凌初瑜調侃地看了他一眼,手中依舊忙碌著。她用竹莢將冷卻的茶團夾入磨臼中細細研磨,待得磨碎後便用拂末將茶粉掃入羅合之中,較粗的茶屑則棄之不用。
不解風情。厲天邪心底輕哼,簫音又漸漸低緩悠遠,果然不再含有肅殺蕭索之氣。
黑夜漫漫,清風徐徐,碧波蕩漾,此刻有她在身陪伴,還有什麼好奢求呢?
何必再想起那些……
月光被薄霧遮住,略顯沉暗。
但是無損於無暇容顏上的絕美姿容。
星月輝映中的她眉如遠黛,目若秋水,絕美無暇的面容空靈剔透,飄逸脫俗。月華初透,遠山清水更襯得她旖旎出塵,清逸似仙。
厲天邪放下手中的清透碧簫,一撩錦袍,在凌初瑜對面坐下,靜靜地凝視著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深怕一眨眼,她就會在眼前憑空消失了……
“茶聖陸羽曾言,‘青雲名士時相訪,茶煮西峰瀑布水’。沉落煮茶相候,不過,鼎鼎大名的白衣天君竟也算作是名士麼?”
“名士何用?可笑凡塵無聊。”厲天邪不屑。
“從古聖賢皆寂寞,惟真名士自風流。你不懂罷了。”如謝安般寫意風流真名士,凌初瑜還是真的佩服的。因為謝安是中國古代史上絕無僅有的將風流二字展現的淋漓盡致的宰相,就連李白,蘇軾等大名家都為之傾倒。
凌初瑜一邊說一邊往風爐中下放灰承以承火灰,起火後,從水方中以水瓢慢慢注入釜中煮開。茶水不知是山泉還是瀑布之水,清澈芳香,入口甘甜。
竹莢,育器,紙囊,磨臼,風爐,釜,水,一看就知是上品,而且皆盡齊全。想來厲天邪是專門以煮茶奴役自己的。
“等一下。”厲天邪忽然出聲嚇了凌初瑜一跳,她愣愣抬頭,臉上滿是無辜。
“臉上有煙灰。”厲天邪指指自己的左頰提示。
左頰?凌初瑜眨眨眼,正欲伸手擦掉。
“還是我來吧。”厲天邪皓白如霜雪的靈修長指拂上她無暇的面容,輕拭摩挲,指腹滑過,電光火石間,一陣冰涼酥麻的感覺浮上心頭,震的凌初瑜心中略微慌亂。
她卻不知原本光潔如霜雪的面容如今被劃上幾道丑陋的煙灰覆蓋……
如果她知道一向冷冽邪魅的白衣天君也會做如此孩子氣的舉動,不知是該怒還是該笑。
凌初瑜無視厲天邪勾揚起極美的唇角,自顧頂著一張煙灰塗鴉過的灰臉繼續認真的煮茶。
她低眉垂首認真的思索,要煮一品香,必須遵從陸羽的三沸法。
好不容易,終於等到有如魚目般的水泡從釜底上微冒。
第一沸來了。
凌初瑜拿起早已准備好的鹽勺投入釜中,抬眉見厲天邪單手支顎,清亮含笑的瞳眸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的臉上瞧,□面具外勾揚起的唇角異常美麗妖嬈。
不由的拿手肘撞撞他,“笑什麼笑,幫我量好等下要用的茶末。”凌初瑜不想承認自己被他直愣愣的盯著有些不好意思,遂撅起下巴粗聲粗氣地吩咐。等下煮好一品香,如果不將小煩的來歷講清楚,厲天邪你就死定了。
厲天邪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從來不變情緒的落兒竟也有如此可愛羞澀的一面。
乖乖遞上茶末,第二沸便也煮好了。
凌初瑜從釜中取出一瓢湯,用竹筷在沸水中來回攪拌回旋,並將厲天邪遞上來的茶末倒入湯中,稍等片刻,第三沸也就可以完成,到時候……
“小煩,或許該稱之為墨國的語嘉小公主,你不會不認識吧?”趁煮茶的空蕩,凌初瑜笑問出聲。
“嗯。”眼睛盯著湯水,輕嗯一聲以示回答。
“你的輕功還真不錯,竟然只要幾天的功夫便將小公主從甘和省道帶入京城之中,還使計讓我爹娘將她收養,我該如何佩服你才好呢?”凌初瑜一想起自己被人無聲無息的算計著,而且那個人還是厲天邪……胸口悶悶的。
“落兒你在怪我嗎?我記得你曾說過,陰謀算計從來不怪使計之人,要怪只怪有呆呆上當的人。落兒,當初你一再逃離我的時候,站在高處,昂揚著下巴,譏誚地對我輕笑的那一刻,你可還記得?”
凌初瑜愣了一下,竹筷掉入沸湯中,釜中湯水如波濤般洶湧翻滾,熱氣奔騰,霧氣撲鼻。
忽見厲天邪眉心一皺,倏然站起身,拉凌初瑜藏在身後,眉目疏朗氣息平穩地凝神望著周圍。
忽然,嗖嗖聲不絕,箭密如雨,破空而至——
頓時小船四周火光沖天,湖面繚繞著令人窒息的煙塵——
凌初瑜心內震驚,火光肆意中,抬頭望著身側的厲天邪,只見他全身赤焰猶如一只欲火的鳳凰,濃濃的殺氣如脫韁的野馬般迅猛奔騰,發絲根根後揚——
整個湖面狂風突卷,肅蕭的煞氣刮的白浪翻滾,凌初瑜的衣衫咧咧做響,她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
衣袖翻轉,風勢凌人,如雨的利箭還未近身便被厲天邪倒劈回去,敵方呻吟呼痛聲不斷。
湖面火光沖天,小舟也著了火,而厲天邪正凝視專注與四周的箭雨。
濃煙滾滾。
硫磺和煙火的味道讓凌初瑜皺了皺眉頭,不知是誰竟如此歹毒。只是這樣子下去,只怕會活活葬身在火海之中。
凌初瑜觀察湖面,烈火熊熊,滾滾熱浪滋滋作響,赤紅的火舌飛速蔓延,如憤怒的怒龍飛舞盤旋,頓時湖面如一朵巨大而妖異的紅火花。小舟的前翼已然著火,火勢正以迅猛之勢席卷而來……
能在湖面上燃燒的如此熊烈,必然是在湖面上傾倒了類似石油等易燃品。凌初瑜知道水面雖然著火,但是在湖下的水依舊冰冷。而湖暗離此甚為遙遠,就算厲天邪輕功再好,也應該飛不到的。
“我們跳下去。”凌初瑜冷靜地對著厲天邪言道。
厲天邪隱約聽到,還在納悶間,忽見一只破空而來的羽箭朝凌初瑜直直飛來,凌初瑜拉著厲天邪往湖面一撲,箭雨顯顯擦過凌初瑜的手臂,匡當一聲似乎掉下來一樣東西……但是身已入水的凌初瑜卻決然不知。
怪不得厲天邪聽說入水會納悶成那樣,原來,他是只旱鴨子——凌初瑜見厲天邪被自己拖入湖中後便直挺挺地沉了下去,心中雖驚,卻也無濟於事,她一邊奮力往湖暗上滑行,一邊暗中給他渡氣。
軒轅島四面環水,她從小在島上長大,水裡功夫非常了得,獨身游到十公裡外的另外小島嶼都沒有問題。
湖水沁寒,他的唇角更是冰冷。
貼著頭軟的唇角,凌初瑜心中一片慌亂,隱隱覺得厲天邪已然沒有了氣息,這是怎麼一回事?
好不容易游到暗邊,凌初瑜趕忙將他放置到干燥的岸上,深吸一口氣鎮定心神後,俯身貼在他的鼻翼,沒有氣息——皓白如霜雪的手緩緩摁在他的胸膛——胸膛冰冷,心髒跳動很緩慢,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凌初瑜心中一片慌亂——他真的要死了嗎?
一邊掰開他的唇角做人工呼吸,一邊還不忘做心髒復蘇。
“咳——你做什麼?”厲天邪倏然睜開雙目,炯炯地盯著她——
“5555,你沒有死——”還是現代的科技手段高超,人工呼吸再加上心髒按摩果然能救回一條人命。凌初瑜一激動環住他的頸脖,擱在他肩窩裡,眼中蒙著一層霧氣。
“死?為什麼要死?我不過用龜息之法護住心脈而已,倒是你一直在我胸口搗鼓,差點紊亂了氣息,真醒不過來了。”厲天邪郁悶地瞪了她一眼,還不忘揉揉自己的心窩。
呃……凌初瑜頓時舌頭打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的手怎麼了?”厲天邪緊張地握住她的手,注意到凌初瑜皓白的手腕一道鮮紅的擦痕滑過,傷口不大,但看在厲天邪眼中卻異常刺目。
“擦傷而已……啊!”凌初瑜發出一聲驚呼,“我的映月石呢?映月石不見了!”
映月石是帶她來這塊莫名大陸的靈石,記得當初爺爺說過,絕對不能讓映月石片離了身。映月石離開一會兒還沒有關系,離開的久了,受靈石庇佑的身體就會跟原來的身體產生排斥,到時候各種病症都會出現。在這醫療水平不高的古代,實在無法想象想象。
凌初瑜再鎮定也不由的有些慌亂了。
厲天邪聞言也異常焦急,“映月石怎麼會不見呢,不是一直掛在你的手腕上,怎麼會——如果沒有映月石你豈不就——到底丟在哪裡還記得嗎?”他倏然站起身來,灼灼的目光瞪著凌初瑜。
凌初瑜絲毫沒有意識到厲天邪竟會明白映月石的神秘涵義,她順著他的話仔細想起,“在我們跳下水的時候一道箭羽擦過,可能剛好刺穿——”凌初瑜撫著手腕上的傷口,思索著。
“那就還在小船上。”厲天邪二話不說,深吸一口氣便似踏一葦御風而行,不出一瞬便飄至燃燒成一片火海的小舟上……他的輕功——居然——這麼好。
凌初瑜懊惱的踢踢岸邊的小石頭。明明幾秒鍾就搞定的事情,自己居然硬是將旱鴨子的他拉入水中——
她緊緊地盯著火海中的身影,完全沒有注意到黑暗中一道如鬼魅的身影飄然而至。
一掌劈下,凌初瑜軟軟倒在黑影懷中。
黑影嘴角噙起一抹詭譎的笑意。
秋沉落,你終於又回到我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