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出山

　　陳家在開國前也算是大戶人家，不同於萬家已經家道中落，當時就算是在上京，陳家說話也算是有些份量的，現在的中國是沒有真正的世家，在那場混亂的大革命中，那些原有的家族不是逃出了國就是被摧殘殆盡，而陳家就是逃出國的其中之一，在相隔兩岸的地方繼續過著安穩的日子。

　　陳淩峰跟萬景宏是一般的年紀，在年輕的時候說不上是朋友，但也能點個頭說上幾句話，等萬景宏成名的時候，陳家當初的家主曾經帶著最器重的兒子陳淩峰上門拜訪過，若不是親眼所見，這個男人大約也不會相信這些怪力亂神之舉。

　　也就是那段時間的經曆，讓遇到困境的陳淩峰想到了遠在上京的萬景宏，幸好這段時間國內慢慢發展起來，對港台方面的限制也減少了一些，甚至他回來的時候各方的反應還是熱情迎接的，只是陳淩峰沒想到的是，萬老爺子不但癱了，還瞎了。

　　萬景宏眼睛微微閉著，事實上他這段時間覺得，曾經因為外在傷害而失明的雙眼，這段時間居然能隱隱察覺到光亮，這是一個好現象，但老爺子忍住了沒告訴任何人，生怕給後代一個白歡喜，事實上萬九澤每天輸入的靈氣還是有了作用，只是現在他們還都不知道。

　　陳淩峰遠道而來，萬景宏自然不會覺得這位是來看老朋友的，事實上他們也談不上有什麼交情，能讓這些人看在眼中的，自然是只有自己那點能耐了，說實話如果雙眼沒瞎，他說不定還會出手，但他精通的風水之術，可跟其他相術不同，沒有了雙眼的幫忙幾乎就斷了。

　　萬景宏並不隱瞞自己的殘疾，嘆了口氣說道：「不是老朽推辭，不過陳先生也看到了，現在我不過是一個又瞎又癱的老頭子，不管你求的是什麼，我恐怕都已經幫不上忙了。故人千里迢迢而來，恐怕是要白走一趟了。」

　　陳淩峰臉色微微一變，沒料到眼前的人一口就回絕了，他心知這次的希望不大，但還是帶著幾分祈求說道：「萬先生，但凡有一點辦法，我絕對不會來麻煩你，這次還請先生先聽聽是為了什麼事情。」

　　萬景宏嘆了口氣算是默許了，伸手將外孫拉在了身邊，雖然他並不打算出手，但既然小九要修習相術一道，瞭解一下總是沒有壞處，陳淩峰再次開口苦澀更重：「你也知道，當初陳家算是子息繁盛，誰知遷移到香港之後，家族產業越來越大，家裡的兄弟卻一個個……我原本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現如今卻只剩□邊這個不成器的……而孫子輩，直到現在也只有一個。」

　　陳淩峰滿腔都是苦澀，說實話剛開始那些兄弟姐妹一個個死去的時候，他心中是有些開心的，畢竟爭家產的人都少了，他們那天的大家族兄弟姐妹都是不同母親，相互間的感情也不深，但漸漸的，他發現自己生下的孩子也沒能躲過那樣子的厄運：「我自問陳家雖然不是慈善大家，但總歸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但我那僅有的孫子，從出生開始就重病纏身，十二年來生不如死……現在眼看著就要……」

　　「爸，百歲有病的話，咱們去國外，找醫療水平高的地方治療，你跟這個家夥說有什麼用。」一旁的陳於廷聽了忍不住吼道，想他四處播種從來不吝嗇種子，若是其他人的話肯定被私生子鬧得頭疼，可他呢，半輩子了就一個病怏怏的兒子，去年的時候還被檢查出來因為煙酒過度不能再生育了，一想到自己成了圈內的笑話，陳於廷就忍不住暴怒。

　　「你給我住嘴，出去門口等著。」陳淩峰眼神一厲，對這個僅有還活著的兒子聲色俱厲，對比著聰明懂事卻早逝的長子，對這個因為自己寵愛而變本加厲的兒子更加不滿，如果不是只剩下這一個的話，他早就……罷了罷了，幸好孫子雖然身體不好，但看得出來頗有才能，只要能留住百歲，陳家就不會敗！

　　陳於廷是不敢跟老爺子嗆聲的，只能灰溜溜的走了出去，一旁的劉伯連忙伸手給陳老爺子順氣，好一會兒老人才緩了過來，淡淡說道：「萬先生，我已經老了，不知道還能護著陳家多少年，這個孽子恐怕是靠不住的，唯一的希望，都在我孫子陳百歲身上，只要您能救得他性命，不管是什麼代價，只要我陳家給得起，我絕不會二話。」

　　萬景宏搖了搖頭，如果可以，他當然也會想改變一下家裡現在的困境，想他從來不是迂腐之人，不然的話當年也不會為了賺錢而執意選擇了相術之道，可惜的是現在的他已經力不從心：「並不是我願不願意的問題，而是能不能，你覺得一個瞎了眼的癱子，還能幫你做什麼嗎？」

　　陳淩峰心中也是一片冰冷，他在香港的時候不是沒有找過那些相術風水大師，一個個進門前都是說得好好的，港幣是一疊一疊的拿走，但孫子的病倒是越來越厲害了，偏偏醫院檢查不出個子醜寅卯來，不然他怎麼會大費周章的回來：「萬先生，我不求你保證治好我那孫子，只求您過去看一眼，或許能看出一個究竟來呢？」

　　萬老爺子只是閉著眼睛不說話，一旁的萬九澤卻動起了心思，他修習相術多年還從未實踐過呢，而且但從外表來看，這個老人並不像是斷子絕孫的命格，其中說不定會有崎嶇，這把小孩的興趣都挑了起來，再說人家擺明了說，治好那個孫子的話就能得到許多錢，他們家現在最缺的就是錢。

　　正當萬九澤琢磨著讓老爺子答應時，外頭卻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萬婷芳的聲音帶著一絲謹慎，在看見老父和幼子都完好無損時才松了口氣，看向在場兩人的神色卻帶著一絲不善，隨後跟進來的陳於廷也是一臉便色：「你們是什麼人，我爸早就不給人看風水了，從哪兒來回哪兒去，我爸他不會去的。」

　　雖然現在不除四舊了，但從那場傷害中經曆過的萬婷芳依舊不能忘懷，對於這些上門來的人自然沒個好臉色，想當初他爸被關進牛棚的時候，曾經求上門來的那些人可一個個都銷聲匿跡，那時候怎麼不見這些人搭把手，如果有人能伸出援手的話，她爸也不至於瞎了雙眼。

　　「餵，你這個死女人，說話客氣點，你以為我們喜歡到這種窮山惡水的地方來！」陳於廷冷聲喝道，他剛才在門口攔著不讓人進，這時候見他對父親不敬更是怒火中燒，不得不說陳家的教導還是不錯的，陳於廷在外面十分混賬，對父親和兒子卻是十分在意關心的。

　　萬婷芳冷笑一聲，指著門口說道：「那就最好，請你們出去，我們小家小戶可請不起你們這些富貴人家。」

　　陳淩峰只覺得頭疼，這邊還沒有說服老爺子，他家的女兒便回來了，更加糟糕的是這位女士對相術更加反感：「萬女士，請別生氣，我們這次上門是帶著誠心，如果給你們添了麻煩，我再次向你們道歉，但我那孫兒才十二歲，請您務必去看一下，之後就算真的不能治好，我保證陳家也絕對不會遷怒。」

　　對剛才那個鼻孔朝天的大少爺，萬婷芳可以開口大罵，但對於一個神色憔悴，滿臉哀求的老人，她卻是說不出狠話來，也許心軟是萬家人的遺傳，從老爺子到萬亭玉都不是狠心的人，說實話萬九澤當年可冷心多了，對於自己看不上的人，就是人家跪在門口一個月他都懶得理會，假裝看不見什麼的太容易了，也正是因為他這般的心性，相較而言比老爺子更適合相術。

　　這一次萬九澤想要去看看那個孩子當然不是因為心軟，純粹是拿別人當試驗品了，聽了陳老爺子這話，他偷偷伏在萬景宏耳邊念叨了幾句，萬老爺子微微皺眉，孫子畢竟才學習相術一年，他肯定是不放心他去陳家的，但這孩子說的也對，到時候他可以當自己的眼睛，有他看著總不至於出大錯。

　　萬老爺子再三猶豫，在孩子的勸說下終於下了決心：「好吧，我就隨你走一趟，不管結果如何，希望陳先生都能接受。」聽見身邊萬婷芳的叫聲，萬老爺子擺了擺手示意自己已經做了決定，萬婷芳雖然有些不情願，但還是沒反駁父親的話。

　　陳淩峰卻是滿目驚喜，他還以為今天肯定是白來了，甚至做好了每天上門來求的準備，誰知道峰迴路轉有了轉機，幾人當下請他們出門，他孫子的身體已經差到了極點，坐飛機來到上京之後就再一次病倒了，這次也沒敢再帶著他奔波。

　　萬老爺子對此倒是不置一詞，既然已經決定要出手，過程也就顯得不重要了，門口停著一輛加長的轎車，看來陳家早就準備好帶人回去，萬婷芳肯定是不放心兩人單獨去的，告訴了鄰居一聲便跟著一起上了車，在村裡人好奇羨慕的眼神中坐上了前往上京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