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五騙破碎X角力X迷失
洛繹陷入沉睡中,身不由己地夢見了過去。
咚——
白色的身影再一次地摔在地上,洛繹坐在門口,一手端著茶,一手抓著一卷藥書細細地讀著,即使是聽到重物落地的聲音,灰衣青年的眼睫依舊沒有抬起,不帶一絲情感地哼了一聲:
【起來,繼續。】
地上厚厚地鋪了一層毯子,就算是摔在上面也是不大疼的,白詡翊雪白的身子在那猩紅的地毯上如同一條白蛇蜿蜒著,他從地上撐起上半身,銀色的長髮在地攤上摩擦出悉悉索索的聲響。
白蛇向洛繹伸出了手:【我站不起來。】
【隨便叫一個人過來扶你。】洛繹翻了一頁,漫不經心地回答。
白詡翊仰著頭,像是一條蛇後仰起脖子做出攻擊的姿態,一金一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瞅著洛繹。
【白詡翊,】洛繹的眼睛依舊盯著書頁,聲音清冷:【我只答應過治好你,別讓我幹多餘的事!】
【我知道了。】白詡翊陰柔地笑了,沒有堅持。
第二天的複健,洛繹帶著書卷一進門就聞到一股濃濃的異香,還是那個鋪滿地毯的房間,白詡翊坐在輪椅上對著他微笑。
【洛繹,】那人愉悅沙啞的聲音像是邀功一樣:【我今天做好了準備。】
西燕的國師吹了吹手中的煙壺,然後洛繹就看見一個「人」出現……不,那東西根本只能被叫做「人柱」!光禿禿的肩膀,眼睛耳朵均被挖去,然後連同嘴巴一起被肉色的膠狀物糊住,那東西簡直只是一個活生生的肉柱子了!
【我有『柱子』。】白詡翊眯著雙眼,語氣懇切:【所以洛繹,你不用碰我了啊。】
洛繹背在身後的手掐皺了書卷,他一言不發地進了屋。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複健的每一天都能看到嶄新的人柱,洛繹不斷在心中告誡自己,已經是最後的複健階段了,等到絕處逢生煉出來後他就可以甩手走人了——該死的白蛇精你還能更變態一點兒麼……
【白詡翊。】
那一天,洛繹終於放下了他手中的書卷,用手指按著太陽穴:【我會做你的柱子,別讓那些噁心的東西再出現在我面前。】
【……我以為。】蜿蜒在輪椅上的白蛇沙啞地笑著:【你永遠不會在意其他人。】
【比起你的品位,】洛繹面無表情地看著白詡翊:【我覺得我稍稍能克制一下我的潔癖。】
白詡翊偏著頭看向洛繹,似乎想要從他的臉上找出那句話的可信度。然後,那陰柔、蒼白、病態的臉上露出了愉悅滿足的笑容:【他們不會再出現了。】
洛繹知道白詡翊妥協了,但是他也知道,明明是白詡翊一而再再而三地妥協,這次輸的是他的立場。
白詡翊伸出手:【過來,抱著我。】
洛繹盯著那雙手,白詡翊的雙手與它們的主人一樣病態蒼白,皮膚透明得可以看見紫青色毛細血管。洛繹微微抿緊了唇,最終站在了白詡翊的面前,接過了白詡翊的手。
不是第一次碰到白詡翊的皮膚,但是那種冰冷滑膩宛如爬行類的觸感總是讓洛繹感到極其不舒服,白詡翊的雙手軟得像是沒有骨頭,滑膩地貼著洛繹溫熱的掌心。
白詡翊的目光似乎恍了恍,他眯起了眼,噝噝地歎息著:【這是洛繹的溫度啊……】
沒等洛繹反應過來,白詡翊就支起身體貼了上去。洛繹的整個身子都僵硬了,他覺得他現在就像被一隻蛇纏繞的可憐獵物,這個認知讓他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兩人是如此相近,連呼吸都纏繞不分彼此。因為不熟練的緣故,白詡翊好幾次都摔到了洛繹的懷中,洛繹不得不忍受將懷裡的那條人型蛇甩出去的衝動,那是身體的本能在叫囂著危險。等一天的複健完成的時候,不僅白詡翊出了汗,洛繹的整個背都被冷汗打濕了。
這是第一次,兩人如此接近。但那時候的洛繹完全沒有想過,這對嘗到他的體溫的冷血生物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
***
洛繹將自己蜷起,縮在籠子裡的角落,地毯上白絨絨的毛微微觸著洛繹的臉,那纖塵不染的白色映得那雙黑色的眼珠子越發地空洞與無神。
洛繹喃喃自語著,他覺得只要自己這樣一遍遍說下去,他就不會丟失一切。可是周圍的香氣越發地濃郁,很多時候他已經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些什麼了。
「……『請與蛇保持距離,他很危險。』呐,攻略,我當初怎麼就這麼腦殘呢,為什麼沒有意識到那條白蛇精就是信上提到的終極BOSS?……」
「……『冬蟲夏草桎梏的不是時間,而是你。』如果能再次見到那只蟲子的話,我表示一定要給他找一個更好的飼主……」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我錯了,我個二貨為什麼要詩興大發,剽竊可恥,抄襲可死,夏勁草我對不起你我當初跳崖只是在遷怒,你千萬別受刺激……」
「……『曼珠沙華所代表的是,無情無義。』……呐,攻略,其實最像曼珠沙華的,是我吧……」
「神說,我有罪。」洛繹眨了眨毫無光澤的眼,空洞洞地笑了:「是因為我發誓要讓一百個女人為我哭泣嗎?」
「第六十九任女友,工大學生,在分手時她哭了。」
「第六十八任女友,學前教師……」
……
「第一任女友,她叫眼睛,她一直都在哭,她說我做錯了事……唔,這就是我的罪嗎?」
洛繹蹭了蹭地毯,低吟著:「攻略,告訴我,這就是我的罪嗎?」
他的聲音越來越虛弱,越來越小,直到毫無聲息,就像是他的記憶一樣,粉碎了,如同房間中四處彌漫的熏香,一旦被風吹散,就再也沒有痕跡。
「名為luoyi的罪……」
***
【戀……?】白詡翊拿著毛筆的手微微一頓,一點濃墨飛快地從筆尖擴散到宣紙上,白詡翊沒有在意那已經報廢的精心畫作,他微微偏著頭,瞥向洛繹的目光中微帶點詫異和茫然:【為何用這個字?】
洛繹面無表情地回看著白詡翊,沉默。
白詡翊在作畫,被半強制邀請過來的洛繹只能再一次地展開無視大發,隨身攜帶一本劄記來看,與白詡翊井水不犯河水地待在同一個空間內。兩人就這樣各做各地處了一下午,在洛繹剛開始糾結晚飯的時候,一直沉默作畫的白詡翊突然問了一句:【用什麼字來題它?】
洛繹下意識地盯著那副自畫像,畫外的白詡翊和畫內的白詡翊同時盯過來的目光很有壓力,還處於混沌狀態的大腦被刺得一個激靈,反射性地迸出一個字:【戀。】
然後某騙子杯具了。
好吧他其實是口誤,好吧他其實可以解釋的!洛繹一直覺得,戀其實是一個極其彪悍的字,它的上半部分取自「變態」的「變」的上半部分,它的下半部分取自「變態」的「態」的下半部分。漢語果然博大精深,這字所蘊含的精神簡直是某只白蛇精的完美詮釋!
只是,面對白詡翊的詫異,洛繹默默地木著臉,無語凝噎:時間可以倒流麼麼麼……
穿越說,可以,咪嗦。
對洛繹沉默的拒絕已經習慣以常,白詡翊陰陰柔柔地笑了,他重新攤開一張白紙,落筆寫下一個幾乎將整個宣紙占滿的「戀」字。蒼白病態的國師放下了毛筆,將筆墨未幹的宣紙展開,淡雅的墨香在空氣中飄浮。
【洛繹。】白詡翊眯起了眼,像是在細細欣賞著眼前的筆墨:【我很喜歡這個字。】
他伸出手慢慢地撫摸著白紙黑字,細膩地,煽情地。墨染上了那同樣雪白的指尖,整個「戀」字被抹得模糊不清,糊成一團曖昧的灰暈。
【非常喜歡。】白詡翊的指尖停在「戀」字的中間,目光卻從眼角瞥向洛繹,那聲曖昧難明的【喜歡】讓人根本分不清他究竟喜歡的是字,還是人?
洛繹突然有種極其、非常、萬分不妙的預感,他的心底有一萬頭神獸在咆哮:尼瑪的白蛇精是不是誤解了什麼,尼瑪的我可以解釋我真的可以解釋,尼瑪的劇情又像一匹脫肛的野馬開始神展開——我,擦!
面對灰發青年波瀾不興的神情,白詡翊伸出手,蒼白透明的指尖染上了點點墨色,帶著一種淒豔。
【洛繹,一直留下來罷。】
蛇低語著:
【陪著我。】
有什麼岌岌可危的存在,瞬間破裂了。
***
任誰看到那個由純金打造的奢華籠子,第一反應就是裡面一定關著一隻稀有的珍獸。那只珍獸一定十分珍貴並且稀少,甚至全天下僅有一隻,其價值才能抵得過這個無價的籠子。
白詡翊蒼白的指尖順著純金的欄杆向下劃去,貴重的金屬一條條地倒影著國師嘴角那絲詭譎的弧度。
是的,非常稀有,非常、非常地,全天下只存在一個地稀有。
他用純金打造籠子,用雪脖貂(一種珍稀的貂獸,全身上下只有脖子圍了一圈雪白色的皮毛。)的皮毛織成地毯;用紫月果醬餵養,用少女最純淨的鮮血洗滌。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值得,白詡翊笑得越發陰柔了,他將他的「珍獸」養得再好不過了。
西燕的國師將手伸入籠子裡,不一會兒,陰影中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是鎖鏈被拖動的聲音,是肉體摩擦絨毛的聲音,一個「人」從籠子深處爬了出來——那真的是人嗎?
「他」就像是一隻豢養得很好的寵物,光著身子,除了頭部,「他」的全身上下看不見多餘的體毛,白玉的皮膚在曖昧的燭光下蒙著一層溫潤的光,宛如上好的瓷器——這是被餵食紫月果醬的結果。因此,在那一片白花花的皮膚上,從腰部蔓延到背上的紋身就看得無比清晰了。那是一條銀白色的蛇紋,妖嬈而又曖昧地纏著「他」的身體,隨著「他」的動作,細膩而又煽情地扭動著,簡直要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精緻細膩的腳踝上,長長地拖著暗金色的鎖鏈。等到「他」湊近了白詡翊,微微抬起了頭,黑髮下漆黑的眼珠中一片空洞洞的,直直地瞅著白詡翊不肯眨眼。
白詡翊愛憐地用手摸了摸「他」的臉,「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然後像是被愛撫的寵物般撒嬌地蹭了蹭白詡翊的手心。
白詡翊看著「他」溫順的樣子,微微晃了晃神,然後他抓住那雙變得纖弱骨感的手,指尖感受到「他」的左腕處那一絲微微的痕跡。
當初他親手切掉了那人的雙手,將那只讓他感到不安和礙眼的黑環取了下來。那時候的那人反應很劇烈,而現在的「他」……白詡翊微微垂下了頭看著挨著他手心的那顆腦袋,「他」靜靜地瞅著上方,微茫的眸子中寫滿了依賴和順從。
「呵……洛繹。」白蛇噝啞地笑著,他從懷中掏出一樣事物,擺在對方面前:「把這個還給你,好麼?」
白詡翊的掌心中,一隻帶著血痕的黑環靜靜地躺在那裡,樣式古樸,甚至可以說得上是簡陋。白詡翊靜靜等待著,像是一條將要狩獵的白蛇。
「他」歪著頭瞥了一眼白詡翊手上的黑環,然後毫不感興趣地轉回目光,繼續依戀地注視著白詡翊的臉。
「不要麼?」白詡翊的笑容沒有絲毫改變,看不出他到底感到愉悅還是惋惜。西燕的國師在「他」驚異的目光中站了起來,走到窗邊推開窗戶。一陣夾雜著水汽的風從敞開的窗戶吹進來,裸著身子的「他」畏縮地打了個寒顫。
此時外頭陽光燦爛,與屋內的晦澀陰暗形成強烈對比,陽光將窗外的那一大泊湖照得碧水生輝,宛如上好的翡翠。白詡翊站在陰陽的交界處勾起了唇,一半被陰影勾勒出一抹鬼味兒,另一半被陽光硬生生地照出一種溫和柔軟的味道。
「不要麼?」白蛇又重複了一次,他半是引誘半是蠱惑地道:「只要你點點頭,我就把它還給你。」
「他」攀著籠子,茫然地看過來,那副不明所以的樣子仿佛在問白詡翊究竟在說什麼、這東西真的是「他」的嗎?
白詡翊靜靜地看著「他」的這幅樣子,極輕極輕地說:「既然你不要了,那就扔了吧。」
蒼白的手一揚,那只黑環就這樣直直地擲入水中,令那片碧水泛起一圈圈的瀲灩。白詡翊一黑一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仿佛連「他」身體最細微的顫動都不放過。
「他」的眼睛從頭到尾都是平靜無波、微帶點茫然的,對於被扔進湖中的黑環,「他」只是呆呆地看著這一切發生,好像白詡翊的剛剛人入湖中的是一顆普通的石頭什麼的。
於是蛇滿意了。
白詡翊回到籠子前,雙手穿過籠子,隔著欄杆將「他」緊緊抱住。
「洛繹,你是我的啦。」
作者有話要說:蛇:要抱抱。
騙子:(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