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聶潛抵達醫院的時候,凌越已經被推入了手術室。
靠在VIP病房的床上,聶潛對醫生的連番檢查不耐煩的說,「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不要再煩我了。」
幾名醫生心裡不痛快,他們都是醫院的教授,今天又不值班,半夜被院長急喚過來給一個受了皮外傷的病人看診已經頗有微詞,但看在聶家威望甚大,又是醫院的資助人,投了大筆金錢,這才忍了下來。
況且傷口已在聶潛到達醫院時經由急診室醫生做了處理,怎可能讓聶潛帶傷等著。
當確定聶潛很健康,而聶潛又強硬的表示出比他們更大的不樂意後,幾人互看一眼,退了出去。
「等等……」聶潛突然又叫住了走到門口的他們,「手術室有個人,希望勞煩幾位照看一下。聶家會記住這個人情的。」
幾人中年紀最大的老人點了點頭。
出去後,老人問,「聶家還有人受傷了?」
另外的人都搖頭表示不清楚。
老人長歎一聲,「看來今天睡不成了,可憐我的老骨頭。」身為醫院的外科主任,老人的技術毋庸置疑,「你們也不要回去了。」
幾人應聲稱是。
聶潛的人情,可比錢有用多了。
聶文在聶潛身邊說道,「主人,天要亮了,休息會兒吧。」
「不要讓那些記者亂寫。」
「放心吧,我會處理好的。」
聶文向他鞠躬後,走出去替他關上了房門。
經過這突來的變故,一番折騰下來,聶潛也真的有些倦了,只是他閉上眼,卻並沒有多少睡意,躺了幾分鐘後,乾脆掀開被子走到窗邊坐下。
直到聶文早上到來時。
「辦好了?」聶潛問。
聶文朝他點了點頭,「已經打點好了。您一夜未睡?」
聶潛沒有回應,聶文也沒有追問。
聶潛的眼嚴重佈滿血絲,跟來醫院的劉媽端來了熱水,「少爺,洗把臉,我帶了你愛吃的粥。」
對待伺候自己多年的劉媽,聶潛還是很有感情的,「謝謝。」
待用畢後,放下勺子,聶潛用紙巾擦了擦嘴,問了一句,「他怎麼樣?」
聶文:「手術已經結束了,很順利,現在在加護病房。」
「他醒了以後通知我。」聶潛說。
聶文點頭,說道:「老爺子已經知道了,他搭十點鐘的飛機過來。」
聶潛的眉心不由自主的皺了一下,卻也沒說什麼。自己雖然派人去抓齊希,但是畢竟沒有要他的命,相反地,對方昨晚明顯是要置自己於死地,雖然父親和何敬軒有些交情,但是經過了暗殺事件,父親的態度應該會有所改變。
揉了揉太陽穴,聶潛看了下時間,「下午和我一起去接機。」
「是。」聶文道。
人流熙攘的機場,聶錫卻能讓人輕易從人群中將他找出來,雖然已經近六十歲了,卻依然西裝筆挺,和軍人出身的何敬軒相比,身上的嚴峻威嚴之氣毫不遜色。
跟在聶錫旁邊的,是給他做了半輩子助理的旗渝,退休後,成了聶錫的生活助手。他的右手提著簡單的行李,裡面除了衣物還有聶錫的藥,左手臂上搭著聶錫的大衣。
這個呼風喚雨了數十年的男人,即使見了自己的兒子,也不過是點了個頭而已。
聶文從旗渝手上接過行李,引著他們到車上。
雖然是為了昨夜的事而來,一路上,聶錫卻只是閉目養神般靠在座椅上,沒有提半個字。
到了家裡之後,聶錫才淡淡的說了句,「沒事就好。」然後就去休息了。畢竟年紀大了,幾個鐘頭的飛行已經覺得疲倦困乏。
聶潛看著父親上樓,才暫時鬆了口氣。
聶文也迎上來,說,「老爺看起來並沒有不高興。」
聶潛坐下來,嘴上沒有反駁,心中卻想著未必……
三個小時後,聶錫從床上起來時,精神較之前並無多大區別,即便體力不支,他也不會在人前顯露。
聶潛正拿著一疊文件在沙發上批閱,看見父親下來,立刻起身恭敬的說了一句,「爸,讓人給您沏一壺新茶吧,何老也說茶葉不錯……」
「試試吧。」
聶錫在他對面坐好,目光如炬,待茶水端在手上,淺喝了半盞後,才猛地將茶杯放在茶几上,沉聲道,「什麼事都不和我說,聶儀的事情也是從外人口中知道,那是我親孫子,你唯一的兒子。你大了,不知不覺已經飛得太遠了,也覺得自己可以飛得更遠,飛得比我高了!」
聶潛沉默了片刻,「爸……」
「好了!」聶錫向後一仰,長出一口氣,躺倒在柔軟沙發背上的他,脊背不再筆挺,彷彿全身的力氣都被抽了去。
聶潛看著他,這一刻,他覺得父親真的老了。
「我會解決的。」聶錫說完深深的望了他一眼,「你不要插手了。」何敬軒也是不想無端生事才會去找他,他們都老了,也抱著同樣的想法,才願意偃旗息鼓,哪知轉臉沒清淨幾天,就鬧出這等事。
聶潛低下頭,咬咬牙,硬是回嘴道,「爸,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孫子差點栽在齊家手上,我就算要報復也沒真正動手,可是對方卻想置我於死地,事情已經開始,人也到了河中央,哪有回頭的道理……」
聶錫又是歎了口氣,這個兒子的脾氣硬得像石頭,認準的事只會一條路走下去,到了現在還是沒變,「就算你們要打擂台,也給我打到明面上來,你是黑幫嗎?什麼年代了,還敢找那些不乾不淨的人辦事,這事不像是何敬軒做的……」
「父親,齊希做的和他做的有何不同,百年之後,齊家和何家都是他的。」
「罷了罷了,多說無益……我老了,你看著辦吧……」
聶潛如釋重負,「我明白了。」
聶錫看了下時間,五點半,「今天約人是來不及了,用過晚飯後,給你那幾位叔伯打個招呼,你親自去,就說我回國了,明兒中午請他們聚聚。」
「是。」
晚飯正用到一半,聶文從門口進來了,望著聶潛似有話說。聶潛回望了他一眼,聶文走過去,附耳說了一句。
聶潛點頭,「知道了,你下去吧。」
聶錫打量著自己的兒子,問了一句:「你還有什麼事瞞著我。」
聶潛手上夾菜的動作頓了一下,旋即恢復正常,「沒什麼,一點小事,一會兒要去醫院一趟。」
聶錫以為是關於他受傷的事,就沒有再過問。
等用完了餐,聶潛就坐著飛艇出去了。
凌越躺在床上,看著推門而入的聶潛。兩人都沒有說話,凌越因為失血過多很虛弱,很快又睡了過去。
聶潛摸了摸身上的煙,走出了病房,回到飛艇裡。
連口也沒開,就浪費了兩個小時。聶潛坐在飛艇裡點燃香煙,狠狠的吸了一口,不過,就算開口,也不知道說什麼吧。
聶文坐在駕駛座上,本想勸他不要吸煙,可透過後視鏡一看聶潛的表情,就知趣的閉了嘴。對於凌越,不止聶潛,連他自己也沒想到凌越會做出這樣出人意料的舉動。
聶潛一向恩怨分明,這救命之恩未免來得太重了。且不說聶潛是否會報答他,至少之前的打算全盤皆空,怎麼也不可能再玩膩後將他賣掉。
這讓聶文不得不懷疑凌越是否是刻意而為了。拿命去賭一個可能。如果死在槍下,不知道他是不是會後悔?
聶潛何嘗不知道凌越不過是為了自己求個機會,這種以命相搏換機會的人他見過不少,可是這一回他的心情卻並不平靜。
也許是因為事關他的命吧,所以格外有點不一樣的感受。
但除此之後,聶潛心裡還另有些糾結,一些說不清的感覺,在看見凌越的時候分外明顯。
從醫院回到家裡,已經是十一點多了,可是聶錫並未休息,整個房子燈火通明,異常安靜。聶潛心中正狐疑著,在踏進客廳的那一剎那,才明白了原因。
原來是有不速之客!
何敬軒和聶錫坐在一起說著什麼,氣氛卻並不僵持,反而是一種很自然的相處。
聶潛更不解了,走過去一看,原來不遠處的沙發側面,還跪著一個年輕人,赫然是何敬軒的寶貝孫子———齊希。
「爸、齊老。」聶潛道。
聶錫嗯了一聲,何敬軒卻笑了下,「世侄太客氣了,不嫌棄的話就喊我聲伯伯吧,說起來,我比你爸爸大八歲吶。」
聶潛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只好回了幾句客套話。
聶錫道;「來,阿潛,給你何伯伯道個謝。」
聶潛:「?」
聶錫接著說:「是這樣的,近來有個開發計畫,負責人是你何伯伯的舊戰友,他給你牽了線,應該沒什麼問題,具體的你們以後慢慢談。和你伯伯道聲謝。」
聶潛望著父親。
何敬軒開了口,「這個謝字可當不起,就當是伯伯給你的賠禮。」何敬軒話鋒一轉,指著跪在一邊的齊希,「我何敬軒一生光明磊落,怎麼會出了這麼個禍害。」
聶錫說道:「齊希還小,等大了就好了。」齊希今年才二十出頭。
何敬軒像是氣極,身體微微發抖,「做出這等下作事,哪裡像我何家的孩子。」說完,何敬軒站了起來,對跟著自己的管家說,「東西給我。」
比何敬軒小不了多少的老人遞給他一物,看上去像是枴杖。老人對何敬軒來說,就像是旗渝之於聶錫,雖然是下屬,但其實無論說話還是辦事都很有份量。
齊希看著那枴杖,忽然打破了之前的沉默,他嚥下一口唾液,但剛開口喊了一句外公,就絕望一樣閉上了眼。
聶錫和聶潛則都靜靜的看著。
何敬軒拿起枴杖,抬起,接著,是實木撞擊肉的悶聲,還有骨頭斷裂的聲音。
齊希的下唇一下子被咬出了血,身體往後一縮,可是礙於何敬軒對他從小到大的積威太深,膝蓋還是一直跪在原地,不敢挪動。
左臂骨折了,卻只是開始而已。
不是教訓孫子,更像是虐待敵人,下手之重讓人側目,十幾棍後,齊希幾乎血肉模糊,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何敬軒的狠烈連聶潛都心中一寒。
又是幾棍過後,齊希失去了意識,身體被棍子打得微微動彈,卻做不出反應。
雖然何敬軒緊閉的唇在細不可察的顫抖,可是卻沒有停手的意思,似乎要將他活活打死。打在齊希身上,何敬軒也好過不了多少,如同每下都打在他的心上,滴出鮮血。
好在聶錫開口了,總算是開口了。
聶錫說:「年輕人,哪有不做錯事的時候,阿潛也沒事,這件事就這麼算了,怎麼樣,敬軒啊?」
聶錫一說完,跟在何敬軒身邊的老人就立即從何敬軒手中抽過枴杖,站回一邊去。
何敬軒長吁口氣,「終是我家不肖子孫惹的事端,我不會包庇他,他就交給你處理了,賢侄啊,是打是殺你看著辦。我們告辭了。」說完,也不給兩人反駁的機會,逕自走了。
看著何敬軒離開,聶錫和聶潛面面相覷。
聶錫半晌才迸出一句,「叫救護車,別讓他死了。」
聶潛直磨牙,卻拿齊希無可奈何,何敬軒這番作為真是叫人說不出個不字,況且何敬軒也並不是怕了他們,否則聶錫不會為聶潛的衝動如此大動作。
另一邊,何敬軒捂著胸口,像是喘不過氣來,喝了藥,緩了好一陣子才緩過勁來。
坐在他旁邊的老人,湊到他耳邊輕聲安撫,「沒事的,少爺身體健康,看著嚴重,最多是骨折,養一養就會好的……」
「我真是恨啊,年輕的時候從來沒有低過頭,到老了,卻不得不低啊。」
「少爺會明白您的苦心的。」
何敬軒有些無力,「他要是懂,怎麼會去請了殺手還失手?叫我怎麼放心把公司交給他?聶錫有聶潛,我卻已經撐不了多少年了,等我死了,聶潛怎麼會放過他?希望他長教訓,給我成器點,又或者徹底幫他解決掉敵人……」
「老爺……」
「我知道,幫得了一次,未必幫得了下一次,何況鹿死誰手,未嘗可知,所以在他能懂事之前,不能讓他樹立聶家這麼大的敵人。」
「老爺,我會勸勸少爺的。」
「……希望他能真的長教訓。」
凌越不知道齊希就躺在和他只隔了一間房的病房,直到他可以下床走動,才偶然遇上。
在這段日子裡,他只見過醫生、護士,還有聶文,聶文很冷淡的對他表示了感謝,並暗示他不要起什麼歪點子。
凌越看著他,只是輕輕的牽了一下唇角。
聶潛只是在他醒來後來了一次,若是說自己已經被聶潛厭棄,應該一面都不見的,可是既然來了,之後卻忙得連一次也不出現?也是,自己這等小人物,哪裡值得聶潛上心。富貴險中求,何況是自由和性命,運氣好的話,也許能求得一線生機,聶潛的命可比自己的值錢多了。
得到醫生的允許,凌越慢慢的走出病房,想要去樓下的花園散散步,曬曬太陽。
聶潛並沒有限制他的活動,這讓他驚喜異常。
然而一推開門,就看見了一個讓他意外的人,齊希。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還算是難友,都是被聶潛棒打的人。
不過凌越也清楚齊希的外公能罩住他,雖然外面都說何敬軒對待齊希並不慈善,甚至嚴厲到經常打得他躲到母親背後,凌越卻不以為然,齊希是他孫子,再不好,也不會見死不救,所以凌越並沒有把齊希的傷和聶潛聯繫到一起。
見他被層層攔著,卻還要撞著、吵著要出去,不由多看了幾眼。
齊希正鬧騰著,精神都集中別處,並沒有發現和他幾步之遙的凌越正在觀望。
凌越如果要下樓,必須穿過走廊,也就是要路過齊希的房門,凌越正想抬腿,卻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齊少爺,我家主人沒有吩咐之前,你不能離開這裡。」
聶文也在旁邊?!
齊希憤怒的聲音進入凌越的耳中:「你們不能限制我的自由,我要回家。」
聶文揚起的聲音帶著諷刺,「齊少爺要回哪裡?你外公已經將你交給我們處置,你父親難道會大過何老?」
齊希氣吁吁的瞪著聶文,激動之下竟舉著拳頭要衝過去,可惜被聶文毫不留情的一推,狼狽的摔在地上。
站在一邊的護士連忙將他扶到床上。
聶文掃了他一眼,丟了一句,「老實養傷。」
凌越退回自己的房間,回味著剛才聽到的一切,不會吧,何敬軒把齊希交給了聶家?
凌越越想越心亂,乾脆在聶文回去後,站在了齊希的門口。
手掌貼在門上,凌越考慮要不要推門。
左右打量了幾眼,這一層是VIP,很是寂靜,走廊也沒有下面人來人往的情形。
深吸一口氣,凌越擰開了門把。
齊希弓著身體蜷縮在床上,看上去居然有些無助。
凌越勾起嘴角。失去了家族的庇護,齊希算什麼,一個紈褲子弟而已,他要是落在聶潛手裡,下場只會比他還慘。
「嗯!」凌越發出一聲輕哼。
床上的人立刻緊張的伸直了身體,緩緩側過身體,望向聲音來源處,一看見是凌越,齊希周圍尖銳的氣息立即緩了下來,「你怎麼會在這裡?」
凌越走到床邊,柔聲說:「我怎麼在這裡齊少爺會不知道?說起來,我也是被你連累的吶,你招惹聶家小少爺,還把他丟進我的嘉蘭。」
齊希靠在床上,「那又怎麼樣?想找我報仇?」
凌越半瞇起眼睛,笑了一聲,「報仇?做我們這行,得罪的人多了,早就看開了,出事是早晚的,怨不得旁人。」
齊希挑起眉,看著凌越。
凌越總是冷冰冰的臉上露出罕見的笑容,「齊少爺,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距凌越和齊希的見面又過了半個月,到了凌越出院的時間。
這些日子以來,聶潛依然沒有出現過,所以當聶潛來接凌越出院時,凌越心裡小小的驚訝了一把,面上卻看不出來什麼。
聶潛雙手放在膝蓋上輕輕敲打,凌越則望著窗外。
「把舷窗關上。」聶潛道。
凌越默默的照做。
「剛出院,不要吹冷風。」
聶潛的一句關懷,讓凌越呼吸一窒,不知道回什麼話較好。
這時,身為駕駛的聶文忽然說道:「老爺臨走時問我最近你是不是瞞了他什麼,看上去心裡有事……」
父親的感覺還是那麼敏銳,自己不過心情有些波動也被他察覺了,聶潛表情沉了一下,很快回道:「什麼也不要多說。」
「知道。」聶文握住操縱柄的手緊了緊,將飛艇設置成自動航行。他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瞞的,凌越既然有恩,放了他就是,最多再給些錢,或者不放,按原來的計畫處理也沒有不妥,聶潛也不是個心軟的人。
老爺?聶錫?凌越心想。他的離開和自己的出院時間是巧合?還是聶潛不想自己污了聶老爺子的眼睛?哼!不論是哪一點,聶錫走了,對自己都是有利無害的。
齊希大概也離被放回家不遠了!
雖然何敬軒知道聶家不會拿齊希怎麼樣,可是孫子在別人手裡,總是難免耿耿於懷,加上他年紀大了,憂急攻心下,竟病倒了。
大宅裡忙成一片,難得的是,外界居然毫無所知。
何家之嚴,可見一斑。
何敬軒胸口微微起伏,疲態盡露,「外面情況怎麼樣?」
一直跟在何敬軒身邊的心腹輕聲道:「外面什麼都不知道,您安心養病吧。」
「無論如何,消息絕不能外洩,一點岔子都不能出。」
到了晚上,一直跟在何敬軒身邊的老人何葦,安撫著他:「老爺,不要想多了,小少爺會平安回來的。」何葦是何敬軒服役時的手下,後來腿上受了傷,退役後就一直跟在他身邊。
「我知道。」心裡明白是一回事,可怎麼能不擔心,而且今日他總是夢見妻子,希兒再不像話,總是他唯一的血脈,又是女兒的心頭肉,他對他愛之深責之切……
女兒整天哭哭啼啼,昏了好幾次,像把刀在割他的心。
他以為自己看得清也承受得起,原來不行了,他老了。同時他也明白了聶錫的心態,聶家孫子險些被糟蹋,也願意和解……他又何嘗不是,求一個和字。
時間啊,再倒轉個十年,定不會是如今這局面,但聶錫也是這樣想的吧。
「一會兒再去看看暖暖,要她別哭了,不然希兒回來她又病了。總之,最近你多去照顧照顧她。」何敬軒道。暖暖是女兒的小名。
隨著時間推移,對父親保證齊希沒事的諾言開始懷疑,齊暖越來越神經質,人也消瘦了許多。
何敬軒只得一次又一次向她保證齊希一定會沒事。
事實上,聶家是來打過招呼的,說是事情已經過去,但齊希在他們家受了傷,聶家有責任,齊希養好之後會完整無恙的送還給何敬軒。
且不說聶家是好意還是居心叵測,齊希一日不回來,那些承諾有什麼用?何敬軒就是料到聶家會歸還齊希才放心設這個局,可是在時間上,他失算了,而自己又病了,這是何敬軒始料不及的。
若是被外界知道自己纏綿病榻,怕是要橫生風波,齊希恐危矣……
所以他絕不能有事!
凌越回到聶家,除了晚上不再伺候聶潛,一切如舊。
凌越咬著水果盤的叉子,想著聶潛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如果讓他白給聶潛擋了子彈,那可真是不甘心,不如讓聶潛中彈死了,而且混亂之下,也許不是沒機會逃出去。
行不通!聶家曉得他和聶潛在床上,到時候還不追殺他到底,可惡!
凌越無意識的像肉食動物一樣啃著銀製的叉子。
坐在旁邊沙發上看新聞的聶潛注意到凌越的心不在焉,放下手上的茶杯,茶杯與茶几接觸所發出「喀喀」聲讓凌越猛地回神,朝聶潛望了望。
但聶潛只是輕描淡寫的說:「吃東西不要發呆。」
「……」凌越心裡鄙夷了一聲,嘴裡卻乖乖的應了一聲,認真又專注的吃了起來。
說起來,也不是沒有收穫,例如聶潛這般莫名其妙的話就多了許多,看上去似乎還像是半調子的關懷?凌越又在心裡嗤笑了一聲。
嚥下最後一口水果,凌越小心的問道:「齊希好像也住院了?」
聶潛坐姿沒變,在凌越以為自己白問了的時候,聶潛道,「沒錯。」
這坦蕩的回答讓凌越的心思又轉了起來,說話越發小心,「我看見他了。」
「嗯!」
凌越低下眼,聲音細小,「他難道傷得很重?比我還晚出院。」
齊希一身皮肉傷,早就可以出院了在家養著,只是聶潛一直不放。聶潛對齊希似乎不感興趣,只含糊的嗯了一聲,說,「死不了。」
見聶潛沒有說下去的意思,凌越不好追問,又有些不甘心,想著日子久了再提怕是不妥,就又問道,「他也快出院了吧?」
「出院?還沒好透呢。」
凌越一怔,在他出院的前兩天,齊希明明已經拆石膏了,難道聶潛想……可是何家會願意?
聶潛看了凌越一眼,「你倒是打聽得清楚,怎麼?為他擔心?」
凌越的雙眼驟然睜大,嘴巴微微張開,像是噎了一隻蒼蠅,表情驚訝中透著嫌惡,又像是怕聶潛誤會一樣,馬上解釋道:「我怎麼會擔心他?他不過是一個客戶。」
凌越的神情越來越黯淡,並帶著難以克制的恨意,「而且,而且要不是因為他,我、我豈會……」豈會被你……
聶潛聽出凌越的言下之意,心下不悅,「會如何?」
凌越哪裡敢再接下去,眸子一轉,道:「我上樓喝藥了。」
聶潛拿指尖捏了捏眉心,凌越的心思他清楚,按道理,他可以放了凌越,可是又心有不甘,那豈不是正好順了凌越的心?
但有恩不報,又不符合他恩怨分明的性格。
這讓他頗有些為難。
於是,聶潛選了一個折中的辦法,他決定待凌越好點,像個小情人那樣養著,做他聶潛的情人,是多少人求不來的。
凌越當然不知道聶潛已經打定了主意,他只覺得聶潛對他的態度很詭異,並且這種奇特還在與日俱增。
首先就體現在穿著上,他不用再披著那些半透明的、誘惑十足的薄衣,聶潛甚至允許他自己去挑選衣服,包括訂製。
起初,凌越以為是他的身體初癒,不能著涼,可等他好了之後,依然如此。
然後是自由度,聶潛允許在兩個以上的保鏢陪同下出門,家裡的車可以任挑,還為他準備了金卡。
凌越開始惶恐起來,這和他的目的背道而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