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艱辛時代 第2090章 突破重圍
危急時刻,慕容宜倒是有狠心,他一咬牙,狂暴地喝道:「諸君,生死關頭,全靠各位勇力。如今後路已斷,諸君宜奮勇上前,目標:王旗所在,攻擊!」
此時此刻,燕軍唯有考慮如何能全身而退了。
巍霸山城的軍隊在燕軍右翼,即使燕軍拼力擊退了這支兇悍的得勝之師,他們還需要從巍霸山城腳下而過,面對這樣一支殺戮氣十足的軍隊,慕容宜不敢想像他們有多少人能沖過兩層攔阻,安全回家。
鳳城騎軍在燕軍左翼,慕容宜雖不知道對方的戰鬥力如何,但一想到漢軍的神出鬼沒,再加上如今的莊河、鳳城地帶已成為漢國的後花園,要想從那裡突出重圍,還需穿過漫長的敵佔區,才能迂回返鄉。念及漢軍的兇殘,慕容宜不敢想像等自己走完這條路,一萬大軍還能剩下甚麼皮骨。
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慕容宜雖不知道這首著名詩歌,但現在,擺在他面前的唯有一條路:死中求生,向王旗所在攻擊前進。
「謔嗨!謔嗨!謔嗨!」,燕軍士卒高聲回應。
昨夜,敗退的燕軍騎兵私下裡傳頌著漢軍的兇殘,當聽到漢軍斬殺了所有俘虜後,燕軍在毛骨悚然的同時,心中已下了死戰的決心。
死戰,唯有死戰!俘虜是個死,那麼就戰死吧。
壕溝那邊,三山的推出的那種古怪的六臂車緩緩轉動,六隻手臂越轉越快,與此同時,燕軍調整馬頭,人人手持一個土袋,沖南嶺關賓士而來。
嗡——,一聲悠長的弦響,仿佛天神在彈奏它的獨弦琴,它帶著長長的顫音,仿佛是天神的一聲歎息。隨著這顫音響起,在餘音渺渺中,南嶺關關牆上飛起了一群狂蜂,它們瞬間飛入雲端,而後帶著不祥的獰笑,直至從雲端紮下,帶起一片血花。
「巨弓?!」慕容宜臉色鐵青。
自從三山進獻了長弓之後,燕軍早已知道三山的弓箭射距很遠,但沒想到能夠遠到這個程度。在騎兵剛一起步的時候,他們便遭到了如雨般的箭矢打擊,看情形,整個城下町都在這種巨弓的射程範圍內。
為甚麼,南嶺關擁有這樣犀利的武器,這麼多天來她卻隱忍不發?
慕容宜不知道,南嶺關射出的這批箭不是弓射出來的,而是弩射出來的。高翼製作的兩米長的大弓,誰都拉不開,除了幾張弓進貢給燕國之後,其餘的大弓便被安裝在弩床上成為弩機。
利用機械力量拉開的這種超大弓,射程巨遠。高翼本來是準備將它發展成一種弩炮,以他的實力現在招惹強大的燕國,是得不償失的。
如果不是燕國的騎兵與羯胡的殺戮惹怒了他,高翼現在寧願繼續扮豬吃老虎,繼續把這些強力武器隱藏起來。
然而,高翼大婚在即,如果這時候,身為一國之主的他卻不能保護好自己的領民,任由他國士兵殺戮的話,他自己也不能原諒自己。
對付鐵與血,只有用鐵與血回擊。在這個殺戮時代,誰的拳頭硬,誰就是老大,這是最樸素的真理,最簡單的叢林法則。高翼必須顯示自己的實力,才能獲得與燕國平等外交的地位。
既然撕破了臉,那麼就用最血淋淋的殺戮來維護最樸實的一個真理:每個生命都值得尊重,殺人者,人恒殺之!這就是國民待遇,政府必須維護國民的生存、尊嚴與財產,不受他人侵犯,但有侵犯,必十倍百倍報復之。
燕國士兵冒著箭雨奮勇向前,弩機上弦較慢,數波弩箭射擊之後,他們已沖進了南嶺關第一道壕溝附近,隨著一聲吆喝,他們奮力的向壕溝方向扔出了手中的土袋。
漫天全是飛舞的土袋,隨著土袋飛起的是一群巨石,它們個個如郭德剛腦袋般大小,有的自南嶺關石堡上飛下,有的則來自堡下那些六臂旋轉的怪車。
「旋風炮!」,慕容宜終於想起那些怪車的名稱,與此同時,他心裡冰涼。
旋風炮是三國時代馬均發明的,它外形類似風車,實際上就是一個離心拋石車,利用離心力將石塊投出。如果離心投石車有四個旋臂,它叫做「十字炮」。如果四個以上的旋臂,則被叫做旋風炮。
在這裡,炮這個詞應該是石字旁,到了火藥時代,才誕生了火字旁的炮,而石字旁的炮,已廢除,只能在象棋中見到這個字的身影。
馬均所發明的旋風炮,其六個拋石臂是垂直於地面的,這樣,整個旋轉輪盤的重量全部維繫在旋轉軸上。
而當時中國的冶煉技術決定了,如果旋轉軸採用金屬材質,則整個旋風炮的重心過於上移。如果旋轉軸不採用金屬材質,則沒有任何木材能夠經受住六隻拋石臂來回施加的反作用力。因此,真實的旋風炮只能是一種理論上的烏托邦。
慕容宜之所以沒有一開始把旋風炮認出來,是因為三山推出來的這幾輛旋風炮,它的旋臂不是垂直於地面的,而是與地面傾斜成45度。旋風炮的六隻旋臂也不是像它初始設計那樣,由三根粗大的橫樑交叉重疊而成,那六根橫樑是鑲嵌在一根大圓盤上的。
旋臂傾斜45度後,整個拋石臂的重量不再由旋軸承擔,而是落在了整個基座上,如此一來,延長了旋軸的壽命,讓旋風炮從圖紙走向實用。
整個旋風車外表類似於一個三角形的木車,六隻拋石臂暴露在三角形車體的外側,三角形車體外覆竹棚,慕容宜看不清裡面的情形。想來,裡面應該有兩組人,一組負責蹬踏木輪使之前進,另一組則負責旋轉拋石臂。
當旋風炮的拋石臂降落到最低點時,有數個士兵站在一個木台邊,扶著拋石臂上的鏟鬥,將保齡球大小的石彈鏟入鬥內,旋臂飛快的旋入最高點,依靠離心力將石彈甩出。六隻旋臂旋轉不停,石彈連綿如雨。
僅僅三具投石車,其投石速度細密如雨,發揮出了上百具投石車的效應。天空中到處飛舞著郭德剛腦袋,比燕軍士兵投出的土袋還密集,帶給燕軍的是一幅地獄景象。
「禁咒,這絕對是禁咒。」石堡下,在幾名黑如炭團的索馬里士兵簇擁下,高翼還有心情調侃:「不需要咒語的禁咒,我應該怎麼命名它,流行飛雨,隕石瀑布,還是叫天外飛仙?」
天外飛……仙,黃朝宗穿著三山制式的盔甲,頭盔遮住了面頰,只兩隻眼睛露在外面,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覺得他望著漫天飛舞的石彈,很鬱悶的在自言自語:「仙,這圓滾滾的石彈,哪點像神仙?」
傳說中,神仙帶來的是幸福、安樂、祥和,而這些石彈像是死神放出來的烏鴉,它們帶給人世間的是死亡、流血、傷殘,它們帶著巨大的勢能狠狠的砸入燕軍中,人遇人倒,馬挨馬翻。打不重人的石彈,墜地後彈起,碎石飛舞,造成一片殘肢斷骸。
這不是神仙,這是魔鬼。
高翼略一揮手,充滿殘呼與呻吟的戰場想起了一聲嘹亮的號角。伴隨著這聲號角,鳳城的騎兵緩緩地催動戰馬,手挽著騎弓抄向了燕軍後翼。
與此同時,南嶺關上響起了數聲霹靂,巨大的轟鳴聲中,十個如同後世小轎車車輪大小的石彈從南嶺關上飛下,越過兩層壕溝,狠狠的砸進燕軍騎陣中。
此時此刻,慕容宜再無疑問。
「奸詐、卑鄙、無恥、惡毒……」
一連串的咒駡從他嘴中傾瀉而出,他明白高翼以前的種種示弱,其目的就是想全殲。是的,全殲他——先從巍霸山城下手,斷絕大軍後路,然後三面合擊,以巍霸山城那種殘暴的虐殺方式,把他這支軍隊一個不留地全埋葬於此。
「卑鄙、陰險……」,慕容宜用所找到的所有詞彙咒駡著。侵略者理直氣壯地罵被侵略者防抗太激烈,慕容宜不是第一人,他也不是最後一人。
不過,慕容族一直屬於鮮卑族的貴族,王室出身的慕容宜即使費盡心機想宣洩自己的憤怒,他所能找到的罵人話也就那麼幾句。即使高翼聽到了,也會覺得這些罵人話軟弱無力。
更何況,高翼現在根本聽不到他的罵聲。隨著高翼的一聲令下,他的左右豎起了長弓,頓時,滿世界充斥著長弓的嗡響,迅捷的箭矢穿過蘼雨般的石頭天空,為眼前這個地獄增添了新的佈景。
慕容大軍的命運已定。
如今,巍霸山城的軍隊就像一塊巨石橫在他們西側,鳳城的騎兵則像一把把小刀不停的削割他們的皮肉,漢王帶領的這支軍隊則像一隻巨錘,正迎面敲擊著他們的骨髓。
巨石與小刀還則罷了,眼前這支不可抗拒的巨錘,一旦壓制了慕容軍的騎兵衝擊,他們就會跨過那條壕溝,一邊向前推進,一邊用大錘粉碎慕容軍的抵抗,直到戰場上,所有的燕軍士兵全成為一堆肉泥。
「四散突圍」,慕容宜下達了最後命令:「向山裡走,活著回去,全有獎賞。活著,一定要活著,把這裡的一切告訴兄長,讓他為我報仇!」
慕容宜的命令摧毀了燕軍最後的抵抗決心。隨著三山軍隊不出所料的跨過外壕,燕軍立刻炸了窩,他們爭先恐後的向唯一沒有軍隊存在的北方,朝著積翠山深處奔去。
與此同時,慕容宜逆流而上,邊躲避著石雨,邊帶領侍衛,沖高翼王旗所在的位置發起了決死衝鋒。
「其實,他們還有一戰之力」,南嶺關下,高翼邊說著風涼話,邊隨著大軍,帶著幾個黑炭團跨過壕溝:「騎兵對步兵有著先天優勢,巍霸山城這支軍隊,在開闊地帶根本攔不住回家心切的燕軍。而我們的軍隊沒有多少,巍霸山城已空群而出,只要他們沖過了眼前楊結的攔阻,便可以順利回家。
其實,鳳城這支騎兵也只是表面光鮮,他們穿的鎧甲雖然漂亮整齊,但他們一直不是我軍主力,所以沒經過多少正規訓練。只要慕容宜橫下心來,與鳳城軍隊稍一纏鬥,他就會發現這支軍隊的外強中乾——根本不可能是他百勝之師的對手。
其實,我這支軍隊也沒那麼可怕,旋風炮雖然看起來威猛,所發石彈非人力所能抵擋。然而,它移動緩慢,這也是我不渡過壕溝去攻打他的原因。
三個方向,慕容宜任擇一個方向猛攻,都能突出重圍。可他卻放棄了努力,如此看來,這位慕容宜遠遠比不上慕容恪,論起堅韌來,他甚至連慕容評都比不上。」
黃朝宗順嘴回答:「慕容氏用兵講究家族淵源,非慕容者不得為主將,其族中雖英才輩出,然,似慕容宜這樣的溫室裡花朵,怎能有半點堅韌之心?」
黃朝宗接著長歎一聲:「我今日方知,王何以在巍霸山城大開殺戒。我軍莫名其妙出現在巍霸山城,已出乎燕軍意料,那一仗,王不留任何俘虜,讓燕軍對那場戰鬥的過程只能靠猜測來確定。
人對未知的東西總是充滿恐懼,越神秘,越恐懼。燕軍不知道那一仗是怎麼打的,就會越想越怕,擔心不知道何時也落到山城軍隊所遭遇的噩夢。王有不等他們喘息便接著發動攻擊——我當此時,也會心驚膽戰,不敢堅持。」
黃朝宗說的是實話,任何一個人深入到一個陌生環境,遇到這麼兇殘報復的敵人,這個敵人還神出鬼沒,你不知道他下一刻出現在哪裡,任誰也會精神崩潰。
不過,解除這個心病只需兩個字:海運。只要告訴慕容宜,三山軍隊的神出鬼沒源自海運,籠罩在那場戰鬥上的迷霧便會頓時消散。
可是,誰會告訴他這些呢?
三山軍隊渡壕之後,為了不彼此誤傷,各處軍隊的射擊逐漸停止。此時,燕軍的有組織抵抗已經結束,漢軍士兵分散開來,開始堵截逃竄的燕軍。
戰場一片混亂,乘著混亂的掩護,慕容宜率領衛隊悄然摸近了高翼,王旗,那支代為王冠的鷹旗就在眼前。看著旗下一個身穿華麗鎧甲的大漢,正在這戰場上與身邊人談笑相歡,慕容宜怒火萬丈,他拉滿了弓,暴喝一聲:「漢王,吃我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