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情深
又過了十多天,南風在前院喂雞,突見院口有人探頭探腦。她放下簸箕,走了過去,把那人抓個正著。
那人瘦瘦弱弱,耳朵奇大,看起來只有十歲左右,他耷拉著腦袋把南風打量了一番,說著:「你是牛大哥的妹妹麼,他在清和堂,你帶錢過去看他吧。」話畢又怕她不信,拍著胸脯道:「我是清和堂的夥計,給你帶信來的。」
南風臉色發白,一團硬邦邦的東西堵在喉嚨口上不得上下不得下,那夥計見信已帶到,一溜煙跑了。
她慌慌張張從床底找出裝錢的匣子,十幾個銅板,一角碎銀外加一根銀釵。包好放在胸口,跟黃氏找了個借口就往鎮上跑去。黃氏身上也沒有閒錢,最緊要的是臨盆在即,受不得驚嚇。
呼呼寒風在如鋼刀刮在耳朵上,出門太急,披上棉衣就上了路。先是疼的鑽心,漸漸地便不疼了,好像不屬於身子的一部分,一碰就會掉。平野樹木急促往後退去,遠處的地平線被踩在腳下,鎮上的白牆黑瓦在望,汩汩流水嗚嗚作響。路上的行人紛紛讓路,對這個瘋跑落淚的孩子投以同情的目光。
難道哥哥出事了,一想到這個可能,眼裡熱淚盈眶,不會的,哥哥壯的跟頭牛似的,怎麼會突然出事了,不能自己嚇自己。
「姑娘,你是要進去還是要出去。別堵在門口。」要進門的大胖子不高興了,語氣有些沖,說完見姑娘一臉淚水,又滿臉歉意。
南風站在門口心裡七上八下,被胖子一激,暗定了心神,捂著銀錢往裡走。
說明了來意,小二將她領進了後堂,榻上躺著一個血肉模糊的人,體壯如牛,確定是牛北風無疑。胸膛微微起伏,總不是最壞的結果。南風自己安慰自己,問帶路的小二哥道:「小哥,請問大夫怎麼說。」
「沒多大事,就是摔了手,流了點血。王大夫忙著呢,前頭送來了幾個人都是要命的傷,所以先把你哥放在這裡。你且等會,大夫忙完就來。」小哥說完,表示自己還有事做,就不招待了。
血流滿地呢,居然還說沒事,南風的眼珠都要掉了。敢情這血不是牛北風的啊。
牛北風昏睡當中,完全不懂妹妹的擔憂。
冷風一灌,南風冷的發顫,之前跑步出的汗水全悶在了衣衫裡,冷汗爬滿了背心。
不知等了多久,終於有人來了。還是老熟人,月娥的表哥和外帶不知名小哥一個。
「姑娘,你坐,別站著,這位是你哥吧,他身子好著呢,沒事,就是胳膊流了點血。你別看血腥氣沖天,其實都是那幾個傢伙的。」那小哥喋喋不休解釋著。
肖融安倒是沒說話,掄起牛北風的胳膊開始上手,明眼人都看的出來,右邊的胳膊比左邊大了一輪,腫脹的厲害。
「不好,傷到了骨頭,去叫師傅過來。」
旁邊的小哥也嚇了一跳。轉眼把王師傅請了過來。
南風扶著柱子腿腳發軟。
王大夫五十歲上下,蓄著山羊鬍,瞧著有幾分仙風道骨,他把脈不急不慢,搖頭晃腦,口中唸唸有詞,聽不清說些什麼。
「要治好不難,得需一味難得的藥材,吃完便可恢復如初。」王大夫打量著眼前的小姑娘,並沒有呼天喊地,涕淚雙流,心中好感大增。他是生死場上見慣了的人,早無情緒波動。
南風一聽,只要有救就好,就怕沒救,立即恭敬道:「謝謝大夫救我哥哥,便是龍肝鳳膽,只要有,我都要尋來救命。」
「小姑娘不必著急,此藥雖貴重些,但也不是無價,需得白銀十兩方可。」王大夫見小姑娘小小年紀肯為兄長如此費心,心有慼慼然,有心把藥材壓低到最低價。
南風的一身打扮,瞧著就是個普通農家閨女,十兩銀子夠的上普通一家子過上三年。對她來說無疑是一筆巨債。將懷裡的布包展開,裡面的銀角子銅板並銀簪子全遞了上去。
「這些東西應該抵得上二兩銀子,王大夫先收著,餘下我再去湊。」
布包被汗水侵濕了一角,銀杏花簪靜靜躺在當中。
肖融安的輕哼一聲,笑道:「姑娘的簪子倒是別緻,瞧著倒不錯,十兩銀子賣我罷。」
轟!腦子炸了漿糊,她怎麼忘記了,這簪子是肖融安送給月娥的禮物,當初還是自己從月娥手裡搶來的。竟然拿別人送的東西去抵債,委實也是沒辦法了。
「三哥,你腦子壞了吧,這東西哪裡值十兩,要是有十兩便是十個八個也能買了。」小哥炸毛了,一掌拍在肖融安肩上,似乎要把人拍醒。
「三生,別鬧。」排掉肩上的狼爪,一如既往肖融安冰冷腔調。
王大夫摸著山羊鬍若有所思看著眼前三人。
「送出去的東西豈有收回之理,讓它物歸原主吧。」這是解釋了傾囊相助的原因。南風的理解是肖表哥不願送給未來娘子的禮物落入他人之手,所以伸出援手,也是要她把簪子歸還給月娥的意思。
不管怎麼樣,銀錢有了著落是好事,這份人情先欠著,以後慢慢還就是。
「我明白了,謝謝肖大哥。」她綻放了感激的笑容。
牛北風醒來之後已過半個時辰,他血放的有點多,因身子壯,除了嘴唇發白,說話已經中氣十足。
「妹妹,你怎麼在這。」一覺醒來,自家寶貝妹妹一臉同情瞅著自己,讓他摸不著頭腦,怎麼胳膊疼的厲害。
南風急道:「別費力,王大夫給你定了板子包好了。」
牛北風不以為然,咧嘴開玩笑道:「你們都大驚小怪了,不過就是傷了胳膊,掉了幾碗血嗎,又沒死人。」
這個玩笑把南風弄哭了,走在路上的時候,她真的想到哥哥可能會死了。如今受了傷躺在這裡,還能說風涼話。
「我錯了,你打我吧,妹妹,你別哭啊,都是哥哥不好。」
牛北風又變成憨態可掬的大笨熊了。南風簡直無可奈何,索性把煎好的大碗湯藥遞到他面前。
「喝。」
「咕咕咕」如牛飲水,不剩渣渣。
她滿意的點頭,順便給大熊順毛。
「你傷是怎麼回事,和人打架,哥你沒那個膽子。」別看牛北風長的牛高馬大,打獵是一把好手,打人卻是從來不敢的,只是因為黃氏曾經追著他打。
他有氣無力翻了個白眼,道:「這兩天跟著師傅學做竹器,趕著要貨,一天才睡兩個時辰。早上走在街上,一群人在那打架,刀子偏了,就朝我揮來了。」
「你怎麼不被雷去劈一下。」南風眼冒黑線。
牛北風睜大牛眼,振振有詞道:「妹,你怎麼和肖哥說的一樣啊,你們倆是巴不得我死麼,這麼希望被雷劈。」
「劈你個頭啊。」有人砍,就能找他拿銀子陪,牛北風只是一個學徒,天天被師傅使喚,根本就是個窮光蛋。「記得是誰砍你的嗎。」
牛北風想了一會,說:「是街口王二,他臉上有道長疤。」
有名有姓就好辦!南風打定主意,對牛北風道:「哥,我先回去了,娘身子重,你受傷的事沒告訴她,等過些時日再說。你好好養傷,下次趕集再來看你。」
清和堂裡鬼哭狼嚎,空氣裡儘是濃重的血腥味,南風想著先把那個王二找出來。
三生驚愕抬頭問道:「你說王二,是他砍了你哥,想要他賠錢。」
「是啊,小哥你認識王二嗎,街口的王二。」南風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好的不靈壞的靈。「你叫我三生哥吧,街口的王二就是個打流的,他上頭有個八十歲的老奶奶,每日在街口擺攤賣些小物事餬口,這會是兩個流氓勢力對打,你哥倒霉,也可以說走運,那群打架的人裡頭,就你哥傷最輕,其餘的人都是傷筋動骨的,王二被人捅了刀子,眼下救不救的回來只有老天爺知道,王奶奶硬是沒掉一滴淚,守著孫子不動彈。」
南風望了望,對上老人家皺如樹皮的老臉,許是聽到三生提到了王二的名字,老人家慢慢抬頭張望,目光呆滯。
這種情況還怎麼要醫藥費,南風本以為自己可憐,卻比不上白髮人送黑髮人可憐。
她道了謝,欲走回家。
三生把一捆小藥包放在她眼前,笑道:「別擔心,你哥沒事,這藥你拿著,回去煎著服用。」
「啊,我沒病。」話出口就鬧了笑話,聲音嘶啞的不成樣子,定是穿著汗濕的衣物悶出來的。剛一腔心思都放在哥哥身上,根本不記得這事了。
三生笑了笑,「這是三哥給你開的,他這人平時冷言冷語,醫術是最好的,心地也是最好的,藥記在三哥的賬上。」
可不是,關鍵時候幫了自己,不管出於什麼心思,自己都很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