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十章:水月
馬車在崎嶇的山路上顛顛簸簸的行走,遠山如黛,風景如畫,只一個轉折就再也看不念慈庵青色的屋頂,連同幾日前喬禾和清止,清韻兩 個小尼姑插在房檐上的風車,一塊消失不見了。曉禾柔柔的嘆了口氣,放下窗子上的簾子,閉上眼睛靠在馬車後座的靠背上,伸出手來在太陽處揉了揉。
終於明白了古代人為什麼老愛在一個地方貓著,不愛旅遊不愛出行,就算到處走走也愛用兩個腳丫子當交通工具,換了是她也情願成天在一個屋裡待著,也不坐在這馬車裡上下顛簸的四處溜達。
虧的自己當初在現代還成天暈車暈船暈飛機的,到了今天才真正體會到了機械世界的好處。
坐在這種木頭輪子支撐的毫無減震裝置的馬車上,曉禾只感覺天地倒懸,五臟內轉,若不是怕太過於驚世駭俗,她還真想跳下車去和拉車的馬兒比比腳力。
好歹自己當年大一的時候也曾一腔熱血滿腹豪情的參加過全市馬拉松環城比賽,現在雖說是換了個身體,但是意志力和精氣神還是有的。這點子山路,就全當作是踏青了。
"妹妹想什麼呢?想的這麼入神。"
身旁的女子突然柔柔的開口,曉禾坐在那裡,冷不防的感覺全身都打了一個寒戰,忙不迭的低眉垂首,嘴角含笑,氣吐如蘭。
"哪裡還顧的上想些什麼,這車顛成這樣,我的腦袋都快成了一團漿糊,暈的厲害。"
"妹妹頭暈嗎?怎麼不早說呢?"
女子回過身去,打開身側一個木製的小箱子,從中拿出一個青色的瓷瓶,剛一打開瓶塞,一股幽香芝蘭的香氣就飄了出來。
同靜慧師太平時燃的焚香不同,這種香氣聞起來只讓人的頭腦瞬間為之一醒,以前學習打盹時用的清涼油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是袁天罡袁先生特製的回春丸,對瞑目提神最是有效。夫人常常頭疼,公子孝順,便向袁先生討了些來,剛剛夫人怕你不慣坐馬車,便開恩賜了這幾丸。都怪我糊塗,一時竟給忘了,你快吃下去,袁先生神仙一般的人物,他的藥也稱的上是仙丹了。"
曉禾接過那幾顆黑漆漆的藥丸,放在鼻子下一嗅,估計大概是蘭草一類的草藥,再有什麼其它的,可就聞不出來了。
不禁有些變態的暗歎其實當初仲妍還是比較有先見之明的,自己要是早聽她的去修中醫藥,就算不能成為袁天罡那樣傳奇的人物,最起碼也不用在這裡擔驚受怕,早就一走了之,出去自謀生路了。
想到這裡也不禁對這傳說了一千多年的袁天罡有了幾分嚮往。將藥丸放在口中,方一入口,藥即融化,更有一種芝蘭的香味迴盪在舌間,而那種噁心嘔吐之感也一下子消除了許多,曉禾心中一喜,這簡直比現代的暈車藥還要靈驗,看來這中國醫藥果然博大精深。
"妹妹覺得怎麼樣?好些了嗎?"
曉禾笑著點了點頭,"春蘭姐姐說的是,這可不就是仙丹了嗎?"
春蘭見她高興,也跟著笑了起來。她也不過是十六七歲的年紀,這幾年天下大亂她家鄉又遭了災荒,逃荒到太原,父母雙亡,兄長病故,她一個小女子孤苦伶仃,著實受了不少苦。
幸虧被萬夫人收留,才算是撿了一條命。故而眉宇間總有一份與年齡不甚相符的成熟與滄桑,看起來倒像比曉禾大了許多。
她是萬夫人到了太原之後方才入府的。因為比旁人成熟穩重又會看眉眼高低漸漸的被萬夫人所器重。
然而雖已入府將近兩年,可是兩年前由河東前往太原的那場動亂還是沒有趕上,事後李府中又禁講此事,所以她也只是聽別人零星的講了一點,卻又玄之又玄,對曉禾自然而然產生了幾分敬畏和警惕之心,,今日見曉禾靜是個比自己年齡還小的女孩子,音容笑貌,觀之可親,那份警惕之心自然的退去,想起上車前萬夫人的交代,便挪過去,親切的拉著曉禾的手,"妹妹入府前是哪里人?我聽著妹妹的口音,倒不像是太原人,跟河東也相差甚遠呢。"
曉禾微微一愣,這些事情這兩年來從來沒有人問過她,也從沒有人對她講過,自己也只是想著以後多聽事少說話,慢慢的也就知道了,可是春蘭是萬夫人的貼身丫鬟,她可不敢天真的認為她只是想陪著自己說話解悶,現在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胡編亂造更是不行,相信這幫人早在兩年前就已經把她的祖宗八代都查的清清楚楚了。
可是卻沒有人知道此蘇曉禾非彼蘇曉禾,要在這種尚未話題的話題中露出馬腳。
"喏。"
曉禾伸手撥開額上的頭髮,將頭湊了過去。"你這是乾 什麼?"
春蘭一愣。"看哪,看這裡。" 春蘭愣愣的把身子探了過去,伸手碰了碰曉禾的額角,一道一寸多長的疤痕斜斜的橫在左眉的末梢直至鬢髮,觸目驚心。曉禾把頭髮放下,疤痕被劉海遮住,一下子便什麼也看不到了。
"兩年前,我有一次從樓梯上摔了下去,就留下了這道疤,從那以後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記得了,一想起來頭就特別的疼,也懶的去想了。"
春蘭呆呆的坐在那裡,原本在心中默想了很多遍的話一下子就全沒了吐出口的餘地,只是呆楞愣的坐著,失去了語言。
曉禾在心底暗暗的鬆了口氣,還好以前小說看的多啊!這個法子雖然過於大膽冒險,但卻也不失為是一個一勞永逸的辦法,念慈庵還好,畢竟無論是對蘇曉禾還是她喬禾本人,對於念慈庵的眾人來說,都是陌生的。
只要她自己多注意,常小心,就不會被別人發現。可是她現在是要回太原李家主府了,蘇曉禾以前也許一文不名,現在說不准就是個眾人皆知的局面,若是在這方面被人發現了然後拿去蒸了煮了,那可就太冤枉了。曉禾突然覺得渾身上下的力氣都被人抽的干乾淨淨,一下子靠在軟墊裡,腦袋裡卻仍在飛快的運轉著怎樣應對春蘭接下來的盤問。
可是回復過來的春蘭卻好像並沒有繼續雞婆下去的興趣,只是回復了她一貫的那種淡淡的笑容,伸手拍了拍曉禾的肩膀。
"也夠難為你的了。看來這就是那次摔傷了頭留下的病根。以前也聽說過有人一跤下來連爹媽是誰都不認識了,還有些被摔成了瘋子傻子。還好這次北上夫人要帶了你去,你到時候盡心服侍,夫人一開恩保不准就在公子麵前替你說些好話,公子最是孝順,若是能求動袁天罡先生,什麼病還有治不好的。你就放下心來好好養著,你以後得常替夫人拜佛抄經,也是個費腦子的活。"
喬禾靠在暖烘烘的墊子裡,剛才那股噁心勁去了,睏意又反了上來。她歪在那裡昏昏沉沉的聽著春蘭的話,腦袋裡是大片的迷茫,北上……長安嗎?腦海中不自覺的又回想起昨日午後禪房中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