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羅雷(五)
阿諾是想什麼就會去做的人,所以,他跟我說他要種植。
他也確實在家裡用他做的所謂的鋤頭翻了地,然後讓我幫著把一些紅薯苗和土豆苗都運了回來。
在家旁邊,他還種了很多奇異的東西,比如說我喜歡吃的南瓜和我不喜歡吃的辣椒,在我們只養了一頭小牛的牛棚前,他還種了一些據說是榨油用的油菜籽和做棉布用的棉花,對了,他還種了我們吃過的麥子粉的所謂大麥和小麥。
雖然我不知道他怎麼知道什麼事大麥,什麼是小麥,不過他後來也告訴我,簡單地分法就是,那個沒有殼的就是裸大麥。
我覺得很神奇,我的雌性真的非常神奇。
他知道如此多我們都不知道的東西,他會造房子,他會種植這麼多東西,會養牲畜,知道怎麼讓牲畜不會跑,我很想知道他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他在我看來,簡直就是神在我們之中的化身,他給我們帶來了如此多的變化。
可是一方面,我也有些擔心,他什麼時候會離開我,離開我們?我要怎麼讓他一直留在我身邊?
我不想失去他,無論是懂這麼東西的他,還是只是陪在我身邊的他。
確實,在他到來之後,我們的生活越過越好,我不願意失去這樣的生活。
可是在他教給我們如此多的東西,和我相處這麼久以來,我更不想失去他,失去會在我背後小聲地據他說是“吐槽”的他,還有會因為在我背後小小地動了我偶爾特地露出來給他看的尾巴而得意洋洋的他,還有會因為我摸了摸他,就拍開我的手,惡狠狠地說“明天早上吃蔬菜湯”的他,用眼巴巴的眼神看著我手裡比較好用一些的工具的他,回頭又給我一個更大的驚喜的他,特別是能讓我在家的時候可以不用戴著眼罩,他卻敢於和我瞪視的他。
他現在越來越不怕我,起初,他還會嫌棄我的威壓太強,讓他心臟不舒服,可是現在,他生氣的時候,儘管我也生氣,他還敢於瞪著眼睛和我叫:“你就守著你的榆木疙瘩吧。”
雖然很快,我就會長舒一口氣,假裝沒事地問他:“榆木疙瘩是什麼?”然後化解我們之間的矛盾。
他也像沒事了一樣,繼續做他想做的事。
但是,一想到可能會失去這樣的他,我就覺得有一種氣憤,不知道該對誰發作的氣憤。
我接任族長的時候,儘管有些不好意思,我還是給他跳了一段求偶舞。
這還是辛穆特別教給我的。
從來沒有哪個族長跳這個,因為很多雌性都很樂意和族長結親,所以不存在求這個問題。
但是這對阿諾沒用,他目瞪口呆地看著我,沒有任何反應,然後在晚上才對我說:“傻透了!”
我有些好笑,沒錯,確實是傻透了!
我的伴侶和其他人根本不同,我怎麼能以為他會對這樣的舞蹈又興趣呢?
據辛穆後來跟我說,他根本就看不懂這個,還是阿蠻告訴他,他才知道的。
不過,看著他有些發紅卻假裝平靜地睡覺的臉,我又覺得,其實大概也不是那麼傻?
阿諾真的非常好。
他仔細地看護著我們家收養的兩個孩子,比我們族裡任何一個雌性都要認真。
他會跟他們聊天,會給他們講一些他所謂的做人故事,還會教他們他曾經教過我的算術,他們大概是族裡第一個知道算術的孩子了,當然大人裡我是第一個。
在我接任族長之後,阿諾作為最大的功臣,也沒要求做什麼,在我們任命長老的時候,他也更寧願在我背後。就算族裡現在有這麼多東西,很多都是靠他想出來的辦法和帶的頭,他就算是要求做族長也是他應得的,但是他什麼都沒有要求。
他甚至還開始教族人怎麼搭公共的養殖的棚子,怎麼把那些抓回來的小野牛、還在哺乳的野羊、野豬之類的放在裡面“馴養”,他還教他們用鹽煮過的野草喂這些動物,讓它們養成從食物中獲得鹽分的習慣,而忘記去舔岩石獲得鹽分的本能,它們就會乖乖地留在這裡了。
在他的安排下,我們養了很多動物,數不清的兔子,關了幾個木棚的野牛、野羊和野豬。
我們家因為他自己首先做的這些,又種了不少東西。
儘管現在可以獵到的食物要到越來越遠的地方,可以吃的野菜和野果也越來越少,但是我們家還是有足夠的大白蘿蔔和南瓜可以吃,甚至,他還會把摘下來的南瓜送到族裡大家分著吃。
他還組織族裡的雌性到已經不再那麼危險的草原上摘麥子和油菜,摘下來的麥子磨成麵粉分給大家,由他教大家怎麼吃,讓族人都很高興。
他提議大家明年可以一起種植,看著我們家經過他和羅納一起勞累了一年所得到的收穫,大家也都表示了同意。
因為族裡現在儲存的食物也夠,大家也都同意不用一起打獵,所以除了族裡的過冬儲備做的很好,我們自己家也新添了不少東西。
兩頭小牛、三隻小羊、八頭小野豬是我出門打的,他收集了不少“蔬菜”,還抓了不少魚放到家裡的水池裡的同時,還抓了不少我們都沒怎麼吃過的東西——他說的大雁、野鴨和火雞。
他把他們都放在家裡早就做好的棚子裡,他說,這個叫家禽。
我們家已經儼然變成了一個有著很多存貨的小倉庫,有著我從未見過的各種東西,還有房子,有家裡的床和凳子。
有時候,我會真心感謝神,讓我等待了如此久的時間後,讓我得到他。
可是有時候,我又會默默地祈禱,神啊,讓阿諾快點真正地屬於我吧。
冬天大家都不出門的時候,他用他收集的棉花和一張大的他所說的簡易織布機,讓我幫忙做了一些棉布,給兩個小東西做了外面是獸皮,裡面有棉花,裡子是棉布的棉襖,兩個小傢伙都很高興,特別是更小一些的阿瑞,因此還特別叫了我一句“阿爸”,因為他要讓我看他的棉襖。
我知道阿諾的想法和我們是不同的,他凡事先想到的是自己的這個家和部落,所以即使他要我們不能把這事情說出去,雖然知道他這樣做是有些違背族裡的思想,我也沒多說什麼。
我不能給他更好的生活,我有什麼權利阻止他過他自己創造的更好一些的生活?
就像阿諾有時候笑話我的,我們家就連羅納和阿瑞都比我做的貢獻多,因為我都在為族裡做貢獻了。家裡的事基本都沒管。
雖然我知道他只是這麼隨口一說,但是我也知道他說的是事實,我們家裡打草的事情是阿諾和羅納做的,種植的事情也是阿諾帶著羅納做的,就連收割這種事,多數也是阿諾帶著羅納還有小小的、連一根土豆苗也拔不起還在努力地晃著馬鈴薯葉子的阿瑞做的。那時候,我確實都在忙著族裡的事,打獵、巡視、修補,安排事情等等。有時候,想一想,我也覺得愧疚。我又怎麼埋怨他想要過好一些的生活呢?
他明明都是在自己努力地生活。何況,我知道,只要他自己有這東西了,他也會組織族人種植這些東西,等以後東西多起來,大家也都能過上這樣的生活,依靠著他的發現來過上更好的生活。
只是,我想不太明白,他對我阿爸和阿麼是什麼想法。
一直以來,我覺得阿諾應該是不喜歡我阿爸和阿麼的。畢竟,他們是造成他跳河和被迫和我結親的元兇之一。這個事實,就算沒有人說,我心裡也是明白的。而且,他阿爸是因為救羅烈死的。雖然他阿麼是後來病死的,但是換種說法,也是因為他阿爸不在了,他阿麼日子熬的辛苦,才這麼早過去的,誰不知道他阿爸是族裡手藝最好的捕獵能手?當初他阿爸和他長得好看卻身體不是很好的阿爸結親的時候,還有不少人據說很遺憾。因為在這樣的條件下,要照顧一個身體不好的人實在是不容易的。
即使說如果也只是如果,他阿麼的過世和任何人都沒有直接的關係,但怎麼說,也確實是我們家欠他的。
我也看得出我阿爸和阿麼對他的愧疚,他們看見他的時候,雖然阿麼似乎是有說有笑,但實際上,他們幾乎都不敢直視他。
所以我不能明白,阿諾要我給我阿爸和阿麼送皮子的想法是什麼。更不能理解,他要我隔幾天去看看他們的想法又是什麼。
他和我講了很多,很多故事,有兩個人為了長輩而爭吵的,也有互相和睦地贍養老人的,也講了他很多的想法。
雖然我不完全明白,但我也知道,有一天我們會面對這樣的問題,也必須面對有長輩老去,當他們為部落做了許多事,無法活動的時候應該怎麼處理,也必須面對有孩子失去了雙親、沒有人收養也沒有辦法自己得到食物和保護自己的情況。
我知道阿諾在很努力地想著要怎麼讓大家更加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只是,目前,我也沒有辦法。
冬天過去的時候,我們真的開始種植了。
通過在部落四周開出種植圈和養殖圈圍繞著部落一周,我們把部落建的像阿諾說的“堡壘”一樣了。
阿諾還提醒我們砍了樹也要種樹,因此,儘管砍了不少樹,但是接下來的幾年,似乎又在慢慢地長大了。後來我們再回到這裡來看的時候,才發現這裡的樹都已經長的很高了。
一個春天,我們種下了總共有“兩百畝地”的大麥和小麥,紅薯、馬鈴薯各種了六十畝,油菜種了八十畝,黃豆各種了十畝,棉花種了十五畝,雖然我不知道阿諾所說的一畝地是多少,不過看著那一大片綠油油的地面,我也知道整個部落的大家都快累癱了!
但其實他們都沒有發現,部落的其他人還只是在一塊地上做著自己被分配到的事情,可憐的阿諾才是真正累壞了。
他要不停地在各個不同的地方跑來跑去,看大家怎麼種,種的對不對,又指導大家怎麼用鋤頭翻土,挖多深,怎麼埋種子。每天回到家,他就已經累到不想動。頭幾天,甚至是我去背他回家,因為他說,腿都軟了。
我想也是,他以前哪吃過這種苦頭?
而且家裡也有很多事,我們家養了許多動物,又在家裡也種了幾畝地的東西,雖然我想要阿諾休息,可是他根本不會聽,用他的說法就是,不種這麼多東西,不養這些東西,到時候有個什麼,我們家吃啥。
雖然很想告訴他,現在就算不種這些,有他現在組織族里弄起來的這些,我們家現在一定不會餓著了,但是明白他也是在我們這個家努力,希望我們能比別人過的更好一些的時候,我能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