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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胡烽火錄》第65章
第一卷 殺戮時代 第0063章 洩露身份

  高翼鄙夷地看了那禮部官員一眼,在那位禮部官員身後,孫綽正起勁地拽著對方衣襟,連擠眼帶跺腳,暗示那人不要無理取鬧。

  高翼見到孫綽的舉動,心中明白問題出在哪裡了,他淡笑著說:「不要無理取鬧了。我國此次來朝貢,是來要求做附庸的。附庸,知道這個詞是甚麼意思嗎——不是《詩‧魯頌‧宮》篇所說的『土田附庸』,我們是舉國附庸——『王之王上,並非我王,臣之臣下,並非我臣』知道麼?我們盡『受封國』的義務,但我們也有自己的權力。在這個權力之下,即使晉國陛下真下了詔令,我也有權拒絕執行,因為,我只對吾王負責。」

  高翼頓了頓,石破天驚地補充說:「……更何況,你根本沒有晉國陛下的詔令,你是在假傳聖旨,以此侮辱我國國民。」

  如果這位禮部官員真有詔書,孫綽不會在後面拉扯他。

  高翼說的「王之王上,並非我王,臣之臣下,並非我臣」,是句著名的封建宣言。它代表的是附庸自治權力。但自秦統一中國後,中國不再是封建制度,而是郡縣制。起初,中國史學家也也把郡縣制當成封建制,但到了21世紀,中國史學家們改口說,自秦以後中國是「傳統社會」。

  「傳統社會」這是個病句,它缺一個名詞,「傳統」甚麼「社會」呢?史學家打死也不說。

  而實際上,這個「傳統社會」仍是一個翻譯名詞,它是全世界史學家的一個公認的定義,若把它完整地翻譯過來,就是:東方式傳統農奴制社會。簡稱叫做「傳統社會」。

  作為禮部官員,當然對中國經典比較熟,並且深知各種古禮。高翼提到的「附庸」,這位官員當然知道這次的出處與含義,但「王之王上,並非我王,臣之臣下,並非我臣」這句話,他從沒聽說過。然而,這句話古意盎然,讓他一時之間,想不起這句話的出處,也就無法反擊。

  更何況,高翼點出了他沒有「明詔」的弱點——他真拿不出正式召見高翼的詔書,這一下子,讓他頓時手足無措。

  孫綽昨夜與謝安一番交談後,明白了拉攏漢國的好處。此時,禮部官員無緣無故招惹高翼,讓他火冒三丈,但在這些「胡人」面前,孫綽又不便發作,只好兩面打圓場,拼命彌合。

  高翼心中有鬼,自然不敢把事惹大,他草草接受了孫綽的道歉,幾乎是轟一樣把禮部迎接隊伍趕下船去,結束了這場那個爭吵。

  黃朝宗一直躲在艙中,目擊了這場爭執。等禮部官員一下船,他立刻走出艙門,站在高翼身後,自言自語地說:「為甚麼?禮部官員應該深知禮節,為甚麼他要無理取鬧?」

  「因為他發現了我的身份」,高翼平靜地說:「趙婉數次稱呼我為『大王』,雖然她已經壓低了嗓門,用鮮卑語與我說話,但理藩院的官員,應該懂得鮮卑語。所以他要求我一起上殿。但此時過於重大,孫綽以他爭執時,他不敢洩露真相,故而只好堅持。」

  「他想扣下大王」,黃朝宗悚然而驚。

  「扣下,他還不敢,但他會把我迎入理藩院,再密告執政王昱,那時,生殺予奪在於晉庭,而由不得我了。」

  「大王,快走」,黃朝宗馬上建議。

  「是的,今天就必須走」,高翼平靜地說:「但我們的貨物一時脫不了手,還有,趙婉女博士也不能丟下,所以,我們還必須留下一些人手……」

  黃朝宗挺起了胸膛:「大王信得過我嗎?」

  「信得過!」高翼立刻順竿爬:「你留下來,我馬上讓人往碼頭卸貨,卸完貨我就起錨。我另外再給你50名士兵、一條小船,高羚也留給你跑腿。

  昨日我們在秦淮岸邊購買了幾套房產,其中有一處倉庫,你留30個人在碼頭看守貨物,其餘的人跟你去找謝安,直接告訴他我的真實身份,然後,請他幫忙聯繫民夫,把我們的貨物運入倉庫。

  以後呢……以後你就拜託謝安幫忙,幫你把貨物慢慢賣出去。謝安雇來的民夫你不要著急解散,先讓他們平整土地,我讓高雄立刻回國,運來一個建築隊和建築材料,讓後在我們的地皮上修建一個帶倉庫與貨棧的商務代表處。

  嗯,若是建築過程中,有人說我們逾制建房,你就告訴他們,這裡修建的是漢王府,漢王想在以後親來晉都朝貢,所以想在此地先建好王府。

  今年冬天我來接你,你記住,要時刻與趙婉女博士溝通聯繫……」

  別的船走了,還能大搖大擺地開回來,獨高翼的座舟不行。於是,三山全部的人手集中在翊海號上,開始瘋狂卸貨。三山的士兵訓練有素,尤其在裝卸貨物方面。因為常幹這個,熟了,自然知道怎麼幹。卸貨的命令下達後不久,貨物便快速地在碼頭上堆積起來。

  卸貨是一門學問,為了保持船隻平衡,裝運貨物的時候是需要經過一番計算,並將艙內貨物的總體重心調整到船中央線上,這樣在大海航行時才能抵抗住風暴。而卸貨時,也需要講究配重,防止船身過度傾斜。

  三山的人馬分作兩隊,一隊自前艙而入,將貨物搬出船艙;一隊自後艙而入,將新買的貨物裝入底艙,事態緊急。高翼顧不得考慮前後艙貨物的均衡問題,只要船的左右重心還在中央線上,他就很滿意了。

  當前後艙的貨物搬出之後,高翼沒有讓士兵繼續往中艙的貨物進攻:「行了,來不及了,朝宗,你這就下船,我要起錨,前往丹徒。只要我離開健康,執政王昱投鼠忌器,就不會把你們怎麼樣。到了丹徒,我再卸下一部分貨物,調整船艙配重,然後讓其它船返回。卸下來的貨物,或者讓返回的船隻帶回來,或者就在丹徒就地消費,成本應該增加不大。你先上岸吧,我這就起錨。」

  黃朝宗帶著人立刻登岸而去,就在船橋將撤未撤時,碼頭上一名僕人打扮的瘦弱漢子拱手向船上的人施禮,高聲詢問:「請問,三山漢國的高雄都督在嗎?我家小姐找他有事。」

  高雄走上前去,一邊示意士兵們繼續撤船橋,一邊問:「我就是,你有何事,請說。你家主人是誰?」

  那名僕人很震驚,他望著高雄,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此時船橋漸漸的升起,士兵們正在抽船板,那僕人急忙大喊:「將軍且慢,我家小姐有事相求女博士趙婉。」

  高雄見此人在碼頭上大喊大叫,怕引起他人關注,隨使了個眼色,示意士兵放緩動作,同時,他揚聲回答那位僕人:「女博士趙婉已入理藩院,有事找她,請去理藩院尋找。」

  正說著,岸上又傳來了一名女子的聲音:「你不是高雄,我昨日見的高雄不是你。貴國有兩個高雄嗎?」

  那陽光一樣和煦的笑容又出現在面前,是司馬燕容!她等不及僕人的回答,現身而出。

  高翼早已發現了離那男僕不遠處停著一輛牛車,車邊圍了一堆侍女,此刻見到是司馬燕容從牛車上下來,他走近高雄身邊低聲吩咐:「來不及了,讓她上船,我們立即起錨。」

  見到高翼現身,司馬燕容愣了片刻,一指高翼的身影,說道:「是你,就是你。怎麼,你的手下竟敢冒充?你們這是準備幹甚麼?」

  高翼扭過頭,張開了他那燦爛的笑容:「燕小姐,不知道嗎?我們昨天買了一些新貨,裝艙之後要測一下貨物是否擺穩……我們走的是海路,海上風浪過大,所以,要小心謹慎——這是駛船的規矩。」

  司馬燕容目光閃動,像是在考慮高翼的話。高翼故作從容的邀請道:「燕小姐有事嗎?請登船說話。」

  司馬燕容略一猶豫,低低的沖那男僕說:「前面帶路。」

  由於船身高大,在碼頭上見不到船上的動靜,等走到船邊,司馬燕容這才發現船上的異狀。

  眼前,水手佈滿了甲板,他們站的位置看似淩亂,但細一捉摸就會發現,那些人站的位置很巧妙,都處在關鍵部位,只要稍一躬身,立刻會讓船拔錨起航。

  司馬燕容才一止步,便覺得腳下微動,回身一看,船橋另一端已離開了碼頭,正在空中轉動方向。船橋上,她的六名侍女其聲尖叫,司馬燕容也覺得一陣腿軟。

  走不會去了,船橋剛剛收回船上,高雄一聲令下:「起錨,升帆。鰻魚號前方開路,清理航道。」

  鰻魚號是一艘改良版鴨頭舡的船名,那批捕鯨小船都以海洋裡的魚類命名,被稱為魚級戰船。

  「你是誰?」才在船上立定,司馬燕容立刻質問高翼:「你到底是誰?」

  船隊依次啟動,在魚級戰船的開路下,緩緩地駛入江心。風大了起來,但是逆風,船隻拐來拐去在江面上走著之字形線路。這番舉動說起來很快,實際卻是個極端緩慢的過程,整艘船緩慢的加速。

  在這期間,高翼一直沉著臉,看著船上水手的忙碌,對司馬燕容的質問毫不理會。見勢頭不對,司馬燕容帶著六名侍女縮在那名男僕身後,縮在甲板的一角,呆看著士兵們的忙碌,直到船隊提速完畢。高翼出了口長氣,將目光轉向她們,司馬燕容才勇敢地站了出來。

  不站出來不行啊,那名男僕雖然是個男人,但他從來沒見過這種陣勢。高大魁梧的船員來來往往,走過他身邊,沖他一瞪眼,都嚇得他快癱倒在地上。當然,如果不是身後的幾個女人拼命推搡他,他早也癱倒在地。

  「你想把我怎麼樣?」司馬燕容已沒有了恐懼,她竭力控制住發抖的身體,用儘量平緩的語氣問。

  「我的船隊將進行短距離的航行測試。我們在丹徒靠岸,你可以在那裡登岸離開。放心,我對你沒興趣。」

  高翼這句話,在這時代近乎於大膽的挑逗,讓司馬燕容回想起他們初次見時的情景,她臉一紅,清啐道:「蠻胡,你好生無禮。」

  高翼微笑不語。

  司馬燕容平靜下來,馬上想起了她剛才的問題,再問:「你到底是誰?」

  「你猜呢?」

  「這個人」,司馬燕容一指高雄繼續說:「我的僕人一喊,他立刻承認自己是高雄,另外,這個人能指揮整個船隊,若說高雄是貴國水軍都督的話,那麼,他定是那位水軍都督高雄,如此一來,你就是……」

  司馬燕容說到這兒,話音嘎然而止,她用小手捂住大長的嘴,似乎自己也被那結論嚇倒了。

  「高雄當然是水軍都督了」,高翼接過司馬燕容的話尾:「既然他身為水軍都督,都那麼聽我指揮,又不介意我冒充他,那麼,我當然是三山漢國的漢王了。」

  饒是司馬燕容已猜到這個結論,但她仍被高翼的坦白承認震的身軀一抖,急促的喘了幾口氣:「我早該在船橋上大喊。」

  「為甚麼不呢?為甚麼你在船橋上不喊停呢?」高翼饒有興趣地反問。

  「喊了也沒用。」司馬燕容爽直的承認。

  不錯,喊了是沒用。高翼的船停泊在竹格港一隅,出港的打算一經做出早有幾艘魚級戰船開始清理航道,即便是司馬燕容的喊叫引來追兵,高翼的戰船也能脫身而去,不過,哄搶之下,碼頭上的貨物難免損失。

  「你常幹這事嗎?」司馬燕容眼波一橫,看著船上按部就班,不慌不忙的水手們詢問。

  「甚麼意思?」高翼覺得這話沒頭沒腦。

  「我是說,你常幹綁架的事?你瞧,你的士兵遇到這變故,個個都知道自己該幹甚麼,多訓練有素啊。」司馬燕容笑意盈盈的說。

  這個男人在清溪橋上曾對自己進行過肆無忌憚的誇獎,甚至無恥的挑逗,憑藉這個經歷,司馬燕容相信對方不會傷害自己。冷靜下來的她開始輕鬆起來,甚至有了反譏的心情。

  高翼還不適應這個時代的調情方式,聽了司馬燕容的話,他一本正經的摸著下巴:「是啊,這都第二回了。難怪孩子們很熟練了。嗯,第一次,我綁架了一名高句麗公主,現在,高句麗王正哭著喊著,要把那位公主嫁給我。」

  司馬燕容咯咯地笑了起來:「公主,我可沒那麼大的價值。你要知道,我雖然姓司馬,但我祖上在南渡時,已經丟了王爵,現在封地正被胡人佔據。自我祖父起,我們家全靠贍養宗室的那筆錢生活。

  現如今,我連個郡縣鄉亭的封邑都不曾獲得,我只是司馬燕容,一個姓司馬的普通人……嗯,也許我認識一些宗室女眷,但這對你沒用。」

  高翼笑了:「你放心,我跟安石兄(謝安)是好友,所以絕對不會對你有甚麼企圖。船到了丹徒,我一定放你下船,還要派護衛一路護送你會建康。當然,你如果放心我,可以換坐其它的船,這些船護送我沖出江口後,他們還要原路返回。」

  聽到高翼提起謝安,司馬燕容神色一黯,可沒等她開口,瞭望臺上水手的喊聲打斷了他們的交談。「前方正通過石頭城,石頭城水寨門已經打開,晉國巡江船開始攔截我船。」

  事關兩國衝突,高雄不敢做主,便把目光轉向高翼。

  「沖過去,我們水軍不接受任何人的攔阻檢查。」高翼斷然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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