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好事成雙
最近清水鎮最出名的人物乃是頭名秀才黃文正。南風他們一踏回家門,就收到了黃家的帖子,是黃家人親自送來的,道是務必要去。一般來說,村裡中了秀才,那是全村乃至全鎮的大喜事,不用人請,大伙蜂擁而至去道賀。南風和融安因在三家村耽誤了時日,還未來的及抽身道賀。黃家派了小輩來請,這是請長輩的禮節。
肖金柱聽說有這門親戚,高興的合不攏嘴,正愁沒關係攀呢。親自去自家的布鋪子裡選了幾段好綢緞,並上美酒銀兩,帶著周氏和融安兩口子親往道賀。便是在路上禁不住可惜:「可惜我們家姑娘定的早了,黃秀乃是一表人才。」
俗話說寒窗十年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黃家落魄的時候,親戚都借遍了,就連多年無來往的肖家,小舅媽也咬著牙開口。如今都是趕著趟兒送錢,只怕人家不在乎。
肖金柱是慣會說好話的,南風曾親眼見過他變臉絕技,讓人歎為觀止。人就是這樣,喜歡和聰明人說話,愛和單純的人交好。公爹的彎彎腸子呢,她猜不出,也不好接話。
偏周氏也不搭話,肖金柱自說自的沒意思,便把目光對準了兒媳婦,用親切和藹語氣問道:「媳婦知道黃秀才定親了沒有,老爺我在清水鎮上還有幾分薄面,幫他相看也成。」
問她,愣了一下,隨即回道:「以前是沒有,現下就不知道了。」
其實問也是白問,不管定沒定親,這會怕是媒婆把門檻都踏破。肖金柱能想到的,其他鄉紳富戶能不想到。
一旁背著綢緞美酒的肖大夫插嘴道:「爹,這事自有秀才爹娘操心,不管咱家的事。」肖家三個兒子,老大在外頭狠,在窩裡怕,肖金柱一瞪眼,他就要哆嗦。老二是個老實人,不敢頂撞親爹。老三和肖金柱說話,不似兩個哥哥拘謹,有時還敢頂撞兩句,明眼人都看的出,肖金柱面上惱,眼裡很高興。大抵是有種兒子強過老子的高興勁。
肖金柱摸了把新蓄的長鬚,臉上頓時不自然起來,逕自轉過頭去,問那周氏:「你那外甥女婿中了秀才,怎的也沒見來請我們去喝酒。瞧你天天把她掛在嘴邊」
周氏伸出的擦拭汗珠的手一頓,僵了僵,收了回去,沉默了一會,道:「兀那外甥女婿出門去了,外甥女新生了孩子,禮數已經帶到,就不去填麻煩了。」
「倒數第一,哼,要是我,也去出遊了。」
南風略略低下頭,朝眼前的茅草屋走去。
黃家今時不同往日,那低矮的茅草屋早無人煙,還是隔壁熱情的鄰人給他們指了道。原是里長把自家蓋的房子讓出來,請黃家人住。一行人往村裡走去,家家戶戶都喜笑顏開,同他們打招呼,無一例外問是:「我們村的黃秀才可是頭名」
一方不大的院落,瞧著是新砌的,門口堆滿了炮竹紅屑,老遠就聞的人聲鼎沸。
舅媽劉氏正在門口送客,看見他們過來,喜不自禁,癲癲跑過來迎接,這位辛勞的了大半輩子的婦人笑的見牙不見眼,臉上的皺紋擠出一朵大菊花,身上穿的還是老樣子。她衝著肖金柱和周氏行了個禮,慈愛的目光一直在南風身上打轉,開口道:「親家公,親家母,可是把你們盼來啦,快進屋,快進屋。」說罷那雙做慣了農活的粗手拉著南風引他們進去。
似乎是秀才娘的客氣讓肖金柱覺得很有面子,他大搖大擺進了院子,立即和著綢緞的大戶說到了一起。
「人來就好了,還帶什麼東西,真是太客氣了。」劉氏擺手不肯受肖家的禮,道不是客套。往日家窮,有點好東西都收著給兒子用。這兩天連著換屋子換新衣衫,家裡的好東西都堆成山了。她伸出兩個枯木手指頭,湊著南風耳邊道:「南風,家裡東西多著呢,下輩子都用不完,跟著文正享福啦。你舅舅這些天都泡在酒缸,都成酒鬼了。」小舅舅愛酒,家裡的好東西都被變賣出去,只苦的小舅媽日夜紡紗,維持生計。
南風也替舅舅家高興,略略點點頭,耳聽劉氏的嘮叨,聞的滿院的酒香肉香菜香,真真熱鬧。
因有長輩到場,身著深色襦衣的黃秀才過來行禮,看起來也就是十七八的年紀,個頭又高又瘦,胸膛很寬,很普通的一張臉,頰上少肉。雖有些瘦,但臉色氣色很好,眼小有光,自有一番氣度。若是再胖些,恐怕會更好看。這位少年郎氣質純樸,給人很信賴的感覺。事實上,他確實是個值得信賴的人。
行禮說話不卑不亢,有禮有節,陪著長輩說話不故意掉書袋子,句句到人心坎,話話謙卑至極。就是周氏,也笑的合不攏嘴,真心喜歡黃秀才。
南風陪長輩坐在一旁,偶爾接話兩句,也得到這位秀才的青眼。更出於意外的是,融安同他也能說的上話,看樣子是老相識。
堂內諸人其樂融融。
陪著說了會,黃秀才和融安相約到到隔壁同眾人說話去了。便是舅媽劉氏也不得閒,要忙著招呼客人。
「親家母真是教出個好兒子,不僅書讀的好,這人做的更好,日後的前程自不消說。」周氏盯著南風的眼睛,半晌,微微歎了口氣,道:「你公爹還說什麼融月,這哪裡是能配的上的。若是你當年,或許還有幾分希望。」
男婚女嫁,都已成家,周氏也就是一句玩笑話。其實黃文正起蒙的晚,到了十一歲根上才開始拿筆。剛開始是在村裡的私塾念,成績很是一般。舅媽為了兒子唸書賣屋賣首飾,拼了命的供著。當時是沒人看好的,就是舅舅也覺得浪費他賣酒的銅子。加上兩家斷了往來,黃氏後來知曉黃家的情況,也時常有救濟,沒往兒女聯姻上想的,後來黃文正書讀的好了,南風也定了親事,這個念頭便徹底打消。方才聽舅媽的意思,黃文正還未定親。
「娘說笑了,表哥往後是有大出息的,這姑娘是任由挑。到時中了舉,更不一樣了。」南風笑瞇瞇道,伸手為婆婆剝了個桔子,續道:「家裡的田產掛在表哥門下,以後也少了賦稅。」
周氏滿意的點點頭,接過媳婦奉上的桔子,道:「這孩子方才問我們來著,道省的開口了。還是你有福氣,這門親戚以後可得常來常往。」
秀才頭名考進士十拿九穩,尤其是鹿鳴書院在上次大考中就進了將近大週四分之一的進士,各地考生慕名而來,黃文正中進士已經是鐵上定板的事。這門極好的親戚,就是拐著彎也想來巴結。她躬身答道:「娘說的是。」
一副乖順媳婦的模樣,大抵好壞也是比較出來的,如今周氏看南風是越看越滿意,月娥的那些事讓她越發冷情,只剩下點面子情。南風知進退,對公婆打心眼孝順,對夫君也上心。除了一樁事,她不免把目光對準了媳婦癟癟的肚子,嫁過來也快一年了,瞧著兩人感情也極好,怎的就不見動靜。兒子那裡也曾試探過,便被他兩句堵了回來。
「多說外甥像舅,有個狀元舅舅,外甥也定不差到哪裡去。」周氏正注視南風,目光是掩飾不住的期盼。
「嗯……」她含糊地應了,婆婆的心事也是她的心事,人人都是成親就傳出了喜訊,怎到她這裡就不對了。夫妻房事除了她來葵水,隔一天要做一次,有時夜裡還不止一次。
婆媳倆在這邊說閒話,那頭竄來一憨頭憨腦的漢子,正是多日不見的北風,南風未來肚子裡孩子的親舅舅。
周氏看這模樣也知是兩兄妹有話說,便擺擺手讓他們去了。
「哥哥,你也來了。」南風說完就想咬了自個舌頭,好像北風不該來似的,論親疏,嫁了人的南風不必北風親,也該來賀賀。兄妹倆站在院角的梧桐樹下,北風模樣沒大變,就是衣衫穿的整齊多了,身上尋不到一個泥點子,到底是成了親的人,氣色都好了很多。
「唉,」牛北風撓頭憨笑,「妹妹你吃了沒有,最近你嫂子做了餅,我一頓能吃八個,我要她多做點給你送去。」
南風擺擺手,確實有一段時間沒見桃妹了,謝天明做了瘸子,這事有些棘手。「那行,下回我去家裡吃。」牛北風性子直,說話要直他才聽得懂,「哥哥,是不是最近和嫂子起了爭執,你可瞞不了我。」
有此一問,是因為見他說到桃妹在嘴多打了突,話一出口,北風臉色同外頭的秋風一樣緊,肩頭聳搭,眉頭擰成了川字,對妹妹倒苦水來:「她也不知道怎麼了,這幾個月一直不理我,當著外人的面還有說有笑,一回屋就冷臉給我看。開始我以為她是因為外婆走了,孩子也沒了,心裡冷落。後來慢慢看,發現她只對我一個人這樣,對著胳膊的小屁孩都能說上兩句。妹妹,你說這到底是怎麼了,我怎麼惹她生氣了,有事就說出來,不說話算怎麼回事。」
得,您遲鈍,這都小半年了,您才反應過來,南風簡直不知要說什麼好了。她大吃一驚,拽著哥哥的袖子問:「你就沒問她,是怎麼一回事。」
他耷拉著眼皮,縮成一團,露出了熊樣。南風哪裡還不明白,哥哥是老實肯幹,不喜歡說話,也不喜歡解釋,他能同親娘慪了幾年氣,如何不能同娘子.
頓時大熊的樣子化作成千上萬個,在她腦子裡胡攪蠻纏,鬧鬧哄哄,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