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城中往事（二）

　　這天天還沒大亮，這種昏暗的時候，牙牙心想，如果被發現，逃跑起來也非常的快。所以她靈活的鑽出下水道。下水道外非常的乾淨，這種乾淨並不是指沒有灰塵和垃圾的乾淨，而是，原本當人類已經消失在這個城中，只有怪物遊蕩的時候，四下裡還是可以看見人類的殘骸，但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這是怎麼回事啊，牙牙站在空蕩蕩的街上，無助的四處看著。沒有人，沒有怪物，什麼都沒有。

　　她四處走了走，還是沒有看到任何東西。而且空中還飄著些什麼，落到手上，看起來就像是紙燒完後餘下的灰。她抹了抹，手上留下一道黑黑的跡，聞了聞，彷彿還有點火藥味，果然便是那種灰。有人在燒什麼嗎？牙牙仔細的嗅了嗅，空氣裡還有種奇怪的味道，就像是媽媽帶她去泡溫泉時，她不小心喝了一口溫泉水的味道。奇怪啊，怎麼會有這種味道？

　　她正在納悶的時候，卻覺得有道黑影照在她身上。她抬起頭來，看到城中出現聳立著一座山。那座山的頂部是個圓圓的球一樣的東西，那個圓球樣的東西正中有兩個黑洞，就像是眼睛一樣正盯著她。她嚇的不敢亂動，那個圓球卻發出一聲怒吼，幾個火球樣的東西朝牙牙奔了過來。

　　長期的抗爭使得牙牙的反應異常敏銳，幾乎在火球發射的同時，她已經快步往雜物多又窄的地方鑽去。她非常的聰明，雖然下水道就在不遠的地方，但是她不敢直接下去，她怕被怪物發現她的居處。她人小又機靈，火球幾個來回都撲不到她，想燒去雜物，但是並不是所有的雜物都是可燃性的。牙牙在雜物間鑽來鑽去，火球也在雜物堆外繞來繞去，等著她出去。

　　牙牙在雜物裡不停的移動，躲著火球，但是到底沒吃多少東西，很快就要跑不動了。牙牙知道，如果還在這裡就只有等死了，她咬緊牙關，看準了一處勉強還有些水的池塘，用盡最後的力氣衝了過去，一個猛子扎進水裡，頭也不鑽出來。火球在水面繞了一圈又一圈，牙牙就快要憋不住氣了，她拚命的捏緊自己的鼻子。就在她實在受不了，已經鑽出水面，火球也朝她撲過來的時候。她聽到一聲吼聲，好像就是山頂上那個圓球發出來的。然後牙牙便看見幾個火球像是接受了召喚，齊齊丟下她，飛回了山頂。她朝著山頂方向看去，那個大圓球突然朝她撲了過來，帶動著整座山都傾斜起來。牙牙無聲的叫了下，僵在原地動彈不得。那圓球卻在離她三分之一的地方停了下來，然後牙牙聽到周圍好像有廣播一樣，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喃喃的唱著一首牙牙聽不懂的歌，那個大圓球聽到歌聲後，慢慢的縮了回去，整座山也重新聳立在那裡。大圓球慢慢的往裡陷，陷時了山頂裡，山頂上便彷彿開了個口子。廣播裡女子唱完一首歌後，沒有再發出其它聲音，但是一切彷彿都停止了，那座山好像一直都停在那裡，根本就沒有出現過圓球怪物。

　　牙牙不知道現在是安全還是不安全了，她只能飛快的鑽進下水道，聽著外面的動靜。那個山一樣的怪物，每天都會派火球到處鑽來鑽去尋找活物。廣播每天都會在太陽剛伸起的時候響起來，不管怪物有多暴躁，只要聽到廣播，立刻就會退回火山裡，然後會很安靜。怪物隨時隨地都會醒來然後四處找活物或是隨時都會睡去，但是廣播只有早晨才會響起，所以如果想百分百安全的話，活動時間都要選擇在早晨。牙牙非常小心，每次活動的時間都同怪物活動的時間錯開，怪物在發出牙牙的那段時間還會警惕的四處找尋，後來每次都沒有發現後，怪物也停止了尋找，牙牙不知道它是放棄了她，還是認為她已經死了。牙牙每天從不同的下水道口鑽出來找尋食物，漸漸的，城裡已經沒有能吃的了，她便慢慢的往城郊走去，每天裡還是同怪物錯開著。

　　這種怪異的平衡在某天裡被打破，牙牙正等著廣播響起的時候，她聽到槍聲和怪物的吼叫聲。她在下水道裡快速跑著，槍聲還有人叫喊的聲音越來越近。有火光從下水道口照進來，牙牙快速的奔到毛毛為她準備的洞裡，蓋上蓋子，等待聲音平息。那個洞太深了，牙牙聽不到廣播，但是她算著時間，還有大概五分鐘左右廣播就會響了，那時候就安全了，她就可以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個時候她聽見洞外不遠處傳來悶悶的槍聲，還有人叫著：「許寧，快跑！」牙牙好像聽到了熟人的名字，她猶豫著要不要拿開石板，正在這個時候，有人將石板扒開了一條縫。那人的眼睛和她正對上了，牙牙的眼睛早已經習慣了黑暗，只一眼她就看出是許寧哥哥。牙牙從沒想過，有一天她可以這麼快認出許寧。許寧並沒有認出她，只知道面前是個黑髒的小孩子，正驚恐的看著他。他猶豫著要不要移開石板，身上又擠進來一個人：「怎麼不往前走了？難道是死路？」許寧看著戰友：「不是，是個孩子，還活著。」戰友愣了下：「這城裡還有活人，真不簡單。小朋友，叔叔不是壞人，你讓叔叔們進來躲躲。」

　　牙牙警惕的看著縫隙中努力想表達善意的兩個人。她現在誰也不相信，而且她更害怕的是，這兩個人在這裡拉拉扯扯，會驚動怪物。許寧和戰友看見牙牙沒有表示，便自己動手去推石板。牙牙驚呼了下，連忙從相反的方向拚命推擠石板，不讓他們進來。

　　許寧邊小聲的說著：「小朋友，叔叔真的不是壞人，你讓叔叔進來，叔叔是來保護你的。」邊繼續推著石板。牙牙力氣哪裡抵的過兩個成年男性，石板被推開後，許寧先鑽了進去。戰友正想跟著鑽進去的時候，忽然罵了一聲，一把將石板抓在手裡：「MD！那傢伙追來了。許寧，你在這裡保護孩子，我去引開那傢伙。」說完也沒得許寧回話，便把石板重新拉上，用力擠出窄洞。牙牙聽到外面又傳來槍聲，然後槍聲越來越遠，最後停止了。

　　許寧一直蹲在石板邊不出聲，但是牙牙知道他很難過。她走上前，正要拍許寧的肩。許寧警惕的回頭看著她。她對著許寧做手語，但是黑暗中許寧什麼都看不見，只知道她在比劃。許寧擰開手電，只看見一個披頭散髮滿臉黑髒的瘦小孩子對著他做手語：「不用擔心，廣播馬上就要響了，只要他堅持住，就不會出事的。」許寧懂手語，自然是因為爺爺樓下住著杜牙牙。現在這種時候，一個孩子對著他做手語，許寧自然的想到：「你是牙牙？」牙牙點點頭。許寧驚訝了：「我離家的時候，聽說你要過十四歲生日了，照這麼算來，你已經快十六歲了。怎麼會，看上去就像個十歲的孩子。」牙牙沒有再做動作，她原本因為不能說話非常自卑，十四歲的時候不管看起來還是心智上就比同齡的孩子都小了三四歲。而後來當正在成長的身體遇見災難後，吃不飽穿不好，每日裡提心吊膽讓她的心理年齡雖然開始成熟，但是外表不僅沒有正常長大，反而越來越萎縮。牙牙沒有做動作，許寧也想到了，他走上前去抱著牙牙：「沒有關係的，牙牙，等出去後，許寧哥會把你養的白白胖胖的。」

　　很久沒有人抱她了，牙牙不習慣這麼親密的姿勢。她輕輕推開許寧，許寧也善解人意的放開她。許寧想起她剛才的話：「你說，廣播響起後，就會安全是什麼意思？」牙牙就對許寧說：時間已經到了，我們出去吧。許寧抓住她：「現在這麼危險，不要出去。」牙牙：相信我，現在是最安全的時候。許寧看著牙牙肯定的眼神，點點頭，跟著牙牙鑽出了窄道。

　　下水道裡非常安靜，許寧手中的槍一直端在胸口，他護著牙牙慢慢的往前走。牙牙卻拉著他的手，往前大步跑去。許寧猶豫著想制止牙牙，但還是決定相信她。兩人跑出下水道後，許寧看見的是一片寂靜。火山高高的聳在那裡，就如同他還沒進城時看到的一樣，彷彿他看到的什麼古怪的頭骨圈成的頭只是幻想。但是滿地殘留的新鮮血液告訴他一切並不是他在做夢。可是戰友們的屍體全不見了，甚至一點殘渣都不留。

　　許寧轉身看著牙牙，牙牙肯定的對他點頭：是的，所有人全都被這傢伙帶走了。你看那裡！牙牙指著不遠處一處新翻的土。許寧走上前去，牙牙示意他把土剝開。他用腳疑惑的踢掉一角的土後，便蹲在地上嘔吐起來。新鮮的肉塊和碎骨甚至還有戰友身上衣服的碎片在土地出現，許寧蹲在地上吐的膽汁都出來了，滿面的淚水。不需要牙牙再做解釋，他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無數次的戰與被戰後，他對這樣的生活已經失去了信心，原本是準備自己一個人回這個城緬懷逝者，甚至也有想過就這樣在這個城裡等死的。是一同出生入死的戰友不放心他，哥幾個決定陪他回來看看後，再強行帶著他離開。結果，這次回來，最想死的人沒有死，而不該死的人卻永遠的留在這片土地上，而且用著這樣殘忍的方式。許寧渾身無力的坐在地上，看著土地裡的戰友，淚眼中什麼都不想去管了。

　　牙牙安靜的站在一邊看著他悲傷。牙牙知道這種感覺，當她有一天在土裡發現毛毛被絞的粉碎的尾巴時，她也是這樣的，吐的膽汁出來了，她甚至覺得她已經把自己的心都吐出來了。可是還沒有吐完，怪物就重新出現了。來不及多想的她迅速躲藏進毛毛為她準備的洞。在那裡，她感覺其實毛毛一直都沒有死，毛毛守護著她，所以這個洞才一直沒有被那個怪物發現。牙牙堅定的靠在洞壁上，為了毛毛，她會堅強的活下去，一直活著！

　　許寧在地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牙牙蹲在他身邊，安慰的拍拍他的肩，她不知道要怎麼去安慰哥哥。她是有毛毛，所以才有希望活下去。而許寧，沒有戰友，沒有親人，什麼都沒有了，他要怎麼辦？

　　直覺怪物又快要甦醒時，她連忙推推許寧：我們快躲進來，它要醒過來了！許寧推開她的手：「你快躲起來吧，不要管我，反正我本來就不想活了。」牙牙被他推開後，沒有絲毫猶豫便鑽進了下水道，鑽進了洞裡，等著安靜的時刻。許久後，她聽見有人敲石板的門。許寧在外面說：「牙牙，開門吧，怪物又睡著了。」牙牙把石板拉開，許寧疲憊的鑽進去，倒在地上便睡著了。

　　牙牙一直蹲在角落看著他，一直到他醒了，牙牙還看著他。許寧沙啞著嗓子：「你是不是覺得哥哥是個膽小鬼，說好了在外面等死的，結果還過來跟你擠一塊。」牙牙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只是看著他。許寧輕蔑的笑著自己：「我說回城來等死，可真到死的那個時候，我又沒有勇氣了。我看著你靈活的鑽進下水道，甚至都不挽留我一下，我當時想這小丫頭可真絕情，好歹做了那麼些年的鄰居。我又看到大試，就是最後引開那傢伙的哥哥，他留在土裡的那截指上帶著的戒指。我忽然想到他在他老婆死的時候說的話，所以你前腳剛走我後腳就跟著下來了。只不過我不敢跟著你走，這個洞那麼窄，我要是鑽起來，估計還沒鑽到一半就被發現，反而會連累你。我等著怪物重新睡著後，才來找你。」

　　許寧從懷裡掏出他在進下水道前拾起的大試的手機指，指著婚戒對牙牙說：「牙牙，你看，大試哥的這個戒指，是從他快變成喪屍的老婆手上拿回來的。他老婆死的時候對他說：我家大試一個人留在世上太可憐了。大試對他老婆說：老婆，大試不可憐，戒指在這裡，老婆就在這裡。為了老婆，我一定會活著。他老婆變成喪屍的一剎那還在他懷裡，拼著最後一絲意志，他老婆自己開槍自殺的。他老婆說：大試，就算所有人都死了，你也要活著。你要記著，要為那些還想活著但已經死去的人活著。大試每次出戰時都會跟所有的戰友說著他老婆說的話，那是我們的信仰。而現在更是如此，我要活著，為大試，為他老婆，為那些還想活著但已經死去的人活著。牙牙，你一個人在這座死城裡活著，你為你爸爸媽媽活著，為所有救了你的人而活著，一直都是這樣活著，你真的非常非常勇敢。」

　　牙牙安靜的聽著，她將毛毛殘留的尾巴從土裡挖了出來，裝進小袋裡，一直掛在胸前，她相信毛毛一直都會保護她。而現在，牙牙握緊了胸前的小袋，毛毛，你害怕我孤單，所以安排了哥哥回來陪我，是嗎？毛毛，你一直都活著呢，毛毛，我也為你活著。有了經驗豐富的許寧，牙牙的日子過的比以前好很多。許寧每天都會出去尋找打敗怪物或是逃離城市的辦法，雖然一直在碰壁，但是也會有發現。許寧發現大學城這邊是怪物搜索次數最少的地方，於是帶著牙牙搬到了這邊。牙牙不願意離開毛毛為她準備的洞，許寧便同她商量，每隔個三五天回來住一次，牙牙也是通情達理的，知道危險性，欣然接受。

　　大學城自然要安全很多，而且最重要的是，大學城裡化學器材很多，許寧可以在這裡做實驗。他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補捉到一隻火頭骨，便泡在福爾瑪林裡，一小點一小點的做著實驗研究著。許寧還將城裡原本廢棄的摩托車啊，轎車啊之類的都用上了，這樣他們裝貨物的方式更多了，也不用擔心沒油的問題，反正車子很多，而他們只能在城中亂跑。

　　許寧想讓牙牙重新成長，但是幾乎所有的保健品都已經過了保質期，而他們根本就吃不到新鮮的蔬菜和肉類，每日裡都是罐頭或是乾糧，要不就是些過了保質期但依然能食用的東西。這些對牙牙根本沒有幫助，許寧歎氣，好吧，雖然牙牙沒有長肉，但最起碼看起來要比剛見面的時候精神氣足了很多，而且現在也不會像只小獸樣的，動不動就想要給他來一口。只是有一點，是許寧想做卻一直都沒法做到的，就是牙牙的清潔問題。牙牙需要洗澡，雖然牙牙看起來像個十歲的孩子，但是不管怎麼說都已經十六歲了，許寧自然不能親自去幫她洗。所以他讓牙牙自己洗，但是牙牙卻怎麼都不願意，彷彿那個黑髒的皮膚便是她的保護色，無論如何也不允許褪掉。許寧在這個問題上尷尬了很久，他一個大男人在這種不方便的時期都堅持三五天洗次澡，而作為少女的牙牙卻兩三年多沒洗澡。這對成長不利呀，這話他對著牙牙怎麼也說不出口。一個大男人，在這個問題上悶了許久，卻一直沒辦法，只能隨她去。

　　日復一日，便是在於怪物的捉迷藏和研究中度過，許寧快要認命的時候。一年半的時間過去了，當另一隊人馬出現在這個城中後，一切又開始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