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下嫁
三月初一,宜婚嫁。
就在這一天,皇帝的妹妹,才情天下的穎華公主下嫁奕國人稱絕世少年的新科狀元人秋沉落。
這樁婚事雖然郎才女貌,佳偶天成,但因名妓雲染一事卻伴隨著一些流言蜚語。
穎華公主一大早起身,沐浴更衣,梳妝打扮完畢,隨意一瞥鏡中絕塵的容顏,美的驚人。
為了得到自己心愛的男人,逼他面對過往的家仇國恨,她費勁心機,假裝下嫁自己唯一的知己好友。
她杏眼流轉,閃著慧黠的精光,笑得嫵媚動人,“淨兒,你覺得本公主這身打扮如何?”
鏡中映出一張絕色容顏……
這名喚做淨兒的宮女原名叫純淨,是純寧的孿生妹妹,也是秋沉落的貼身侍婢。當初穎華公主被接回宮的時候怕呆在宮中日子乏味苦悶,便帶了活潑的純淨回去作伴。
純淨生性活潑可愛,與矜持穩重的純寧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個性。她見穎華公主如此問,不由的抿嘴偷笑,“公主您美若天仙,嫵媚動人,不過如此一打扮只怕昀少爺會認不出來……”
“貧丫頭,本公主嫁的是你家少爺,關姓原的什麼事!”穎華公主眨著無辜的美眸嬌嗔地瞪著純淨,嬌柔地像一只慵懶的貓咪。
“是麼?那淨兒可要睜大眼睛看看今晚的新郎官到底是何許人也。”純淨活潑浪漫,平日跟穎華開慣了玩笑,說話也沒有一般丫鬟的畏縮。
“啟稟公主,吉時已到,該去華陽宮向太後和皇上辭別了。”一個小太監進來跪倒提醒。
“走吧,看看母後臨別前還要說些什麼。”她不由地想起前幾日母後叫自己去華陽宮密談的情景。
不知為何,母後派遣了大內密探對沉落的家世進行了全面的調查。純寧之前的功課做的很足,大內密探查了許久都沒有查出來什麼,不過事情偏偏就是那麼巧,在正欲返身回來的途中竟遇見了一對神行瀟灑的神仙眷侶,特別是那活潑爛漫的女子,五官神情與新科狀元爺極其相似。
密探好奇之下暗暗細訪,終於查出這對夫婦竟與江湖中最神秘的碧落宮有關,馬上回來跟太後稟報,而太後的反應確實極其的強烈。
穎華依然記得當時母後聽到碧落宮三個字的神色。
一向雍容的母後身形僵硬,面容煞白,嘴角閃著猙獰的幽光,看得她心裡一陣膽寒。
雖然她咬緊唇角不說話,但是聰明如穎華,自然知道這件事跟碧落宮有關,她怕母後用完一個借口另外還有借口,於是就設計激怒馨然公主,要皇帝哥哥在百官面前當場允婚,才不好食言。
浩浩蕩蕩地走進華陽宮,穎華公主收起慵懶之色,展現出天使般絕美的容顏,朝太後皇帝柔順拜倒,“臣女向母後,皇兄請安。”
“平身吧。”太後高高上座,雍容華貴的面容上神情陰郁,看不出多少神采。
她一定很不甘心吧?
穎華清澈的瞳眸在低頭的瞬間閃過一絲狡黠。
太後並不是她的親生母親,從小也不是她撫養長大,所以穎華對她的感情並不深刻。而沉落是她唯一的知己,如果有人膽敢對她不利,就算是太後她也不會講情面。
老太監開始宣讀皇家事項與封賞,穎華柔順地低頭,低垂的眼角難掩不耐的神色。好不容易等老太監冗長的聖旨宣讀完畢。
李君然一身黃袍加身,高高上坐,居高臨下看著他最為疼愛的妹妹。他的臉上忽明忽暗,眉角冷凝成一團,只有他看見了穎華垂首低眉間的笑。但是,可憐的他誤解了。
能嫁得如此郎君,穎華一定很高興吧?她自小身體孱弱,遠離宮廷外居,沒有親人陪伴,日子過的也甚淒苦吧?先帝駕崩之時她才回至宮中休養。如今大方點賞她一個秋沉落又有什麼了不起?
可是只要一想到從今往後,穎華和他你儂我儂愛意情深,就不由自主地握緊身側僵硬地手,一句賜婚遲遲說不出口。
他竟然連自己的妹妹都要嫉妒……
“穎兒,如果你現在有一絲的勉強,還有回旋的機會……”不知為何,原本極力贊成的母後竟也不甚甘願,於是李君然順水推舟對著穎華問道。
“皇兄何出此言?穎兒和秋狀元一見鍾情情投意和,穎兒為了奪回駙馬……咳咳……穎兒為了奪回駙馬拖著抱恙的身軀跳一曲凰求鳳,如今……咳咳……皇兄竟不明白穎兒的心思嗎?”
穎華公主婀娜的身姿柔若無骨,抬起一張楚楚動人的小臉,清澈的瞳眸裡蒙上一層淡霧,無言地望著當今萬歲爺,欲言又止的模樣軟化了李君然眼底的漠然。
“咳……”李君然清咳一聲,看了冷然的母後一眼,他知道為了這件事穎華和母後爭執過,但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長歎一聲順了穎華的意。
“好,朕——賜婚……”
聲音帶著多少無奈……
“公主擺駕——”在太監尖銳的聲音中,穎華公主一行人浩浩蕩蕩朝宮外走去。
皇宮……穎華公主回首遙望巍峨偉岸的皇宮。
終究不喜歡皇宮裡沉悶的氣息,終於可以擺脫公主的束縛飛向自由,終於晚上可以見到他了……
原劍昀,我知道你已經在京城了。嘴角扯出的詭笑,看的一旁的純淨心底一個哆嗦。
可憐的原少爺啊。
皇帝本欲賜駙馬府一座,以顯示公主的尊榮。但是穎華和凌初渝同時拒絕了。賜一座狀元府想必又要隨著而來幾百位宮娥太監吧,如果其中混雜點間隙還真的難以覺察。穎華和凌初渝秘密重重,身份多多,自然不希望安逸被打攪,所以這次皇帝和太後賜予的宮娥太監被穎華東挑西撿的只剩了幾個。
在華陽宮外上了車攆,一路浩浩蕩蕩行至宣武門。步下車攆,終於看到了她的落兒。她此刻身著大紅喜袍,平凡的喜袍在她身上硬是穿出了一股卓爾不凡的氣度,清雅俊逸的面容上帶著一絲只有穎華才懂的苦笑。
凌初渝牽著公主上了車攆,回自己的府邸。
狀元府熱鬧非凡,正廳人生鼎沸,喜堂布置地更是隆重奢華。
正堂是一個淬金的大紅喜字,大廳正中一把龍紋原檀木椅,威嚴肅然,顯然是為皇上所留,只是不知道他會不會來。
凌初渝和公主一下車攆,賓客相擁而來,爭相道喜。
她這邊的人並不多。秋宮主和宮主夫人老神在在地坐在左邊的紫檀祥雲圓椅上看著自己的女兒身著大紅喜袍,身掛緋紅花球,牽著紅綢,面容清雅俊逸,神采飛揚地在人群中簇擁而來。
宮主夫人一見如此,不由的撲哧一笑,感受到身邊宮主大人威嚴的眼神,忙收斂嘴角的頑色,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
碧落宮宮主秋丹楓生性內斂,看著這熱鬧非凡的場面始終凝著一抹幽深。
當初秋沉落女扮男裝北上科舉,他就極其不贊同,如今還要迎娶當今公主,雖然明知是開的玩笑,但還是免不住微蹙眉頭。
但是他知道落兒聰明絕頂,生性灑然不受約束,兼之又愛玩鬧,實在管束不了。而且身邊的嬌妻也確實是他身平唯一的弱點。她接到飛鴿傳書就一直興致高昂,叨叨絮絮,非要趕過來玩。濃眉緊擰,責備的話卻一句也說不出口。
雖然不知道這兩只假鳳虛凰的鬼丫頭打的什麼鬼主意,還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寶貝女兒光明正大地迎娶這位才傾天下的穎華公主。看到滿朝百官爭相朝賀,威嚴的面容也閃過一絲無奈的苦笑。人生如戲,不用演,就已入戲。
“皇上駕到——”
內侍尖銳的聲音響起,原本喧鬧的狀元府頓時鴉雀無聲,赤紅蟒袍的大臣門齊刷刷地跪倒,凌初渝和穎華公主齊齊回頭。
李君然在一片三呼萬歲中,淡抿著唇角,身姿挺拔地走向上座。
明黃龍袍在眼前飄過,凌初渝感到一股冷然的氣息隨之流過。
不喜歡來又何必來?凌初渝不解,微蹙眉角,難道穎華跟這位皇帝哥哥有奸情?
“眾卿家平身。”李君然淡然道。
“謝萬歲——”眾位大臣這才紛紛起身。
帶著一抹肅蕭的冷,李君然緩緩掃視全場,氣氛一時有些冷場。
凌初渝眼角一瞥,接到一旁大師兄的眼神,對著皇帝淡笑行禮,“皇上請安坐,吉時已到,請受初宇和公主一拜。”說著拉著穎華正欲盈盈拜倒。
“秋愛卿似乎很心急?”李君然嘴角微俏,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神色漠然。
揣測不了皇帝的心思,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不過凌初渝素來頭腦清晰口齒伶俐,她微微斂神,玉容泛光,傾倒眾生,嘴角含笑道,“微臣的確很心急,因為想早點讓穎華公主終結微臣的燦爛桃花運。”
周圍大臣聞言都想起了馨然公主的苦苦糾纏,不由地撲哧笑出聲。又意識到皇帝在場,遂不敢笑得太囂張,或憋住,或轉過身去,或遮起袖子笑地歡暢。
“朕看你是真的欠個人管。”李君然聞言,內心一頓,過了半晌臉上才出現一抹苦笑的神色。
桃花運,桃花運,不知他看出了自己的心意沒有?如果他看出了還不知道要怎樣挖苦呢……
明知此生不可能,還是不想就這樣放手……
重重歎了一口氣,“拜堂吧。”
終究只是一聲輕歎……
黯然離去……
晚宴終於開始了。
作為新郎官,凌初渝早就做好了被灌酒的准備,這個准備可不只是心裡准備。摸著袖子裡厚厚一層海棉,凌初渝嘴角勾起一抹頑笑。
皇家貴胄,貴為駙馬,自然人人巴結。恭賀聲鋪天蓋地,諂媚的話語接連不斷,凌初渝一一笑納。
三公三傾,中書侍郎,翰林學士,新科舉人……大家爭相上前輪番灌酒,而她則豪氣地來者不拒,仰著脖子,以袖掩唇,喝得干干淨淨,換來一聲聲地喝彩之聲。
人人皆歎新科狀元好酒量,喝酒就像喝水,喝一輪去一趟茅廁,回來又被一群中圍住埋頭苦喝,可憐了嬌柔的穎華公主今晚要和一個酒鬼洞房了。
只見凌初渝喝到後來臉色越來越紅潤,腳步有些踉蹌,身形都不穩了,才在純寧的扶持下緩緩退下……
走出眾人的視線,純寧嘴角勾出一抹輕笑,“少爺你好重,別掛我身上了。”
純寧雖是凌初渝的侍女,但是卻從來不會自稱奴婢,這在古代是極其不合理的,所以才讓凌初渝納悶良久。
茅房在凌初渝的改造下做成了抽水式馬桶,所以味道還不是太難聞。在純寧的幫助下,凌初渝取下了身上吸了水酒後沉甸甸的海綿。
那些人還真當她這位現代人是無所不能所向披靡連喝酒也是萬中挑一?不由的苦笑搖頭。她喝則喝,不過保證一杯即醉。這是她生平最引以為恥的事情,誰知道換到這位秋沉落身上竟也是個對酒精過敏的體質。
不過光聞著濃醇的酒味就有點暈,所以演足戲後就趕忙退場,剩下的就讓酒量如牛的大師兄撐場面了。
“少爺要去新房嗎?”純寧感興趣地翹唇。
“那是自然,本駙馬總得見見害我親親娘子還沒嫁過來就爬牆的到底是何方神聖!”凌初渝握拳。
純寧見凌初渝那認真的表情不由的失笑,“少爺先過去蹲點,純寧去廚房那點解酒的雞湯立馬過來。”
這個純寧是不是太焦急?拿個雞湯還要施展輕功?凌初渝看著她急急離去的背影不由的苦笑連連。
夜色如水,一陣涼風吹來,頓時讓凌初渝清醒了幾分。
月影傾斜,余光微透,透過茂密枝葉的間隙,斑斑如撒;清輝月光倒影在平靜如鏡的湖中,波光粼粼,疊影相襯,空氣冰冷而清冽,裊裊輕煙像是蒙上了一層薄紗。
前院觥籌交錯,歡歌笑語,喧囂之聲遠遠傳來……
難得如此清淨,凌初渝干脆一屁股坐在湖邊的玉石台階上,手中掬著清澈冰寒的湖水把玩著。
一抬頭,一襲淺紫的衣袍,豐俊挺拔地站在不遠處的柳樹下,迎著夜間的刺骨清風,手中一管碧玉清簫發出悠然清遠的音調。
他緩緩回過頭,柳枝初發,嫩牙鮮透,襯得他一臉陰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