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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胡烽火錄》第72章
第一卷 殺戮時代 第0070章 火山爆發

  迎著上千洶湧而來的樸實牧民,高翼顯得很坦然。

  他露出那招牌式的推銷員微笑,憨厚地迎向其中一個牧民,平靜地說:「晉人,羯人,區別就那麼大嗎?蒼天之下,你享有一份陽光,我也享受一份陽光,你我二人享受的陽光一樣多少。為甚麼你要拿走我的財物,為甚麼你有權拿走我的合法勞動所得?」

  那老牧民憨厚地說:「俺們是羯人,你是晉人,如今俺們羯人當家做主,俺們的天王說,俺們缺少甚麼,可以去晉人家中拿。」

  高翼的笑容越發燦爛:「你是不是想說,你們羯人遊蕩在草原上,無衣無食,每逢冬天都要為牛羊的凍斃而擔憂而哀號。

  而我們晉人住在溫暖的房子裡,在冬天裡享受著一年的收穫,你們覺得這不公平,所以你們就要來搶劫,來奴役,來佔領?」

  那牧民微一愣,立刻開心地笑了:「是呀是呀,您真是高人,俺們以前只顧搶,沒想到這裡面竟有這麼高深的道理,哈哈哈哈。」

  高翼的笑容越來越歡暢:「你是不是還想說:你們這叫劫富濟貧,這叫革命,這叫推翻幾座大山?」

  「是呀是呀,你瞧,您這麼明理,那我們現在就動手搶了?」

  高翼握住那老牧民的手,仰天一笑:「我明白。雖然趙國沒有《物權法》,我的合法勞動所得不被你們趙國保障,可是,即使我是個奴隸,究竟還有人的尊嚴,你想不想知道,我會以甚麼方式捍衛我的合法勞動所得?」

  「哦,」那老牧民的嘴角扭曲了:「俺們有上千人,你怎麼捍衛法?」

  剛一說完這話,老牧民的臉色就變了:高翼的手堅硬得簡直像鐵鉗一樣,緊緊地夾住了他。他吃了一驚,抬起頭來,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高翼的眼神冰冷,其中蘊涵森森的殺機,與他臉上燦爛的笑容一點也不相襯。

  「千千萬萬的漢民,千千萬萬被剝奪財產、被剝奪尊嚴的漢民,讓我向你們問候」,高翼微笑是那麼的甜蜜可親,就連老虎看了都想跟他交朋友。但他的手上卻不慢。

  宛若一道霹靂閃過,鮮血飛濺,那老牧民的一條胳膊已從根處砍斷。他愣了,所有人都愣了。

  發生的這一幕實在是超出所有羯人的想像,超出了他們的反應能力。前一秒鐘還是捕食者,看著獵物在自己腳下瑟縮,心中充滿了歡樂和喜慶。下一秒鐘,他們卻變成了獵物,眼睜睜看著原先的目標露出了猙獰的獠牙。

  過了許久,那個老牧民才回味過來,他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身子「撲」的倒下,在地上滾來滾去,傷口處血噴如泉。

  那群羯人像被施了魔法一般,僵立地看著這可怕的一幕,看著這個老牧民被活生生地砍成了一堆肉泥,竟然沒有一個人想到出來阻攔這場慘劇。連高翼的侍衛也向夢魘般呆著了。

  大家想著同一個念頭:他不是人,是惡魔!

  哀求和慘叫聲漸漸地低下去了,高翼停下了手,殺氣騰騰地睥睨四周。他的眼睛赤紅,在他手上,雪亮的快刀還在一滴-滴地淌著血。那是一柄普通快刀,它奪自老牧民身上。

  然而,就這樣一個人,一柄刀,卻讓一群羯人膽寒。

  經歷了多次搶劫的羯人勇士們恐懼地望著他,竟沒有一個人敢正視他的眼睛,他們腳步不自覺地一點點後挪。

  在高翼的身上,縈繞著一股瘋狂的殺氣。他臉上帶著最令人心醉的甜蜜笑容,手上卻在進行著最殘忍最血腥的虐殺。

  笑容上濺滿鮮血,瘋狂中無比冷靜,用最快樂的腔調談論最屈辱的壓迫,用最溫柔的態度揮舞著最鋒利的屠刀……這一切的一切,給人以強烈的衝突,但高翼卻將這些極端性格漫不經心地捏合在一起,帶著醉人的微笑,赤裸裸地將之展現在大家面前。

  曾經浴血沙場無所畏懼的羯人豪傑們在不由自主地顫抖,他們曾經打遍中原各地身經百戰,不是沒見過殺人的場面,但高翼殺人時所表現出的那種癲狂,那種遇神滅神、遇佛誅佛的可怕氣勢,令他們恐懼,這恐懼捆住了他們的手腳,讓他們動也不能動。

  猩紅而模糊的血肉濺了高翼一臉,他微笑的面孔簡直就如同鬼怪一樣的猙獰。伸出舌頭,舔一舔刀刃上的鮮血,高翼帶著七分滿足三分不羈,柔聲說:「瞧,反抗,就這樣簡單!一個人,一把刀,決死一擊,千人睥睨。」

  「啊!」一個羯人女子尖銳的嘶叫打破了沉默。

  「晉人造反了」,一瞬間街道上亂成一團,羯人牧民丟下了手上的刀槍棍棒,四處都是歇斯底里的尖叫和紛亂的腳步聲。幾名武士模樣的人則逆流而上,向高翼沖來。

  一道華麗的刀光裂過空間,沖在最前面的兩個羯人武士被砍翻在地,血花橫飛,慘叫聲撕裂了天空,遠遠的傳開去。

  「不是晉人,是漢人」,高翼平靜地解釋說。伴隨著他這話,又一道刀光劃過,以高翼為中心的兩米半徑內,再無第二個站立的羯人,只剩下散落一地的殘骸和鮮紅的血泊。

  「拒絕被人搶劫,不是造反」,高翼繼續用溫柔的語調解釋。他解釋的那幾個物件正重傷在地,滾來滾去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殺!」宇文豹首先醒悟過來。他拎起了身邊的大錘,咆哮著沖向羯人。頓時侍衛們行動起來。

  被嚇破膽的士兵只是一群羔羊,他們哭叫著,哀求著,連滾帶爬的逃避著即將加於身上的刀槍,竟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定片刻,阻擋這三十名侍衛的攻擊。

  三十個人,就像三十頭虎豹沖入了羊群,他們肆意屠殺著,宰割著這些純樸的搶劫者。只片刻工夫,整條大街已空無一人。那些羯人躲入漢民家中,只會瑟瑟發抖。

  「殺胡人呀!」,不知從哪一個角落裡響起一個聲嘶力竭的喊聲。

  頓時,整個小城沸騰起來,四十餘年被壓迫,被奴役,被摧殘,被屠殺,被虐待,被搶劫,被欺辱,被驅趕的晉人,他們的怒火像火山爆發般噴薄而出。

  一陣叮叮噹當的響聲過後,竄入晉民家中躲避的胡人,再度被驅趕到大街上。那些晉人拿著鋤頭、棍棒、刀鏟,以及一切他們能找到的武器,追趕著那些胡人,用牙齒,用拳頭與他們撕打起來。

  「看吧,反抗,就這麼簡單,只需要插個火花,那些自認為高人一等,坐在火藥桶上作威作福的胡人,必將被炸得灰飛煙滅。」高翼橫著刀,站在街心輕聲自語。

  宇文豹正帶著一群侍衛沿街追殺著,那些被晉人趕出家門的羯人。宇文虎帶著五名侍衛警惕的圍在高翼身邊,替高翼抵擋著那些無意中飛來的磚石。

  「隨我走,我們到府衙去問候一下這裡的縣官——如果這裡還有縣官的話。」

  這位縣官是名晉人,他家學淵源,飽讀詩書。現在,他正抱著十幾歲的子緊閉府衙,瑟瑟發抖。

  城中混亂才起的時候,聽說是一群羯人在搶劫數名漢人,這是符合律法的行為,這位縣官不以為異。而後聽說,被搶的人奮起反抗,這位縣官還未來得及聚集衙役,鎮壓這種違法反抗,便接到了全城暴亂的消息。

  聽到暴亂四起,羯人們四處流竄,即使是最無恥的衙役,也擔心羯人不小心竄入自己家中,合法的將自己的家財洗劫一空。任縣官聲嘶力竭的召喚,那些衙役們還是四散而去。

  此後,縣官只有發抖這一件事可以做了。

  高翼沒費甚麼力氣闖入縣衙,他像癱在地上只顧發抖的縣官伸出手,和藹的說:「官印,府庫的鑰匙。」

  高翼的和善感染了那縣官,他停止了發抖:「大王,我縣窮鄙,府庫裡沒有多少錢財和糧草。此處又在官軍包圍之下。大王若想在此處立足,恐怕旦夕之間便會遭到圍攻……」

  高翼鄙薄的一笑,這是個甚麼樣的人物啊,拿著石趙的俸祿,屠殺著自己的同胞,稍有危機就做著改換門庭的打算。

  高翼只是伸手要府庫的鑰匙,想挑選一些好武器防身,這縣官就開始捨身處地的為他籌畫起來。

  「拿來」,高翼的神色嚴厲起來。

  縣令一哆嗦,他那小兒立刻從犯父親身上摘下府庫鑰匙,殷勤地說:「大王初到貴境,地理不熟,請讓我父親為大王領路。」

  高翼面色沉鬱:「大王——這個叫法要不得,你只管稱呼我『先生』即可。」

  「大王」這一稱呼誕生於漢代,最初,由於大漢曾分封了多位匈奴王爺,所以匈奴大單於便自稱為「大王」,意思是「諸王之王」。

  此時中原戰亂,各個民族的王爺多如牛毛,在南方,「大王」這個詞已開始弱化,成為一種對「王」的敬稱,但在北方,「大王」這個詞還是有特殊含義的,連石趙的君主石虎,在登基稱帝前都自稱為「天王」,而不敢自稱「大王」,便可見一斑。

  現在,高翼的部下裡也有弱化「大王」這個詞的傾向,但在公開場合中,高翼還不想做的那麼絕,一句「大王」等於把所有的胡族都蔑視了。

  在石趙的領地內,這種做法更要不得。

  「謹受命」,那個小屁孩居然不慌不忙,向高翼恭恭敬敬遞性完全套禮節,才瞪著大眼睛,一閃一閃地打量著高翼。

  「我們走,我們走,孩呀,你呆在家裡照顧好你母親」,那縣令一迭聲說。

  「父親放心,家中一切有我」,那孩子彬彬有禮地禮送高翼一行。

  在縣令的殷勤指點下,塵土積面的府庫被毫不費力地打開了。高翼吃驚地發現,在這個自稱「窮鄙」的縣裡,卻有著堆積如山的糧草錢帛。

  「前方正在打仗」,那名縣令趕忙解釋說:「這些錢糧都是為前線徵集的。」

  高翼淡然一笑:「日光之下,並無新事!百姓窮鄙並不等於官員窮困,這是千古同理。你不需要解釋,政權變了,我早明白改革的好處,通常被誰占去!」

  府庫內的破銅爛鐵,高翼看不上。他看中的是庫中的弓箭。弓箭作為遠端武器,一直是被禁止攜帶的。即使高翼以胡人的身份進入北方,他也無權攜帶弓箭行走。

  如今,高翼的行跡已露,在這個亂世裡,沒有弓箭這種遠端武器,三十名人手想靠肉搏,與百萬羯胡人對抗,根本不可能做到。但有了弓箭,戰法就靈活多了,就連逃跑也可以實施反擊。

  至於府庫內的其他雜物,還準備繼續旅行的高翼根本帶不走這些又重又笨的東西。他心念一動,問宇文虎:「街上的騷動平息了嗎?」

  宇文虎一躬身:「王,還有零星的戰鬥。」

  「敞開府庫大門,召集閒散的城內百姓,任他們從府庫內取走自己想要的東西。」高翼下令。

  那縣令若有所思地看著高翼,又歪著頭看了看宇文虎。

  不久,府庫前聚集了一大群百姓,然而,他們卻不敢踏入府庫半步。等高翼搜集完合手的弓箭,踏出府庫大門時,他們用期盼的目光看著高翼,並堵住高翼離去的路線,用這種方式無聲地表達他們的意願。

  「我自北而來」,高翼向那些畏畏縮縮,不敢與他對視的百姓說:「近日,駐紮在幽州的石沖已率大軍南下,然後在平棘被石大將軍攔擊,全軍覆滅。目前燕國的軍馬已進入了幽州,此地不久將踐踏於燕國的鐵蹄之下。

  各位鄉親父老,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有三條路。一條是拿了府庫的財物向北走,走到幽州境內做燕國的順民;一條是帶上部分糧草躲入山中,等燕國佔領此地,再回到城中,繼續活下去;此外,你們也可以帶走府庫內的錢財向南走,深入趙國境內,重新買一塊地,生存下去。還等甚麼,鄉親們,動手吧!」

  「王」,那縣令哀號一聲跪了下來:「此地府庫被劫,趙國大軍哪肯甘休,不論他們選擇哪條路線,都逃不過大軍的追殺。便是他們躲過大軍,無論是入燕還是入趙,難道胡人就不搶了嗎?就連在下……」

  那縣令扭捏片刻,哼哼唧唧地補充說:「在下坐視府庫被劫,朝廷追究起來,左右也是個死。王,羯胡氣運已盡,但有人振臂一呼,必會四方相應。王若有心,不如留此起事,發檄四方以驅逐羯胡。王若無心,則請你無論到哪裡,一定帶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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