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秋天
晚飯後齊夏硬要給哥哥收拾行李,齊寧抱著手臂倚在門框上看她纖細柔軟的小手將衣服整齊的疊起來,再裝進簡易的行李箱裡,齊夏雖然只有15歲,但是臉龐已經張開了,呈現在眼前的則是一張美麗青春的面容,齊寧輕輕歎了口氣,齊夏立刻回過頭來,「哥,好端端的你歎什麼氣啊?」
齊寧一驚,隨即很好的掩飾過去,「沒什麼,我只是在想又要好幾個月見不到咱們小夏了。」
齊夏聞言開心的笑了,「現在交通這麼發達,如果東哥要去北京玩的話讓他帶上我,哈哈。」
「嗯,你一個人在這裡,一定要保護自己。」齊寧將妹妹圈在懷裡,心裡很不捨,前世齊夏死時的記憶太過深刻,即使如今人就好好的站在面前,臉上帶著明亮的笑容,還是無法讓他放心。
「我會的,哥,你去北京也要保重身體,不要去打工了,反正你的獎學金夠你生活了。」齊夏將頭埋在哥哥懷裡,聲音有些悶悶的傳來,齊夏扯開唇笑了笑,「小夏長大了,竟然知道說這樣的話。」
齊夏沒在說話,只是用力的抱緊了哥哥,總有一種感覺,哥哥這次去北京會發生什麼意料不到的事,無法捉磨,無法預測,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等待事情的發生。
第二天很快來臨了。
晨曦的光從遙遠的東方穿透而來,映在院子裡那棵巨大的槐樹上,在樹葉上面鍍上了一層金燦燦的光芒,那光線從樹枝上慢慢爬過,漫上了二樓的窗戶上,再從半開的窗戶上鑽進了室內。
床上的人揉了揉眼睛,看了看灑在地板上的陽光,慢慢的下了床。
一夜沒睡讓他看上去有些憔悴,眼睛卻依然明亮黝黑,彷彿最深的星塵,有著令人無法逼視的光華。
書桌桌面的正中間放著一本相冊,他走過去,修長的手指翻開了封面,裡面的照片有些發黃,卻更加讓人懷念,齊寧默默的看著,良久才慢慢的合上相冊,拿了桌邊放著的行李箱走出了房間。
因為是早上8點的飛機,所以必須提前一個小時到達機場,齊夏起得很早,想要送送哥哥,卻被齊寧拒絕了,「你馬上就要開學了,到時候讓謝東跟你一起去報名,學費和生活費我已經放在你書桌的抽屜裡了,我到那邊會馬上打電話給你,大學宿舍裡應該會有電話,你有事就立刻打電話給我。」
「小夏,我們很快會再見面。」末了,齊寧溫柔的輕聲說道。
齊夏紅了眼眶,撲進哥哥懷裡只能一個勁的點頭。
終於齊夏只送到了四合院的大門口,謝東的車已經停在了門前,看見齊寧和齊夏出來,他才下了車走過來,「東西有沒有帶齊?」接過齊寧手裡簡單的行李,謝東忍不住皺眉。
「帶了幾件換洗衣服,那邊什麼都有,我只帶個人過去就行了。」齊寧仍是笑,謝東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認同,「北方的氣候不比這裡,冷得很,你有沒有帶厚衣服?」
「帶了,走吧,飛機不等人的。」齊寧叉開話題,上車前又叮囑了齊夏一番才安心的上了謝東的車。
齊夏站在原地,看著載著哥哥的車子越走越遠,拚命忍住的眼淚終是落了下來。
活了15年,她第一次與哥哥分開呢,真是……讓人覺得傷感。
謝東的車開得很快,路兩旁的風景被迅速的甩在身後,齊寧呆呆的看著,感覺自己離這個城市越來越遠,離那個人也越來越遠。
一直不出現是有原因吧?
其實政界比商界還要黑暗混沌,以前與他同住一個牢房的經濟犯們常常說起這個的時候總是忍不住的歎息兩句,政界的傾軋激烈而洶湧,往往在看不見的表面之下愈演愈烈,十年前的齊寧大概會懷著雄心壯志步入社會,十年後的現在,他則是靜靜的站在原地,靜觀其變。
身為最年輕的市長,無論如何長袖善舞,終是有敵人的。
敵人們或許狡猾多變,或許沉著危險,終究不是好對付的角色。
那些敢向他開槍的人一看便知不是好惹的對象,那麼,歐陽睿到底得罪了什麼人?又是什麼人非要置他於死地?歐陽睿七年前的死是不是跟對手有關,一連串的問號在腦海裡打轉,齊寧垂下頭,覺得心亂成了一團麻,怎麼理都理不出頭緒。
不想歐陽睿有事,一絲一毫都不想。
這個念頭如此強烈,強烈到他想馬上跳下車,不去什麼北大了,說什麼都要留在這個城市,留在那個人的身邊,即使做不了什麼轟天動地的大事,也要能護住那人。
最後終於沒有下車,如今的他不過是個17歲的少年,或許在很多人眼裡優秀絕然,如此年輕便登上了如北大這樣的龍門,可是面對老奸巨滑的對手,終究是嫩了些。
「到了北京馬上打電話給我,」謝東左手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在口袋裡掏了掏,然後將手裡的東西遞到了齊寧面前。
齊寧回過頭來,看見他手心裡那款黑色的手機,「幹什麼?」
「給你的,你一個人在那邊沒個手機多不方便,萬一有什麼事的話我怎麼找得到你呢,帶著這個,就當讓我安心。」謝東看著路況,漫不經心的說著。
齊寧看了看他,慢慢的接過了手機。
「手機卡是北京的,已經充了話費進去,裡面已經存了我的號碼,有事立刻打給我。」齊寧看著謝東的側臉,第一次有種被感動得想哭的衝動,謝東對他的好在這些年裡被完全的印證,無論他是優秀學生還是殺人犯,這個人始終都在他身邊,用曾經最純粹的笑容面對他,告訴他他們永遠都是好兄弟。
他記得他坐牢的時候,謝東第一次來看他,帶了很多衣服和吃的東西,為了讓那些東西到他手裡,謝東托了很多關係,還塞了不少錢進去,那時候他全身是傷被人從牢房裡拖出來,頭頂的天空是灰色的,眼睛裡看見的景物和人也是黑白的,他走進探視間的時候,謝東就坐在玻璃後面,臉上寫滿了欣喜和笑容,那一刻,他在想,若他選擇自殺,謝東一定會很傷心吧。
「謝東,有空就帶齊夏去你家,我不放心她,你是我唯一可以托付的人。」齊寧拍拍他的肩膀,聲音很輕很輕的傳來。
「別以為她只是你妹妹,她也是我妹子好不好,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她的。」聽了謝東這樣的話,齊寧不安的心才稍稍平靜了一些,不是不想釋懷,只是,短時間內做不到而已。
一個小時後,他們到達了機場。
雖然已經進入秋天,但是太陽似乎很火辣,只是早晨的現在就已經無情的烤著大地。
謝東提著齊寧的行李跟他一起走進了機場裡,因為現在是開學季,很多有錢的孩子們都選擇了飛機這個方便高檔的交通工具,機場裡的人不少,好不容易換好了登機牌,飛機起飛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
齊寧握著登機牌,站在一大片電子牌前面引頸看著機場大門的方向。
無數張臉從眼前一一閃過,唯獨沒有一張臉是屬於那個人的,為什麼沒有來?
為什麼,連這樣的時刻都不出現?
心像被無數尖銳的刺紮著,一下一下的,並不十分疼,卻讓人難受得喘不過氣來。
一旁的謝東見他臉上的表情,問道:「怎麼了?還有誰要來送你嗎?」
齊寧搖搖頭,從謝東手裡接著行李一步一步的走進了候機廳,心情就像腳下的步子一般沉甸厚重。
謝東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閘口,這才回身往外走,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鈴聲大作,他忙掏出來看也沒看的接聽了,「我都說了你他媽的別再來煩我!老子不待見你!」
那頭沉默了兩秒,男人低沉的嗓音慢慢傳來:「他上飛機了嗎?」
一聽這聲音,謝東的火立刻撲的一下熄了,尷尬的摸摸鼻子,「原來是歐陽市長啊,你是說阿寧嗎?」
「是,他上機了嗎?」
「已經進了候機廳了,他那班飛機馬上就要起飛了,我看現在已經上飛機了吧。」謝東頓了頓,老實的回答,然後又繼續說道,「阿寧的樣子看上去很難過,我想他可能一直在等你。」
歐陽睿安靜的站在原處,握著手機的手分外用力,隨即低低的笑了,「手機給他了嗎?」
「給了,他收下了。」
「嗯,那就好,現在什麼都不要告訴他,我怕他擔心。」歐陽睿輕聲的說著,謝東嗯了一聲算是回答,他雖然一直橫行無忌無法無天,可是,當聽說歐陽睿為阿寧的付出之後卻也更加能明白歐陽睿的顧慮,阿寧一直都是個乾脆冷靜的人,最是不喜歡欠人人情,若他知道手機是歐陽睿讓自己代為轉交的,知道機票是歐陽睿買的,知道歐陽睿為他所做的一切的話,謝東長歎一聲,他竟不知道當阿寧知道這一切的時候會是什麼樣的想法?
接受還是拒絕?
那邊的歐陽睿早已掛了電話,獨留謝東一個人站在人來人往的機場裡皺緊眉頭。
「我說,你還真沉得住氣啊,人家小寧子今天就上北京了,這一去又得好幾個月見不到了,你竟然都不去送一下。」寬敞的私人會所,豪華奢侈的包房裡,蕭言正翹著長腿,臉上掛著欠扁的笑容。
不遠處的沙發上正喝酒喝得歡的方簡聞言,切了一聲,「你懂什麼,人家睿哥是為小寧子的安全著想,你以為睿哥現在在幹什麼?肯定是在心裡默默滴血。」說完還不忘怪笑兩聲,蕭言看了看他,翻了個白眼,「方簡又喝醉了!白羽那傢伙幹什麼去了,也不來把他家的瘋子領走!」
歐陽睿低低的笑著並不說話,包房不太明亮的燈光灑在臉上說不出的邪魅。
「喂,接下來怎麼打算?」蕭言突然開口,他邊說話眼睛瞟向站在酒櫃前一直沉默的男人。
男人沉靜的表情在聽到他的聲音後微微蕩起了一絲漣碕,讓不太明亮的房間瞬間亮敞一片,「自然是速戰速決。」
蕭言看見他嘴角那一抹笑容,不由得打了個冷戰,「什麼時候動手?」
「越快越好,我不想齊寧再有絲毫的危險。」歐陽睿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酒杯裡的液體在燈光的照耀下紅鮮如血。
房間裡一時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歐陽睿離開酒櫃走向蕭言對面的沙發坐下,「剛剛電話裡謝東的語氣不太對,你把人怎麼了?」
蕭言歎了口氣,撇撇嘴,「不就是讓他幾天下不了床嗎?竟然一直生氣到現在還不肯理我。」他修長的手指把玩著高腳杯的杯腳,雖然說著抱怨的話,嘴角卻蕩起了一抹甜蜜深情的笑,歐陽睿看了看他,獨自端了酒杯喝酒,那個清秀絕然的少年才剛剛離開了這個城市,他卻已經開始想念。
「阿羽,你在哪裡?」安靜了一陣子的房間裡突然傳出一聲怪叫,蕭言斜眼看了一眼正邊說夢話邊打酒嗝的方簡,無奈的繼續喝酒,對面的歐陽睿則開著電腦看資料,筆記本電腦安放在腿上,眉頭緊鎖。
蕭言從沙發上起身走到他身邊坐下,沉著的問:「怎麼了?」
歐陽睿抬眼看向他,語氣平靜:「齊寧高考的第一第二第三志願都是T大。」
蕭言一驚,俊臉上一片駭然,迅速的拿了手機準備撥號,卻被歐陽睿一把抓住,蕭言疑惑的看向他,有些著急:「你攔著我幹什麼?他填的三個志願都是T大為什麼還會被北大錄取?這已經明擺的事了,一定是對方在搞鬼,他這次去北京一定很危險,我現在就打電話讓小南在北京那邊截住齊寧。」
「既然對方已經做好了準備,咱們就靜觀其變吧,」歐陽睿淡淡的說著,唯有那雙深得如海一般的雙眸裡暗潮洶湧,「讓人跟著齊寧,隨時保護他,記住,不要讓他察覺,他那個人最是敏感。」他沒再說下去,蕭言沉默了一下便撥了電話跟那邊交行了幾句,前後不過一分鐘的時間,乾淨利落。
歐陽睿又埋下了頭去,蕭言卻百無聊奈的躺在沙發上玩手機,手指在通訊錄裡那個名字中間劃來劃去,到底忍住了沒打過去,腦海裡自動重現幾天前某人躺在床上拿眼瞪他的樣子,真是……可愛得令人髮指。
「蕭董事,現在是秋天,你不需要笑得這麼淫dang。」突然出現的聲音打破了蕭言的旖想,他不滿的坐起身看著來人,「你家方簡喝得跟堆爛泥似的你不去管,你管我笑得淫不淫dang!」他話說得理自氣壯,連一旁看文件的歐陽睿也不由得扯動了嘴角,涼涼的說:「謝東被他整得好幾天下不了床,大概得好一陣子不會理他,白羽,你就讓他多回憶回憶。」
「是嗎?我說呢,小寧子住院的時候謝東明明說自己是剛從外地回來的,原來那個外地另有所指啊。」白羽臉上露出了罕見的戲謔表情,邊說邊走向一旁的沙發,長相平凡的男人正斜斜的躺在上面,四腳成大字型擺著,那雙帶了邪氣的桃花眼此刻正輕輕的閉著,長睫在臉上留下了一片淡淡的陰影,白羽慢慢的蹲下身去將臉因喝醉而變得緋紅的男人抱了起來,動作輕柔得如同羽毛,然後轉身對歐陽睿和蕭言說,「我先帶他回去,有事再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