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兒癡兒

　　永翊醒來後只覺得背後火辣辣的痛，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眉頭微蹙，配著蒼白的臉色，儘是楚楚可憐的風情。

　　「還知道痛啊？」威嚴的男音含著戲謔突然響起，嚇了他一跳。

　　永翊連忙扭頭，就看見一身墨青常服的胤礽坐在離床不遠的太師椅上，支著頭，表情似笑非笑。

　　「給皇……」

　　「行了，繼續趴著吧，別亂動，要是傷口裂開了，你瑪法少不得批朕一頓。」抬手阻止了要行禮的永翊，胤礽繼續眼神深沉的瞧著他，直把他瞧得渾身不舒服。

　　看得出他不安，胤礽意味不明的勾起了嘴角，淡淡的開口：「永翊，你瑪法說你向你瑪法阿瑪坦白了喜歡男人，並且永遠不會成親，朕問你，你可曾想過這番言辭會讓你瑪法生氣傷心？」

　　永翊被那雙銳利的鳳眸盯著，倍感壓力，微微垂下眼簾，遲疑道：「……我想過……」

　　「想過？但是為了忠於自己，即使傷害了最疼愛你的瑪法也沒有關係？」屬於帝皇的威壓直直向著他而去，冷冷的聲音含著怒氣，讓人心生恐懼。

　　「不是的！」永翊立刻抬起頭，使勁地搖著，「瑪法那麼疼我，我怎麼願意惹他生氣惹他傷心……」

　　「那為什麼那樣大無畏地和你阿瑪坦白？你不願意成親，以你瑪法對你的疼愛勁，拖個三五七年不是難事，為什麼就那麼直言不諱的說只對男人有感覺？明知道你瑪法在府中，弘昭一對你動手，奴才們怎麼敢不報？」胤礽的聲音越發的冷酷，彷如冰雪般透著刻骨的寒意。

　　永翊只覺得呼吸有些困難，本就蒼白的臉色簡直就成了慘白，用力的咬了咬唇，他豁出去般低吼道：「因為我知道瑪法一定不會傷心生氣，我知道他一定會護著我！因為……因為……」

　　「因為你知道我和你皇叔祖的關係並不只是兄弟情深，對不對？」承祜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了房間，在胤礽的身邊坐下，平靜的接過他的話茬。

　　永翊一頓，最後還是微微點了點頭。

　　「果然是個奸詐的小子。」胤礽輕哼一聲，伸手拉過承祜的握著，臉色的冷怒已經褪去，懶懶的對著承祜道，「畢竟是朕和你看著長大的孩子，所有的一時衝動果然都是深思熟慮過後的算計。」

　　「熙鸞說得對，同為圈子裡的人，怎麼都是看得出來的。」承祜搖著頭笑了笑，回過去看已經有些石化的永翊，笑得更歡了，「你這苦肉計用得好，那番話算到我會聯想自身，又一向疼你，自然不可能會反對，再者你阿瑪把你打了，心中愧疚，只要我再說上幾句，他無可奈何之下也只能認了。」

　　「瑪法，抱歉。」永翊歎了口氣，他本就沒想過能真的瞞住自家瑪法，只是沒想到那麼快就被識破，所以驚愕過後，他倒不怎麼慌亂。

　　「嗨，有什麼好抱歉的，我還能和你這小輩計較不成。」承祜依舊笑得溫和。

　　胤礽眼裡浮現一絲好奇，「朕很奇怪你為何想著用苦肉計？你既然知道朕與你瑪法的關係，那麼你私底下向你瑪法坦白，自然能求得更好的解決辦法，這一頓打其實是可以避免的。你到底是何用意？」

　　「自然是有用的……」他遲疑道，言下之意就是不準備說了。

　　承祜拍了拍胤礽的手阻止他繼續問下去，孩子大了，本就該有自己的秘密，「永翊，可以告訴瑪法，你是何時知道自己……嗯，喜歡同性？」

　　他沉默了一會，才緩緩道：「十三歲的時候，皇叔母指了使女給我當房裡人……」因為偌大的理親王府沒有一個女主人，所以這有些後院之事胤礽就讓皇后給多多留意一下，這人事啟蒙自然是要安排好的，「那時候房裡點了催情的熏香，我……身體有反應，但是那使女靠過來的時候我卻只感到厭惡……最後把人趕了出去……」

　　「那你最後定是想著個男人自己解決了。」胤礽惡劣的道，惹得永翊漲紅了一張艷容。

　　「皇叔祖！」

　　「你想著的那個男人是誰？」承祜若有所思的看著他，一針見血的道。

　　永翊僵住，眼神閃爍，有些結巴的開口，「呃……忘……忘了，就隨便臆想出來的……」他看著對面兩人明顯不信的目光，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最後歎了口氣，「瑪法，我現在不能說，若是……若是將來我心願達成，你自會知道那人是誰了。」

　　承祜定定地看著他良久，他也坦然相對，「罷了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隨你高興吧。只是永翊，你要記著，你既然下定決心永不成親，決定身心都只對愛人忠誠，那麼你喜歡的那人也定要這樣對你，我的孫子怎麼都不能也不該卑微委屈的去愛。這是瑪法唯一要求你的，答應我，好嗎？」

　　永翊低下頭，微微收緊了拳頭，很久才點了點頭。

　　「他有分寸的，咱們出去吧，也該讓人進來給他換藥了。」胤礽道。

　　承祜點了點頭，囑咐永翊好好養傷，然後就和胤礽並肩離開了。

　　只是兩人都沒有看見，永翊凝視著他們的背影，眼底有著濃濃的羨慕和微不可察的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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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攜離去的承祜和胤礽在長廊裡慢慢走著，承祜想著永翊剛剛的神情語言，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別皺眉了，皺紋都跑出來了。」胤礽有些好笑地抬手點了點他的眉心，調笑道。

　　承祜白了他一眼，「我都六十多歲了，有皺紋是很正常的事，你也沒好我多少，看，嘴角的笑紋也很深啊。」說著戳了戳他的嘴角。

　　「是是是是。」胤礽無奈的握住他的手，「好了，別再想著永翊的事了，你自己也說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他的人生之路還長著，有些決定只能他自己做，誰都幫不了他。」

　　承祜歎了口氣，「你也猜到那孩子喜歡誰了？」

　　「這有多難猜的，你故意說那番話試探他，瞧他點頭時表情多為難的就知道了。」胤礽道，「永翊這孩子性子冷淡，能入他眼的人沒多少，年齡相當感情又好的除了程熙鸞家的那對雙胞胎就只有永琛了，而這三人中只有永琛是成親生子了，又是我屬意的下下任繼承人，怎麼都不可能只對永翊一個人忠誠，那個孩子肯定也是知道，所以才不肯對我們直言，覺得我們一定會反對。」

　　「……我現在真覺得咱們愛新覺羅家的男孩子就不能來青梅竹馬那一套，早知道當初就不讓永琛永翊養在一起。」弘皙對弘昭就是前車之鑒，承祜感覺好鬱悶。

　　「也不是所有愛新覺羅家的男孩子都這樣啊。」胤礽失笑道。

　　「怎麼不是了……那個弘旺弘晸，弘暄弘明都是這個樣子……都是你，上樑不正下樑歪！」人說人老了就越發的孩子氣，承祜明顯是無理取鬧。

　　「哥哥，你也是這不正的上梁之一啊。況且不是還有胤禛和胤祀，胤□和胤哦嗎？你可不帶這樣把責任全都推卸給我的。」胤礽覺得很冤，不過他這樣一說，愛新覺羅家還真的蠻喜歡亂搞的……

　　承祜瞪了他一眼，隨後自己也笑出來了，「你說大家怎麼都喜歡對親近的兄弟下手呢？」

　　胤礽想了想，「或許是因為身份之故。本就是天潢貴胄，若是喜歡女人，自然享受她們的依賴仰慕，以夫為天的感覺，但是喜歡男子則不同，看得上眼並且要放進心裡的，自然是要能並肩站在身邊的，與其把不屬於我們世界的人放到身邊，倒不如從同類人下手。」

　　封建社會裡，處於階級上層的人，對於下層的人總是有股優越感和輕視，而下層的人對於上層的人也多是懼怕和仰視，就像權貴好男風，但是多為狎玩，在他們眼裡那些男人就只是玩物，本就是處於不平等的位置，是很難衍生出愛的。

　　「我可不想永翊成為第二個弘皙，弘皙還比他好點，有妻妾在身邊，我想著將來我和弘昭都不在了，他自己一個守著這理親王府，得多寂寞啊。」承祜深深歎了口氣，他這一脈的，個個都是死心眼，真是不知道讓人該說什麼好。

　　「以永翊的心計，永琛將來會不會對他有什麼也是難說啊。」胤礽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

　　「感情是不能靠算計得來的，否則會被感情狠狠報復。」承祜並不樂觀，「弘皙的心機手段比永翊高了不止一籌，還不是一直止步不前，況且，帝皇非良配。」永翊要真和永琛好了，他日永琛繼位，後宮責任綿延子嗣，哪裡可以只對永翊一心一意，太不公平了。

　　胤礽挑了挑眉，「帝皇非良配？哥，你對我有意見？」

　　「別斷章取義。他們的情況和我們的又不一樣，我又沒有不娶妻不生子。」承祜不客氣的瞪了他一眼。

　　「好了，你別想太多，感情之事其實本就沒有公平，要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永翊甘心委屈自己，你這個瑪法操心也沒用。最近天氣也漸漸熱了，我們出去避暑吧？南下好不好？」實在不願意話題再圍繞著孫子輩轉，胤礽笑著岔開了話題。

　　「為什麼我老覺得你似乎很樂意你那一脈和我這一脈胡搞在一起？」承祜有些狐疑的看著他。

　　胤礽表情不變，依舊笑呵呵的，「被發現啦？」

　　「為什麼？」

　　「很簡單啊，我要保護你這一脈啊。」胤礽溫柔道，「盛極必衰，有我在一日，理親王一脈就能極貴，但是我不在了呢？你手上掌握的勢力可是能顛覆江山，我以後的帝皇能不怕？從很久以前我就發現你對弘皙有很高的期望，我相信你的眼光，所以刻意的讓弘皙和弘昭多接觸，當然，那時候只是想讓他們在單純的年紀建立起深厚的感情，即使將來世事變幻，有這份最真摯的感情在總是不至於到你死我活的對立地步，而弘皙後來對弘昭有了別樣心思卻是我沒想到的，但是這樣更好，將來弘皙繼位，弘昭這個承爵的理親王肯定是不遜於你的，而有兩代帝皇傾力護著的理親王自然而然的就根基牢固，除非有不臣之心，否則即使爭儲激烈，也有自保之力。」

　　誰說帝皇非良配的，天下之主若傾心相待，自然就會愛屋及烏，連著所愛之人的子嗣後代都安排好了，說不感動，那就是騙人了。

　　「老狐狸。」承祜輕喃了一句。

　　「這老狐狸還不是你教出來的。」胤礽嘻嘻笑道，「你還沒有回答我要去哪裡避暑好呢。」

　　「你這皇帝整天想著離京，太悠閒了吧？」

　　「嗨，生兒子是幹嘛用的？養兒防老啊，要不是弘皙不願意這麼快繼位，我早就是太上皇了，現在國家又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我還不趁著能走能跳到處看看，難道要纏綿病榻才來後悔啊？」

　　「呸呸呸，誰讓你亂說話的！什麼纏綿病榻，下次再胡說別想讓我陪你到處走！」

　　「好好好，不胡說不胡說了。咱們這次要去哪好？」

　　「嗯……讓我想想……」

　　就在承祜仔細思考之際，他們已經走到大廳，卻聽見門外傳來弘昭抱怨的聲音。

　　「弘皙你個壞人！就會壓搾我，我昨晚宿醉誒！今天頭還痛死了，你居然拉著我去乾清門和大臣們議政！太過分了！」

　　「我也陪了你一宿啊，總要收些報酬不是？」弘皙涼涼道，但是其中的笑意卻很是明顯。

　　「是不是兄弟啊？」弘昭不滿的叫道。

　　「親兄弟明算賬~~」

　　「好了，你們兩個也不小了，還像小孩子一樣鬥嘴，丟不丟人。」承祜和胤礽相視一笑，開口打斷了進了門的兩人的對話。

　　弘昭和弘皙沒想到會在大廳看到兩尊大神，連忙行禮請安。

　　「皇阿瑪，我就知道你今天又不上朝，定然是在大伯這裡。」弘皙想到自己一上午和朝中大臣處理政事到頭暈腦脹，現在看到父親如此悠閒，實在是讓人很不平衡。

　　「不是讓你這奕親王總理朝政嘛，朕老了，精神也不足了，反正沒什麼大事，你處理得過來，況且還有弘昭幫忙啊！」

　　弘昭和弘皙很無奈的看著那個精神抖擻不比年輕人差的，一味說自己老的皇帝，深深的歎了口氣。

　　「永翊的傷並無大礙，養一段時間連疤痕都不會留下，只是你可別再打他了。」承祜看見弘昭對著自己欲言又止，自然知道他想問什麼。

　　弘昭鬆了口氣，他當時氣瘋了，下手自然沒有輕重，幸虧那孩子看著嬌弱，可是弓馬騎射半點不差，身子骨好著呢！

　　「弘皙，朕過幾天和理親王南下避暑，政事就交給你了。」胤礽笑瞇瞇的道。

　　弘皙差點想仰天長嘯，他也想去避暑啊！！！

　　「弘昭，你和永翊好好談談，可別生了隔閡。」承祜直接對著弘昭吩咐道。

　　「阿瑪放心，我知道了。」打了兒子他也心疼，自然是乖乖點頭。

　　「弘皙，麻煩你看好他父子倆了。」

　　「大伯你放心好了。」多些機會與他獨處，自然是好的。

　　「阿瑪，我想去看看永翊。」

　　「嗯，去吧，他這會應該換完藥了。」

　　弘皙自然也跟著去了，只是轉身的那一刻，他的耳邊卻響起了胤礽有些歎息的低語——

　　「癡兒。」

　　他一頓，微微扭頭就只看見胤礽搭著承祜的肩向大門走去，兩人的發皆已染上灰白，可是那背影讓人瞧著就是止不住的羨慕。

　　相依相伴相知相許整整一個甲子，往後的歲月他們也會這樣一直並肩，直到生命的盡頭，可是這種幸福，有多少人能複製？

　　癡兒麼？弘皙苦笑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跟上了弘昭。

　　不過他也只是進去看了看永翊，問候了幾句，就轉身退了出去，留父子倆獨處好好談談。

　　弘昭坐在床邊，皺眉看著兒子背上的傷，心裡難受，倒是永翊無事人似的笑笑，反過來安慰他，「阿瑪，只是看著恐怖，其實沒什麼，男子漢大丈夫，這點傷不算什麼。」

　　弘昭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歎了口氣道：「永翊，阿瑪昨晚和你弘皙堂叔去喝酒，說了你的事，他也開解了我很多，其中他有些話說得很對，我們做父母的是無法陪你一輩子的，人之所以要成親生子，很多時候就是不希望到老了孤獨無依，我希望你明白，我這個父親無論如何都不會害你的。」

　　「阿瑪，您別這樣說，我明白的，你是為了我好才生那麼大的氣……只是，是孩兒不孝。」永翊愧疚的道。

　　弘昭笑了笑，像小時候那樣揉了揉他的頭，「永翊，男人和男人之間的感情其實並沒有太多的保障，不同於女子被拋棄了還能得到世人的同情和可憐。其實我還是希望你能成親生子，只是你對女子沒有一絲欲．念，若真強迫你了，既讓你痛苦也的確是害了一個無辜女子。你弘皙堂叔說，你要找什麼樣的人陪你共度餘生都不要緊，只要你快樂，是男是女又怎樣？我仔細想了想，卻是認同他的話。永翊，你答應我，你將來找的人一定要值得你傾心相待，若你只有他，那麼他也必須只能有你，若他不能，那你斷不可委屈自己，好嗎？」

　　一天之內兩次聽到類似的話，而且都是來自長輩的囑咐，都是飽含著對自己的關心愛護，永翊是感動之餘心頭又沉甸甸的，可是看著已經讓步妥協的父親，他只能點頭應允。

　　見他答應，弘昭算是放心了，又看他神色疲倦，連忙讓他趴好休息，接著便離開了房間。

作者有話要說：永翊的ＣＰ？永琛？

大家覺得呢？你們猜你們猜你們猜猜猜～～～

嗯……下章可能有虐，可能而已，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