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十三騙恐懼X逢生X新程
濃郁的陰煞伴隨著那人的話語鋪天蓋地地籠罩而來,處在後方的鬼面少年咯吱顫抖,陰影處也產生了一點動搖,然後歸於平靜。站在白詡翊對面的洛繹隱在袖子底的手微微顫抖,面上卻看不出絲毫情感波動。
「白詡翊,你總是不留他人一絲活路。」洛繹聲音冰冷:「你的掌控欲……太強了。」
不把一切掌握在手中,便不會安心;對於到手的存在,卻又輕易去主宰對方的生死——燕亂就是一個再好不過的一個例子了。
洛繹很久以前就吐槽過:西燕的王族和國師的關係,那是扭曲到一種境界了。西燕王族從小就會被國師餵食一種特製的藥,和虛無香有點類似,卻沒有虛無香那般霸道地將整個人洗腦——國師不需要一個沒有自我的傀儡,他們還要讓王族去管理西燕呢。那種藥會使人成癮,並且變得暴躁易怒,只有國師才能調出讓那些上癮者平靜的香。西燕王族根本離不開國師,在燕亂上任之前,已經有數個王族因得罪了國師而被放棄,沒了國師的香最終狂暴地摳破自己的喉嚨死去——燕亂的兄長也是其中一個,而且絕不可能是最後一個。
沒有人能知道燕亂是抱著怎麼樣的心態看著自己的兄長下葬的,自那以後燕亂一直粘著白詡翊——直到自稱鬼醫的洛繹出現,燕亂心底有一塊地方深處悄悄鬆動了:如果那人連白詡翊的腿都能治好,那是不是也能將他……後來發生的一切也隱隱證實了他的想法:燕亂來到再次被抓起的鬼醫面前,看著青年飄忽的目光深處是洞悉一切的明瞭:那人早就會料到他會找上他!
既然鬼醫已經向他展示了能擺脫虛無香的控制,他就沒什麼好猶豫了。燕亂與洛繹達成交易:只要將洛繹要求的黑環從湖底找給洛繹,洛繹就為他除去身上的癮。
談不上什麼背叛,西燕的王帝只是被逼到極處了。
白詡翊的眸光微微閃爍了一番:「我不明白,洛繹。」
「既然是想要的,那為什麼不將它掌控在手裡;既然是我的東西……」蛇沙啞地吐著信子:「為什麼不能決定它的生死呢?」
抓住他,掌控他,是因為他想要他;主宰他,操縱他,是因為他得確定他在他手裡。
洛繹冷漠地看著白詡翊,眼中閃過一絲黑暗情緒:「白詡翊,你讓我覺得就算死了,也好過和你待在一起。」
——這種恣意妄為的掌控,這種肆無忌憚的囚禁,這種毫無顧忌的傷害,總是讓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一些試圖遺忘的黑色記憶。
白詡翊陰陰柔柔地笑了,話語低沉喑啞而微帶狎昵,那是一種極致的惡。
「你活著,我就把你囚禁起來;你死了……」那種暗啞的語調洛繹熟悉得毛骨悚然:「我就把你收藏起來,好麼?洛繹。」
——我把你的腿筋挑了,可好。
——洛繹,把你的右手也給我罷。
——它(黑環)對你很重要。
——你死了,我就把你收藏起來,好麼。
洛繹用盡力氣掐著自己的掌心,才使自己沒有露出恐懼的神情。他實在是被整怕了,從來沒有人能讓他怕到這種地步。洛繹承認他非常害怕對面那個看似病態柔弱的身影,他現在最希望的就是拿到攻略穿越躲得越遠越好。
可是他的攻略和穿越卻——
洛繹不自覺地看向白詡翊身後的鬼面少年,然後,洛繹瞪大了眼。
從天而降的身影狠狠撲在鬼面少年身上,一陣飛塵彌漫,來人用力扯開少年的衣襟,一把拽住黑環向外扯去——
鬼面少年錯愕地瞪圓了眼,他瞪看著上方那黑白分明的善惡面具,在對方搶走黑環將要收回手的那一刻狠狠抱住對方的胳膊,用盡全身的力氣、所有的意志凝聚在這一抱中。他的動作從來沒有這麼快,思緒從來沒有這麼清晰過——他得抓緊那人,不放手。他知道這個黑環對於那人來說很重要,所以他才會偷偷潛入湖中將那黑環換了出來。他知道憑他是無法阻止那人的——那人甚至能憑空消失,但只要這個黑環還在他這裡,那個人就絕對離不開這裡。
不能讓他離開,不能不能不能……絕對不能!他怎麼能讓那人離開!那人必須留在這裡贖罪!他要看著他在這裡受苦——直至被毀掉!
少年的執念實在是太深了,連擁有武功的天界道都一時掙脫不出來,兩人翻倒在地上,早已蠢蠢欲動的蛇頃刻就撲了上去。它們不會去管團在一塊的兩人哪個是敵是友,無數雙利齒深深刺入曝露的皮膚,注入致命毒液。兩人瞬間就感到身體局部開始麻痹,即使是這樣,鬼面少年也沒有鬆手,但他所抓住的人卻比他更狠。
天界道毫不猶豫地卸掉她被纏住的胳膊——好像她丟棄的不是她的手臂而是什麼裝飾似的,在少年根本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抓起黑環向呆掉的洛繹沖去。這一切發生得實在是太快了,從天界道跳下、撲上鬼面少年、被蛇群攻、再到天界道捨棄手臂擺脫少年沖過來,這一切只發生在短短的幾息之間。
洛繹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一切發生,甚至連給他發出聲音阻止的機會都沒有。他就那樣眼睜睜地看著天界道拖著斷臂來到他身前,流了一地的血路,鮮紅得刺目。
毒液已經蔓延到全身,天界道在接近到洛繹的那一刻踉蹌倒地,劇毒不僅麻痹了她的身體,連她的呼吸都要麻痹了——她快沒有時間了。趴在地上的天界道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鮮血染紅了她大半個身子,她的身子下面的土地開著血染紅了的花。天界道掙扎著舉起手,用盡全身的力氣向洛繹舉起手——普通甚至可以說得上簡陋的黑環安安靜靜地躺在她的手心,鮮紅與暗紅交加在那冰冷的黑色上。
洛繹的喉嚨顫動了一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天界道的意識已經模糊了,所以她基本看不見洛繹那悲哀到極致的神情,她一直高高地舉起那枚黑環,像是燃燒了靈魂凝固了所有信仰般舉著,善惡的面具下傳來斷斷續續的話語:「他……要見你。」
洛繹沒有動。那種純粹的虔誠讓他只覺得冷,甚至使他產生在陽光底下被凍傷的錯覺。
黑白面具下傳來模糊的喘息聲,越來越虛弱,但天界道的手卻執拗地舉在空中:「他要……見你……」
洛繹用不易察覺的聲音歎了口氣,他將手覆在黑環上。
「我去見他。」他的聲音輕柔,像是怕驚擾了什麼:「我會去見他。」
得到所望的許諾,天界道面具下的眸光閃了閃,似乎滿足地笑了——她的手摔在地上,再也沒有動彈過。
洛繹抓著黑環,像是再也無法忍受般大叫:「穿越!」
「結束休眠……player,好久不見咪嗦……」
洛繹垂著眼不再看向那個讓他害怕的身影,不顧一切地當眾使用穿越實行逃離:「時間地點隨機,無論多少進度,快讓我離開這裡!」
一陣風吹過,青年的身影就散成無數細小光點消散在虛空中。看到這一切的人都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他們看到了什麼?一個大活人就這樣憑空消失?他是妖物嗎?!
「原來如此啊……」
過去的那人也是這樣逃離他的掌控中的麼。
白詡翊注視著那消散的光點,忽的按住自己的額角,低低沉沉地笑了:
「果然……你是最棒的,洛繹。」
——蛇就是這樣的一種生物,吐著信子尋找獵物,遇到有興趣的存在就將他完全吞噬。
***
蕭風炙待在白虎城外著急地等待聯絡,已經好幾天了,天界道把他送出來後就又折返回去,然後再沒了消息。他已經從畜牲道叫了人手來去查探,卻什麼消息都沒得到。
「猴頭!猴頭!」一個富態可掬的胖子跑過來,因為實在太圓了,就像是圓潤地滾了過來:「天界道!天界道來了!」
蕭風炙霍的站起,向外邊跑去。出門就可以看到那站在樹下的銀白色身影,那是記憶中的奇異服飾,還有一如既往的善惡面具,被樹蔭模糊了起伏。
而蕭風炙卻猛地頓住了,他站在那人對面,有些防備地抓住了武器。
「你不是天界道。」
樹蔭下的面具晃了晃,然後被主人取下,青年站在那裡,一雙眼亮如星辰,偶爾閃過一絲狡黠,卻又淹沒在暗不見底的眸子深處,剩下的似乎只有純淨無害。
洛繹對蕭風炙露出燦爛的笑:
「我要去須臾山,搭夥嗎親?」
——————「虛以委蛇」實更為「詡翊委蛇」,至此,騙局三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