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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胤礽重生)、變調歷史(嫡子續)》第123章
☆、程家雙子

  【你既然下定決心永不成親,決定身心都只對愛人忠誠,那麼你喜歡的那人也定要這樣對你,我的孫子怎麼都不能也不該卑微委屈的去愛。】

  【你答應我,你將來找的人一定要值得你傾心相待,若你只有他,那麼他也必須只能有你,若他不能,那你斷不可委屈自己。】

  永翊趴在床上,腦海裡不斷迴旋著瑪法和阿瑪對自己的囑托。

  千金一諾,無法做到的事情就不應該答應,這個道理他從小就被教導,但是很多時候往往明知道不能,卻沒有辦法拒絕。

  他對瑪法撒了個小謊,他其實不是在十三歲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不喜歡女子,而是在更早的時候,永琛成婚的那一年,興平二十五年,他十一,他十六。

  在最開始的時候,永琛之於他不過是感情深厚的童年玩伴,他因為容貌的關係性子越大越冷淡,除非是家人和真心相交的朋友,難有溫言對待。當知道永琛要成親,他的人生有別的人介入時,他滿心的不悅也不過是覺得重要的人要被搶走,無關情愛。

  直到他日復一日的看著永琛和富察氏琴瑟和諧,情投意合的樣子,不知不覺間衍生出超乎尋常的嫉妒。

  他想,這是不對的,是不正常的,即使他很多次在程府看到程姨那些海量的關於男男相戀的書籍,但是那只是話本,是不能和現實掛鉤的,更何況,他和永琛是堂兄弟啊!!

  他惶恐,害怕,不斷的告訴自己是錯覺,不斷地壓抑那亂倫的感情,直到十三歲那個人事啟蒙的晚上,真相狠狠的被攤開在他面前,讓他避無可避。

  他以為這個秘密他會保守一輩子,他甚至覺得能夠勉強自己娶妻,即使他對女人完全沒有感覺,可是起碼的能夠安了疼愛他的瑪法和阿瑪的心,他真的是那樣下定了決心的!

  然而,他不該敏銳的察覺到瑪法和皇叔祖的關係,那種互相凝視的眼神,不是正常的兄弟間該有的,更甚至他發現祖輩叔輩之中,是那種關係的還不少!

  他驚詫之後就是狂喜,他知道他一直害怕的來自祖輩父輩的壓力瞬間就已經不存在了!他不用勉強自己去和一個女人共度一生。前途由黑暗立刻轉變成光明的感覺,簡直讓人無比的幸福。

  之後的日子,他開始計劃著怎麼讓自己和永琛的關係也變成祖輩叔輩那樣,他甚至已經看見未來美好的日子在向自己招手。他太得意忘形了,得意忘形到忘記了理想與現實存在著天塹般的距離,兩情相悅,需要的是兩個人都有一樣的感情,只是一個人單方面的一頭熱,是無法相悅的。

  永琛喜歡女人,於男子之間的□一竅不通之餘也沒有任何感覺,他甚至卑劣到利用自己這張臉去刻意的魅惑勾引,他對他仍然只是深厚的兄弟之情!用程姨的話說就是——再直不過的直男!

  他茫然了,特別是在看到永琛的府裡總是有新人進的時候,那種濃烈的嫉妒可怕得嚇到了他自己,也讓他卻步。

  他一直都清楚,童年父親的不在在他看來是一種拋棄,所以對於入他眼的人事物都有種駭人的獨佔欲。他告訴自己,永琛將來如無意外的話是要繼承大統的,後宮佳麗三千,即便他們真的成了,他是無法只有他一個的,連皇叔祖和瑪法那樣好那樣深的感情都無法做到身心唯一,永琛又怎麼能例外?與其將來他的嫉妒心和獨佔欲毀了他們兩個人,倒不如放棄吧,他告誡自己說,誰沒個青澀的年少感情,那多數都是沒有結果的。

  可是永琛……他也說不上來那個人為什麼那麼吸引他,他的童年玩伴並非只有他一個,讓他起了心思的卻只有他。

  琛,未經雕琢的美玉也。或許是因為他真的人如其名,那雙溫暖明淨的眼眸裡的光芒就如原石般散發著純粹的美麗,莫名地吸引他。

  現在,他按照計劃向瑪法阿瑪坦白,也如願獲得了支持和體諒,可是同樣的他們的期許更讓他倍感壓力。

  「永琛……」他該怎麼辦啊……

  「你叫我啊?怎麼了?」

  永翊差點以為自己出現幻聽,頭猛地一扭就看見永琛站在床邊,臉帶擔憂地皺眉看著他,他一激動正要從床上彈起來,卻動作過大牽動了背上的傷,立馬齜牙咧嘴起來。

  「幹嘛呢幹嘛呢,趴下趴下,可別亂動,要不然傷口就裂開了。」永琛連忙搭上他的肩把他壓回床上,嘴裡還帶著些責備道。

  永翊只覺得肩上的那隻手帶著灼人的熱度,他的耳朵忍不住紅了,鳳眸裡一片柔軟溫情,艷麗非凡,看得人魂都丟了,可惜見著此番美景的是一個呆木頭,完全不來電。

  「你……你怎麼來了?」

  「還不是阿瑪說你病了,我就過來看看,誰知道你原來不是生病,而是被弘昭伯父打啦!我說你到底是做了什麼讓他氣得動手打你?弘昭伯父脾氣可是出了名的好啊。」

永琛微微掀起永翊的衣服,瞧著裡面纏著的紗布,忍不住問道。

  永翊垂下眼簾,悶悶道:「你真的要知道?」

  「怎麼?不好說?」

  「不,你要知道的話我就告訴你。」希望你不要被嚇到!永翊深吸了口氣,挨這頓打最主要的目的也不過是為了現在,「阿瑪打我是因為我不願意成親,而且不是暫時不成親,是永遠不成親。因為我不喜歡女人,我喜歡的是男人。很變態對不對?很不正常對不對?永琛,我就是這樣一個噁心的人,你最好不要和我走太近了,要不然將來我的事被傳了出去後,對你名聲不好……」

  「你個笨蛋!!」永琛突然暴喝一聲,手掌重重的拍到了他的頭上,直接把他的臉打進了軟枕裡,然後在他愣住的時候一把勾住他的脖子,使勁地揉著他的頭,「幹嘛要這樣說自己?什麼不正常什麼變態?不過是不喜歡女人,不過是不成親,礙著誰了?什麼叫做不要和你走太近,會對名聲不好?你放屁!誰敢對理親王的家事置喙半句?永翊,你給我記著,我和你是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的好兄弟,我可不准你這樣自輕自賤!你要是再讓我聽見你這樣說自己,我就揍死你!難怪弘昭伯父要打你,我聽了這話都想把你皮給掀了!」

  氣急敗壞的聲音裡含著的濃濃關心,讓永翊的心軟和得不可思議,他毫不反抗的讓他勾著自己的脖子,順勢靠在這個他渴望了很久的懷裡,心裡一陣陣的歎息。

  何必呢?你何必如此?你這樣只會讓我放不開,我原本想著你即使不露出厭惡,只要尷尬不知所措,或者以規勸者的身份對我提出質疑和告誡,那麼我就對你死心,退回好兄弟的位置,永遠不越雷池一步,讓這份感情消亡在往後的歲月,可是現在……你要我如何是好?

  「好了好了,你別揉了,再揉我的頭髮都掉光了。」強迫自己推開他,永翊笑得無奈,伸手用勁地拍了拍他的肩,「果然是好兄弟啊,沒看錯你!」

  永琛餘怒未消的瞪了他一眼,「怎麼?你還以為我會說你有病讓你去看大夫啊?好男風罷了,又不是什麼稀罕事,你不過就極端些接受不了女人而已。這世上變態人多了去了,沒你湊熱鬧的份!」

  「你要真那樣想我也就沒那麼煩惱了……」永翊嘀咕道。

  「你說什麼?」

  「說你像管家婆一樣,是不是成親了的男人都像你這麼囉嗦,那我不成親果然是正確的!」他翻著白眼,故意說著挑釁的話。

  永琛拿他沒辦法,只好笑罵了一句臭小子,還特意道:「要不要給你介紹好男人啊?永翊貝勒~~」

  永翊微不可聞的一僵,隨即邪邪的挑了挑眉,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一副登徒浪子的

模樣,「你就是很好的男人啊,榮貝勒,你要不要毛遂自薦啊?」

  永琛沒好氣地揮開他的手,「本人有主,請勿調戲,謝謝合作!」

  永翊低聲笑了起來,垂下的眼簾卻遮住了眼底的苦澀,還要若無其事的繼續道:「就你這妻妾成群的,爺可不稀罕。」

  「去你的。」

  兩人又笑鬧了一陣,看時候不早了,永琛也就回去了。

  房門一關上,永翊臉上的笑立刻就掉了下來,眉宇間全是落寞疲憊。

  他根本是作繭自縛,生生把自己推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求不得、捨不得、離不得,這算個什麼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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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呀,小翊翊這身材果然好,看這腰是腰,肩是肩的,真是個尤物……」

  朦朧之中,永翊聽見了某人永遠都帶著輕佻味道的柔膩嗓音,加上腰間不安分的手,他無奈的睜開了眼睛,手一伸扣住了那只柔軟無骨的手,從床上起來,冷眼瞧著面前兩張一模一樣的臉。

  如果說永翊是艷,那麼面前的兩人就是媚,一雙含情桃花眼,天生風流盡在眉梢,雪白的膚,櫻紅的唇,眼波流轉間真個是媚眼如絲,水波橫生,生生的勾魂攝魄不償命。

  「怎麼最近老是沒人通報?」永翊有些不爽的道。

  被抓著手的美人輕巧的轉動手腕,一會就掙脫了他的鉗制,聞言勾起了唇角,如盛開的虞美人,有種逼人的媚麗,柔柔的開口,嗓音甜膩得讓人酥了半邊身子,「咱們誰跟誰,哪還要通報,小翊翊,你可真讓奴家傷心。」

  「好好說話。」聽不得他刻意嬌柔的聲音,永翊瞪了他一眼,警告道。

  誰知道美人立刻臉現哀愁,一把撲到身邊人懷裡,雙肩輕顫,眼神哀怨得楚楚動人,指著永翊控訴道:「小翊翊,你居然嫌棄我。嗚嗚嗚,謙謙,他好過分哦~~」

  永翊滿頭黑線,倒是讓他靠著的人無奈的向永翊笑笑,雖然是一模一樣的臉,但是這人笑起來有股撲面而來的書卷氣,溫文爾雅沒有那股媚艷之氣,只讓人覺得清俊無雙。

  這兩人便是程熙鸞和樓千重的雙生子,清俊的是三子程謙和,妖媚的是四子樓清和,因著聽聞永翊病了就登門探望,這理親王府他們也是從小來到大的,熟門熟路,府裡上下也都認識,自然讓他們徑直去永翊房裡探望,只是進了門,看見永翊赤.裸著上身趴著午睡,樓清和惡趣味興起,才有了剛剛那一幕。

  「程謙和,趕緊把你家妖孽帶走。」真是的,擾人清夢,不知道他昨天翻來覆去沒睡好嗎?

  「翊,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他就這德性,多多包涵。」程謙和溫柔一笑,但是明顯就是站在弟弟這邊的。

  「你個弟控!」

  「嘻嘻,你羨慕~~我家謙謙最好了,人家果然最愛你了。」樓清和存心膈應人,繼續嬌嬌弱弱的倚著程謙和,看著永翊突突跳著的太陽穴,笑得更媚了。

  「好了,別玩了。」看著永翊快要爆發,程謙和連忙識趣的拍拍弟弟。

  樓清和也見好就收,收起了刻意的嬌柔做作,神色間帶上痞氣和輕佻,氣質一瞬間就變得有些邪魅,再無一絲妖嬈陰柔,「聽說你被打了,來幸災樂禍一下。」連聲音都是清亮而有磁性。

  「我該感歎一句誤交損友嗎?」

  樓清和低笑,好一會才停住,再抬頭時表情已經是換上了認真,「你對昭叔和承祜爺爺都說了?」

  「嗯。」永翊點了點頭,「一切和預料的一樣。」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程謙和問。

  永翊沉默了一會,搖了搖頭。

  雙子對望了一眼,樓清和帶著些試探道:「這個……天涯何處無芳草,你可別像昭叔一樣死心眼啊。」

  他們都是知道永翊的那起子心思的,並且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認真算起來,他們才是他真真正正無話不談的青梅竹馬。

  「我知道,但是你要知道人很賤的,得不到才是最好的。」永翊歎了口氣,他又何嘗不明白,但是他那該死的獨佔欲就是讓他的人生字典裡沒有放手二字!

  「何必呢?」程謙和道。

  「果然娘說得對,承祜爺爺一家三代都是死心眼的祖宗,認定了就不捨得放手,即使知道沒結果也要在一旁守著,看著卻碰不得,典型的找虐!」樓清和認真了一會又恢復到氣死人不償命的調調。

  永翊斜斜撇了他一眼,「你以為誰都像你這個浪蕩子喜歡遊戲人間啊?自詡神農要嘗遍百草的樓老闆~~」這個隨時都能發情的種馬!

  樓清和哈哈一笑,「人生苦短,要及時行樂啊~~雖然我是奉行兔子不吃窩邊草的,但是小翊翊你要是寂寞,人家也不介意獻身慰藉一下啦~~」說著就坐到床上去,伸著白玉般的手指在他滑膩結實的胸膛上摸了幾把。

  「行啊,不過你可要想好了,你要真上了我的床,以後就只能讓我碰,要是還敢去拈花惹草我就廢了你!」沒好氣的拍開他的手,永翊也伸手摸了摸他的臉。

  「哎呦,你個死相,終於把心裡話說出來啦,我就知道你喜歡奴家好久啦。」樓清和掩唇輕笑,妖妖嬈嬈的飛去一個銷魂蝕骨的眼神,然後扭著腰坐到程謙和的腿上,他家弟控哥哥也配合的摟住了他的腰,「可是奴家最愛的是我的謙謙吶~~況且奴家娘親萌雙子,雖然美攻美受她也很愛,要不小翊翊,我們勉為其難地和你來個三人行吧~~謙謙,你說好不好?」

  「嗯,清清說好就好。」

  你們兩個沒有節操沒有下限的混蛋!永翊在心底狠狠的咒罵,不過那股因為永琛而起的鬱悶之氣倒是消散了不少,看著還在故意卿卿我我膈應人的雙子,他輕輕笑了。

  「我家娘親老說,愛情不是生命的全部,如果時間不能讓你放下一個人,我們逝去的時光又有什麼意義呢?」程謙和溫和地勸慰道。

  「小翊翊,天下美人多了去了,眼光放遠點,以你這資質,多得是男人讓你挑啊。」

  「清和,你真是三句不離美人男人。」永翊無力道,「你等著,將來肯定會有個男人把你壓得翻不了身,而且還要比你小的!」

  「嗯啊,這個人估計還沒有出生吶~~不過小翊翊你這樣關心人家的幸福,這句話人家原句奉還哦。」他樓清和可從來不會是被壓的那個!

  程謙和好笑的看著兩人的鬥嘴,從小到大這兩人就沒有消停過,在外人面前極冷的永翊貝勒,卻老是會與清和耍嘴皮子耍得不亦樂乎。

  永翊決定不再理會樓清和這個沒有節操的妖孽,轉向程謙和問:「謙和,你今年要靠科舉?決定入仕了?」

  「嗯。」程謙和淺淺一笑,那雙一直溫潤的眼睛裡劃過鋒銳的光芒,完全迥異於外露的斯文,有著隱忍的冷酷,那是只在熟悉的人面前露出的真實,「朝堂是個好地方,不是有句話叫做與人鬥,其樂無窮嘛。」

  永翊贊同的點點頭,「那我將來就多一個能壓搾的人了。」

  「我家謙謙是那麼好壓搾的?怎麼都要給些福利吧?」樓清和挑眉笑道。

  「這是自然。」

  「我說,等我真的中舉了再說吧,不用想那麼長遠。」程謙和道,「我娘說好久沒見你了,你傷好得差不多就去一趟吧。」

  「對啊對啊,她對你終於喜歡向家裡人坦白這件事感覺非常興奮,說怎麼都要送你一套精裝版龍陽春.宮圖以表示慶賀。你快點好了快點來,這套書我可是向我娘要了好久她都不給我,太偏心了!」

  永翊突然覺得,他這傷還是別好太快的好。程姨,你果然越來越彪悍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說要虐的……但是我腫麼就寫歡快了呢~~~

嗯,下章,下章虐~~咳咳,我真的不是為虐而虐,而是劇情需要,其實我都覺得這一章有劇透嫌疑了~~

雙子神馬的其實我也好萌的~~~>.<

☆、死生契闊

  興平四十一年六月戊子,上崩,年七十,留遺詔傳位於皇長子奕親王弘皙。

  理親王親為斂葬,奉帝靈柩出京,七月寅朔帝入葬泰陵。

  入夜,易縣行宮。

  月色旖旎,庭院中的榕樹下,那個獨坐的身影顯得那樣的落寞和孤寂,讓人莫名的心酸。

  「瑪法,夜深了,休息吧。」永翊蹲在承祜的面前,握著他的手,輕聲道。

  承祜微不可聞的點了點頭,眼神卻依舊落在遠方,那是永寧山的位置,在那座山下,葬著他最重要也是最愛的人。

  「您要是傷心……就哭出來吧。」永翊啞聲道。

  自皇帝駕崩後,所有人都非常擔心理親王承祜,無論知不知道他們倆的真實關係,兄弟兩人的感情深厚卻是無容置疑的,然而承祜卻有條不紊親力親為地打理著胤礽的身後事,他的表情一直無悲無喜,冷靜平和得讓所有人心驚。

  「傻孩子。」承祜翹起了嘴角,眼裡是真切的笑意,沒有一絲的勉強,摸了摸他的頭,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你皇叔祖已經是七十高齡,常言人生七十古來稀,況且他去得安詳,實屬笑喪,我何須傷心?」

  永翊不信,應該說沒有人會相信,無論怎樣豁達,摯愛離世總是讓人痛徹心扉的,可是他仔細端詳他的神情,還真的找不到一絲強忍的哀傷,他迷惑了。

  「永翊,你也快到而立之年了吧?」承祜看出他的疑惑,卻並沒有打算再多說什麼,而是岔開了話題,關心起寶貝孫子。

  永翊點了點頭。

  「那麼是不是也該找個人定下來了呢?」承祜低下頭,慈愛的看著他。

  「這種事情急不來的,要看緣分呢。」永翊席地而坐,像小時候那樣將頭靠在承祜的膝上,輕聲道。

  「是真的緣分未到,還是你不願意去找呢?」

  「…………」

  不在意他的沉默,承祜繼續道,「十年已過,你還是孤身一人,永翊,瑪法不想你成為第二個弘皙。」

  「瑪法……我沒有……」永翊歎了口氣,「我沒有刻意的要守在永琛身邊,我知道我們之間只可能是好兄弟,我其實……並不是因為執著於他才一直單身,我只是,習慣一個人了。況且,我要找的人既要對我一心一意,又要不娶妻不生子,談何容易?男男相戀即使不說不容於世,但是又有多少人能像我一樣不在意斷了子嗣?我答應過您和阿瑪,要找一個像我對他一般對我的男人,那麼我怎麼能屈就。」

  「是嗎?」承祜低聲笑了起來,「永翊,你比你想像中的還愛永琛。」

  永翊一僵,並不答話也不抬頭,讓人瞧不出他此時的想法。

  「我相信你沒有刻意要守在永琛身邊,這十年來你永翊貝勒走南闖北,擔著考察官員的秘密差事,一年裡在京中的時間屈指可數。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著遠離他了,遇到的人多了,或許就不再執著於他了,這樣沒有錯,你只是低估了自己死心眼的程度。」承祜輕輕的歎了口氣,「遠離了之後你發現自己滿心都是他,相思氾濫成災,讓你的心滿目蒼夷,更甚至你每遇到一個人,都下意識的和那人比較,時間久了,你就發現旁的人無論如何都是比不過那人的。」

  說得真好。永翊苦笑起來,「我以為只不過是青澀的感情,經不起時間的考驗,可是……每一次分別後的重逢,重逢後的分別,其中所蘊含衍生的感情竟日漸增多,我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但是我無能為力,瑪法,如果可以說不愛的就不愛了,那也就不是愛了吧?」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真的沒有刻意為了這段無望的暗戀而寂寞了自身,只是感情之事,半點不由人。

  「那你打算怎麼辦呢?」承祜憐惜的看著他,「要不賭一把?和永琛言明了,若成了就在一起,若不成了便徹底死心,好不?」

  永翊愕然的抬起頭,「可是……我答應過您……」

  「孩子,一切的承諾都沒有你的快樂來得重要。」承祜道,「當年的我又何嘗不是低估了你的心意?其實我一直認為永琛不是你的良配,你可知為何?」

  「因為他是將來的大位人選,三宮六院的,給不了我唯一。」永翊低聲道。

  「我不希望你感到委屈。」

  「我知道您是為了我好。只是……有時候我也會忍不住想,如果是永琛的話,委屈了就委屈了,我想跟他在一起。」或許就是因為這個念頭時不時地冒出來,所以他對他的感情越來越深,果然是得不到的是最好的麼?

  「呵呵,我知道,但是孩子,人啊是這個世界上最貪婪的動物,得一想二,當你真的和永琛在一起之後,最開始你可能會無比的快樂,但是時間長了,你內心的嫉妒心和獨佔欲就會不斷的滋長蔓延,你會忍不住想,他是你的唯一,那麼他也應當只有你一個,到最後你會心生怨懟,不是毀了他就是毀了你自己。」

  「……所以我才一直什麼都不做……」他最是清楚自己是什麼人了。

  「永翊,瑪法希望你快樂。即便最後真如所想般毀了你和他,但是起碼你曾經快樂過,所以不用管那個承諾,也不要再有顧忌,去吧,去賭一把,你才二十七歲,我不想你真的寂寞終身。」承祜語重聲長地摸了摸他的頭道。

  永翊看著他,良久卻搖了搖頭。

  承祜皺眉,不贊同地看著他。

  他苦澀一笑,「瑪法,如果您早些年和我說該多好?瑪法,我已經沒有了打破與永琛之間關係的勇氣了。」

  人最先老去的不是容顏,而是那份不顧一切的衝勁。

  「我二十七,永琛也三十二了,他家庭美滿,妻賢子孝,我又怎麼可以去破壞?更別說他還有很大的機會拒絕我,瑪法,您就當我懦弱也好,膽小也罷,我是他最看重的兄弟,比親兄弟還親,我怎麼可以讓他為難甚至愧疚?」永翊說得堅定,卻讓承祜心疼不已。

  「癡兒!癡兒!」這根本就是孽緣!

  「瑪法,您別氣壞了身子。」永翊連忙為他順氣。

  「你這是不孝!純粹讓我擔心!」

  他連忙跪在他面前,低頭認錯,「瑪法,對不起。」

  「你不是對不起我,而是對不起你自己。」

  「不,我對得起自己。」永翊認真的看著他,「心之所安,無怨無愧,路是我自己選的,無論將來如何我都不會後悔。瑪法,永琛希望的是我以兄弟的身份在他身邊,那麼我就是他兄弟。瑪法,我想您是明白我的,就好像皇叔祖希望您和他不止是兄弟,所以即便你們是同父同母的嫡親兄弟,您也願意違背倫理綱常的以愛人的身份在他身邊,只要是他想要的,又有什麼是不能給予的呢?」

  承祜怔忡,看著那雙認真而堅定的鳳眸,最後只能溢出一聲歎息。

  「罷了,隨你吧。」他老是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可是對著一直疼愛著長大的孩子,做長輩的哪有不操心的理?「永翊,你要照顧好你自己和你阿瑪,要快快樂樂的,知道嗎?」

  聞言,永翊心裡出現了一絲不安,這話聽著怎麼怪怪的,像是臨終……囑托?「瑪法,您……我和阿瑪不是還有您給看著嘛!」

  「呵呵,我老了,能看著你們的時間不多了。」他是真的老了,況且,那個人也已經不在了……

  「瑪法,您會長命百歲的。」永翊急忙道。

  「活那麼長做什麼?鳴凰已經兒女雙全,我也抱到了曾孫,這一輩子啊,夠本了。」他其實真的沒什麼遺憾了。

  永翊無法反駁他的話,瑪法這一生足夠輝煌也足夠幸福了。

  「瑪法,皇叔祖去了……您真的不傷心?」

  「不傷心,因為在他六十五歲之後,我們都知道人生已經是進入倒計時的階段,生死無常,分別是無法預測的事,所以我們每一天都當做最後一天來過,做了快十年的心理準備,到他真的走了,我又怎麼會接受不了?」最多只是在知道的時候,愣了一下下

而已。

  「難怪您那麼冷靜……」永翊輕輕道,「那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你說。」

  「皇叔祖和您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

  承祜微微一笑,已經年華老去的臉上竟浮現出了幸福的光芒,「我愛你。」

  「啊?」

  「因為不知道睡過去之後會不會再醒來,所以我們每一天都是以我愛你來作為一天的結束語。很美好對不對?」他聲音無比溫柔地道。

  真是浪漫啊。永翊心想,忍不住的羨慕,嘴上卻故意的道:「好肉麻哦。」

  承祜笑了起來,「是好肉麻啊,可是,我再也聽不到了。」

  他的聲音那麼輕,卻讓聽到的人心中酸澀,永翊眼眶不覺紅了起來。

  那個最重要的人已經不在了,要長命百歲又有何用?他這一刻忽然明白了瑪法剛剛的話。

  「不和你這個小孩子說了,瑪法要休息去了。」承祜看著月已中天,邊說邊從椅子

上站起來。

  永翊連忙扶著他的手臂送了他回房間,「瑪法,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在瑪法眼裡你永遠都是小孩子。」讓他伺候著上了床,看著他為自己掖了掖被角,承祜慈愛的道,「永翊,記得照顧好你阿瑪和自己。」

  永翊不安的看了看他,卻沒有辦法從那雙一貫柔和的眼睛裡看出些許端倪,只好點了點頭,「瑪法,您累了一天了,好好休息吧,明天就啟程回京了。」

  承祜笑了笑,並不多言,直到目送著他離開了房間,他才從枕頭底下摸出了一樣東西,雙手細細撫摸著,滿眼的溫柔神情。

  那是一條白色髮辮,是屬於誰的,不言而喻。

  「你呀,老是不守承諾,少年的時候答應過我不會亂來,卻兀自去和皇阿瑪說你喜歡我,被打了一巴掌還被罰在坤寧宮面壁;到做了皇帝了,答應說不會惹我傷心,卻意外忘了我,把我傷得狠了,還吐了血;現在老了,不是之前才說要給我過七十五歲壽辰,你倒好,過完自己生辰不久就去了,真是賴皮!不過也怪我,一直都把你慣著……」他嘴裡說著責備的話,語氣卻是寵溺。

  保成,我可不是你這個小賴皮,答應你的事情我都做到了,從不毀諾。我說過的,會一直陪著你,所以奈何橋上三生石旁,你可要等著我,這次要是做不到,我可真的會生氣的。

  興平四十一年七月,興平帝安葬翌日,理親王於易縣行宮薨逝,享年七十五,謚曰「賢」,奕慶二年,入盛京賢王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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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胤礽下令為自己建王陵的時候,理所當然的他也為承祜準備了一處風水寶地作為安葬之所,就距離他的陵墓東北面六十華里一處「平善之地」。

  所以當弘昭和永翊為承祜斂葬時,看著他嘴角上揚的模樣,心裡默默的一歎,商量了一番就決定先讓承祜下葬,回到京師再發喪。

  雖然禮部官員跳出來說於禮不合,但歸根結底這屬於皇家的私事,人家兒子孫子都這樣說了,你再唧唧歪歪是不是仕途不想要了?

  弘昭和永翊心裡都明白,承祜會贊成這個決定的,因為他最不願意的就是離開那個人了。

  為先帝扶靈還順便把自己親人也給葬了,古往今來這也算是第一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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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皙於開春舉行了登基大典,改年號奕慶,代表著輝煌繁華的興平朝已經結束,但是新帝對於延續輝煌還是相當有信心。

  常言一朝天子一朝臣,可是對於理親王一脈來說此言並不適用,奕慶帝如先帝一般倚重於現在的理親王,理親王一脈依舊聖寵不衰,君臣相得。

  時間緩慢流逝,永翊年歲漸長,依舊常年奔波在外,也依舊孑然一身,弘昭在他三十歲之後每見人一次就要嘮叨一次讓他找個人定下來,他卻只是搖頭含笑,不答應也不反駁,把弘昭氣得夠嗆。

  永翊是知道永琛希望傚法皇叔祖再開創一個新的盛世,所以他也就決定如自家瑪法一樣竭力協助他,和他一起守護著大清的江山,將來史書流芳,他的名字能和他一同出現在後人的眼裡,這也是另一種完滿。

  他以為他的後半生真的就按照這個計劃走了,卻沒想到命運伸出手來,打亂了一切,玩弄了所有人。

  奕慶十年,這一年對於弘皙和永翊來說是個永生難忘的噩夢,可怕得讓人在往後的歲月裡,總是會午夜驚醒,再難安眠。

  奕慶十年年初,皇帝派永翊調查兩淮官員的貪墨案,時間其實足夠充裕,他卻記著二月十四是永琛的生辰,生生把三個月的事情壓縮到一個月就完成,後又馬不停蹄的趕回京去,一路上他都在為能見到那人而欣喜,卻不曾想迎接他的居然是雪白的靈堂。

  他呆呆的進了紙錢滿天,哭聲不絕的榮親王府,走到那副上好的棺木前,顫抖著撫了上去,滿眼都是刺目的白,他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不過是短短一月,怎麼就成了如今陰陽相隔的局面?永琛他才四十二歲!!不可能就這樣走了!

  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不信!他不信!

  「永翊!」

  女子有些著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眼神潰散地循聲望去,臉色蒼白得嚇人。

  鳴凰用力的扶住他的手臂,眼裡也滿是悲慼,哽咽道:「你不要這樣……琛哥哥不會想見到你這樣的……」

  「到底……出什麼事了……他身體一直都很好的……」永翊紅了眼眶,咬著牙問道,聲音嘶啞如困獸,哀切入骨。

  「他……走得突然……一覺睡去就再也醒不過來了,太醫說是在睡夢中猝死……生死有命……你要是覺得痛,就哭出來吧,別忍著……」

  他木著臉,轉眼看向靈位擺放之處,雙眼通紅,卻乾澀得流不出一滴眼淚。

  痛到極致,連哭泣都是一種奢侈。

  然後在眾人的驚呼中,永翊兩眼一閉向前倒去。

  之後他大病了一場,當永琛的靈柩從理親王府前走過,他披著厚重的狐裘站在庭院之中聽著外頭傳來的哭聲,明明快到初夏,他卻覺得那麼冷那麼寒,緩緩蹲下,掐著自己的手臂,讓疼痛蔓延,終究還是無法讓悲傷宣洩出來。

  永琛的喪葬規格皇帝下令用的是儲君規格而非親王品級,並且葬入泰陵,滿朝嘩然,然帝意已決,眾人無論如何反駁都沒有用。

  永翊一病就是大半年,終日昏昏沉沉的,太醫說是悲傷過度所致。

  直到弘皙來看他。

  「和朕一樣的傻孩子。」弘皙握著永翊瘦骨嶙峋的手,憐惜地看著他,「趕緊好起來吧,可別讓你的阿瑪和朕一樣白髮人送黑髮人。」

  永翊扯了扯嘴角,「皇上,您說,人生多無常啊……太突然了,我接受不了……」

  「生離死別都是大事,由不得人的。」弘皙歎了口氣,「孩子,撐下去吧,現在永琛沒了,朝堂上人心浮動,永琳魯莽衝動,永玫懦弱酸腐,都不是可堪大任的,永瑾還有三年才歸來,永琚只有七歲,朕知道永琛有大抱負,他不在了,你就應該代他看著,

不能讓這本應屬於他的江山落在不適合的人手中,你明白嗎?」

  永翊靜靜地聽著他的話,原本黯淡的鳳眸裡漸漸起了亮光,他的腦海中飛掠過好多好多的場景,都是他曾經和永琛把酒言歡,暢談如何如何為大清做什麼的畫面,是啊,他現在不在了,知道他所有抱負的人只有他了,他不能倒下,他必須要代他實現!

  就如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他緩緩的收緊了拳頭,低聲卻堅定的對弘皙道:「我明白了。謝皇上。」

  「朕還是喜歡你叫朕二堂叔。」弘皙笑著摸了摸他的頭,然後為他蓋好被子,離開了。

  一出門就看到倚在圍欄邊的弘昭,他忙走了上去。

  「怎麼樣了?」弘昭擔憂地問道,他用盡各種辦法都無法讓那孩子開懷,見他一日日地消沉下去,他這個做阿瑪的實在是憂心忡忡。

  「他聽進去了,過些日子就會好起來了。你也要注意休息,臉色好差呢。」弘皙看著他憔悴的臉色,有些心疼的道。

  「我沒事,你也要照顧好自己,宗室那邊我會留意的,你放心好了。」弘昭抱了他一下,安撫道。

  弘皙因這個突然的擁抱愣了一下,雖然短暫,他卻覺得夠了。

  「我比永翊幸運……」

  「你說什麼?」

  「不,沒什麼。」弘皙笑了笑,撇開了話頭。

  這日之後,永翊的身體的確慢慢地好了起來,半月不到就又生龍活虎了,而皇帝也越發的對他委以重任,倒是讓其他兩位皇子對他極盡拉攏之事。

  然而,奕慶十年的確是一個多事之年,入冬的第一場大雪過後,理親王弘昭——薨了,年六十五歲,謚曰「忠」,上親臨哭奠。

  隨後奕慶帝病重,傳王公貝勒進宮侍疾。

  永翊這位新襲爵的理親王無論於公於私都是要進宮守在乾清宮內的。

  皇帝已經昏迷了五天,太醫每天進進出出,他冷眼瞧著心思各異的人,心裡想著若永琛在的話,斷沒有今天的局面!心中酸澀,臉上卻依舊寒如冰雪,讓想上前套近乎打探消息的宗室貴戚止步不前。

  此時內殿緊閉的大門終於打開,如今輩分最高的聖祖十二子履親王、十四子敏親王、十六子莊親王、十八子熙親王、二十子簡郡王和二十一子慎郡王自然是代表眾人詢問太醫,皇帝如今是何狀況。

  「皇上已經醒來了,只是此番大病傷到了底子,需要好好調養,切忌操勞。」

  不論在場的聽了這話是何心思,臉上都是一副鬆了口氣的表情,這時皇帝的貼身大太監杜淮走了出來,高聲道:「皇上口諭,朕養病期間,由履親王、敏親王、莊親王、熙親王主理朝政,直郡王、雍郡王、廉郡王、信郡王、敦郡王、怡郡王協理六部,皇后、理親王、順郡王和毅郡王御前侍疾,其他人無詔不得進宮,欽此。」

  「臣等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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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翊走進乾清宮內殿的時候,奕慶帝二子順郡王永琳剛好喂弘皙吃過藥,一旁的三子毅郡王永玫連忙捧著手帕為他拭嘴,好一幅父慈子孝圖。

  「參見皇上。」他上前恭敬的行禮跪拜,低垂的頭恰好擋住了眼底的輕嘲。

  「永翊來啦,起來吧。」弘皙一直淡漠的表情在看到永翊的時候才浮起一抹笑意,倒讓永琳眼底劃過一抹憤然,永玫則有些難過的垂下了頭。

  「謝皇上。」

  「給理親王請安。」即使輩分上來說永琳永玫比永翊虛長幾歲,但是兩人的郡王爵卻是比不過他世襲的理親王爵,只能按規矩行禮。

  「你們兩人都退下吧,朕有話要和永翊說。」並不是沒有看到兩個兒子眼底的情緒,弘皙在心裡歎息了一聲,臉上卻不顯,只淡淡道。

  「兒臣告退。」

  待到房間裡只有他們兩人,永翊才走到床邊坐下,關切地道:「皇上,您今天感覺好點了嗎?」

  「現在沒有外人,叫朕二堂叔吧,朕記得當初和弘昭回京之時,你已經七歲,對於突然冒出來的阿瑪很是抗拒不願開口叫人,卻對著朕乾乾脆脆的叫了一聲二堂叔,你阿瑪那時候還和朕抱怨……」弘皙緩緩說著,聲音卻越來越低,眼中的哀傷隱約可見。

  永翊無言,只能握著他的手無聲安慰著。

  「永翊……朕和你多麼相似,你說世事怎麼可以巧合成這個樣子呢?朕現在倒理解你當初的那一句話……太突然了,讓人如何能接受……」前一天晚上他才和弘昭賞雪品酒,商量著開春了南下一趟,只不過是一個晚上,他的世界就成了無法拼湊的碎片,讓人情何以堪!

  「二堂叔……您節哀……」他弱弱地勸慰著,只是語言很多時候都是蒼白無力的,更何況他感同身受,自是明白現在這個時候旁人說什麼都是沒用的。

  弘皙低聲笑了起來,卻無一點喜悅,反而像午夜的鴉啼,透著蒼涼和寂寥。

  「不用擔心……咳咳……」他掩唇低咳,「朕沒有那麼幸運能像大伯一樣……咳咳……能和先帝生死相隨,朕的子嗣現在還沒有出現能交付江山的人……咳咳……朕不會這樣不負責任的就撒手人寰的……咳咳……」

  「二堂叔,您別說了,先喝口水。」永翊邊為他順著氣,邊小心的把茶碗送到他嘴邊餵他喝下,「來日方長,現在言及大位繼承還太早了,您調養好身子才是正理。」

  「可惜朕兒子太少,若有聖祖的福氣,挑起一把奪嫡的火,大概幾年之後就能見分曉,也不用像現在這樣煩惱了。」弘皙歎了口氣,其實他子嗣並不單薄,光女兒就有十八位,可惜兒子卻只有一掌之數,這或許就是命吧,「現在只能等永瑾回來瞧瞧,若是個好的就鍛煉一翻,要是不好……那就只能寄望於永琚了。」

  「五阿哥還太小,主少國疑啊。」永翊擔憂道。

  「無礙,就是因為小才好雕琢。你可知前兒皇后給朕說,彤妃想向朕求個恩典把永琚過繼給你。」弘皙冷笑道。

  永翊嚇了一跳,「這如何使得?我們是平輩啊!」這弟弟成兒子,也太胡鬧了,即使他的年紀也真的足夠做永琚的爹。

  「彤妃可不是愚笨的人,與其把年幼的兒子捲入紛爭之中,倒不如先把人摘出來,更何況理親王一脈自先帝一朝到朕這裡一直隆寵不衰,多少人心裡猜測理親王一脈手上掌握的底蘊足以顛覆江山,將來新帝登基也要忌憚幾分,可以說頂著理親王的名頭就是最強大的保護傘,鈕祜祿家的女兒果然是不能小瞧的。你說有這樣的額娘,永琚能是個平庸的?」

  「那您的意思……」

  「永翊,作為一個帝皇斷是不容許有一脈宗室如此超然且能威脅皇位,過繼幼子把理親王一脈的勢力掌握回皇家的手裡才是正理,可是誰叫朕對弘昭的感情不一般呢?理親王一脈合該這樣超然下去,誰叫兩代的理親王都是帝皇心尖上的人兒吶……再說,弘昭提過想從鳴凰的孩子裡過繼一個給你,朕又怎麼能拂逆他的意思?」他希望的事情,他就必須做到。

  永翊沉默了一會,才輕輕道:「二堂叔,您這樣愛慘了阿瑪,為什麼從來不說呢?」他的阿瑪自額娘去世後一直都是一個人,為什麼他不嘗試一下爭取?

  弘皙苦笑了一下,抬手指了指櫃子的方向道:「你去打開最左邊,自上向下數第三個抽屜,裡面有一個暗格,你去把裡面的東西取出來。」

  永翊疑惑,但還是依言而行,取出來的是一幅卷軸,他走回來遞給了弘皙,只見弘皙眼神很是複雜的撫摸著,懷念中夾雜著黯然,然後慢慢地展開。

  永翊探頭看去,這是一幅江邊雪景圖,畫中一個修長背影佇立在江邊的凋零老樹下,周圍白雪皚皚,說不出的蕭瑟悲涼,旁邊還有一行蠅頭小楷,上書——死生契闊人寥落,便有相思何處說。

  「這畫是興平十五年的冬天朕畫的,那是和你阿瑪任性離京的第一年,在江寧,那一年的雪特別的大,朕醒來後在客棧沒有找到他,急得不行,慌張失措地跑了出去,然後就在江邊看見了這樣的他。」弘皙眷戀的以指腹撫摸著畫中的背影,聲音有些低啞,「那時候他還沒有完全從你額娘離世的打擊中走出來,渾身上下縈繞的哀傷寂寥看得人無比心疼,朕想上前去抱著他,卻在接近的時候聽見他呢喃了這麼一句話。」他指了指畫上的題字,「那七年裡,每逢到你額娘忌日,他總要大醉一場,嘴裡依舊呢喃著你額娘的閨名和這一句話,而回京後這麼些年也從來沒有變過。他的心裡一直只有你的額娘,終他一生,再也沒有人能取代她在他心中的位置。死生契闊人寥落,便有相思何處說……如今,朕也懂了他當年痛徹心扉的慨歎了。」

  房內一時靜默,永翊在心底細細咀嚼著這句詩,也是悲從中來,雙眼儘是黯然傷神。

  「永翊,現在偌大的理親王府就剩你一個人了,不如過繼一個鳴凰的孩子養著吧,一個人守著一處大宅的感覺太寂寞了。」弘皙良久才回過神來,默默的把畫捲好,扭頭

瞧見永翊有些失魂落魄的臉,便開口道。

  「……我也正要和您說這事。姐姐前天把我叫到了她的府上,她一月前添了一子,她說……這個孩子被太醫診出來的時候剛好是永琛去了的那一天,而孩子出生的那天……又剛好是阿瑪去世的那天,她說孩子是生命的延續,和永琛、阿瑪該是有說不出的宿世緣分吧,可是她也怕有流言蜚語說這個孩子命硬,剋死了他們,所以不如待孩子滿月了把他過繼給我,一是讓我嘗嘗做父親的滋味,二則是孩子成了我的孩子,將來便是要承爵,理親王一脈的家事,可容不得別人嘴碎。您……怎麼看?」永翊斟酌著用詞,他可是不想皇帝也成了覺得孩子命硬的那一群人,所以不如由他口告知,好過道聽途說,讓有心人利用了去,畢竟悲傷過度的男人其實沒什麼理智可言。

  弘皙沉默了好一會,直讓他提心吊膽才慢慢的開口:「你看過那個孩子嗎?」

  「看過,眉眼和阿瑪極像。」永翊強調道。

  弘皙聞言,眼神軟和了下來,「既然是如此,這個孩子就過繼給你吧。可取名字了?」

  「不曾,姐姐的意思是讓我取,或者二堂叔您來?」永翊順勢道。

  「這樣啊……便叫福康安吧,希望這個孩子將來就像這個名字一樣。」弘皙想了想道。

  「謝皇上賜名。」永翊跪下謝恩,有了這個皇帝欽賜的名字,就真的沒有人敢編排這個孩子的事了。

  弘皙把他叫了起來,又咳嗽了兩聲,永翊連忙伺候著他躺下。

  「永翊,不久前朕還說自己比你幸福,可是如今……竟是同是天涯淪落人了……」弘皙閉上眼睛,低聲呢喃道。

  永翊為他掖被角的手一頓,也低聲回道:「您還是比我幸福的,您在阿瑪身邊整整六十年,額娘去後,他的身邊就只有您的位置,而我陪著永琛也不過三十七年,他的身邊還有妻妾孩子……您可不是比我幸福?」

  「其實有什麼可比的呢……朕與你也不過是同樣的可憐人而已……」

  他們都是從此相思無處說的人罷了,誰也不比誰幸福。

作者有話要說:又爆字數……

這一章與其說是虐,不如說是惆悵吧,起碼我寫得很惆悵。

胤礽、承祜、永琛、弘昭都不在了,留下弘皙和永翊這兩個傷痕纍纍的人守著江山,他們兩人可以說是這群人裡面最痛苦的了,因為求不得。

但是我其實還是偏愛永翊,因為我不忍心這個孩子守著偌大的理親王府孤獨終老,所以即使他已經是美大叔了,我還是會給他一個CP,永翊愛慘了永琛,所以我也要給他一個被別人愛慘了的機會。

而弘皙,我沒有刻意去虐他,只是弘昭對亡妻的眷戀這個設定讓我沒有辦法硬把他們湊成對,我一直覺得最偉大的愛是守護,弘皙就很完美地詮釋了這一點。

提醒一下大家,奕慶十年的時候,胤字輩的各位除了上文提到的十二、十四、十八、二十、二十一之外,其餘全都已經薨了,那群郡王除了雍郡王是弘暉,其他的都是穿過來的正史數字承爵,承祜臨終之前大概給弘皙提過醒,大意是這群人都可堪大用,簡單點就是隨便壓搾,這個算是我的設定,給大家說一下。

碼字碼到凌晨,困死了……

不知道醒來看評論的時候會被多少姑娘抽打……

嗯,大家盡量溫柔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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