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艱辛時代 第2089章 情勢顛倒
高翼想都不用想,揮手下令:「弓箭兵,以排為單位列陣,逐次撤向巍霸山城。格鬥兵,殺完俘虜後,採用梯次後撤法,全軍進入巍霸山城休整……朝宗,通知水軍上岸,鳴鼓鳴號,在敵軍側翼騷擾。」
燕軍來得很快,高翼這頭才擺出撤退的架勢,燕軍前鋒已至。越過那條疏林組成的通道,燕軍前鋒愕然地看到,狹窄的林道內佈滿了屍骸,沿著這條屍骸大道向遠看,不遠處是個兩米高的屍山,屍山所在處有幾個豁口,從殘缺的屍山中隱約透出幾付拒馬身影。
目光越過這個屍山,在向遠處望,屍山過後,屍骸陡然密集起來。未死的士兵與戰馬尚在呻吟,屍骸流出的鮮紅血液,將整個山坡染的醬紫,馬蹄踩下,血染的泥漿深陷至膝。
再向遠望,山腳下,一支孤軍正孤單單地列陣與前,在他們身後,幾個簡陋的木寨中,殺聲震天,時不時地,有殘肢斷臂飛起,越過木柵欄墜入泥地裡。
那是……那木寨曾經是燕軍的營寨,如今看來,似乎戰鬥未息,漢軍甚麼時候已經奪寨而入?
眼前的殺戮景象太殘酷了,燕軍前鋒震撼之余不敢擅專,連忙派人回去請示領軍將領。
此刻,戰場情勢顛倒,高翼佔領了原先燕軍的陣地,而自南嶺關突襲的燕軍輕騎,卻佔領了他抵禦巍霸山城燕軍時的陣地。眨眼之間,攻守易事,倒讓高翼感慨。
「弓兵休息好了麼?」,高翼頭也不回地問。
「勉力可支」,黃朝宗回答。
「命令刀槍兵立即結束戰鬥,出寨列隊!」
「遵令!」楊結躬身施禮,而後一溜小跑地前去傳令。
三山士兵與這時代所有軍隊不同,它有著嚴格的基層軍士架構。以連排為體系,每一個調出木寨的戰鬥單位都具備完整的隊形,他們知道自己在佇列中的位置,隨著鼓號的指點,默契地站在自己該站的位置上。
這種默契與自覺讓臨敵觀察的燕軍統領驚疑未定。
木寨中的戰鬥到底停未停?為甚麼出寨的漢軍如此整齊?像是操練已久。
漢軍停在戰場不走,是想誘我攻擊,還是虛張聲勢?
漢軍數百步兵面對我這兩千騎兵,怎麼能做到坦然無懼?是心有所持,還是自大瘋狂?
屍骸遍佈,上萬燕軍圍困巍霸山城,現在看來,漢軍已逼入我軍營寨,他們到底有多少兵力?這場戰鬥是怎麼進行的?
太多的疑問纏繞在燕軍都尉心中,他遲疑半天,下達了一個他認為最合適的命令:「前軍休整,等待命令。」
慕容宜是個果敢的人,他剛一得到巍霸山城遇襲的消息,立刻派遣一支先鋒從三山一路急奔過來,等抵達戰場後,即便是人尚有體力,可馬力已竭。在燕軍都尉想來,此時最正確的舉動不是衝鋒,而是等馬恢復體力,然後才能決定下一步行動。
燕軍不動,三山士兵卻動了。隨著一陣軍號響起,戰場上的三山士兵像是層層剝落的洋蔥皮一樣,滾動式地向後移動著。只見第一排士兵收起武器,大搖大擺地走到隊尾,等他們在最後一排重新列陣後,原先的第二排士兵開始收起武器,不慌不忙地轉身,隨著軍鼓聲聲,整齊地排到隊尾。
就在喘息地燕軍眼前,三山軍隊展示了一場教科書式的戰場撤退。層層疊疊的漢軍佇列,像是退潮時的浪線,滾滾湧動。一波接一波,交替掩護,交替撤退。每隔一段時間,全體佇列稍稍一頓,借此稍稍整理一下隊形。
他們撤的不慌不忙,他們撤的至高氣昂,他們撤得理直氣壯,就仿佛他們不是正從戰場上逃走,而是在奏凱歌進軍。他們那種囂張的氣焰,看的燕軍直搖頭。
「為甚麼?」,燕軍都尉滿腹疑問:「他們明明有能力與我們一戰,卻偏偏要退走?
按逃出來的士兵說,漢軍是在戰場上正面迎擊他們,並取得了勝利。如果漢軍有能力與我們野戰,為甚麼他們要龜縮在三山?
還有,這股漢軍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通向三山的道路明明只有一條,我們的軍隊已經封鎖的巍霸山城,他們怎會繞到我們後面?哪裡有路啊?」
大海就是通道,可燕軍士兵沒有海防意識,所以他們搞不懂這支軍隊從哪兒來,只覺的漢軍神出鬼沒。
燕軍都尉不提這個還罷,當他講完這些後,自己也被這話嚇了一跳,立刻警覺地左右掃視。
其餘燕軍也頓覺毛骨悚然,他們隨著那都尉的目光,疑神疑鬼地打量著背後,察看著他們走過的路,檢查著草從、樹林。
恰好,此刻三山的水軍士兵在疏林外吹響了軍號,軍士們齊聲呐喊鼓噪,這響動聲似乎證實了燕軍都尉的猜測,燕軍士兵驚魂失措亂成一團,那都尉高喊:「集結,集結,全軍集結,緩緩回撤。」
這付膽戰心驚的神情落在坡下的高翼眼中,令他心懷大暢。
「看來,『八公山下,草木皆兵』的典故要早出現十年了,哈哈,我真想給慕容宜買份人壽保險,受益人就填我。對了,這山坡叫甚麼山?」高翼回身問黃朝宗。
這話問得沒有意義。黃朝宗剛來三山不久,那裡知道這是甚麼山,不過,他到是會湊趣,連忙說:「此山未名,請主公命名之。」
「此戰過後,燕軍士兵再也不敢輕視我漢國,我軍將乘勝挺進遼河平原,把巍霸山城變為我們的內衛城,讓此地百姓得享太平,如此,便命名此山為太平山!我們這次勝利就稱為『太平大捷』!」
三山士兵聽到高翼這話,齊聲回應:「太平!太平!」
「傳令:命令樓雲快速靠向南嶺關,明日一早我要他出現在南嶺關東側,楊結,我馬上坐船回去,明天你帶人向南嶺關移動,虛張聲勢配合樓雲」,高翼遲疑片刻,又補充說:「好像隔離期也到了,傳令:把馬努爾送我的那幾名黑奴也帶到南嶺關,我要好好嚇唬嚇唬慕容宜,讓他今後想到我就做噩夢。」
經此一役,搞不清楚三山軍隊為何神出鬼沒的慕容宜,必會懷疑一切。而三山軍隊正面迎戰打敗了一萬燕軍的事實,定會令他不敢輕易出擊。若是幾個如鬼神般黑黢黢的人中突然出現在戰場……嘿嘿嘿嘿!
現在,慕容宜的命運已經決定,只是他本人尚不知情。
第二日清晨,高翼重新出現在南嶺關上,從他的臉上一點看不出數日奔波的的疲憊。他依靠在堡牆邊,眼看勝利的曙光就在前方,這一事實令他精神振奮,他目光炯炯地注視著關下的燕軍,就如同注視著囊中財產般炙熱。
黃朝宗沒有高翼的體力,他早已受不了這種折騰,此刻他兩眼都睜不開了,只依在牆邊睡眼惺忪。孫綽一直閑著沒事,這幾天,他在巍峨的南嶺關上走來走去,炫耀著那「時尚」的鎧甲,此刻他精力旺盛,只想賦詩一首,用詩文把敵人殺得大敗。
至於文策與顧阿山,這幾天他們一直擔心有個差池,故而日夜不眠,不敢有半點鬆懈,沒想到高翼轉了個身回來,告訴他們巍霸山城的燕軍已被全殲,這讓他們徹底放下心來。於是,他倆也學黃朝宗的模樣,依著石牆打瞌睡。
薄霧籠罩了大地,燕軍營帳中人影晃動,透過淡霧看,那些人影有的呈現半個身子,有的只剩下一個頭,隱隱綽綽中,似乎燕軍營帳中遊蕩著一群野鬼孤魂。
孫綽興致勃勃地走了上來,努力做出一副運籌於千里之外的模樣,建議說:「殿下,這幾天,我一直在琢磨燕軍會怎麼攻城……」
說到這兒,孫綽故作沉吟,擺出一副「快點求我呀」的神情,等待高翼垂詢。高翼卻淡淡一笑,繼續舉著望遠鏡觀察著燕軍。
孫綽忍無可忍,他一拂袖準備發怒,但看看周圍,其餘人都在打瞌睡,這時沒人會勸對方禮賢下士。故而,孫綽只好粗重地喘了口氣,怒氣衝衝地說:「挖洞!燕軍這幾天沒有動靜,很可能在營中挖洞。」
高翼詫異地放下望遠鏡,他不知道孫綽為甚麼把這句話說的如此惡狠狠。不過,孫綽身為文士,卻能說出攻城兩大必殺技之一,倒讓高翼很覺奇異。
不過,挖洞,也不是誰都能幹的,它是件技活。即使到了21世紀,中國擁有了各種先進的採礦設備,俺們的煤礦工人一季度死亡人數有8600餘人(新華社2006年第一季度資料),而在伊拉克戰場,美軍打了四年仗才陣亡了3000人。
所以,挖洞對於中國來說,是比伊拉克戰場還危險的高難度技術活。蒙古軍隊圍攻襄陽數年,挖不出一個地洞來,在晉代,燕軍能學會挖洞?他們的手機號碼是多少?我發個E-MAI過去和他們聊聊。
「如此,我們該如何破解?」薄霧籠罩,樓雲與楊結未至,高翼左右無事,索性逗著孫綽玩。
「嗯哼」,孫綽露出了「你終於求我了」的表情,得意地說:「我們可以在城中倒懸水缸,遣人坐甕中傾聽地音,何處回音強烈,這說明燕軍在彼處掘地,我們可以掘壕,灌水,以克燕軍掘地之術。」
小說家,孫綽一定是個小說家。
倒懸水缸使人坐聽地音的技巧,最早出現在羅貫中的《三國演義》中,曹袁大戰,曹操便使了這一招應付掘地。《地道戰》中,松井老鬼子也使了這一招。
但這一招式只在小說中出現。
即使到了21世紀,地震預報技術仍是難以攻克的氣象課題,如果扣個水缸能聽見地音,那要地震局幹嘛,人人發個水缸完事。
測知大地震動是個很複雜的事,在喧囂的城頭,在攻防激烈的戰鬥中,在人來人往的城市裡,偵測地下一個鐵鍬的震動,除了在中國小說中,沒見誰還用「扣水缸」這麼老土的方法。
中國之所以有那麼多「扣水缸」測知大地震動的傳說,是源於張衡的地動儀。地動儀的傳說深入人心,儒士們懶得去探究地動儀複雜的杠杆原理、共鳴原理等等科學。他們以為倒扣個水缸就能代替那些複雜的機械設備以及科學原理,於是人人都在小說裡「扣水缸」。
幸好,他們只能在小說裡倒扣水缸。要不然,中國只能有「水缸局」而不會有地震局。
孫綽原來也是個「水缸派掌門人」,按歷史,羅貫中的出現還早著呢,孫綽在晉代能發明水缸,那是無可爭議的「水缸派掌門人」。
高翼又好氣又好笑,他沒想到一不留神,孫綽竟然成了「水缸派掌門人」,可要詳細駁斥這個論調,所用的知識又超出了孫綽的理解範圍,故此,他只好帶著尷尬的笑容,為對方的熱心表示感謝,還順便捧了得意洋洋的孫綽幾句……
鬱悶!
好在高翼的鬱悶時間不長,當太陽升起時,薄霧剛一消散。燕軍兩側霍然響起震天的軍號,樓雲率領的鳳城騎兵、楊結率領的巍霸山城步軍神秘地出現在燕軍兩側。他們乘著薄霧已整理好了隊伍,擺出了層層拒馬,拒馬後的士兵一副躍躍欲試的神態。
「豎王旗,放吊橋,全軍準備出擊……對了,別忘了把那幾個黑人帶上,讓他們全副武裝,護衛在我左右」,高翼揚聲下令。
燕軍軍心動盪。
才打了一個敗仗,得知漢軍神奇地迂回到了巍霸山城,2000餘人正面作戰,擊敗了巍霸山城萬余燕軍。慕容宜正舉棋不定間,忽然,他的大軍左右出現了大股的漢軍。
西側,是曾經擊敗了巍霸山城的得勝之師;東側,2000人的騎兵隊伍,雖不知道戰力如何,但一個騎兵抵八個步兵的道理,他還能算得清。而剛納入三山正規軍範疇的鳳城騎兵,完成了換裝後,也正磨拳擦掌,想向世人證明他們不是魚腩。面對曾經橫掃遼東的燕軍騎兵,他們正急於表現。慕容宜一眼掃過,便確定,這支騎兵具備不輸於巍霸山城步軍的戰力。
「怎麼辦?」慕容宜心裡盤算:「我若全軍迎擊巍霸山城的軍隊,則對方騎兵突入,軍勢必然大崩。若迎擊東側騎兵,仍然難免兩側夾擊的危險。分兵合擊……對方戰力難測,一旦戰事相持不下,南嶺關乘勢進軍,我軍難免覆滅命運!」
正在慕容宜遲疑時,南嶺關發出一聲號角,開關落鎖,一隊隊人馬排著整齊的佇列,踏過吊橋,在城堡前、第一道壕溝與第二道壕溝之間展開軍勢。
隨著一陣格外淒厲的長號聲,一面高大的黑鷹王旗走出城堡,迎風獵獵作響。
王旗,王旗終於出現了,那個所謂的漢王就在對面。怎麼辦?
南嶺關繼續向外吐著軍隊,伴隨著隆隆的聲響,一輛輛龐大身軀的車械不停地從關內開出來。那些車械,有的慕容宜認識,有的他聞所未聞。
巢車,雲車,撞城車,漢王怎麼拿攻城器械來打陣地戰?
哪些是甚麼怪物,六個手臂,六個輪子,高抵雲車?好奇怪?
漢王推出這些車械,是在告訴我別奢望堅守!?
雪上加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