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取名囧事
小院子裡冒出一股股嗆人的白煙,放眼望去,家家戶戶都籠罩在煙塵這下,南風坐在小板凳上不時翻滾干荷葉上的臘腸臘肉。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為了準備年夜飯,大伙都忙了起來。丫鬟如花佔據了灶房大廚位置,大嫂把從河口分下來的幾十斤魚蝦龜鱉養在水缸裡。南風的任務就是看糠土熏臘腸臘肉,要忍受煙火氣之外,也算輕鬆,比起佔據院子另一頭滿臉是血的覃氏。肖融慶哥挽起衣袖,手起刀落殺魚破鱉,覃氏把沒刮乾淨的魚鱗細細刮了,翻魚腸,壓魚泡,心裡把肖家男人罵了個遍,原來是肖家上到肖金柱下到虎子,都是魚內臟愛好者,那道魚腸粉絲湯,上桌就沒影。這可苦了覃氏,想她保養了一個冬天的手,被該死魚刺劃個遍地鱗傷。
「大龍娘,動作麻利點,磨磨蹭蹭做什麼呢。你這婆娘,拿好東西比誰都要,做事就做不動。」肖融慶殺魚殺的熱血沸騰,把魚想像成了西北的韃子,十多年前,大周和西北大燕持續打仗了一年多,當時肖融慶是毛頭小子,前頭和覃氏拜完堂,後頭就要去參軍,新娘子眼淚汪汪也沒阻擋新郎的決心,當時宸妃在臨產地界的洛河行宮產子,皇上為了保證愛妃母子平安,下令臨川的漢子組成民兵團去保護娘娘。肖融慶手裡的長槍沒捂熱,娘娘帶著太子帝姬回宮了,如今國泰民安,他自認為一腔熱血沒處報答,偶爾做做殺人見血的美夢。
他大手一揚,血淋淋的魚肉甩在覃氏眼前的盆裡,激起一灘血水。覃氏躲避不及,血水開花,顯得格外喜感,肖融慶不說還好,一說簡直就是火上澆油,老大這人糙是糙,對娘子兒子絕對上心,比如昨個送了偌大的金戒指,想去過年走親戚顯擺的路子不通。
南風看著殺魚夫妻檔,心裡暗笑,想讓趾高氣揚的覃氏吃癟,唯有肖融慶啊。另一對夫妻檔肖融容夫婦就和諧多了,二哥搬著零嘴乾貨放在臨時小庫房裡,二嫂在後頭點數記賬,兩人有商有量,配合默契。
至於融安夫君麼,帶著一幫小孩子貼春聯呢,一院子吵吵鬧鬧,笑語不斷。
周氏和肖金柱在台階下品茗曬太陽,從南風的角度看去,周氏臉上漾著微笑,近來浮腫的臉上消了下去,頰間暈著淡淡紅暈,不是自然的氣色,那是芸香堂沉水香胭脂染的,一兩銀子一合,南風的梳妝台上還擺著沒開動。
公公肖金柱不知說了什麼,逗的她笑的見牙不見眼,南風難以理解,對躺在燻肉火盆邊的狗狗問道:「也該是我見識少,實在是理解不了。」
狗狗似能聽懂一般,動了動爪子,把屁股對向主人。
狗狗在家裡待了幾天,慢慢不怕生了,最喜歡融安,第二喜歡南風,總是粘著他們倆。
「哎喲喲,南風你怎麼得了,眼睛一刻也離不得三弟啊。」王氏忙完了活,手拿小板凳湊到火盆面前打趣道。
本來以為二嫂是個話少心計深一臉陰沉人,扒開外表一看,竟是個大大咧咧,說話驚人的強悍人,南風嘿嘿直笑,把兜裡花生往她手裡塞。融安怕她無聊,放在兜裡作零嘴吃的。
王氏也不客氣,手捏花生歎道:「還是如花炒的花生好吃啊,好久沒吃了。」
南風詫異道:「花生又不是福元,想吃多少就有多少。怎的,好像被餓一般。」
「你這小妮子,"王氏伸出削蔥根的手指頭掐南風腰上的軟肉,「平時看你乖乖覺覺,實則也是滑溜的,還開二嫂玩笑。」
南風禁不住連連求饒。
「好嫂子,我錯了還不成麼,別撓了,真真腸子要笑斷了。」
王氏故意眼冒凶光,笑道:「不撓了,等下別把銀豹也撓疼了。」
「銀劍是誰啊,」南風不記得有麼個人啊。
「銀劍啊,就是你以後孩子的名字。」王氏樂了,指著遠處圍著融安爭相要抱的孩子道:「大龍喚作肖銀棍,虎子就叫肖銀澤。」
半響,南風從口裡擠出話來,「原來雨兒叫肖銀雨啊。」
「雨兒不叫肖銀雨,是肖雨晴,爹喜歡給孫子起名字,孫女的名字不耐煩取,雨兒的名字是我取的。肖家下一個男娃叫肖銀劍。」王氏摸著自己肚子戲謔道:「銀豹這名字大概孩子不喜歡,所以我肚子裡那個遲遲不肯來。」
銀劍,又淫又賤,南風為叫這名字的孩子鞠一把同情淚。
「爹取的名字都挺特別的啊。」南風呵呵傻笑,幸好自家夫君的名字還算正常。
王氏似知道她心裡所想,哀怨道:「弟妹啊,你覺不覺得名字也能影響人的一生啊,比如脾氣性子。」瞄了眼陪爹娘喝茶的自家夫君,「大哥的名字是老太爺取的,爹想過把取名的癮,於是就給你二哥取了名,老太爺實在看不過去,又給三弟取了名。」
二哥叫什麼名來著,南風摸著腦袋想了半天,終於,「肖融容,對不對。」
話一出口,瞬間明白了二嫂的哀怨,完全是個婦人名麼,再聯繫二哥正小媳婦樣給婆婆斟茶,南風立馬去翻滾臘腸,讓滾滾濃煙來掩飾她笑出眼淚的事實。
下午從茅房出來的南風更加肯定銀劍這個該死的名字暫時不會她兒子頭上來,因為來葵水了。冬天來葵水的好處是就算弄髒了裡褲也不會輕易透到外面來,壞處就是麼,洗裡褲的水真的會凍掉手指啊。
水井是石子累成的圓筒形,溫熱的地下水遇到地上的冷氣,撞出一團團白霧,井口留了道小小口子接到旁邊一個石子鋪底的水坑裡,碧綠的水面上飄著幾片菜葉子,井邊有人在裡頭洗菜。
她朝手上哈了兩口熱氣,提著冷硬的木桶從水藻搖曳綠不見底的井裡舀水,不凍手。
南風和洗菜的鄰人打了個招呼,把水提回房間,東搓搓,西揉揉,指甲泡斷了幾段,洗的稀薄的裡褲看不出紅色來。
站起來,那裡有股強烈的下墜感,感覺褲襠裡濕了一片,她捂著脹痛的小腹,哆哆嗦嗦把裡褲掛在竹竿上,又去茅房裡換了片草灰。
就跟以前在家一樣,肚裡的腸子好像在打架,你拉我扯,痛的人喘不過氣來。她縮在被子裡,眼前冒起星星,胸口脖子額頭冷汗淋淋,偌大的被窩只聽見心咚嗆咚嗆往嗓子眼跳。
求求你,別痛了,她緊緊捂著肚子,裡面那股惡氣竄到胸前,在胃裡翻江倒海,它猙獰大笑,一口一口咬她的肉,喝她的血,把五臟六腑生生劈開,然後捏碎,糅雜腸子切了胃。
胸口泛起噁心,想吐又吐不出來,她身子本就虛弱,再勞神費力,不由開始渾身發抖,汗出如漿,昏昏沉沉之際,睡了過去。
睜眼醒來,帳幔在眼前輕晃,天陰陰沉沉,肚子微微有些脹,並不痛了,她長長吁出一口氣,心情好了大半,結果掀開被子,床上紅艷艷一片,裡褲上面也染了好大一塊。
「混蛋!」南風見天色不早,只得把床單收起來藏在角落,又換好裡褲草灰,趕去堂屋吃飯。
周氏看見姍姍來遲的南風立馬沉了臉,鬢髮光滑,臉上也新上了妝,顯然是剛睡醒。不陰不陽刺了兩句:「南風你這孩子真調皮,如花炒了西瓜子,就你沒吃到,來來嘗嘗。」
婆婆說媳婦調皮不是好話,意在提醒她做媳婦要懂事知禮,全家人忙裡忙外做事,就她偷懶。
「行了,大過年的,就你話多。」肖金柱坐了一下午,屁股都發麻,把周氏嫌棄的要死。
周氏被肖金柱說不敢吭聲,背地裡狠狠瞪了眼南風。
南風被周氏說了一通,心跟紙糊的一樣,難受的很。在娘家,自己若來了葵水,娘總是給熬紅糖水,摸著她小臉催著去休息,說話也刻意溫柔了許多。周氏看著面善,一不如她的意,劈頭蓋臉教訓了再說,所以說媳婦還是媳婦,女兒還是女兒。再惡的娘也會念著女兒,再好的婆婆心裡也只有兒子。
南風環視了一圈,見肖融安正在陪三個孩子說話,心略定了定,抬腿走了過去。
身後是覃氏的說笑聲很刺耳,「娘,您看,村裡來的就是村裡來的,您叫她西瓜子也不吃,真是沒見識。」
南風就當沒聽見,有些人你越理她越覺得有意思,見過耍猴戲麼,人都以為花錢看了猴戲,猴子一個字不花看了人戲呢。
做大夫對血腥味最敏感,今天院子殺雞宰魚血染紅了青石板,融安不能確定娘子的血腥味來自哪裡。腳步浮軟,氣色不佳,兩人挨著,他穿過寬大的衣袖手腕上的脈門,手指輕點。
果然是葵水之兆,氣血阻塞,腹痛如絞,他慢慢看了她一眼,明明是沒有任何情緒,卻有個聲音在她腦袋裡叫囂,他都知道了,心裡的委屈彷彿找到了發洩口。她費力掙脫大掌的鉗制,話有些沖:「做什麼看著我,我臉,臉上又沒開花。」
肖融安輕輕笑了起來,嚴寒的屋裡因他這一笑暖如春日。
他撫上微微上揚的眉毛,「哦,娘子不看我,怎知我在看娘子呢。」
「三叔,」大龍一見三嬸來了,三叔就不理人,蠻橫搖著叔叔的大腿嚷道:「三叔,我們再來玩兒。」
肖融安一下午都陪著孩子玩了,心早就不此,哪裡還會願意陪他玩呢,當即推開他的小手,「大龍和弟弟妹妹一起玩吧,三叔有事要辦。」
小孩們玩的正高興,肖融安對孩子和氣,又經常給他們帶些小玩意,過年期間,大伙都有了空閒,大龍早心心唸唸三叔陪他們玩兒,苦著小臉道:「三叔,陪我們玩吧,陪我們玩。」
虎子和雨兒也跟著搖頭晃腦附和。
他揉了兩把小孩的細絨毛髮,哄道,「三叔有事,你們玩,下次陪,好不好。要聽話。」
大龍癟癟小嘴,小鼻子抽了抽顯得很委屈,看著三叔和三嬸離去的背影,憤憤然哭道:「南風你是個鄉巴佬,我討厭你,不准你搶走我叔叔,不准你在肖家,你這個賠錢爛貨。」
肖金柱面色不豫,周氏似沒看到一樣。覃氏張大嘴巴看著這一幕,肖融慶一個嘴巴子在她臉上,王氏和肖融容聽了他這話互相看了幾眼,眼色拋過來丟過去。
「你這個不要臉的賤貨。」肖融慶粗暴的吼聲蓋過鄰居炮竹聲。
覃氏的哭聲和孩子的哭聲混在一起。
南風不哭反笑,看,這個世道,永遠是沒道理的哭聲最大。
作者有話要說:這幾章寫的太嗨了,我也覺得有點偏歪膩了。十二月初六成親到過年,也是蜜月期,也就是是說作者寫了十章蜜月了。真正的夫妻生活就要開啟,蜜月期過後,矛盾凸顯,各種劇情要展開了,相愛容易相處難,融安南風各有性子,未來生活必然要相互融合。唐六少還未正式出場,月娥也不會消停,薛廣集會如何神展開呢,桃妹和北風又會遇到什麼困難,肖金柱又會怎麼折磨周氏呢,圓房事件,南風懷孕不易,生個什麼樣的寶寶呢。看起來完美無缺的肖融安,他的陰暗面和缺點又是什麼呢。
素素不為虐而虐,故事也很普通,傾注了我最真摯的感情,來自於童年外婆家的回憶,以及故鄉鄉土的懷念。如果你也有感動,能激起小小的共鳴,便是我最開心的事,謝謝大大的觀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