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三騙青梅X雲來X回歸
青梅眨了眨眼,午後的陽光似乎過於耀眼,晃得讓她有些眼花。她蹲在樓中樓的後院裡,無聊得發慌。
夫人又去那個地方了。小丫鬟有些抱怨地嘟嘟喃喃。每次每次都扔下她一個姑娘家在青樓裡像什麼樣子啊。
青外青山,樓外樓。名字起得再怎麼好聽,也是座青樓。
青梅死死盯著鞋尖前的一顆黑色的小石頭,漫不經心地想著。院子裡的蟬孜孜不倦地在叫,天青得沒有絲毫白雲,樹蔭一陣婆娑,宛如一陣微風拂過。青梅一陣晃神,再看向那顆石頭時,光滑的小石子上倒影著一片暗沉的紅色。
青梅呆了呆,然後才反應過來那是一個鮮紅的下擺。精緻的金線細細地紋著衣擺的邊緣,但除了必要的連線以外,衣裳上沒有任何多餘的圖案,有的只是濃郁成血色的紅豔,讓青梅莫名地覺得刺目和害怕。她下意識地抬起了頭,紅衣裳的主人站在她的前上方,垂著頭,鉛直漂亮的發像瀑布一般流瀉下來,午後的陽光透過葉子的縫隙照下來,對方的臉因背光看不太真切。
「小姑娘。」那人的聲音如同上好的酒,香醇帶著濃郁醉人的誘惑,還有莫名的曖昧喑啞,青梅幾乎快溺死在他的聲音裡面了,只能傻傻地仰望著對方。
那人似乎意識到什麼,頓了頓,再次開口後聲音變了許些,青梅無法形容那種感覺,明明還是那樣好聽的同一個聲音,但之後那人的聲音帶著絲絲清亮,恰到好處地將快要迷失在聲音中的青梅驚醒。
「小姑娘,你是樓中樓的人?」
「不是!」青梅懊惱地皺起了臉,看吧看吧,她就說她的清白聲譽就要毀在這裡了。「我是戚夫人的丫鬟,才不是……」像是終於反應過來,青梅的眼睜大,猛地站起來:「你是誰!?」
只是因為剛剛蹲太久的緣故,青梅可悲地發現她的腿早已經麻得失去了知覺,然後驚叫著向後倒去。
好痛……
小丫鬟淚眼汪汪地扶著腰,剛剛的衝擊讓她覺得她的骨頭都快散了,尤其是那難以啟齒的地方特別疼。青梅惡狠狠地抬頭瞪向那無動於衷的人,小臉上一片惹人憐愛的可憐兮兮。
「你……」
青梅再也無法說下去,她的眼睛睜得大得不能再大。那個人、那個人好恐怖……那不應該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絕色漂亮得令她恐懼!黑色的發,血色的衣,那名美豔如妖孽的青年站在樹蔭的黑暗中靜靜散發著誘惑的芬芳,眼角魅惑的蝶似乎快飛撲過來,將所有被誘惑的人吞噬而盡!青梅用手抓著脖子,像是被人勒住了呼吸,嬌小的身子開始顫抖。
絕色的青年目光瀲灩卻帶著虛渺,流轉在快喘不過氣的青梅身上。他微微錯了一步,樹蔭在他身上晦暗明滅,陰影將那吞噬人心的絕色模糊和隔絕。青梅只覺得身上的壓力驀地一減,終於得以喘息。
「我是誰……」絕色的青年似乎偏了偏頭,帶著疑惑般地自言自語:「呵,我是誰呢?」
他側過了頭,向樓中樓的裡院的方向看去,青梅看不懂那目光,只覺得那目光幾乎令人心碎。
絕色的青年似乎很快就回過神來,聲音輕柔,對著傻傻坐在地上的青梅道。
「小姑娘,我原來是樓中樓的人,今日回來看看。」那人的唇角勾起魅惑的弧度:「能帶我看看這裡麼?……太久了,這裡我都快認不出來了呢。」
「好。」青梅呆呆地看著紅衣青年的笑,傻傻地點了點頭,心裡興不起一絲反抗。她根本沒有感覺到有絲毫不妥,只是覺得想要那名絕色青年笑得更多更多,無論什麼願望都願意為他實現。
青梅覺得自己被一股輕柔的力道扶起,她艱難地將快要黏在對方身上的眼珠子挪開,小丫鬟有些掩飾地開始整理衣服,然後垂著頭站到離那名青年三尺外,眼睛左飄右飄就是不敢再看那名青年,怕再次落入那魅惑的迷障。
「公、公子你原來是樓中樓的人呀?」
「對。」絕色青年眼兒彎彎地笑著,聲音輕柔帶著撫慰:「我在這裡呆了五年。」
青梅的眼睛轉了轉:「公子你什麼時候來樓中樓的?」
「大約天慶四十五年,記不大清楚了。」他有些恍惚,原來才過了不到半輩子,但他怎麼覺得那些記憶悠遠地仿佛是上一世的夢魘呢?青年垂下眼,微笑著,眼角的蝶染上絲絲瘋狂,只是聲音依舊溫柔甜美得如同情人之間的蜜語:「我來這裡的時候好像八歲了。」
「唔,天慶四十五……四十五,現在是天慶五十八年。」單純的小丫鬟沒有注意到身旁之人的異象,只是因發現對方格外好說話而漸漸放下了心防,開始露出無所顧忌的天真本性:「呀,十三年了呢,真久。」
「是呀,很久。」
「你這麼漂亮當時肯定是紅牌吧。」青梅心直口快地說出來,然後即使是沒心沒肺的小丫鬟也覺得自己剛剛的話似乎是過分了些,開始驚慌:「對、對不起!對不……」
「不。」輕柔的聲音打斷了青梅的道歉,絕色青年風輕雲淡地笑著:「我不是。」
小丫鬟飛快地抬頭瞄了一眼那張傾世的臉,依舊感到一陣心慟,大大的眼睛寫滿了不信和疑惑,卻不敢繼續問下去。青梅突然反應過來,她貌似還不知道那人的名字。
「公子叫什麼名字呀?」
絕色的青年似乎愣了下,目光在周圍不再熟悉的裡院流轉了一圈,然後笑得溫柔。一瞬間,從遠方蔓延而來的雲大片大片地遮天蔽日,整個世界明瞭又暗,濃郁的絕望氣息開始在陰影發著酵。
「鎖雲。」他笑道。「風鎖雲,這是我的名字。」
***
「風公子。」見那名漂亮得不似人的青年將目光放在不遠處的一個小院,青梅湊了上來。「那裡是禁止入內的,青梅也只是打掃衛生的時候進去過。」
「這樣呀。」風鎖雲的目光依舊停留在那裡,他的臉上是笑,空洞的笑。「可那裡曾經是我住的地方呢。」他微微垂下長長的睫毛,輕輕地道:「我想進去看看,可以麼?」
「……好、好。」青梅感到頭暈目眩,不由自主地就答應了,暈乎乎地就向那個小院走去。
沒有受到任何阻攔地就進了小院,這裡是樓中樓偏僻的一角,自樓中樓的主人戚三娘下達禁止入內的命令後,便鮮少有人問津。小院並不大,走幾步就快到了頭,院裡的物品陳舊卻很乾淨,像是經常有人清理。風鎖雲慢慢地走著,走著,每一步像是踩在心弦上,帶著不知名處的痛楚。
小院物品的擺放和他離去時的樣子一模一樣,一切熟悉依舊,卻宛若隔世。
青梅越走越覺得心慌,身後似乎傳來濃郁的罌粟花香,與揮散不開的血腥味交織在一起,仿佛一瞬間就會引發一次毀滅。青梅只能半機械地走著,不敢回頭,僵硬推開了小院中唯一的房子的門。
「吱呀——」
年久的木門發出老舊的呻吟聲,屋內一片明亮,空氣中是淡淡的藥香。青梅瞬間放鬆下來,因為後面傳來的壓力一瞬間消失不見,像是一場幻覺。她趕緊快走了兩步,然後才敢回頭偷偷地看向那名風公子,卻見絕色的青年只是愣愣地站在門口,看著滿堂的輝明失了神。光倒映在那墨色的眸子中,血氣像是被光照得微微散去了些,那黑不見底的瞳孔也點起一絲光芒。這一切都讓他看起來更像人了些,不再是黑暗中誘惑人心的妖孽鬼魅。
青梅不願去打擾那一刻的美好,她轉動著眼珠,然後瞄到一個藍色的包裹,不由得驚訝一叫:「哎呀!」
這一聲也驚醒了風鎖雲,絕色的青年勾起豔魅的笑,眼底是深不見底的黑。
「怎麼了,小姑娘?」
「那、那個,」青梅將桌上的包裹抓起,有些懊惱地說:「這個忘了叫夫人帶上,夫人回來一定又會不高興了。」
風鎖雲將目光轉移到那個包裹上,眼角的蝶翩翩起舞:「可否告訴我夫人在哪裡麼?我會些武功,可以幫你送去,這算是你帶我進來的報酬罷。」
雖然理智上知道不應該將包裹交給一個認識半天不到的陌生人,但一看那只翩舞的蝶,就什麼都顧不上了,青梅將包裹遞給風鎖雲。
「那、那就麻煩公子了。」
***
風鎖雲走在小道上,風卷起那黑亮的發,帶著一起翩躚。
為什麼會想回樓中樓?
……只是一時興起。
為什麼會想要送包裹?
……只是一時興起罷了。
為什麼……
我都說是一時興起!
絕色的青年停在路上,一手撐著臉,眼中是不自然的紅光,滾卷著無盡的血煞。撐著臉的手青筋鼓起,瘋狂的氣息卷襲了周圍。
這時候卻有人不長眼地跳出來。
「嘿,等了半天終於出來一隻肥羊!把包裹留下!」
一個魁梧的漢子擋在道上,臉上一層蠻肉,看起來兇橫無比。只是等他喊完以上的話後,卻發現喊話的物件只是立在那裡無動於衷。青筋鼓起的漢子呸了一口,舉起手中的大刀沖向風鎖雲。
「滾。」
站在路中央,風鎖雲只是極輕極輕地吐了一個字,漢子卻覺得從來沒有聽到過這麼清楚。他一臉惶恐地止住沖勢,踉蹌地後退,驚恐地看著那雙血紅的眼。風鎖雲周圍的血腥氣息越來越濃,像是一觸即發。大漢想到什麼,驚恐地大叫:「小七,不要!」
一支袖箭從後方悄兒無息地直指風鎖雲,正是漢子躲在後方的同夥——一名賊頭賊腦少年。袖箭如同點燃導火線的火星,將那狂暴的血煞引爆。
風鎖雲的雙眼紅得快要滴出血來,他的動作像明明看起來極其緩慢,但下一刻,漢子就發現那驚世之容已經出現在他眼前,帶著嗜血的笑。
「噗——」
漫天灑起了血花,漢子踉蹌地倒在地上,他的左臂空空如也。風鎖雲站在旁邊,仰著頭,似乎在享受著空中落下的血水。血色的花朵滴在蝶上,將殷紅的蝶染得絢麗。
草叢中的少年驚叫一聲,下意識地又射出一箭,但下一刻,他就發現自己被高高舉起,嵌在脖子上的手燙地快將他灼燒,倒在血泊中的大漢發出吼叫:「小七——」
他、他要死了——!?
時間像是靜止在這一刻,然而過了久許,死亡依舊沒有降臨。少年艱難地睜開眼,卻見到他那雙的手的主人沒有在看他,只是低下頭盯著某一點。
下一刻少年就被甩出去了,如同破布一般被扔到一旁。少年並沒有在意這些,他手腳並用地爬到漢子身邊,顫抖地想要扶起漢子,逃離這裡。
風鎖雲沒有注意這些,他垂著頭看著落在地上的包裹,眼中的紅色漸漸褪去。剛剛暴走時不經意間將手中的包裹扔到一旁,少年射來的第二箭正好將包裹上藍色的布挑開,露出裡面的東西。
那是一本書,及一頁紙。
書是再熟悉不過的書,正是戚三娘曾交予給他的武功秘笈,自從被季配絕強制帶走後,這本書就再也沒有見到過了。最近日漸難以控制自己的瘋狂,唯有在運行此功法的時候才能稍稍安穩一些。沒有這本書,就沒有現在的風鎖雲。因此,他可要好好感謝戚三娘一番,不是麼?風鎖雲勾起笑,目光轉移到旁邊的紙上。
紙上扭扭曲曲地「畫」著幾個人,像是一家五口或六口。風鎖雲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作畫技法,從剛才起他的心跳就開始隱隱騷動著,像是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而他有了說不上是好還是壞的預感。
風鎖雲運起輕功,飛快地趕路,身體的血液像是要鼓動出來。風打在臉上是如此清涼,卻冷卻不了靈魂深處的悸動——直到看見那水色的身影。
戚三娘站在一處空地上,背對著風鎖雲似乎在看著什麼,神情專注虔誠,直至——
「誰?」
戚三娘霍地轉身,看到風鎖雲後猛地睜大美眸,像是見到天下最可怕的存在。她馬上從慌亂中鎮定下來,微微向前錯了一步——不動聲色地遮住什麼,風韻猶存的臉上是冷靜的表情,但微微顫抖的身軀洩露了她的慌亂和緊張。
風鎖雲笑了,妖冶誘惑,臉上的蝶劃過媚魅的弧度。戚三娘眼神一陣迷茫,然後馬上清醒過來,看向風鎖雲的眼中閃過驚亂和膽寒。
「好久不見。」染著罌粟芬芳的聲調在林中空寂地迴響:「戚三娘。」
戚三娘只是抿著嘴,不回話。
「不用對我那麼警戒,我只是順手送東西給你。」風鎖雲將那個藍色的包裹拿出,戚三娘的手顫了顫。這時,風鎖雲卻突然把包裹向戚三娘方向擲去:「接著!」
包裹在戚三娘前方三尺處下墜,戚三娘下意識地跨一步伸手去接,然後猛然反應過來,卻已經遲了,她之前遮擋的物體完完全全暴露在風鎖雲面前。
風鎖雲的眼瞳一瞬間紅了。
空地上很簡單,只有一墳墓,墓碑上用清秀的字寫了一行字:
恩人洛繹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