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艾倫從昏迷中醒來,覺得頭疼欲裂。一開始他什麼也看不到,耳朵裏全是嗡嗡聲。過了好一陣,世界才從黑暗中顯露出來。嗡嗡的噪音也如潮水般退去了。
他活動了一下四肢,沒有問題。左手感覺有些麻,可能是他昏迷的時候不小心壓到了。過一會兒,等血液循環恢複,他的手就會恢複原狀的。
幾束月光照在地上。艾倫坐起來,打量四周。這是一間石頭牢房,周圍是粗糙冰冷的岩石四壁,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地上甚至連稻草都沒有,冷冰冰,硬邦邦。艾倫背後的牆上有一扇小小的窗戶──與其說是窗戶,不如說是一個小洞更為合適,它大約只有一拳大小,而且非常高,艾倫判斷自己即使踮起腳也看不到洞外。
他面前的牆上嵌著一扇金屬門。門又窄又矮,只到艾倫胸口。它被緊緊鎖住,不論艾倫怎麼捶打也不開。門的最下方有一塊是松動的,如同另一扇小門。如果這是牢房,那麼這個小門大概是用來送飯的吧。
“該死!”艾倫狠狠踹了那門一腳。天殺的伊格爾把他囚禁了!這狗娘養的吸血畜生!
砰、砰、砰。
金屬門被敲響,一個模糊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安靜!”
“該死!放我出去!”艾倫貼在門上大吼。
“安靜!”那聲音重複了一遍,“奉勸你最好少折騰,保持體力,這樣可以活久一些。”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接著,那扇送飯用的小門打開了。
“把你的手伸出來。”門外的人命令道。
“我拒絕。”
“你最好照做,不然我就讓狼人保安變成狼鑽進去,跟你來一場人獸大戰。”
這是個很有效的威脅。艾倫乖乖蹲在地上,把雙手從小門伸了出去。他感覺有什麼冰冷的金屬被戴在了手腕上,嗑噠一聲。
“好了。”
艾倫縮回雙手,發現那是一副銀色的鐐銬。他不禁苦笑出來。不久前他才給一吸血鬼囚犯帶上鐐銬,現在換成他自己了。他們位置互換,現在,他才是囚犯,而吸血鬼變成了主宰。
小門“砰”的一聲關上。然後大門被打開了。
一名身穿黑色皮衣的吸血鬼站在門外。艾倫猜想他是這監獄的看守。
“快出來,別讓觀眾們等急了。”吸血鬼說。
“觀眾?”艾倫皺眉。
吸血鬼露出森白的長牙,獰笑:“地下競技場的觀眾們,他們可是熱情高漲,等著看你被大卸八塊呢。上帝保佑,我可從來沒見過那麼多血族同聚一堂!”
他伸出手,抓著艾倫的肩膀,連拖帶拽把他拉走。艾倫踉踉蹌蹌地跟上他的步伐。
這太糟糕了。艾倫混亂地想,他恐怕會葬身此處。他沒有後援。沒想到伊格爾真的如此心狠手辣。如果他死在這裏,異端裁判所恐怕連他的屍體都找不到。沒有屍體。沒有真相。所長找不到理由對伊格爾動手。伊格爾會繼續逍遙法外。
襲擊異端審判官的罪名足夠讓伊格爾被判刑一千年!艾倫暗自發誓,如果他能逃出去,一定要親手把伊格爾送進貝林厄姆!
兩人經過一扇又一扇金屬門(艾倫猜想那是一間間牢房),最終在一扇巨大的木門前停下腳步。吸血鬼一把推開木門,把艾倫丟了進去。
“選擇你的武器。”吸血鬼冷冷地說。
艾倫打量四周,心中湧起贊歎之情。這是一間武器庫,收藏著各式各樣的冷兵器:匕首,短劍,長劍,細劍,雙手劍,彎刀,馬刀,武士刀,短柄斧,長柄斧,雙頭斧,釘頭錘,長槍,長矛,巨型鐮刀……各式各樣,應有盡有。但是,只有冷兵器。
“我想要把手槍。”艾倫心不在焉地說,“最好是沙鷹。”
“給你自己打嗎?”吸血鬼發出咯咯的笑聲。
艾倫咽下已經湧到嘴邊的髒話,憤恨道:“我該怎麼挑?媽的我連對手是誰都不知道。”
“你會知道的。”門外有人說。
艾倫和吸血鬼同時回頭,看見另一名吸血鬼走了進來,他背後跟著一個身材瘦削的少年,他的雙手上也戴著鐐銬。
艾倫認識他。上一季度的冠軍,閃影斐羅。
艾倫和斐羅四目相對。目光交彙的時候,艾倫從對方黑色的眼眸裏看到了一絲驚訝,但迅速歸於平靜。
“上帝啊,為什麼是這家夥?”艾倫扭過頭向吸血鬼看守抱怨,“這家夥是上季度的冠軍!而我他媽的連怎麼搞著該死的競技都不知道!”
“這兒不歸上帝管。需要我給你介紹規則嗎?”看守倒是非常耐心,“規則就是戰鬥,戰鬥,以及戰鬥。至死方休。你可以用任何方法打倒對手,只要你做的到。沒有時間限制,沒有平手,除非你殺了他之後自己也當場咽氣。”
“能直接認輸嗎?”艾倫自暴自棄地問。
吸血鬼看守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這是個蠢問題:“沒有。因為輸掉的一方即使沒死也會在事後被處決。”
“這規則真不科學。我還以為會有複活戰呢。”
“你以為是在打網球嗎?”
艾倫想反唇相譏,卻被打斷了。
“看守,我想單獨和這家夥說幾句話。”斐羅柔聲道。他的聲音很輕,仿佛一陣風。但很清晰,每個人都聽到了。
“你要說什麼?難道不能當著我們的面說嗎?”和斐羅一起來的吸血鬼看守問。
斐羅不理會他。“選手之間交流心得而已。”他迅速走上前,拉住艾倫的手,把他扯到房間的角落,背對看守。看守沒有阻止,似乎是默認了。
艾倫一頭霧水,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直到斐羅偷偷向他做了個手勢──雙手麼指的第一關節相抵,其余手指互相交叉。艾倫認出了這個手勢。這是個古老的禮節,吸血鬼獵人相遇時用它來辨明身份。
“你是……”艾倫在絕望的陰雲中看到了一線曙光。
斐羅豎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噤聲。少年指了指身後的兩名看守。艾倫會意地點了點頭。
“你就是上季度的冠軍斐羅?”他故意大聲道。但是在看守看不到的地方,他們飛快比著手語。吸血鬼獵人之間有一套通用的手語,而異端審判官知道如何使用它們。
──你也是被抓進來的嗎?艾倫問。
──不。我在執行任務,收集情報。
“沒錯,小子,你該感到慶幸,因為我不喜歡折磨對手,我會給你瞬間的死亡。你不會感到絲毫痛苦。”斐羅說。
他打著複雜的手勢──你看起來就像個吸血鬼。怎麼做到的?
──這很複雜,一時難以解釋清楚。你能幫我逃出去嗎?會妨礙你的任務嗎?
──不會。情報已經收集得差不多了。我打算最近就逃跑。
“別說大話。雖然你很強,但我不一定會輸給你。”艾倫繼續說。
“你可以試試。不過只有一次機會,沒有複活戰。”
──我有一個計劃。斐羅用手語說。等會兒我們戰鬥的時候我會故意輸給你。我會裝死。等看守來拖我屍體的時候,競技場最底下的大門會打開。到時候我會發出信號。你聽到信號就朝門外跑。不要回頭。我的同伴會在外面接應。
“那我們走著瞧。你用什麼武器,冠軍先生?”
“我擅長匕首。”
“那我挑短劍。”
艾倫對他點點頭。他走到成排的武器架前,挑選了一把看起來很古老的短劍,它有著優雅而鋒利的刃。艾倫揮了揮,平衡感很好。
斐羅在他旁邊,拿起一柄匕首。他抬起眼睛:“祝你好運,小子。”
“你也是。”
艾倫掂量著手中的短劍。他過去一向討厭吸血鬼獵人,覺得他們懦弱粗俗又不正經,還經常搶活幹。但是他現在有些改變想法了。至少異端審判官和吸血鬼獵人有共同的敵人。而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