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騙決裂X生辰X對話
「你們給我滾!滾開!我的小廝呢,原來的小廝呢!?」鎖雲怒氣衝衝地將茶杯擲向一名僕人,茶杯差之分毫地從僕人額角飛過,那名僕人眉頭動都沒動,沉默地行了個禮退下。
鎖雲憤怒地咆哮著,發洩著,以免露出心中的惶恐。
洛繹、洛繹,不在了?一覺起來,熟悉的身影不再,吵鬧久許才被告知,洛繹被抓去地獄道,原因是毒害十六公主。
怎麼可能!?鎖雲像是聽到天方夜譚,久久無法回神。洛繹怎麼可能會去向那個所謂的公主下毒!?鎖雲死死地咬著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但是……冷靜不了冷靜不了完全冷靜不了!七年來第一次那人不在身邊,七年來第一次得知,原來他還是當初那個小孩,沒了洛繹便失了方向般慌亂無比。
現在該怎麼做?過火的話則會被季佩絕看出洛繹的重要性,不理不睬更是會把洛繹推向絕路。鎖雲有些束手無策,像個迷失方向的小孩彷徨著。
鎖雲遙遙望向遠方,眼神冰冷。燕、浮、生,想要將他推向絕路嗎?她的目的達到了,鎖雲有些憤恨和悲哀地想,他太天真了,以為一切都只會針對他,所以才把洛繹牽扯在內。無論如何,洛繹是他生存的理由,唯一的理由。
這時候季佩絕卻來了,自洛繹消失後,季佩絕第一次出現在他面前。
「鎖雲。」
鎖雲面無表情地對上季佩絕深沉的眼,也許是因為他現在根本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那人。沒了洛繹在身邊,鎖雲連戴上面具也覺得困難和疲憊。
「鎖雲……」季佩絕只是站在鎖雲面前,呼喚著絕色少年的名字,眉間是濃郁得化不開的戾氣和疲憊。這些天來,輪回教各地的分壇頻頻傳來被正道攻擊的事件,一些隱藏得很深的暗部都被詭異地翻出來,唯一的解釋就是有內線,而且是很高層的內線。季佩絕不得不將絕大部分人手派往各分部,現下輪回教除了單要離和蕭風炙,其餘道主都被派遣下去。
「主人,鎖雲知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鎖雲認錯般低垂著眼,乖順無比:「鎖雲只是,只是太過嫉妒那個賤……十六公主了,所以才會做出那種傻事。」
「……」
「主人不會怪鎖雲的對不對。」鎖雲煽起眼睫,露出討好撒嬌的笑,無聲魅惑:「鎖雲最喜歡主人了,所以才想要獨佔主人呢。」
「……」
「主人想要怎麼懲罰鎖雲,就怎麼做吧。」鎖雲的笑染上媚惑,眼角的蝶像是要迷惑所有人的眼:「之後將鎖雲的小廝還給鎖雲吧,沒了那個小廝,鎖雲總是感覺不自在呢。」
「……過了這麼久,只有最後一句是真心的嗎?」季佩絕聲音低沉,像是在自言自語。
「主人在說什麼?」鎖雲的笑容絲毫未變,眼中一片黑不見底:「鎖雲剛剛沒聽懂呢。」
「……刺葉草加上罌粟花粉,這是一種強烈的迷幻催情藥,這是我不久之前才得知的一種配方。」季佩絕凝視著那張傾世的臉,唇角慢慢劃出絲冷諷:「一直都沒機會說了,上次你帶給我的千葉糕,我很喜歡。」
鎖雲依舊在柔惑地笑著。
「這是我的榮幸。」
「你的眼中從來都沒有我,所以你絕不會為了我而去吃醋下毒。你之前的行為一直很有分寸,我也願意陪你玩下去,但是這次……」季佩絕眯著眼看向鎖雲,聲音冷硬:「告訴我,鎖雲,這並不是你做的。」
鎖雲看著季佩絕,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忽的笑了。
「是我做的。」鎖雲一字一頓地說道:「藥是我吩咐下的!」他撩了撩長髮,看著季佩絕沉下的臉笑得志得意滿:「因為我被囚禁在這裡呢,所以只好吩咐絡繹去下藥。」
季佩絕的陰沉只是一瞬間,又恢復成面無表情。他看著鎖雲,聲音冰冷。
「你知道嗎?你的小廝在地獄道供了什麼,他說這一切都是他的鎖雲少爺逼他做的,把一切都推到你身上了。」
「……所以說,事實的真相就是如此。藥是我準備的,絡繹只不過是枚棋子。」
季佩絕一個瞬間將鎖雲拉住,怒火在瞳孔中點燃:「你這麼想死?」
鎖雲眨了眨大大的丹鳳眼,狀若無辜。
「不想,誰想死呢。」
季佩絕緩緩鬆開鎖雲,眯起了眼。
「這才是真正的你,如同罌粟一樣,總是帶著毒和誘惑,將所有人扯入深淵……絡繹,對吧?那名小廝的名字。」看著少年一瞬間繃緊的身子,季佩絕緩緩勾起笑,眼中盡是戾氣:「你永遠也無法見到他了。」
「季佩絕!」鎖雲的臉終於變了,他死死地盯著那人深不見底的眼,第一次驚叫出那人的名字:「如果絡繹……」
「如果絡繹死了,你也不活了是麼。」季佩絕微笑地接過鎖雲的話:「放心,我不會讓他那麼容易死去。應該這樣想,如果你敢做出什麼不恰當的行為來,我就讓他死——或者說生不如死。」
鎖雲死死地瞪著季佩絕,季佩絕愛憐地摸了摸他的臉。
「你要恨就恨吧,這樣也不錯。對你我還沒玩夠,你可不能死了……所以,要乖乖的。」季佩絕放下了手:「否則我可不確定會做出什麼事來。」
這便是輪回教的教主,撕破了溫柔的臉,帶著魔教一向的張狂與狠辣。
「懂了嗎?」
***
鎖雲被囚禁在小院中,身旁再沒了一個灰色影子。他強迫自己去想辦法,想如何面對這樣的處境,卻只能可悲的發現,被帶走的不僅僅是洛繹,還有自己一貫的冷靜。鎖雲不知道他是如何度過這些日子,如同傀儡般機械地吃飯睡覺。小院的用品從來不缺,少年開始迷上酒的味道,似乎醉了便可以拋下一切,沉迷在自己構架的夢境當中。
這夜,鎖雲坐在小院的亭中,攜著酒,迷蒙地看著繁星密佈的天空。一片水光的眼睛倒影著星星,原本大大的丹鳳眼被變得朦朧和濕潤,裡面透著迷茫和脆弱。
今日是他的十六歲生辰,沒有人陪伴著他,唯一知道的洛繹卻被他人帶離他身邊。單薄的身影在亭中越顯纖細,仿佛不經意間一碰,就會破碎。
鎖雲回憶起當初的燈會,在那個一切開始的燈會上,那時候的他也是這樣看著同樣的天空,與最重要的人一起,在那裡的少年是幸福的罷。
【……星星,很漂亮。】那個人當時是如此說道。
他點了點頭,表示認同,雖然由始至終他的眼睛只看著那人——有了面具的遮擋,他便可以毫無忌憚地將那人映入眼中。
【……娘說過,它們都在引導回家的路哩……家,你想要回家麼?】
【家……】他冷笑著,他怎麼能回到那個所謂的家:【我不可能回家!】
然後那個人似乎急了:【為什麼……那是你的家,你的父母,你的兄弟,他們都在等你……】
【你不知道……】那個人不知道他早已對那個所謂的家失去想法了,自從被拋棄後,家這個詞早已被他驅逐在外。
「你不知道……」鎖雲晃了晃頭,默念著,近乎淒哀。
這時候好像有人走到了他身邊,鎖雲睜大了迷蒙的眼,水色的眼倒影出一道灰色的影子。
是在做夢罷,那個人,那個人怎麼現在怎麼會出現在他面前,這樣看著他。認定了的鎖雲對那個虛幻的影子露出個大大的笑,旁邊人的呼吸似乎頓了一拍。
「洛繹。」鎖雲晃了晃頭,說話時因喝得太多而有些大舌頭,顯得可愛和嬌憨:「為什麼呢?」
那人沉默不語,一如既往。鎖雲感到不滿,醉酒的人總是會將任性放大。絕色的少年搖搖晃晃地向旁邊的人倒去,那人下意識地扶住他,而鎖雲也趁機抓住了他的衣襟,露出得意滿足的笑。
「我很努力了。」鎖雲愣愣地抓著那人的衣襟,喃喃地自言自語:「但是為什麼所有人都不放過我呢?」
「你可以放過你自己。」喑啞的聲音在亭中響起:「只要……」
「不要。」似乎知道對方暗指什麼,鎖雲猛地搖頭,像個任性的小孩死死揪住那人的衣襟:「我不會放棄。」
模模糊糊地意識到不妥,鎖雲抬起頭對上那人的眼睛,黑色的眸子裡帶著慌張和不安:「你不會離開我的罷。」糾住衣襟的手指用力地透出青白的顏色,近乎偏執:「我不會放開你。」
那人閉上了眼,又睜開,笑得燦爛。
「不會。」
鎖雲得到滿意答覆笑了,左眼角下的蝶翩躚起舞,璀璨若華。絕色的少年並沒有想起,他的那名小廝,是絕對不會對他露出那樣燦爛的笑容。
「真好。」鎖雲貓一般地蜷在那人的懷裡,伸出晶瑩的雙手攬過那人的脖頸,寬大的袍服鋪散開來。他輕磕著眼睫,滿足地嗅著那帶著藥味熟悉的氣息。
「即使我髒得不能再髒,只有你,不會離開我,不可以離開我。是吧?洛繹。」
「恩。」
那人臉上依舊是一副燦爛的笑容,在黑暗中顯得異樣的刺眼。
「今日,是我的生辰呢。我剛向老天許了個願,洛繹就出現了。」鎖雲蹭了蹭那人的衣服:「……真好。」
「……風鎖雲。」那人的眼睛黑得不透一絲光:「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鎖雲囈語著:「力量,我想要有力量啊……能殺人弑神的力量……」誰擋在他們之間,他就殺了誰;神阻礙他們,他就弑神!這樣的話、這樣的話……鎖雲咯咯地笑了——再沒人會阻礙他們在一起了呢。
「……好。」
低沉的應答還未被耳朵捕捉到便消失了,鎖雲眨了眨眼,然後嘟嘟喃喃地嘀咕著要酒,那人聽話地遞上酒,鎖雲沒有看杯子,只是呆呆地盯著虛空中的一點。
「洛繹,你覺得我像什麼?」鎖雲喃喃地道:「季佩絕說我如同罌粟一樣,總是帶著毒和誘惑,將所有人扯入深淵,是這樣嗎?是這樣吧。」
那人不置可否,將酒杯塞到鎖雲的手中,鎖雲只是愣愣地接過,卻沒有喝,只是執拗地問著:「真的如罌粟麼?」
「曼珠沙華。」那人輕輕地道:「你很像它。」
「這樣啊。既然洛繹這樣說,那就是哩。」
鎖雲眨了眨眼,纖長的睫毛扇動著,笑道,然後一口飲下杯中的酒水。
「嗯。」那人掛著燦爛的笑,溫柔地看著鎖雲,紅衣的絕色少年如同記憶中那鮮明的緋色花朵,擁有著絕望純潔的死亡之美的、彼岸花。
鎖雲似乎醉到極處,眼中的光漸漸擴散,眼角的蝶靜靜棲息。在墮入夢鄉之際,依稀只記得,那人似乎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鎖雲嘟嘟喃喃地應了一聲,沒有看到那人眼中閃過的一絲暗芒。
還有,最後飲下的,是血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