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冰凌之主
「主人,您該準備用膳了。」柳妍提著食盒進入冰室內。瞬間,一股比外面更寒了數十倍的冷氣鋪天蓋地的朝她壓下來。好在柳妍這些年頭就是不習慣也有些麻木了,靈力幾乎是自動的運轉護體,隔絕了那股寒氣。
否則的話,如果真讓那股冷冽的寒氣侵入體內,只怕人的神經都會被凍死。可即便有靈力護體,她的體溫較之外面還是下降了好多。
稍微適應了一下環境的突變,柳妍這才抬眸看向那個端坐在寒冰床上,正閉目沉思的男人。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主人的真容,但每一次看都會讓她有不同的驚豔感。
一頭亮銀色如同瀑布般的長發傾瀉而下,清秀的淡眉,深邃凹陷的雙眼,薄唇輕抿,冷峻的五官猶如最完美的冰雕藝術。即便是見過無數美好的柳妍也不禁有些驚嘆,這男人的容顏已經到了讓人根本無法抗拒的地步,只怕是個人都會被深深的吸引過去。
可惜這樣的人只能是仰望的存在,對方的強大已經注定了他將站在頂峰,聛睨一切。而這樣猶如神祇般的人物更不是他們這些凡夫俗子能夠染指的,很早就知道這一點的柳妍雖然惋惜,但卻也慶幸自己理解了這點,所以才沒有陷進去。否則的話,主人也不會留她在身邊伺候了。
當然,伺候一個神一樣的男人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主人那古怪的脾氣眾所周知,一個不小心惹到的話,那就等著準備變冰棍吧。而且主人還有一個公開的秘密,那就是嚴禁『任何人碰觸自己』的條例,如果觸犯,下場可想而知。
不過也許正是因為主人的這條嚴令,才使得她成了鬼差中唯一個算是最接近『神』的人了。這等殊榮放在『冰凌』中可是何等的高貴,可這些對柳妍來說都不重要。在她的想法裡,只要能留在主人身邊就比一切都來得重要。
柳妍的進入便沒有打擾到那個一直盤腿坐於床上的男人,對方好似根本沒有理會她的打算,兀自閉目沉思著,那緊皺的眉頭似乎洩露了他此刻煩躁的心情。
對此,柳妍似乎也有些見怪不怪了,自顧自的走到那張冰桌前,將食盒擺放在桌上。然後她開始一一的將食盒內的冰果擺上桌子,這些食物是主人特定的。柳妍以前嘗過一次,毫無味道,甚至冰硬冷冽,咬起來就像是在咬冰塊。
只是這冰果雖然難吃,卻是極為珍貴之物,消不說它七年才能開花結果,而且除了冰寒之極地才有生長外,其他地方根本沒有。冰果裡面蘊含的靈氣非常充沛,是天然的絕佳上品,甚至比雪蓮還要來得珍貴,當然如果能忽略掉那個入口的感覺的話……
放好冰果後,柳妍回頭再看了一眼那個從昏迷中醒來後就一直這樣的主人,爾後不由微微嘆了口氣。
一個月前,主人從閉關修煉導致走火入魔之後,整個人幾乎神情大變。不僅身體縮小了,甚至連說話和記憶的能力都被剝奪了。嚇得當時一直守在外面的她顧及 不了其他,急忙下達命令召集所有的鬼差回來,雖然雪山之上還有冰凌的人,但除了本卿外,這些人實力雖然強勁但畢竟不算是核心人物。
而十二鬼差卻是實實在在直接隸屬於主人的心腹,至於那四鬼剎,由於一直各自游離在世間,所以雖然也算是主人的直轄之下,但跟他們的聯繫不同於十二鬼差方便,想招回來也更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
何況,主人從那麼大個人一下子變成了一個『小主人』,這事鬧的這麼大,情況又緊急,拖久了會有什麼後果這可不是她一個人能承擔的。所以在鬼差未集合之前,怕臨時出現什麼意外,她當時可是想盡了法子先安撫那個『小主人』的戒備情緒。
不過有一點讓人鬱悶的是主人雖然人變小了,可那怪異的癖好卻沒變,不管是誰愣是不讓碰。無奈之下,柳妍也只能聽之任之。安撫了幾天之後,原本看『小主人』安分的可以,就在她放鬆神經之後,令她萬萬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
小主人就不見了!
明明只是一轉身的時間裡,但對方卻好像是突然的從那冰室裡消失了,只留下空中那道微微殘缺扭曲的裂縫。
這下,事情可真的鬧大了,柳妍根本來不及等所有鬼差回來,就連忙跟趕過來的本卿和其他先到的鬼差集合在了一起。說實話,主人雖然變小了,但實力依然相 當的可怕,那個製造出來扭曲的空間,當時可是足足費了他們全部人的力量,這才順著那扭曲的空間撕裂縫中殘留的氣息找到了主人的位置。
根本不敢多耽擱,怕小主人出事,柳妍和本卿幾乎是第一時間前去了。只是萬萬沒想到的是,剛趕到現場,那個掉到柯瑟城的小主人,似乎又有走火入魔的趨勢了。
但也幸好小主人上次的走火入魔所導致實力根本沒有恢復過來,而且又是在受傷的情況下,靈力也只是稍稍暴走了一下,就自我反噬暈了過去。
找到了昏迷的小主人,本來他們在離開前,還想將那兩個人敢對主人出手的傢伙除掉。只是後來看又有幾人趕過來了,無法,為了小主人的安危,他們也不想過多的跟這群人交纏,所以便很快離開了。
只不過讓現在的柳妍甚為在意的是,那群人裡面除了那個黑紗人能讓她引起一絲注意外,似乎還有一個強大到可怕的傢伙——那聲尖利鬼嘯的始作俑者。那才是重點讓她留意的對象!
只是柳妍她從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人世間出現了這麼個,光是那駭人氣息都能與她主人堪稱比肩的傢伙。雖然沒見過對方出手,但柳妍潛意識的覺得,只怕就連鬼差中最強的那個變態也不可能是那個人的敵手,這個世上……也許除了她的主人外,沒人能對付那個人!
想罷,柳妍不由低垂下了頭,掩下眸底的閃爍不定。手上利落的裝好食盒,轉身便要出去。主人這兩天基本都不說話,所以她再呆下去也沒必要。餓了的話,主人自然會去吃。
只是讓她有些想不通的是主人從兩天前醒來後就一直這個樣子,偶爾維持著一個動作甚至可以半天沒動彈。有時候看他微微蹙著的眉頭,總覺得應該是在想什麼煩心事。但柳妍也無法想像對這個幾乎生性涼薄的人而言,會有什麼東西讓他這麼在意。
除了上次閉關前的那道命令……
想到這,柳妍的腳下不由一頓,她差點忘了那件事情。連忙轉身,看著那張冷峻堅毅的面龐,柳妍這才小心翼翼的開口,「……主人,雪兒已經被帶回來了。」 這件事遲早是要說的,柳妍也不打算多耽擱。不過同為十二鬼差之一,柳妍對雪兒的遭遇還是感到萬分吃驚。能將人傷成那樣,只怕也不是簡單的角色。
也不知道最近是怎麼回事,怎麼『冰凌』好像自從主人下達了那條命令後就接連碰壁,偏偏這時候還總是冒出一些不知名的強者。這天……難道要變了麼?!
不過不管怎樣,雪兒的情況真正讓她有些擔心的還是那個傢伙。鬼差中最強的那個變態男人,同樣,也是雪兒的哥哥!
床上的人微微一動,那對透明中帶著銀白的眼睫搧動了一下,爾後才緩緩的睜開,露出了那雙冰藍色冷漠的瞳仁。
柳妍的呼吸微微一滯,下意識別開了目光,可心下的跳動卻怎麼也減不下來。她不由暗嘆,主人果然妖孽,不去禍害人世真是浪費了……
司空雪燼好似沒聽到先前柳妍說的話,那雙淡眉依舊蹙著,冰藍色的瞳仁滑過一絲茫然。他那段昏迷的時間裡,意識中總是沉沉浮浮的出現一個人影,看不清是誰。但卻清楚的記得那是個對他笑,會敲他額頭,會親吻他眼瞼的……男人!
手扶上額頭,司空雪燼微微垂下了眼簾,冰藍色的眸子蕩起一絲波瀾,那個如同鐵烙般深深印刻在腦海中的人,明明如此熟悉,明明如此在意,可為什麼對方的臉會如此的模糊。那個人……會是他麼?!
心頭猛然一顫,司空雪燼被自己突然冒出來的想法感到驚愕。可隨即,他又不由苦笑了起來,怎麼可能……如果是那個人的話,怎麼可能還會對他笑,怎麼可能還對他這麼溫柔,怎麼可能還會吻他的眼瞼。而自己……
又怎麼可能原諒他當年的背叛!
是啊,無法原諒!
那個人……心臟一陣陣的抽緊,幾乎是要窒息一般,司空雪燼的臉色緊繃的猶如萬年寒冰。手指硬生生的在冰床上摳出了指洞,刺骨的寒冷從指尖一直蔓延到了心上。
背叛,痛苦,恨意……這些,才是那個人悄無聲息離開後留給他的一切。他原以為時間可以改變沖淡所有,可對那個男人的執著,即便是現在,卻始終讓他無法放下!
眼見主人臉上的神色變得越來越冰冷,身上那散發的迫人氣勢更是讓人膽寒,那隻手掌下的冰床早已不堪重負,皸裂開了蛛網般的裂縫。柳妍心下一駭,難道她剛才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觸怒到了主人?!
可這想法剛一浮現,面前的主人彷彿又瞬間收斂了一切,氣勢頓時消散,連神色也在頃刻間恢復了往常。柳妍還沒放下心來,司空雪燼就已經站起了身。
「把人帶到正殿裡。」冷淡的聲音聽不出有多少情緒,這讓柳妍不禁鬆了一口氣,看來主人還跟往常一樣,至少表面上……
昏暗中,一縷縷飄忽不定的藍色幽火附著在冰壁上,冷風吹過,偶爾發出撲哧撲哧的聲音。一排排的直直延伸到那森冷的冰道內部,看不到盡頭。這裡是『冰凌』的禁地,往日除了十二鬼差和四鬼剎之外從來沒有多餘的人進入過。
可此時此刻,這一條不成條例的規則卻不免被打破了。
亦步亦趨的跟著前面那兩個男人,輓歌從被帶進來之後就一直保持著緘默。一路走來,這條通道內只聞她和雪兒的『踏踏』腳步聲,而前面那兩個人彷彿是一團幽魂,除了看得到,居然不帶起一絲多餘的聲響。
在這麼一絲詭異的氣氛下,雪兒也不復往常的活潑,好像忽然安靜了下來般。不過輓歌便沒有時間去在意雪兒的失常,因為她現在的神經都基本上是緊繃著。
畢竟作為第一個進來的『外人』來說,輓歌即便是在怎麼鎮定,也不禁有些忐忑不安。她清楚的知道鬼差總有一天會去帶走雪兒,只是讓她不明白的是為什麼這些人還要帶上她?
而且不是說鬼差都已經被主人派遣出去了麼,那昨天在外面碰到的那幾個人又是怎麼回事?消不說這禁地根本不會有多餘的閒雜人,更是那幾個人跟前面兩個男人一樣,都穿著統一的雲白暗紋服飾,這服飾輓歌有見過,當初的雪兒也是這樣的穿著打扮。
從這些來看,這些鬼差似乎又都陸續回來了……難道說是主人發生了什麼事情,才導致這些鬼差回來?
輓歌滿腹疑惑,卻又只能將這些問題爛在肚子裡,因為她清楚自己即便問了,前面那兩個冷漠如冰石的鬼差也不會給她解答。
冰道彷彿沒有盡頭,而且越是往裡面走,那刺骨的寒冷彷彿無孔不入般鑽進體內,好似要把那最後的溫存也消滅掉。有些受不住的輓歌生生打了個寒顫,她下意識縮了縮脖子,無法想像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才會常年居住於此。
這時,前面帶路的兩個鬼差忽然停了下來。輓歌下意識的也頓住了腳步,旁邊的雪兒一直很安分,那雙眸子似乎帶著畏懼的望著前面那道冰石門。
冰石門上刻著繁複的花紋,這些繁雜的紋路圈圈畫畫的好似完全沒有章法。可仔細一看又感覺像是另一種文字,隱隱中透著一股難言的威嚴和古樸。輓歌微微愣了愣,她確定自己沒有見過這種古怪的文字。
前面的兩個鬼差各自走到一邊,按住冰石門兩旁突起的半球石。
一瞬間,那個冰石門上彷彿有一道銀色的流光滑過那些紋路。隨即,面前的冰石門從中間裂開一條縫隙,然後無聲的緩緩朝兩邊打開。輓歌下意識屏住了呼吸,握緊了雪兒的小手,眼睛更是一眨不眨的緊緊盯著那冰石門後。
就在冰石門大開的一剎那,雪兒忽然掙脫了輓歌的手,『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不大的空曠冰殿內,兩排林立著相貌各異,卻身穿雲白紋案袍的人。在這些人的中間高階上去,那個穿著白底黑琊袍的男人端坐正中,全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冰寒的威嚴。
輓歌一瞬間僵硬在原地,說實話,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主人的真面目,那個只能讓他們這些人抬頭仰望,無法觸及的存在。現在卻真真實實的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而那樣妖惑的容顏,即便是向來淡定的輓歌也不禁有些失神。
「咳咳……」眼見那個被帶進來的女人一副呆愣的模樣,站在一旁的柳妍不由輕聲咳嗽了幾聲。
輓歌如同被驚醒了一般,臉上不由一燒,急忙單膝跪下。
司空雪燼高坐上位,冰冷的目光滑過地上的兩人。之後凝眸落在雪兒身上頓了一下,但是很快便收回了視線,語氣冷淡,「打入冰牢吧。」
在場的鬼差似乎都愣了一下,一個個噤若寒蟬,唯有幾個人下意識的看向那個位於主人左手位下的男子。不過被看的那名男子保持著一臉的微笑,黑中夾著幾縷白髮的劉海遮蓋了他眼底的神色,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周圍無人應答,柳妍微微皺眉,隨即立馬垂下頭,掩蓋了眼底的閃爍,恭聲道,「是。」
跪在地上的雪兒也不知是聽懂了什麼,那雙睜大的眸子滿含驚恐的望著朝她走來的柳妍,小身子抖得如同篩糠。
「等,等等……」輓歌突然跳起來,攔在雪兒面前,「這件事不管她的事情,是我的責任!」
微微眯起眼,好整以暇的司空雪燼似乎這才留意到這個陌生的女人身上,「是麼……」他沉吟了一聲。
被司空雪燼盯著,輓歌突然感覺一股森寒的壓迫感滲入她的腦海,冷汗立時從額上浮現。她下意識握緊了手,咬牙忍著幾乎顫抖著要軟倒的雙腿。
「柳妍,她是你讓人帶進來的麼……」司空雪燼斜睨了一眼面色凝重的柳妍。
「是屬下讓人帶進來的,主人。」可還不待柳妍開口,一直沉默的本卿卻忽然從旁邊站了出來,恭聲解釋,「因為雪兒的情況很特殊,屬下認為傷他的人很可能 就是我們要找的人。只可惜雪兒現在變成了這樣,所以屬下才擅自將輓歌帶進來,畢竟她可能是當時唯一最清楚情況的人了……」
本卿的話說得幾乎滴水不漏,不過司空雪燼的臉上卻看不出有何變化,「哦,是麼,那就把她留下,至於雪兒……打入冰牢吧。」冷酷毫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從那薄唇中淡淡的吐出。
「可是……」輓歌還想說什麼,卻被人出聲打斷,「她已經廢了,主人不需要廢物!」微笑著說出這句話,但鬼差中卻沒人因為對方的語氣輕淡而感到輕鬆。
「主人,雪兒就交給屬下來處理吧。」從眾鬼差中走上了前,正是那個從頭到尾保持著一臉微笑的男人。柳妍的眉頭一皺,下意識的張了張嘴。可還不待話說出口,司空雪燼就已經下達了命令,「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