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頭有些暈沉沉的,我坐在椅子上,視線隨便投在一個角落。
「簡明希,兇手的樣子你看見了麼?」
我一言不發的搖搖頭。
「這把刀你熟悉麼?」前方桌子後面一身制服的中年男人衝著舉起一個塑料兜子,裡面裝著足有一尺多長的細長刀,仍舊染著鮮紅的血跡,「有沒有印象。」
我轉回視線,慢慢抬眼掃了一下,「沒有。」
坐在男人旁邊年輕不少的另一個男人「啪」的一聲將手中做記錄用的筆拍在了桌上,「簡明希!你敷衍誰呢!」
中年男人伸手攔下了年輕男子,又看著我,「我們調查了你與被害人的關係,」他見我又轉頭看向他,微頓了下,「婚禮後,你當時為什麼要與被害人一同出門?」
我靜靜的看了這人一會兒,然後忍不住笑了起來,「嗯?怎麼?你認為人是我殺的?」
對方審視著我沒有說話,那個年輕的男子卻冷笑道:「不是你還能是誰?哪個傻子會把凶器放在現場。」
言下之意當然是將刀插入人就會死的更快,於是我又笑了,「任何人撞上這種事第一反應都會去碰下刀子,也許他們就是想讓我握住刀子留下指紋呢?」我頓頓,微笑道:「可我沒碰。」
中年的警察眼神銳利,似乎抓住了漏洞一般,「他們?」
「啊,」我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一刀就能割斷心臟的動脈,下一刀又能有那心理素質不慌不亂的捅在腹部上,再留下凶器冷靜的逃走,怎麼看都是職業的吧。」
是職業的,當然就有人來指使,論連帶責任的話怎麼說也得是個複數了。
年輕人聽後愣了愣,反而是那個中年警察看著我若有所思,「據我所知,去醫院的路上你的情緒也不穩定,竟然能發現這些?」
我垂著眼睛笑了笑,「我好歹也是寫推理小說混飯吃的。」
中年警察頓了頓,「簡明希,你知道兇手是誰麼?」
我看著他,笑道:「兇手?要查出他是誰不是你們的工作麼?」
話音還未落,就又聽見那年輕的警察又大怒,「簡明希!你這什麼態度!這是警察局你知道麼!你給我老實點!」
頭被吼得更加沉了,我乾脆閉上了眼睛。
只是眼前總是不斷的閃過季濤流著淚,倒在地上渾身是血的緊緊盯著我,不斷叫我明希的景象。
真是,他媽個混蛋。
走出審問室時,正看見趙鈞同倚著牆,手指間夾著香菸,眉頭緊鎖的安靜站著。
似乎是聽到聲音,他抬頭看向我這裡,站直身將手裡的煙在旁邊的垃圾箱上捻滅,啟步快速走向我,「阿希。」
我想向著他笑笑,可卻覺得連邁動腿的力氣頭沒有了,趙鈞同托住我抬起的手,視線落在我臉上,「沒事麼?」
雙手揪住他的衣服,我將頭抵在他的肩膀上。
一直哽在胸口的憋氣感,連心臟跳動都能帶起的疼痛,在見到他的時候似乎瞬間就好了不少。
「孽畜……」我喃喃著,「我想回家……」
「我想回家。」
趙鈞同抬手抹了把我的額頭,頓頓,後又揉了揉我的頭,「好。」
他說罷,給我將外衣披上,隨即便一手將我攬在懷裡,絲毫不顧其他人的視線便扶著我走出警察局。
怎麼回去的已經記不清了,一進屋子我立刻就回了臥室倒在床上,迷迷糊糊之中似乎有人幫著我換了衣服,臉和手都被人用溫毛巾仔仔細細的擦過,又被喂了藥片。
過了不到片刻身上的被子被人掀開,剛被外面的冷氣一激還未來及的打個哆嗦,身邊又有溫暖接近,感覺被人抱在懷裡擁住,我咕噥了一句,聞著對方熟悉之極的氣味四肢緊緊的扒住熱源,然後便沉沉的睡著了。
再有意識的時候四週一片昏暗,窗簾也拉著,已經是晚上不知什麼時刻,轉個身,床上已經變得空蕩蕩的,我靜靜的閉了好一會兒眼睛,卻再也睡不著了。
一下子坐起來,因為太猛腦子裡缺血的有一瞬間的暈眩,撫著額頭好好的歇了會兒才緩過來,我掀開被子起身,看了眼身上的睡衣,便向門口走去。
手握在門把手上時,聽見外面有聲音傳來。
「鈞同,事情沒這麼容易,現在竟然都鬧出人命了,你總要讓我跟簡明希說說清楚!」
聽著蘇無機物的聲音裡竟然有了些氣急敗壞,我笑了起來,推開門,「蘇先生,你要跟我把什麼說清楚了?」
坐在沙發上的韋斌和蘇航文同時抬頭看向我,趙鈞同直接站起身向我走過來,低聲問道:「你精神不好,怎麼不睡了?」
我抬眼看了看他,笑道:「客人都來了,難道我還要賴在臥室不出來見人麼?」
趙鈞同看著我,眉頭微微蹙了下。
我卻沒有再與他說話,只繞過他坐到蘇航文對面,抬起一腿搭上另一腿,雙手閒閒的放在膝蓋上,微笑,「蘇先生,你可以繼續說了。」
蘇航文靜靜的看了看我,然後也笑了,笑容中有著冰冷的寒意,「簡明希,如今有了這種結果,你應該高興了,是不是?」
我微微側了下頭,保持著微笑,「高興?我應該高興什麼?」
蘇航文一下子站起身,抬手就將手裡的一堆文件似的紙張摔到我面前的桌子上,冷笑道:「這是季濤的遺書,多好笑啊!他竟然都能提前就知道自己會死,更可笑的是他死了後所有遺產的受益人都是你!」
「航文,你冷靜點!」韋斌唰的一下站起來攔住明顯十分激動的蘇航文,「有話咱們都好好說,季濤會這麼做誰都沒想到……」
蘇航文卻一把推開韋斌擋住他後來的話,只向著我冷笑,俊逸的臉上都是憤怒,「簡明希!你多本事啊!讓他連他老婆孩子都不顧了!這世上還有比你更本事的麼!」
「是,我們是欠了你的,可當時誰也沒料到會發生這麼多事,我們又出錢又出力給你費心的治病還不夠麼!」
蘇航文那兇狠的樣子,要不是因為韋斌攔著,他簡直是要衝上來一把掐死我,「你為什麼要回來!你非要把所有人的生活都攪亂了才甘心是吧!行了!你得逞了!綺萱現在都快瘋了!你滿意了吧!我們所有人都得給你贖罪!所有人都得遭報應,你終於高興了!對吧!」
趙鈞同走過來,將僵住了身子的我擁在懷裡,「航文,阿希從來沒想過要害任何人,」他頓了頓,「要做什麼都是季濤自己的選擇,與其他人無關。」
「好!你可真是情聖!到現在都還護著他!」蘇航文竟然大笑了起來,「趙鈞同!我看錯你了!你果然為了個男人就什麼都不顧了是不是!我都跟你做了二十多年的朋友了!你為了他就能把我們都扔了!你以為我就這麼稀罕?這情分我他媽也不要了!」
「航文!」韋斌聽了後大喝了一聲,將蘇航文死死的抱住,「你閉嘴!話不可以亂說!」
感覺到身邊的人倏然有了些微僵硬,我深吸了口氣,抬頭靜靜的看著蘇航文,「他知道什麼?」
看著蘇航文喘著氣瞪著我,我冷笑著回視他,「季濤他知道了什麼?」
見他不說話,我抓著孽畜冰冷的手冷冷道:「我從來就沒對他說過我的事,他本就不應該知道我賣過腎,他也不該知道我被個混蛋侮辱過,他甚至都不會知道你妹妹和白暢都做過什麼!」
蘇航文沒有說話。
腦子有些發脹,我笑了笑,「蘇先生,對於我來說,他活著比死了更能讓我得利,我巴不得他天天活在悔恨裡頭,那樣我還能多一個給我做牛做馬的畜生。」
「如果你判斷是非的標準只是有沒有傷害了你重要的人,那麼趙鈞同是不是你重要的人了?他要傷也只傷過我一個人,」感覺到被握住的手猛地緊了一下,我倒是倒是冷靜了下,「你這樣指責他又有什麼立場?」
我又喘了口氣,將所有思緒都平靜下來,看著蘇航文認真道:「季濤究竟做了什麼?又擋了誰的道?」抿抿唇,我有些疲憊的嘆了口氣,「你肯定比我有本事,我希望你能幫我調查調查。」
蘇航文臉色蒼白的咬著牙看了我好一會兒,突然一把推開了他身上的韋斌,轉身就摔門出去了。
「我去看著他。」韋斌衝著我們點了下頭,「別擔心,沒事的。」
他話說罷,就跟在蘇航文身後追了出去。
趙鈞同仰頭靠在沙發背上,只閉著眼睛,安安靜靜的不說一句話,我當然知道這是這孽畜每次心情不好的一貫表現。
安慰人神馬的我可不會,忽然感覺更累了,頭也沉的不行,我靜靜陪著他坐了一會兒,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就乾脆站起身,想往臥室走。
「要吃什麼?」
我停下步子,轉過頭去,就看見趙鈞同也正看著我,「睡了這麼久,肚子餓不餓?」
我笑了起來,「當然餓,餓的前胸都貼後背了。」
趙鈞同也笑了笑,站起身走過來揉了揉我的頭髮,「我去做,你回屋再睡會兒,好了叫你。」
這孽畜被鍛鍊了不少時間,如今起碼也不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了,雖然味道不咋地,可人家從小就是個大少爺,咱也不能太打擊他的積極性。
所以我眨了眨眼睛,笑道:「要炸雞。」
趙鈞同走進廚房,「不行。」
撇了下嘴,我晃晃蕩蕩的走回臥室,剛進了門,就見到床頭櫃上的手機正「嗡嗡」直響。
一頭紮在還有熱氣的被子裡,我將手機扒拉過來,看見來電顯示時擰了下眉,接通,「喂?」
[喂?是陛下麼?多日不見,奴家好空虛啊,陛下有想沒想奴家啊?]
我聽了後忍不住就笑了,將發沉的頭貼在床單上,「你個賤嘴,就知道浪費朕的電話費!國際漫遊都花多少錢你他媽知道麼!」
[得了吧,別跟我這兒裝窮,]崔釗嗤笑了一聲,[就你難道還缺了錢?現在小日子過的滋潤吧。]
我長嘆了口氣,「你這是什麼話,咱命苦啊,哪有滋潤日子。」
[苦個毛!當初是誰大言不慚的說男人這輩子最偉大的成就就是吃軟飯,趙鈞同還能短了你吃喝?]
「你真當軟飯都這麼好吃的,我勞心勞力的應付畜生難道還容易了?」
[扯吧你就,對了,最近你那是不是有什麼事?]
「嗯?」我翻了個身,抬手壓在越來越昏的頭上,「什麼事?」
[別裝傻了,璐璐說你都好長時間沒跟鄭老聯繫了,趕緊的,不想逼著我們回去就把病情發展報告給我快點弄出來,別告訴我你都回去這麼久了還做惡夢指著安眠藥過活。]
我又嘆了口氣,「你說的也太簡單了,真當我見著他們就能立馬好了,」眼前閃過那一灘灘的殷紅和耳邊不斷響起的驚叫,一聲聲的「明希」迴蕩著,頭不僅沉,反而又開始疼了,連帶著心裡頭也跟著疼,「沒變的更糟就不錯了。」
[什麼?]崔釗的語氣裡滿滿的疑惑,[鄭老說過了這樣以毒攻毒沒問題的,你那是不是就一點好轉的跡象都沒有?]
沉默了下,我閉著眼哼唧道:「也不是。」
雖然每次對著那孽畜的溫柔樣子,再想想他將我當成明希的替身時,都忍不住要犯點噁心,可我也不得不承認,其實跟孽畜睡的時候,夢確實做的比起以前少多了。
在他身邊,總是最安心的。
[那到底是怎麼了啊!你這位爺怎麼就這麼難伺候了!]
我聽著他哀號著憋屈的聲音心裡一暖,忍不住就笑了起來,逗著他道:「也沒嘛,就咬著牙忍忍,繼續跟那孽畜呆著唄,」我翻了個身,「總得將他物盡其用,榨乾了剩餘價值才……」
我斷了聲音,不理會電話裡崔釗不斷「喂喂」的聲音,只有些怔愣的看向正在門口站著的人,突然眼前也開始模糊了起來。
對方也不知站在那裡呆了多久,背著客廳裡頭的光,在這漆黑的臥室裡,我甚至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