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時隔多年
雙方協議達成後,容槿他們遵守承諾,恢復了闕九湛自由之身,去留隨意,闕凌簡多次派人來接,但闕九湛自己暫時不想回去,闕凌簡留下一部分負責保護,又特意修書請南宮靜深代為照顧他們父女。宮禁森嚴,住在宮裡出入多有不便,現在溫格和容格太小,匆忙找個去處,總是照顧不周全,容槿著人在容王府附近找了一處極為清淨寬敞宅子將人安頓下來,那宅子到容王府後門只隔著一條小巷子,來往走動頗為方便。
容槿說這些是想讓雲止安心住下,但適得其反,小孩子心敏感很,馬上就意識到,有了更小弟弟,爹爹就不疼她了,“不要弟弟。”這一嗓門吼得中氣十足,但眼睛裡淚水泫然欲滴,樣子真是委屈極了。
冷不防這麼一聲,容槿與她離得近,耳朵被震得嗡嗡直響,他下意識地揉揉耳朵,又去刮雲止鼻子,笑道:“爹爹統共就這麼一個乖女兒,可竟然是個愛哭包。”
雲止抽抽鼻子,“不哭,那還是爹爹最喜歡乖女兒嗎?”
容槿心裡笑,面上卻抿嘴做出考慮樣子,小姑娘眼神從委屈到焦急,再到擔心,他終於點點頭,嘴角笑容重新綻開。
“爹爹。”雲止大叫著投入容槿懷裡,破涕為笑。
容槿居住蒼梧院,窗前種植了為數不少芭蕉,碧綠寬大葉子伸展開,微風襲襲,樹下很是涼爽,此時南宮靜深正帶著寧止歇在軒窗下,一身杏黃色素花錦常服,軟綢底輕便鞋,他不常著淺色,偶爾穿這麼一次,周身凌厲之氣消去不少,人倒是顯得格外平和,經過這大半年靜心修養,傷勢基本痊愈,人氣色也跟著好了起來,寧止快要兩周歲了,身板壯實地小牛犢子一樣,吃飯不挑嘴,偶爾有個發燒咳嗽,細心將養兩天就好,藥都不用吃。南宮靜深閉著眼睛在軟榻上好像睡著了,琉璃從旁打著扇子,桌上放著一只翡翠色玉碗,裡面盛是乳白色凝脂般雪梨凍,冒著絲絲涼氣,寧止舔舔嘴巴,坐在南宮靜深腰腹處,攥著衣襟,探頭向前,嘴裡急切地喊著:“父……父……父……”南宮靜深修養這段時間,日日和寧止相對,教他喊了無數次父皇,可也就怪了,寧止就是學不會,一喊父皇就結結巴巴,只會一個勁兒叫父,父,父。
這樣和睦場景,看一次就少一次,容槿停在門邊看他們,心裡安慰自己,看,現在多好,他走後也可放心了。
“雲止來靜叔叔這邊坐,有些日子沒見,好像又長高不少。”南宮靜深聽到了他們進門動靜。
“靜叔叔。”雲止乖巧問好。
南宮靜深托著寧止腰起身,寧止滑到他腿上坐定,見到有陌生人在場,他注意力終於從雪梨凍上稍稍轉開,目不轉睛地盯著人看,冷不丁冒出一句:“姐姐,漂亮。”
南宮靜深暗恨,父皇這麼久都不會叫,和女孩子搭訕倒是天賦異稟,無師自通,他報復性在寧止光亮腦門上大力彈了一記。
寧止粗神經抬手摸了兩下,看來也是習慣了被敲打,毫不在意,繼續對雲止笑瞇瞇道:“姐姐,吃。”小爪子揮舞方向赫然是桌上那碗雪梨凍。
雲止眼睛亮了亮,一掃先前擔心,決定立刻喜歡嘴巴很甜胖弟弟。
容槿探手試試溫度,在寧止鍥而不捨追逐目光下,笑著加上銀勺子遞給雲止,“放了有一會子了,不是太涼了,正好入口。別吃太多,再有個把時辰就該吃晚飯了。”
雲止答應著,挖了一勺送到嘴裡,涼涼嫩嫩,很滑口,夏日裡來上這麼一碗最清爽不過,寧止三下兩下從南宮靜深身上爬下來,帶著深深饅頭窩兩只肉手搭在雲止膝蓋上,踮著腳又軟軟地喚了一聲:“姐姐。”眉眼彎彎,看起來天真又無邪。
雲止自小沒短缺過什麼,自然也不吝嗇,馬上大方地又挖了一勺,彎腰送到寧止已經等著嘴巴裡,學著大人樣子說:“弟弟吃。”
容槿囑咐屋裡照看好兩個小家伙,拉南宮靜深出來,“這裡就留給他們姐弟自個兒玩去吧,看今年院子裡這些花木長地格外好些,且陪走走,正好有件事想和說說。”
“見到雲止果然不一樣,散步心思都有了。”南宮靜深手拂過容槿眉尖,盡管不明顯,但是作為枕邊人,他還是隱隱覺察到從北疆回來後,小槿身上發生了一些變化,在他看不到地方小槿身上好像有根弦一樣,繃得很緊,每天從日出忙到半夜,仿佛今過完今天就沒有明天一樣,讓他很是憂心,他問過,小槿說荒廢多年,趁著年輕正可以一展抱負,將來或許博個青史留名,於是他頻頻放權,退到幕後做他最有力支持者,政績是有目共睹,但小槿似乎並沒有多少宏圖得展喜悅。
“之前終究是擔心太過了,父女一場是多大情分,哪裡是說斷就斷,今天是沒看到,雲止一見面就認出了。”溫熱陽光透過密密枝葉間灑落,容槿臉上是純然為人父驕傲。
南宮靜深知道他終於卸下心頭一塊大石,遂提議道,“晚上要不要請闕九湛父女一起過來吃個便飯?”
提及那人,容槿止不住悶笑,“老三在家,他大概不會願意再登門。”溫格和容格自小和寧止長在一起,極為熟悉,上一次闕九湛帶著兩個小姑娘上門來,寧止有些日子沒見了,想念緊,親親熱熱湊上去,抱著人左親親右親親,逗得兩個小姑娘咯咯直笑,可闕九湛臉可就不怎麼好看了。
南宮靜深似乎也想起了當時闕九湛有火無處發黑臉,跟著笑,“倒是挺同情他,老三這個喜歡動手動腳臭小子是欠揍了點。”
“聽這麼一說,闕公子風度倒算得上極好。只是不知他以後作何打算?今天漁陽還私下問起此事。”
“風度好不好兩說,但心計是夠用了,原先是以為闕凌簡拿捏他,現在看來,他才是掌握主動權那一位。漁陽也不用太擔心,闕九湛大抵是吃不了什麼虧,再說他腿現在也好了,天地這麼大還怕沒個容身之處?”闕九湛腿好轉也神奇,據伺候人回報,當日闕九湛在個溫格時候,容格在旁邊跑跑跳跳地碰翻了另一碗熱茶,不等其他人反應,闕九湛一使勁竟然從輪椅上站起來,抱著兩個就躲開了滾燙茶水,復原程度堪稱奇跡,“算了,不說他們了,老祖宗以前常說各人有各人福緣,也不是旁人可以插手,小槿,朝堂上那一大攤子事還不夠忙?要還有空,不如多陪陪呢,們有幾日沒在一起了。”
容槿拍開他搭過來手,“孩子們還在屋裡呢,少在這不正經。”
南宮靜深再靠近一點,附在他耳邊低聲調笑道:“若正經了,孩子豈不每個出處了?”
容槿啐他一口,“越說越沒個正形兒了。”
南宮靜深笑笑並不反駁,只領著他往前走去,嘴裡說道:“早上從那邊過來,路邊有叢凌霄花開最好,咱們去那邊坐坐,邊用些茶點邊賞花。沒回來之前,珍珠還說今天廚下來了好些新鮮晚櫻桃,她做了些櫻桃卷子,聽她說近些日子胃口不好,這酸甜東西應該喜歡,天氣太熱?還是最近太累了?就是總有操不完心,來日方長,做事也不能急在一時。欲速則不達道理,應該懂。”
“還什麼都沒說,就惹來這頓嘮叨了。這正是今日要與說事情呢,方才一打斷,差點忘了。”
南宮靜深投降:“行,不打斷,說。”
容槿拉他手放在自己腰腹處,那裡還是平坦,但南宮靜深已然明白他意思,“是說……”
容槿點點頭,“還沒給太醫瞧過,但應該八九不離十。”都生過兩胎了,這點經驗還是有,“這次想要個男孩還是女孩?”
不管有多少個孩子,聽到可以再次為人父,激動心情還是在所難免,“三個臭小子已經夠讓咱們頭疼了,這次如果是個漂亮乖巧小公主就再好不過了。”
容槿笑道:“這個孩子倒是真很乖巧,一點不鬧騰,大約還真是個女孩子,如若不然,也該是個謙遜溫潤男孩。”
“咱們孩子總該不會錯。”南宮靜深可是個一點不懂得謙虛父親。
翡翠在廊下新繡一個並蒂蓮花床幃,抬頭看樹下兩人並肩而行,不時有輕松談笑聲傳過來,她對身邊兩個小侍女說道:“不知道皇上和王爺在說什麼好事,有些日子沒見王爺這般開懷了。”
景平九年二月,皇次子南宮謙止也就是後來溫親王在坤儀宮出生。
同年九月,闕九湛帶著已經滿三歲兩個女兒離開大寧啟程返回西陵,從那以後,闕九湛名字很少再被人提及,此後又過三年,西陵商戶杜家借助兩國邊境互市通商之便,迅速崛起,成為西陵首屈一指富商,當家人名喚杜漁樵縱覽大局,眼光精准,每每出手,均有獲益,之後負責皇室民間采辦,成為西陵一等一皇商,有了朝廷庇護,杜家一時風頭無兩,商鋪遍及西陵各地。杜家悄悄崛起同時,另外地一個曾經無比榮耀家族卻悄悄沒落了,佑安十三年,也就是大寧歷景平十四年,淳於忌返京途中,被人伏擊身亡,後淳於冉辭官遠去,行蹤成謎,淳於家主家後繼無人,日漸式微,終至沒落。據西陵史書記載,元帝一生共育有兩位公主兩位皇子,均為一母所出,這位娘娘生前雖享盡專房之寵,但奇怪是沒有得過任何封號,元帝過世之後,帝陵與順帝緊鄰。後世有人猜測,元帝登基之初獨寵侍君阿九,致使阿九遭宮中妃嬪嫉恨讒害,終致早逝,這才有了後來對這位娘娘格外珍視,不輕易示人前。
景平十年夏,皇上准了戶部尚書羅敬文關於賦稅變革法子,在全國范圍內逐步推行新賦稅征收之法。景平十一年春,容親王奏請大興天下水利,時為工部侍郎李佑主持此事,此事耗費巨大,不少朝臣顧不得得罪容槿,聯名反對,但此時容親王府已在朝廷經營數年,根深繁茂,不易撼動,容親王一手提拔了不少青年才俊,蘇相已然倒戈過去,皇上言辭之間對這位容親王又頗多倚重,更加助長了容王府權勢。所以當容親王不顧一眾朝臣反對,力主此事時,其他人也真無法逆轉,當時不止一位御史參奏容親王秘本,大意都差不多,容親王手握大權,結黨營私,獨斷專行,它日若起異心,國之大害,皇上宜早作決斷。民間亦有不少流言,對容親王強勢專斷頗有詬病。
從景平十一年起,大寧水利興修持續了近二十年,耗費了大寧幾乎四分之一國庫收入,後世也有陸陸續續修建,但堅實基礎卻是在這二十年中打下,工程修建完工以後,溝通了南北水系,方便了水路交通,各地商貿往來更見頻繁,最重要是這些水利工程灌溉了從丹北到蘊南大片荒原,為大寧增加了數萬畝良田,在很多年後,歷經諸項變革大寧,國力大盛,一躍成為這片大陸上最強大國家時,後世人開始感歎那個早已經遠去王爺是多麼高瞻遠矚,計謀深遠。
景平十一年臨近末尾時候,當朝唯一公主南宮青止出生,她也是景平帝和皇後最後一個孩子,此後皇室再無所出。
景平十二年三月,皇上在瑤光殿為青止公主舉行了盛大百日宴。
當夜。
“小槿,今天是什麼醒酒湯啊?怎麼喝完了頭感覺更暈了?”南宮靜深揉著額頭靠在床邊,喝過小槿親手端來醒酒湯,讓人只想打瞌睡。
容槿將喝干藥碗遞給下人,扶南宮靜深躺下,“和往日一樣,只是加了一點安眠藥草,晚上可以睡得安穩點。”
這句話原也沒什麼錯處,可南宮靜深總覺得哪裡不對,不疑有它,他握住容槿手,笑道:“小槿,看今天咱們青止表現多好,瑤光殿裡那麼多人,她一點都不怯場,咱們青止以後一定是個了不得公主。”
容槿坐在他身邊,說道:“青止這麼小,哪裡能看出什麼來,了不得什麼,也不奢望,只盼望著她品行端方,能快快樂樂長大,然後為人妻,為人母。”
“青止才三個多月,想這些太早了,孩子以後慢慢教就是了,教出孩子總不會錯。”
容槿道:“景止和行止今年十二歲了,是非對錯是能懂得,也不是十分擔心,就是寧止,他還不到六歲,謙止也才三歲,青止就更不用說了,他們這樣出身,眾星拱月一般,身邊不缺人巴結逢迎,加上宮中子嗣不多,老祖宗和母後那邊肯定也會頗多寵溺回護,就不要再驕縱他們了,還是那句話,孩子長大後能有大作為,為他們高興,如果沒有,也不在乎,但他們如若失了品行,這是不願意。要時時約束告誡。”
眼前景物時斷時續,意識即將要沉入無邊黑暗,南宮靜深甩甩頭,勉強打起點精神對容槿道:“小槿,今天是怎麼了,累了一天了,先歇下吧,有話留著咱們明天再說。”
容槿微抬頭,眨眨眼睛,“不了,該說都說完了,要回臨央去了。”
“臨央?”眼皮沉重地不像話,南宮靜深努力了好幾次才睜開,他這才注意到容槿一直穿戴整齊,一副隨時准備出發樣子,“臨央出了什麼事,這麼著急?”
容槿沒說話。
“那什麼時候回來?”現在老容親王和皇伯父常年住在臨央,小槿每年都回去幾次,他從不曾阻攔過,為什麼這次這麼突然?可他已經沒有更多心思考這些,黑暗正在慢慢侵蝕著他僅存一點清明。
“以後就不回來了。”
南宮靜深皺眉,伸過去手落了空,“說什麼?小槿?”
容槿躲過他手起身,居高臨下望著他,千種情緒,萬般心思,重重沉澱下來,眼中只剩了一片淡然,宛如第一眼相遇時陌生淡然,“父親們犯下過錯,已經盡力彌補,雖然不知是否能撫平幼年喪父之痛,但十三年時間,五個孩子已經是能做到全部。”世間哪有什麼一見鍾情?如果開始是因為不知情而被蒙在鼓裡,那後來種種跡象表明,南宮靜深恐怕早就想找容王府報殺父之仇,不殺伯仁,卻不能否認伯仁是因而死。“恨父王,也恨爹,是他們原因,才致使瑜親王為大長公主所脅迫,最終戰死在北疆。”
“早就想過會有這麼一天。”意外,南宮靜深很平靜,沒做任何辯解就承認了,知道父王過世真相時候,他恨皇伯父,也恨容熙,可皇伯父對他有教養撫育之恩,他不能下手,所以他多年來暗中籌謀,隱而不發,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找容熙和南宮溪嵐為父報仇,初見那日,他便知道那個青衣少年是容王府世子,那天陡然失序心跳是一剎那心動還是預感到大仇即將得報興奮,連他自己都分不清楚。他有想過,如果有一天容熙知道自己最疼愛世子被自己壓在身下會作何感想,暴跳如雷還是備受羞辱?可笑是,在瑜王府日夜相處中,先陷下去反而是自己,也許從一開始,報仇只是自己給自己找到一個接近和得到容槿借口,要不然他怎麼去面對九泉之下受盡逼迫而死父王。“喜歡上時候,就決定放棄向父王復仇。”
“知道,只是想在離別前把所有事情都說清楚。以後也不必憂心這個,承多年照拂,今日一別,各自珍重。”容槿說完,不再多看,已然准備離開。
“小槿……”南宮靜深用盡所有力氣,但喊出這一聲卻極其微小,並沒有傳出多遠,再看去,保持著掙扎姿勢,但人已經撐不住昏睡過去了,所以他沒看到容槿再次回轉。
“好好睡一覺吧,明天就什麼都好了,以後好好活著,好好照顧孩子長大,連著份一起。”容槿在床邊坐了良久,知道窗外再三傳來提醒暗號,他終於起身,他親親南宮靜深額頭,“多年前要走時候,被強留了下來,這一次,老天也留不住了,走了,靜深。”
容槿乘轎子離開泰和殿,意料之外又有些情理之中看到外面停著一架馬車。
“請王爺換轎上車吧。”馬車外等著是太皇太後宮裡蘇桃娘。
“見過皇祖母。”
“進來坐吧,哀家送這一程。”太皇太後北向而坐,前面擺放了一張炕幾,上面茶具一應俱全,見容槿過來坐下,太皇太後提手邊熱水新沖了一杯推給他。
容槿接過來,“更深露重,偏勞皇祖母走這一趟了。”
“無妨,喊了這些年祖母,哀家也沒什麼可送,臨走之前,給個明白話總是可以,事情沒有轉圜余地了嗎?”
馬車行在青石板道上,骨碌碌車輪聲在這深夜寂靜宮室中傳出去很遠,“以為皇祖母今個兒答應代為撫育青止時候就明白了決心。青止是個女孩,留給靜深身邊教養,總有些不便之處,以後還要勞煩皇祖母和母後了。”
“既然不放心孩子,為什麼不留下來?”太皇太後探究目光落在容槿臉上。
“本性疏懶慣了,勉強自己留在宮中這些年已經是極限,趁著現在還算年輕,還可以過自己想要日子,往後年紀大了,想走也不成了,這輩子就搭進去了,況且想著五個孩子應該多少可以彌補些太皇太後,太後和靜深失去瑜王爺痛苦。”
容槿理由聽起來合情又合理,太皇太後還真從裡面找不到漏洞,除了詫異他決心之大,明明該是最捨不得孩子人,“青止是哀家曾孫女,是大寧公主。”或許這就這麼一個公主了,“哀家自會護她周全,如果一日哀家故去,總還有母後他們,且放心。”
“如此就先謝過皇祖母了。”
容槿茶碗一直捂在手裡,自始至終卻沒有喝一口,太皇太後見狀問道:“如今年紀大了,晚上睡覺總是不得安穩,茶也不敢多吃了,只這普洱還好些,怎麼,小槿,如今要走了,哀家茶也不准備沾了嗎?”
“原也不是疑心皇祖母,只是去意已決,總是擔心在小地方出現差池。”
太皇太後笑了一下,不再勉強,只端起自己面前那碗喝了一口,“十二年前,未央進京之前特意去江南求過哀家。”
太皇太後話題轉換很突然,但容槿早有准備,很快就將話接上了,“聽他說過了。”十二年前他身陷瑜王府時候,未央去求助自己姑奶奶,也就是現在眼前太皇太後。
“知道世上有種東西叫凝集香嗎?”
容槿手指在碗身上擦過,沒發出任何聲音,良久,他說道:“聽說過。”凝人心魂,被下藥人可以在無知無覺中說出對方想要秘密。
“未央與最要好,那尋常毒物不易近身體質,哀家也是沒想到。”
“所以是從您這裡透露給大長公主消息嗎?”
“這麼說也算沒錯,哀家起初並不想針對,只是梅影告訴哀家,靜深對起了不該有心思,江誠早逝,害他那些人卻可以毫無負擔地活著,哀家怎麼能甘心?先帝對哀家尊重多月夫妻之情,哀家就只有江誠這一個孩子,他可以將帝位讓給秋湖,哀家不阻攔,哀家只想要他平平安安活著,這要求並不過分,可就是因為他們,江誠連命都搭上了。靜深自幼聰穎,性情沉穩,他是哀家和梅影所有指望,哀家不能看著容熙害了江誠,再讓容熙兒子害了靜深。所以只能選擇捨掉。當年在水牢,靜深去往北疆,可以光明正大都取得北疆兵權,可他得到消息下牢消息,竟然想不顧一切折回來救,一個失去所有理智和判斷靜深,哀家就知道真留不得了,只是沒想到最後卻得知竟然是秋湖親身生育那個孩子,容熙和秋湖孩子,這算不算父債子償呢。當年是梅影親自傳信與靜深,告訴她已經平安獲救,靜深當年還是很相信自己母親。”
“恐怕太後也居中做了掩飾。”
太皇太後點頭,“是這樣沒錯,憑梅影一己之力,想瞞過靜深也是容易事情。”
“多謝老祖宗解多年疑惑。”雖然容槿已經猜到了大半,可這細節卻無從得知。
“老祖宗,馬上就到宮門口了。”蘇桃娘在外面輕聲稟報。
太皇太後答應一聲,問容槿,“哀家就送到這裡了,前面路就是自己了,容槿,臨行之前,能不能回答哀家一個問題?”
“太皇太後請說。”
“什麼時候決定要走?”
容槿放下手中茶碗,回道:“成親之前。”
“這麼說,當日主動提出不以容槿身份與靜深大婚,也有留今天後路心思?”世人皆知容槿是當朝容親王,卻不會知道他曾經也是坤儀宮主人。
“今天說這些已經沒什麼意義了,容槿走後,皇後那邊就尋個理由故去吧,以後他再娶再立,都與不再相干。老祖宗以後多保重身體。”
宮門外有接應人,二百裡外塘口早有安排好船只,揚帆出海,就再沒蹤跡可查了,夜幕中,宮門在容槿身後緩緩關上,那裡面住著他家人。
“走吧。”他本就是不屬於這個世界人,現今斷個干干淨淨,從此塵歸塵,土歸土。
作者有話要說:追文到這裡的親愛的,你們將在晉江不怕任何文了^_^,終於將這個坑填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