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歡作樂
夜。
華燈初上,大街上人來人往,兩旁的地攤小販爭相吆喝,熱鬧非凡。
來來往往中最惹人注意的是當中一位身穿月華長袍,頭戴書生帽的年輕公子。他長的玉容豐俊,清雅剔透,嘴角噙著一抹淡笑,月影暗光中的面容更顯霜華剔透。
只見他手中拿著一把羽扇,走在路上體態風流,瀟灑出塵,周身散發出一股悠然閒淡的氣息。
他身邊清秀的小書童見他笑得頑皮,不由的好奇道,“少爺,你出門的叫我送到楚護法房中的信箋上到底寫了什麼?”用油蠟封著,害她想偷看都看不到。
“你很想知道?”凌初瑜眉毛彎彎,嘴角噙著一抹淡笑。
“問題是少爺要不要讓我知道?”純寧不以為然。
“你裝一下好奇會死啊?死丫頭。”凌初瑜沒好氣地拿扇柄頂了下純寧的額頭,“對了,你有沒有看到大師兄拆開信的那副表情?唉,別這個表情好不好,來,說說看,大師兄到底是什麼表情?”這下好奇的是凌初瑜了。
“楚護法臉上敷著慕容神醫熬夜配置的玉容生肌膏,況昨天又當胸被你劈了一掌,現在正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養傷呢,況還在生少爺的氣連帶著不理睬純寧了,少爺要我送過去的道歉信估計楚護法不會看了。”
凌初瑜想想心底還是有一絲愧疚。昨天當大師兄使出他生平絕技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他的功力太弱還是秋沉落的功力太強,反正自己緊張中隨便推出一掌又把大師兄給劈飛……
後來小爹爹還說她什麼本能反應什麼無招勝有招,誇她悟性好呢。
但是愧疚只是瞬間。
馬上凌初瑜又換上一副調皮的頑色,“道歉信麼?我說純寧,你又沒有看過怎麼認定那是一封道歉信?”
“難道不是道歉信?”純寧心裡閃過一絲寒意。最近少爺變得越來越像原來的她了。機靈,調皮,聰明,甚至連武功都恢復的差不多了。想來過不了多久少爺就會恢復記憶,一切都會像從前那樣了……
走出古玩店,凌初瑜俊俏面容上閃過一絲異樣,“純寧,你有沒有感覺什麼不一樣的東西正在慢慢靠近?”
“不一樣的東西?”純寧左看右看不由的失笑,“少爺不是曾經御馬游街過嗎?估計她們是認出來你就是今科狀元爺吧,所以一個勁的暗送秋波呢。”純寧不以為然,大概這種場面見多了。
凌初瑜清雅的面容帶著不甚贊同的表情,“這些崇拜愛慕的眼神我在現代見得多了,有反應才怪……”她發覺自己不小心說漏了嘴,不由的馬上不動聲色的改變話題,“本少爺是問你有沒有感到一股殺氣在慢慢逼近?”
幸好純寧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措詞。凌初瑜在心裡大大虛了口氣。
“殺氣——而且是很熟悉的那種殺氣——”純寧哭喪著點頭,“可是楚護法不是躺在床上養傷嗎?”
“如果看了我寫給他的字,還能躺得住就不是大師兄了。”凌初瑜躲在牆角,悄悄抬頭一看,果然看到楚天遠怒氣沖沖的到處找人,看他那暴怒的樣子,哪裡還有一點溫柔劍客多情公子的氣質。
“少爺到底寫了什麼?”純寧拉著她的衣角,非常的好奇。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們快點找個地方避避風頭。你看前面有家‘天上人間’,看起來很熱鬧的樣子,我們先進去躲躲,快。”話還沒說完就拉著純寧往裡邊跑,所以她沒有注意到純寧臉上異樣的神采。
一走進‘天上人間’,凌初瑜不由的呆愣了一下,嘴角有點抽搐地拉著純寧的衣袖,“這裡……是什麼地方?”
只見大廳上方四盞琉璃燈在四個方向高高懸掛,照得整個大廳光亮如晝。雕梁畫棟,裝扮奢華,建築頗有現代氣息,凌初瑜看著暗自歡喜。
寬闊的大廳裡,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鶯鶯燕燕依在綾羅長袍的男子懷裡調笑不斷,到處彌漫著一股糜爛慵懶的氣息。
“妓院。”純寧的話干脆,利落。
沒等凌初瑜反應過來,濃妝艷抹脂粉厚重的老鴇款款而來,拉著凌初瑜的手極其熱情的歡笑,“秋公子——狀元爺誒——您老人家總算來了,我們雲染姑娘日盼夜盼的終於把你給盼過來了。”
“對啊,秋公子都沒怎麼來了。”
“考上了狀元,是不是就嫌棄我們雲染姑娘了呀?”
老鴇身後的鶯鶯燕燕圍了凌初瑜一圈,鶯歌笑語呢喃。
凌初瑜聽得一愣,一旁的純寧卻抿嘴偷笑。
凌初瑜知道這裡邊有古怪,但是大庭廣眾之下也不好問她什麼,遂沖老鴇她們勾揚唇畔,一副灑然不羈的樣子,“哪裡哪裡,前陣子初宇忙著應考,之後又忙著翰林院的差事,這不,一閒下來就立馬來這裡了不是?”
“來了就來,來了就好,我們雲染姑娘雖然嘴上不說,心裡可想著你呢。”老鴇邊說邊拉著凌初瑜往樓上邁。
凌初瑜忽聽前面一片嚷嚷之聲,仔細一聽不由的面含苦笑。
“難道你們不認識本少爺是誰?還敢攔著我?本少爺告訴你——今天雲染姑娘本少爺是見定了,她不出來也得出來!”
隨之是低聲的勸慰之語。
怒吼聲在吵鬧的絲竹聲中並沒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但是,如今耳聰目明的凌初瑜自然聽得清清楚楚。
“前面是誰在喧嘩?”凌初瑜嘴角淡笑,帶頭走了過去,“我們瞧瞧熱鬧去。”
“難道狀元爺認不出來?”老鴇揮退身旁的鶯鶯燕燕,自己親自在前面帶路,輕笑道,“他就是趙太師的二公子,也就是今科和您同榜的榜眼,他是雲染的入幕之賓,但是可惜啊,雲染姑娘出的題目他一個也答不上來,所以被拒門外三天了咯。”
為什麼聽老鴇的口氣倒有些幸災樂禍?凌初瑜不解。
老鴇看了眼周圍圍繞的人群,繼續笑道,“哪像秋公子你啊,每次嘴角微微勾揚,就答出了我們‘天上人間’第一美人兒雲染姑娘的問題。這京城裡不論是官爺還是員外爺,那個不是羨慕秋狀元您的艷福啊……”
老鴇拉著她叨叨絮噓說個不停,凌初瑜終於明白了一些事情。
原來這雲染姑娘雖是‘天上人間’的頭牌,但是她賣藝不賣身,艷名遠播,紅遍京城。據說她是一位國色天香,傾國傾城的絕世美女,但是除了秋沉落之外沒有人見過她的真面目。
她三天才出一次場,每次出場彈皆是蒙著薄紗,奏一曲後,留下一個題目就飄然遠去。有多少官僚商賈,紈褲子弟想一窺佳人的面目?但是自始自終,除了秋沉落,沒有人有這個榮幸。
雲染姑娘非常的神秘,雖然大家都沒見過她的真面目,但是男人們依然對她趨之若鶩。
越是神秘的東西,就越有追求的欲望吧。
秋沉落是她的入幕之賓,在答對無數次題目後,雲染姑娘笑語吟吟地許下承諾,只要秋沉落過來,就可以毫無限制的進入她的湘雲閣……
秋沉落的確艷福不淺,但是自己恐怕沒這個福氣啊……站在湘雲閣外,看著趙其勁和幾個龜奴拉拉扯扯,凌初瑜歎息一聲。
趙其勁回過頭來,一見豐神俊朗、體態瀟灑的凌初瑜搖著扇子笑嘻嘻地瞧著他,想起自己此刻的狼狽,所以的恥辱皆盡湧了上來,一把甩開龜奴的拉扯,蹬蹬蹬幾步跑到凌初瑜面前,指著他鼻子,“秋沉落,你來這裡干什麼?!”
“誒——”凌初瑜合起扇子,扇骨推開他的手指,“趙大人來這裡干什麼,初宇也來這裡干什麼啊。那麼請問趙大人站在這湘雲閣前所謂何事?”
“秋沉落,皇上已經把公主許配給你了,小心我到萬歲爺那裡參你一本,說你私逛妓院糜爛狎妓,你以為皇上還會把公主下嫁與你嗎?!”他怒極,面容猙獰。
秋沉落這風流狀元的威名早已名揚四海,穎華公主也是知道自己是女兒身,況跟她的婚姻本就是假鳳虛凰,到妓院走走也無不可?不過這事要真傳到皇帝那裡去……凌初瑜略微蹙眉。
“趙大人。”老鴇見凌初瑜蹙眉,突然走上前去,拉著趙其勁的胳膊,嗲聲嗲氣,“我說趙大人啊,您答出了雲染姑娘的題目沒有?今天夜已深了,您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要答不出來,還請趙大人三日後再來吧。”
“我告訴你,你們不讓我進去湘雲閣,我會要你們好看的。我爹爹是當朝太師,位高權重,只要他往皇上那裡參一本,我告訴你們,你們就吃不完兜著走!要我走?我今天就不走了!還有你,秋沉落,別以為本少爺怕你,本少爺告訴你,本少爺一點都不怕你,你連給本少爺提鞋的資格都不配本少爺憑什麼怕你!我告訴你……”話還沒說完,趙其勁卻軟軟的撲倒在地,叮咚一聲,撞得好不響亮。
這、這是怎麼回事?
凌初瑜眼睜睜的看著老鴇藏在衣袖裡的食指往趙其勁身上點了一下,然後趙其勁就軟綿綿的栽倒在地。
重點不是老鴇用什麼手法點到趙其勁,而是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就不怕趙太師滔天的權勢?
她這麼看著自己干嘛?殺人滅口?沒關系,凌初瑜想自己現在很厲害,內功渾厚,不怕的。
“趙公子不勝酒力,此刻已然喝醉倒下,你們扶趙公子下去休息吧。”老鴇揮揮手,幾個龜奴架著昏迷不醒的趙其勁一路下樓。
凌初瑜強自鎮定地搖著扇子,不動深色地沖著老鴇淡笑,不發一言。有時候,這樣往往能蒙混過關,但是這一次——
老鴇見秋沉落這麼看她,不由地一愣,膝蓋一軟差點跪倒,“少宮主何以如此看著老身?是老身做錯了什麼嗎?”以前遇到不勝其煩的趙其勁,少宮主略微一蹙眉,就是暗示自己點暈聒噪的趙二公子,這次,有錯嗎?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
少宮主?!
她怎麼會知道自己是碧落宮的少宮主?!
難道她也是碧落宮的人?!
凌初瑜拿扇遮面,惡狠狠地瞪了純寧一眼,這死丫頭之前居然什麼也不說。
老鴇也是一臉的迷茫,正奇怪少宮主怎麼了?好像突然間變得不認識自己似的。
“月娘,少宮主上次病了,身體到現在還沒好全,所以……額,少爺給人的感覺難免不一樣。”純寧對著老鴇無奈苦笑。
可憐的少宮主哦。聽說上次遭人下毒可把她們這些屬下嚇死了,但是為了怕洩露身份,所以一直沒敢過去探望。還好少宮主大體上沒事,不然整個碧落宮要交給誰打理哦。想起那對老頑童似的夫婦,月娘習慣性地無奈搖頭。
原來這“天上人間”原來並不叫這個名字,而是叫做麗香院,本來就是碧落宮下屬的一家妓院。後來秋沉落接手後就改了這麼一個雅致的名字,還把裡面的裝修的別具風格,姑娘們的素質更是萬眾挑一,所以,現在“天上人間”名號之響亮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它是京城名副其實的銷金窟,也是探聽朝廷和江湖消息的主要渠道。碧落宮遠離江湖卻並不意味著退出江湖。它消息之靈通更勝江湖任何門派,其主要原因就是整個弈國都有碧落宮所投資的酒樓和妓院。
這是外面傳來一陣嚷嚷之聲。
一聽到暴跳如雷的怒吼,凌初瑜和純寧身體一陣哆嗦。她一把拉住呆愣的老鴇,“月娘啊,等下大師兄如果沖進來,你就說沒有見過我,記住了,你——沒——有——見——過——我——們!”
“對啊,月娘,你千萬別說我們在這裡啊。”純寧交代完畢拉著凌初瑜一陣輕煙般溜進湘雲閣,留下一臉了然的月娘。誰說少宮主看起來有點不一樣,這副跟楚護法玩鬧的把戲還不是沒變?月娘寵溺地搖搖頭。
湘雲閣。
雕梁畫棟極具風格。
卷簾微動,紗幔搖曳,輕舞飄揚。
還沒走近,就聽見一陣輕揚的悅耳琴音。
門扉微啟,凌初瑜探頭微瞥,卻見裡間坐著因為白紗遮面的妙齡女子,看不清楚臉,但是那如畫般的眉目清靈動人。此刻的她凝神斂眉,手指微動,輕撥著案上的弦琴。
背影看上去有點熟悉。
凌初瑜揉揉眼睛。
“秋公子既已在門外,何不進來一敘?”
聲音淡遠飄渺,語調不疾不徐,慢慢悠悠,凌初瑜在心裡一贊,好一位絕世佳人啊。
自己在現代沒機會,既已到了古代,況如今陰差陽錯進了自家開的妓院,此時不好好調戲一翻更待何時啊?
凌初瑜俊雅的面容勾起一抹淡笑,瀟灑的搖著扇子慢慢踱進房門。
“雲染姑娘,小生這廂有禮了。”學著電視裡那些小受書生作揖。咦,雖然雲染蒙著面紗,怎麼感覺她嘴角在抽搐?
秋沉落不是這樣的嗎?
那換一種好了。凌初瑜這時候腦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打結了,一副傻樣。
她還沒等雲染姑娘嘴角抽搐完畢,便痞然一笑,踱至她的身旁,扇骨輕輕挑起雲染姑娘的下顎,雲染的眼睛就那樣直勾勾的望進凌初瑜幽深的瞳眸深處。
怎麼這麼熟悉啊?!凌初瑜心裡突突直跳。
做戲不能半途而廢,於是凌初瑜硬著頭皮學著大師兄那風騷樣,瞇起眼睛,漾開唇角,撩撥一下劉海,“妞,來給大爺笑一個。”
雲大美女雙肩抖動,一副快要哭出開的模樣,害得凌初瑜好愧疚。看她嬌滴滴的模樣原來這麼不經嚇,早知道不嚇唬她了。
她這廂剛放下這個念頭,坐在椅子上給自己倒茶喝,那邊的雲染姑娘卻開始行動了。
她柔若無骨地身軀乘勢靠近凌初瑜,口齒含香,熱乎乎的氣息吐在凌初瑜脖頸間,“秋公子怎麼可以這麼調戲奴家?”
凌初瑜剛喝了一口茶,這會兒帶愣住,竟忘記了吞下去。
“秋公子這麼久都沒來找奴家,奴家日日想你,想得心都痛了。”雲染見凌初瑜嘴巴鼓鼓的,以為她在做鬼臉,原本撫摸著凌初瑜雙頰的纖纖細手在她雙頰上往裡一撮——
“噗——”凌初瑜口中的茶飛呈放射線飛出,全都噴在雲染的臉上。
被噴的雲染傻乎乎的呆愣住。
“秋沉落!你找死啊!”雲染暴怒!
茶水弄濕了雲染臉上的薄紗,白白的細紗貼在面容上,隱約形成一張動人的輪廓。看那熟悉的面容,卻是她怎麼都無法想象的人物。
“你是?”她弱弱地問。
“什麼是?不是本公主還會是誰?!臭沉落,居然噴我,你居然——”
“秋沉落在哪裡?!她在裡邊是不是?!”怒吼聲由遠及近。
完蛋!大師兄追來了!
凌初瑜和純寧俱是一驚,在穎華公主的暴怒中飛身沖出窗外……
“你來這裡干嘛?”穎華關好窗子,坐在椅子上涼涼地斜視楚天遠。
此刻的她早已除下臉上的面紗,露出原來面目。
“我剛聽見你大呼沉落,這鬼丫頭在這裡是不是?快叫她出來!”
“楚大哥……楚大俠……楚大劍客……本公主剛剛在睡眠中,夢見鬼落兒居然向皇帝哥哥退婚說不娶本公主,本公主一氣之下就尖叫著醒了,這個借口您滿意嗎?”穎華公主看著他似笑非笑。
“哼——你們一丘之貉,你自然幫她!”楚天遠氣呼呼地在穎華公主的房中左看右瞧,以期望找到蛛絲馬跡。
“落兒究竟對你做了什麼?”穎華公主悠閒地呷了一口茶,一點也不文明地翹起二郎腿涼涼地問。
“做了什麼?!”楚天遠指指自己臉上塗著厚厚的那一層藥膏,“你說她做了什麼?!”
“還有!”他氣呼呼地丟給穎華公主一張紙條,“你自己看鬼落兒做的好事!失了憶都能把我氣死。我看她根本就沒失憶,裝的。”楚天遠氣呼呼地埋怨。
穎華公主拿起紙條一看,不由的雙肩劇烈抖動。
“從明日起,京城決定清除所有長相丑陋,有損市容的弱智青年!大師兄您此刻正處在風口浪尖上,還是趕緊收拾東西出去避避風頭吧。對了,千萬別跟官府的人說是我通知你的哦,切忌,切忌,大恩不必言謝了。落兒親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