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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人的杯具人生》第56章
第18章

明晃晃的燭光孤獨的跳動在一片昏暗中,漆黑的字,慘痛的白,死氣沉沉的沉寂。

陌生的地板,陌生的窗戶,黑白分明的照片擺放在正前方,明明都應該是這輩子最熟悉最親近的人,此時看起來竟然陌生得完全不認識一樣。

冰冷的風吹進來,心也被凍住。

我怔怔的跪坐在地上,看著靈堂裡的棺木,好像感覺都麻木了。

只剩下了我。

只剩下了我一個人。

心裡頭有些好笑,想要牽動嘴角也扯出個弧度,可皮膚卻早已經因為乾透了的淚水而緊繃著,無論如何也擺不出表情。

怎麼能只留下我一個呢?

怎麼能就只讓我一個人留下來了呢?

呆愣的轉移著視線,就看見了外面夜晚的路燈透過窗戶照過來的光亮,以及,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

伸出手,有些顫抖的碰了下,接觸到冷硬的地面,然後又慢慢的按下手掌。

黑漆漆的影子不躲也不閃,只是隨著我的動作,也伸出手,與我的手掌合在了一起。

見狀,我忍不住就又想笑。

是真正的,發自內心的愉悅。

看吧,我不是一個人的。

不管走到哪裡,「他」都會陪著我的。

不管走到那裡,「他」都會是最愛我的。

我永遠也不會一個人。

慢慢的俯下身,想要靠得更近,更近。

我和「他」能一直在一起的,誰也甩不開誰,誰也不能拆散我們。

「明希!你在幹什麼!」

我愣了下,回過神兒來,抬頭看向出現在門口的人,對方卻已經快速的走過來,一把將我從地板上拉了起來。

他放下手裡裝的滿滿的塑料兜子,抓住我的肩膀讓我正視著他,臉上帶著怒氣的看著我,「你趴在地上幹什麼?」

「季……濤……」我有些遲疑的看著這個同寢快兩年的同學,「你怎麼……沒走?」

「走?」季濤擰起了眉頭,十分乾脆在我身邊席地坐下來,「你想讓我走哪去?」

「伯父伯母……」他看著前面的照片頓了下,又轉而開始拿過塑料兜,從裡面掏出個面包塞到我的手裡,開始動手拆盒裝牛奶,「今天第一天,我難道要讓你自己一個人在這兒守靈?」

我握著手裡的面包,又被他塞了插好吸管的牛奶,喃喃道:「不是一個人啊。」

「當然不是一個,不是還有我了麼。」

愣了愣,抬頭看向季濤。

對方正張著大嘴咬了口面包,察覺到我盯著他的視線竟然顯得有些不自在,頗為狼狽的只嚼了兩口就想往下嚥,結果一點也不意外的,被噎住了。

我看著他不停地捶著胸口,眼睛都憋紅了,便將手裡的牛奶遞給他,又幫著他順著後背,他接過牛奶咕咚咕咚的喝了好幾大口,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但等轉頭看見我後,季濤又直接給了個白眼,竟猛地一胳膊勒住我的脖子,另一手大力的揉著我的頭髮,惡狠狠地道:「笑!你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

嗯?我在笑麼?

是,在笑啊。

被對方箍在懷裡,很溫暖,就連這個孤獨的夜晚也不難熬了一樣。

所以,就笑了麼?

「明希,人死不能復生,」季濤攬著我的肩膀,胳膊上的力氣大了些,「咱們活著的,就得往前看才對。」

「伯父伯母不在了,可他們肯定都是希望你好好的,對不?」他說著說著便笑了起來,「簡大才子還沒出校門報效祖國,給咱們這幫人掙個臉,怎麼能就此自暴自棄下去?你說是不是?」

我靜了下,然後低低的「嗯」了一聲。

季濤聽罷又嘿嘿笑了笑,摟著我道:「你甭怕,這不還有我陪著你了麼?以後哪怕就剩咱倆了,那也能好好過日子的。」

咱倆過日子?這話聽著怎麼這麼不對勁?

我抬起頭疑惑的看著季濤,沒成想這傢伙看了我一眼,視線竟又飄飄忽忽的往外飛。

心裡頭有些驚訝,抬手碰了下他的臉。

這是我的錯覺麼?怎麼被那案子上擺著的白蠟燭一照,他的臉好像紅了?

季濤一把扒拉下我的手,我擰了眉正想從他懷裡掙開好好看看,但他卻罵了一聲,直接就死死的抓住我,一下就將沒有絲毫防備的我按倒在地上。

唇上驀然被貼上了一個溫軟的事物,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了,牙就被撬開,一個濕濕滑滑的東西就闖進嘴裡,一痛亂攪。

懵了一剎,我大驚,抬腳就想將人踹開。

老子竟然被個男人親了?!

這他媽怎麼回事!

可季濤卻死死的箍住了我完全不放手,我一整體沒吃東西力氣比不過他,嗚嗚泱泱半天也沒能脫開,直到最後差點被憋死,才終於等到對方鬆開我。

猛地大喘了好幾口氣,心裡起了火,扭頭就想扇個嘴巴過去,卻一下被人攬在懷裡重新抱住。

「明希,我喜歡你。」

我怔了下,舉著的手也停了下來。

季濤窩在我的懷裡,似乎怕看見我的表情,悶聲悶氣的,「打複試那天見著你我就喜歡上了,這可是一見鍾情。」

他頓了下,又嘿嘿笑了,「當初知道跟你分在一寢,你知道我有他媽多高興。」

他說著,又在我身上蹭了下,胳膊上勒著的力氣更大,語氣裡滿滿的都是誘哄,「明希,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的,咱倆過日子吧。」

「咱倆一起過一輩子。」

「我陪著你了,你永遠也不會是一個人的。」

朦朦朧朧的,眼前變成了一片迷霧,白白茫茫的,什麼都看不清楚。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就又坐在了沙發上,心裡頭一激一激的鈍痛著,可臉卻已經僵硬住了,只是雙眼木然的看著前面的桌上放著的文件。

這些還是因為借住了幾日太過無聊,見主人忙著不好打擾,才自己到書房找本書看,不經意在一本《管理前沿》中夾著,被發現的。

「明希……」

男人低沉的,冷靜的聲音傳來,卻好像在心裡激靈靈的澆下一桶冰水,讓我禁不住就打了個哆嗦。

我緩緩的抬起頭,看著從主臥室裡出來的男人,覺得自己的聲音都是抖的,「都是……都是你做的?」

男人沉默了,幽黑深沉的眼睛裡看不見任何情緒。

等了好久,才又聽見他的聲音。

「對不起。」

我聽了,突兀地就笑了一聲。

對方走過來,抬手便伸向我。

心裡頭突然升起一股驚懼感,忍不住就又抖了一下,從沙發上一下子跳了起來。

男人停下了步子,表情柔和不少,甚至帶著點安撫的意思,「明希,你冷靜點,我可以解釋。」

可我卻聽不下去了,由內心深處蔓延上來的冰冷,讓我只是本能的往後退著,「我,我這幾天麻煩你了,崔釗快回國了,我去找他就好,以後就不打擾了。」

還沒來得及退到門口,卻被大步走來的男人一下子抓住胳膊,力氣之大,讓他的胳膊瞬間就是一陣疼痛。

對方沉了聲音,「明希。」

我感覺我的臉都有一瞬間痛的扭曲,憋在胸口的氣一下就撞上了腦門,掙紮著,「放手!你給我放手!」

「明希,你別走……」

「趙鈞同!」我急紅了眼睛,向他怒吼著,「我什麼都沒有了!現在什麼都沒有了!你想要什麼!我只剩下我一個人了!你還想要什麼!」

男人僵了一瞬,手上的力道也是一鬆。

我卻根本不願再看這人任何一眼,趁機猛地甩開他的手,連鞋都來不及換,摔門就走了出去。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明晃晃的太陽照過來,那光連窗簾都擋不住。

老子靜靜的躺了一會兒,然後就笑了。

「簡明希,你他媽到底還想讓我受多大的罪才甘心。」

廚房、客廳、臥室,其實這屋子裡的任何地方都已經安安靜靜的,除了我自己發出的聲音,根本就沒有另外一個人會再跟我說話了。

就連桌子上都落了一層的灰。

我坐在沙發上呆了一會兒,靜看著對面牆上掛著的畫,當初將這幅畫畫出來的時候,那種感覺我還記得清清楚楚。

被厚重的顏色遮掩,那裡面的人壓抑著,掙紮著,就好像衝破什麼一樣。

可就算到了最後,這他媽也只是幅畫,掛在牆上讓人看的畫。

什麼都改變不了。

就像老子絲毫都改變不了每天晚上的噩夢一樣。

「如今經過治療存活下來並且已經康復的你,究竟是被製造出來的那個,還是以前的簡明希……關於這一點,我非常好奇。」

我將頭倚在沙發上,抬起手張開五指,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就又想笑。

一個人呆在空蕩蕩的屋子裡,當時自由自在、隨心所欲的心情,也好像都不存在了。

「我本來就是被製造出來的啊。」陽光從窗戶外面進來,我笑著看向自己的被光亮照的邊緣有些透明的手指。

「你們的喜歡也好,歉疚也好,就算是憎恨和傷害,也全部都不是給我的。」

「我算是個什麼呢?」

「我他媽還能算是個什麼呢?」

放下胳膊,我又看著這個被我精心佈置過的「家」,安靜的坐了好一會兒,才站起了身,慢慢的走向臥室。

將衣櫃打開,把疊在下面的衣服一件一件的都扒拉出來,才露出了放在最裡面的保險箱。

擰了鑰匙,又輸入了密碼,裡面的彈簧鎖「嘭」的響了一下,門就自動的蹦開了一條縫隙。

我將櫃子的門打開,呆呆的看了會兒裡面的東西,才將它們全部都拿出來。

一個已經脫了不少毛的雪白玩具熊,一個已經掉了一隻耳朵的玻璃熊,裡面還裝著各種顏色的寶石和紙鈔。

老子嘆了口氣,真不能怪我這個做主人的沒給它們什麼好的待遇,畢竟發病最厲害的時候見東西就摔,抓什麼就咬的症狀,可完全不是出自我本願的。

現在想起來這些我就一陣來氣,那老王八心軟個毛勁兒,早把束縛服給我穿上不就得了,害的我毀了多少東西,那可都是錢啊,得來容易麼。

我抬手抓了抓玩具熊,扯著它的兩條腿就往外掰,嘿嘿笑道:「你那大爹踏出了房門就一去不回頭,你爹我在這兒等了這麼多天,鍋都揭不開,我等不下去了啊。」

我頓了頓,又揉搓起了它的那張掉毛狗熊臉,笑嘻嘻的,「怎麼不理我啊?把你關櫃子裡你還生氣了?」我用腳踩著玻璃熊來回滾動,「你看你大哥,我對它做什麼他都不言語,你怎麼就不知道學著點?」

彎下腰一把抱起玻璃熊,我又嘆了口氣,「所以說了,我最喜歡的還是你大哥,透透明明的一看就明白,哪像你,肚子裡不知道揣著多少花花,摸都摸不出來。」

「果然還是錢最可信的。」

長長地吐出口氣,從衣櫃裡找出行李箱打開,從玻璃熊裡拿出保存得很好的鉑金表,摸了下表盤,我看著裡面的鑽石笑了笑,然後才帶在了手腕上。

我把兩隻狗熊都小心的擺好姿勢放進去,頓了頓,又拿了兩三件衣服也放進去,將藥片和剩下不多的巧克力也全部都掖到箱子裡。

拉好拉鏈,我給自己換了套衣服,找出錢包塞進口袋後,才發現那裡面還一直放著一個絲絨盒子。

撰了下拳頭,把盒子拿出來打開,裡面的白綢已經染上了濃濃的一片血,現在已經變暗發硬。

將戒指帶到了左手無名指上,我才拿過床頭櫃上放著的鑰匙。

怔怔的看了一會兒,我抿了下唇,將這間房子的鑰匙從鑰匙扣上卸下來,又重新放回了床頭櫃上。

本來就都不是給我的,強求又有什麼用。

拿過手機,邊走出屋子,邊撥通了一個好久都沒用過的電話。

「喂,小段子麼?是朕。」我笑著關上了房門,拖著箱子向樓道盡頭的電梯走去,「朕要到你那去了,趕緊給朕做好接駕準備。」

老子從來不欠任何人東西。

孽畜,你的公司我幫你奪回來。

然後,咱們就各走各的路,兩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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