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還要我再重複一遍?你們的錄寫器是擺設嗎!」警局裡,胡安娜•拜格雷爾翹著二郎腿,叼著香煙,把審訊室弄的烏煙瘴氣。警官皺起眉,用食指不耐煩地敲打錄寫器,以表達他的憤怒。但是女海盜對此視而不見,依舊我行我素。
「可是女士,」警官儘量讓自己保持冷靜的語氣,「您的飛船在宇宙港裡發射光束炮,這嚴重地違反了新威尼斯宇宙港管制條例,而且您和您的部下擾亂了城市交通秩序,給警方和媒體都帶來了巨大了壓力……」
「這能怪我嗎?」胡安娜吐出煙圈,「當時我被人追殺,如果不那麼做我就死了。然後我的部下會在新威尼斯掀起叛亂,到時候光束炮會直接打中你們的議會大廈,而不是弄壞一個廣告牌。」
「您在威脅我嗎,女士?」
「您真敏銳,先生。」
兩人互不相讓地瞪視,空氣裡彷彿閃爍著電離火花。阿洛伊斯捧著咖啡杯向約書亞挪了挪,在負責看管他的警員投來警告的一瞥後停止了動作。約書亞肩上的傷口已經包紮過了。「小傷,沒有大礙。」醫生這麼說,「我保證會很快恢復,連一點兒疤都不會留!」阿洛伊斯十分懷疑他的醫術。
一名女警員走進審訊室,在警官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警官緊皺的眉頭一舒,接著轉向女海盜,「感謝上主,那幫吃閒飯的議員們制定了該死的『非干涉協定』。被您擊落的兩架飛車及其乘坐者都不屬於新威尼斯,您不用受到檢察院的謀殺指控,但會以『危害社會公共秩序罪』控告您。您要聯繫律師嗎?或者我們為您指定一位?」
「我能打個電話嗎?」胡安娜微笑。
十分鐘後那名女警員再度走進審訊室,在警官耳邊低語。警官的眉頭又擰了起來,「感謝上主,女士您真是交遊廣闊、人脈發達。現在對您的指控已經降為『交通違章肇事』,交完保證金之後您就可以離開了。」
「謝謝。」胡安娜笑得如同一位真正的淑女,「可以刷卡嗎?」
走出警局,一輛黑色的蝠翼飛車正懸停在半空中等待。車前立著一名男子,他身穿黑衣,彷彿與夜色融為一體,但是蒼白的臉孔和雙手清晰地浮現在黑暗中,又如同一個蒼老的幽靈。
「哦,這不是老希卡利嗎?怎麼等在外面?多冷啊!」胡安娜一指身後,「警局裡暖和極了,還提供免費咖啡,快進去吧!」
「這是我們的失誤,船長女士。」希卡利微微垂下頭表示道歉,「向你奉上真誠的道歉。請原諒。」
「原諒?」胡安娜的嘴角抽了抽,「我一出鮑西婭賭場就被跟蹤了,對方還是有備而來。我還沒出宇宙港呢就遭到攻擊了!你說這是失誤?」她湊近男子,沉下聲音,「你他媽是故意的吧,老不死的。知道有人會跟蹤我,卻故意放任他們。你這是懷疑我的實力呢,還是想嘗嘗我飛船主炮的滋味呢?」
希卡利一臉「被你猜中了」的表情:「我真的很抱歉,女士。」他欠了欠身,「您用行動證明了『瘋女王』名不虛傳。現在我們完全放心了。」
「滾!」
「再次請求您的寬恕,女士。您知道,我年紀大了,總有些謹小慎微。」希卡利比了個手勢,懸停半空的蝠翼飛車降了下來,穩穩落地,車門滑開,「我們換個地方慢慢談。」
「我們談的還不夠嗎?再談就只能戀愛了。」胡安娜露出吃了蒼蠅般的表情。
「您真會說笑。」希卡利慢悠悠地鑽進飛車,「請上來吧。您住在諾亞酒店?我們可以在那兒聊聊。」
「你難道想進未婚女士的房間?得了吧老不死的。」胡安娜跟著鑽進去,招呼跟班的阿洛伊斯和約書亞一起上車,「先把他們送回去,然後我們就在車上把一切說清楚。我如果在離開新威尼斯之前再受到任何攻擊,就把你那天殺的盒子和定時炸彈綁一起,扔進議會大廈裡!」
「沒問題,女士。您說了算。」
阿洛伊斯和約書亞坐在胡安娜旁邊。飛車的門無聲地滑上,希卡利按下幾個按鈕,回頭問道:「兩位要去哪兒?」
阿洛伊斯不安地看看約書亞,後者則望向女海盜。
「送他們去塔庫特酒店。」
飛車升空,按照交通指示標記老老實實地飛入河道上方的車行道。「塔庫特酒店,好地方啊,服務周到,價格合理,食物美味,在南邊的餐廳還能看見洛費納海……」希卡利神往地說。
胡安娜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囉嗦。閉嘴。」
希卡利乖乖照做。
一行人很快到達塔庫特酒店。飛車在酒店門口停穩,立刻有門童來迎接。
胡安娜睜開一隻眼睛,朝阿洛伊斯和約書亞轉了轉:「去吧。」
「您一個人不要緊嗎?」殺手問。
「沒關係,沒問題。」女海盜複又閉目,「有一雙無所不在的眼睛正看著我呢。」
對於一個信仰上主的人來說,這話似乎指的是全能的神明無時無刻不在眷顧祂的子民。但是阿洛伊斯聽明白了,女海盜指的是雷歐納德。有監視器的地方就有他的眼睛。
他忽然同情起對此一無所知的老希卡利來。
塔庫特酒店的安保系統堪稱星球一流,它的門鎖採用了最新的指紋鎖技術,只能靠指紋開鎖。這既能防盜,又能避免客人忘帶鑰匙的悲劇。(遭到了一些殘疾人士的投訴後,酒店不得不又裝上了普通鎖。)
約書亞在門鎖上按下指紋,一盞小小的綠燈伴隨著門鎖打開的「哢嚓」聲亮起。他走進房間,接著有個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也躥了進來,順手關上了門。
房間裡沒亮燈,但城市橙黃色的燈光自窗外微微透進來,約書亞得以看清靠在門上的青年臉上掛著一副得逞後的表情。
「你笑的真變態。」殺手懶懶地說。
「今晚能和你一起睡嗎?」阿洛伊斯問。
「你的房間在隔壁。」
約書亞後退一步,阿洛伊斯攀上了他的肩膀,很注意地沒有壓到他的傷口。青年略微紊亂的呼吸在黑暗中格外明顯。「一起睡吧,約書亞。」
「我很累。要休息。」
「就躺一塊兒,什麼也不做,我發誓。」阿洛伊斯又靠近了幾釐米,幾乎要貼在約書亞身上。
約書亞將對方的手從肩膀上拿下來,然後順著手臂一路摸索到對方的脖子。他將手掌貼在阿洛伊斯的頸間,感受到青年的喉結在微微顫動。「其他的我都可以接受,惟獨這事不行。」殺手低聲說,「如果你做出什麼不老實的舉動,我可不敢保證不會失手殺了你。」
「我會規規矩矩的,什麼也不幹。」阿洛伊斯沙啞的聲音裡透著急切,「我保證!」
約書亞惱火地推開他,「回去。別在這事上挑戰我的底線。」
「約書亞……」
「走開。不然我真殺了你。」
阿洛伊斯扁起嘴,失望地後退了一步。
約書亞以為他會受挫地離開。但是他沒有。青年又上前一步,緊緊抓住殺手衣襟,聲音微微顫抖:「那你就殺了我吧,我不怕死。」
「可是我怕你死。」
約書亞小心翼翼地摟住阿洛伊斯的腦袋,將他按在懷裡:「我不要做你的悼亡人。」
阿洛伊斯聽見了殺手的心跳聲。非常急促,猶如擂鼓。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心臟如同要躍出胸腔般劇烈地跳動,彷彿隨時隨地都會爆裂開來一樣。不,約書亞,你這已經是在謀殺我了。阿洛伊斯想。
「回去吧。」約書亞鬆開了手。
阿洛伊斯努力表現得平靜,希望夜色遮住了臉上的紅暈。
「那我走了。」他說,「有晚安吻嗎?」
約書亞笑了起來,「你別太過分。」
但他還是托起青年的下頜,在對方的嘴唇上烙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