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誰是主公
呂篡這才回過神來,朗聲道,「此處不是你家宅後院,某自然是想來就來,何須人派遣。」
「即是如此,倨,行路吧,何必為一山野匹夫駐足!」白蘇聲音懶散閒淡,令眾人的殺氣在不知不覺中瀰散。
她這話中意思很清楚,這人沒文化,專門來找茬的,我們都是文化人,何必跟一個莽夫一般見識,咱們不跟他一般見識。
「哼,數千大丈夫,屈膝在一婦人裙下,笑煞人也我呂篡也不屑與之計較」呂篡說著,竟是甩起馬韁欲走。
車中的白蘇緩緩睜開眼睛,縱然她不為所動,但千名劍客定然是嚥不下這口氣,若她執意攔著他們逼著不聞不問,定然會被認為是婦人之見,便也就淡淡道,「他辱你們,不動手嗎?」
白蘇這話,無異於一個信號,放任他們自由發洩怒氣的信號,當下,三四百名訓練有素的劍客策馬瞬間將呂篡圍攏起來。
呂篡卻也不慌不忙,道,「三百餘名劍客,對付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士人,真真不要臉」
「哈」白蘇在車中聽聞此話,不由得輕笑出聲。她總算想起來了,上回在政議會上,就是他出謀讓陸離去攻打自己的故國,還說什麼無毒不丈夫,眼下看來,這呂篡斷非是一個豪爽直率的大丈夫,而是個無賴小人。
如此想起來,方才他唱那首《蒹葭》,約莫不是灑脫,恐怕是這莽夫根本不知道這首《蒹葭》的意境,只以為是情哥哥追求情妹妹的歌兒吧
果然,是灑脫還是無知,終究是要看看此人的底蘊。
得到這個結果,白蘇也失去了興趣,懶懶道,「說吧,是誰派你來此處尋我,口口聲聲說我是一婦人,但想來我這婦人比你這個娘們唧唧的八尺大漢要爽快的多了,可見,這世間的人不能只分男女,還分英雄和孬種」
白蘇這話是承認她的婦人身份了,但一幫劍客卻沒有太大的震動,反而笑的歡快,因為他們的注意力都被轉移到了白蘇的話上去了。
劍客們本就覺得跟這樣一個人計較有失身份,但不計較這口氣又嚥不下去,這話中夾槍帶棒,把一群人心中的怒氣給撒去了不少,所以暫時沒有對白蘇的婦人身份有什麼不滿。
呂篡一臉鐵青,縱然他再無賴也是要臉皮子的,畢竟他曾經也是個五品的將軍,但這下子有些騎虎難下了,說出來意吧,又有失骨氣,不說出來意,可就坐實了白蘇說的「娘們唧唧」和「孬種」。
「最毒婦人心,果不其然」呂篡憋了半晌,終於憋出一個並不合場面的形容。
白蘇篤定呂篡是受人指使,其實很簡單,這世上能猜到她身份的人寥寥可數,這個人不可能知道,即便知道了也不可能無緣無故的跑這裡來挑釁,既然有恃無恐,說明靠山很是強大。
呂篡一時有些下不來台,但是白蘇也不怕得罪他,所以懶得費腦子給他找台階,「我曾記得,閣下也曾在政議會上說無毒不丈夫,想來也沒什麼差別,我們急著趕路,您請自便。」
倨冷冷的看了呂篡一眼,下令道,「啟程」
他此令一下,眾人立刻訓練有素的退了回來,車隊再次緩緩動了起來。
舉善堂的劍客們原本都是專諸盟殺手,素質自然是毋庸置疑,他們摒棄了一般劍客對骨氣的尊嚴的執著,只求服從命令,完成任務,所以對白蘇的決定沒有什麼意見,對她是男是女雖有詫異,卻也沒有什麼太大的牴觸。然而,主宅的劍客們聽從命令,全然是因婆七平時的管束,他們是正常的劍客,心中的男女觀念根深蒂固,與舉善堂的亡命之徒不同,若是不能讓他們從心底服從,恐怕早晚都是禍患。
白蘇明白此事,但這需要一個時機,而她也明白,其實自己收復不收服他們也沒有什麼太大區別,她體內的相思纏根本無解,若是有解藥,媯芷早就幫她解了。
車隊才行了一刻,後面傳來呂篡的聲音,「我家主公在縛俠山等你,主公說曾與你有約定。」
白蘇淡淡一笑,約定,是孝閔公主吧孝閔公主當時說只要她成為顧連州的正妻,便親自前來跪請她為幕僚。雖然這只不過是孝閔公主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但白蘇卻不能得罪她,況且,穿過秦川就是縛俠山,想不見她也難。
「縛俠山。」白蘇緩緩道,「這個地名我可不大喜歡。」
這時顧翛已經早被嚴嚴實實的包了起來,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瞧著白蘇。
十三擔憂道,「孝閔公主怎的選了這麼個不著調的使者?且挑了個如此地名,可是別有深意?」
白蘇一邊逗弄著顧翛,一邊道,「她哪裡是有什麼深意,這是明擺著的,我不同意就將我綁了回去唄」
顧翛被白蘇逗得咧著嘴笑,一雙墨玉眼亮晶晶的,加之白白嫩嫩的小包子臉,十分的討喜,白蘇看見他笑的歡快,不由怔了怔,還是香蓉先反映過來,驚喜道,「哎呀,小主子笑了,這可是頭一回啊」
兩個月的嬰兒已經能哭能笑了,只不過笑的時候只是咧著嘴,還沒有發出笑聲,但即便這樣,也是讓白蘇看見了一種神奇的生長力量,原本什麼都不懂的小嬰兒,有了單純的喜怒。
當下所有人都忘記了煩惱,全都湊過來,你逗一下我逗一下,小傢伙笑的不亦樂乎。
「小姐,小主子比您可勤快多了。」十二一根手指被顧翛握在手心裡,對白蘇道。
十二的話頓時惹的大家掩嘴偷笑,白蘇平時懶得連笑都是清清淡淡,彷彿笑大聲點就累著她似的,所以眼下顧翛笑的歡快,著實讓一群人狠狠驚喜了一番。
「小主子這麼愛笑,長大了定然是個活潑性子。」十二一邊做鬼臉逗顧翛笑,一邊道。
白蘇看著十二這麼賣力,也沒好意思告訴她,其實新生嬰兒的視力很有限,離那麼遠做鬼臉,大約是看不見的。
車隊在經過秦川之地時,刻意加快了速度,免得把秦川王他老人家嚇出什麼毛病來,白蘇覺得自己甚是尊老愛幼,私以為這是為顧翛積德了。
因著秦川王得知有大批劍客經過,立刻下令所有的軍隊都隱藏起來,不要和劍客們有正面接觸,所以他們這一路走的尤為順暢,未到酉時便已經至縛俠山的山腳下。
車隊停了下來,倨在馬車旁邊道,「主公,半山腰上有個帳篷」
白蘇嗯了一聲,把睡著的顧翛交給十三抱著,香蓉扶著她下了車。
之前陸離來時,白蘇下車一次,但那時候她披著大氅,劍客們又以為她是納蘭氏的嬌嬌或夫人,所以不曾在意,眼下知道這個婦人竟然就是他們的主公,所以她一下車,瞬間,所有目光唰唰的投在她身上。
白蘇恍如未覺,仰頭看著半山腰上的帳篷,微微蹙眉。
眾人均以為此行有危險,殊不知,白蘇只是覺得這孝閔公主太不體諒老弱婦孺了,居然跑到那麼高的地方去,爬上去得有多累啊
「主公,可要派一隊劍客跟著?」倨詢問道。
白蘇目光淡淡的掃過一圈,主宅的劍客們面上的表情登時精彩紛呈,白蘇淺淺一笑,「諸君都是堂堂丈夫,自是不願屈尊為我一個區區婦人手下,素自是知道,否則也不會向諸君隱瞞身份。」
聽得她這話,劍客們神色複雜,在今日之前,他們心中是十分敬佩自己的主公,雖然未曾謀面,但白蘇這兩年來的手段他們都是知道的,而且,在婆七的帶領和管束下,他們紀律嚴明、進退一致,外人提起納蘭府的劍客無不讚嘆,這使得他們有一種榮譽感,若非因為如此,以他們的自尊心,在得知自家主公竟是婦人時,立刻就甩手走人了。
「但是,」白蘇聲音陡然嚴肅起來,揚聲道,「諸君捫心自問,我納蘭府待你們如何,可有半點辱沒諸位?」
沒有,不僅沒有,而且白蘇給的待遇是在任何一個地方都難求的,不僅月俸優厚,每年還有假期可以去做私人的事情,只要不危害納蘭氏的名譽,白蘇從不會過問。
「諸君食我之祿,自當為我盡忠。素一婦人也不敢使這許多堂堂丈夫為我出生入死,相信諸位也不甘心,但馬車中的,是我兒,是你們未來的主公,素此去生死未卜,請諸位定要誓死保護他,請受素一拜」白蘇說罷,朝四方一一行了長揖。
白蘇俯下身,唇角微微一扯,你們不是要個男主子麼,我雖是個婦人,可我兒子是個貨真價實帶把兒的,我是那男人的親娘,你們看著辦吧
眾劍客一聽此言,連忙下馬叉手還禮,齊聲道,「屬下誓死追隨主公」
他們話裡面的「主公」,是一丁點大的顧翛還是白蘇,這都無所謂,但他們說是誓死追隨,必然就是誓死追隨,這個時代的人都重守諾言,尤其是劍客和士人。
其實所有人都瞭解白蘇的能力,只是他們需要一個成全尊嚴的理由,白蘇只不過是給了這麼個理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