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光明磊落?
莊院裡的日子是平淡的,梅子的身體在胡大夫的調養下慢慢好起來,現在也能下床在小丫鬟萍兒的扶持下出來走動了。只是胡大夫說,她病雖好了,但前些日子奔波勞累,身子虛弱得很,要好生調養一段時間。
梅子時常讓萍兒扶著,在傍晚的時分出來莊院裡,看貓狗打架,看風吹著狗尾巴草,有時候也走出莊院看看外面的莊稼地。
這些日子,她除了惦記蕭荊山,倒也沒有其他心事,於是日子竟然好像回到了小時候。
蕭荊山那邊是一切順利的,聽說大軍將青州城團團包圍了,彭王爺固守城池拒不投降,於是大軍就開始攻城。到底是怎麼攻城的,梅子不太清楚,問崔副將他也不說的。反倒是小丫鬟萍兒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消息,跑過來給梅子學舌。
「聽說青州城被困了四五天,裡面的人都沒得吃了,好多老百姓開始吃起來什麼觀音土,死了不少人呢。」
梅子一聽這個急了,扶著炕頭問:「怎麼會這樣?」
萍兒懵懂地說:「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那個王爺自己有糧食吃便不再管他那些城裡的老百姓。他不開城門一日,那些老百姓就餓一天唄。」
梅子心裡替那些吃觀音土的人難過,因為她聽爹說過那種東西不好吃:「後來呢?後來怎麼樣了?」
萍兒想到後來,興高采烈地說:「後來咱們將軍就派人潛入了城裡,裡應外合這城就給破了。這下子,城裡的老百姓有糧食吃了,那個壞王爺也被抓起來了。」
梅子聽了這個,總算放心了,不過她還是有疑問:「那他呢,他沒出什麼意外吧?」
萍兒不明白:「什麼他?哪個他?」
梅子臉紅了下:「就是將軍啊……」
萍兒恍然大悟,看著梅子的眼中帶著笑:「原來你是擔心大將軍啊!」
梅子不但臉紅,已開始耳赤:「到底怎麼樣了?」很小聲很小聲地問。
萍兒見她擔心,也不忍再逗她,笑著說:「將軍很好啊,大獲全勝,軍中傷亡很少。」
梅子「哦」了聲,心裡想著,他總算是沒出什麼意外。
梅子心裡惦記著他,這一惦記就再次想起他臨走前說的話來了。
他湊在她耳邊說:「這輩子,能讓我這麼心疼的,也只有你了。」
梅子躺在床上看著望著屋頂的時候,無數次地想起這句話,心裡甜得如同吃了蜜。她如今已經想開了,不管他以前打算娶誰,反正現在嫁給他的是自己而不是別人。既然嫁了他,那就是一輩子的事。
這一輩子的鍋碗瓢盆生孩子過日子,任憑她是溫婉似水還是巾幗颯爽,再多的過去也會淡忘了去的。
況且,現在不用那一輩子,只是一年多的夫妻而已,他已經說最心疼的人就是自己了。
最心疼的是自己,別人,是比不上的。
梅子生了一次病,彷彿過了一次鬼門關,再加上蕭荊山那句讓她甜到心裡的話,她是徹底想通了的。
想通了這個後,梅子開始覺得自己之前的計較實在好笑。這個男人有他自己的考量和過去,他不說必然有他的緣由的,自己何必非要逼著他去回憶呢。
反過來說,梅子自己也是有個小小的過去的,這個男人最初的時候不是也沒有計較這個嗎?
梅子心情開始好起來了,心情好起來的梅子配合著胡大夫的方法開始調養身體。
梅子希望蕭荊山回來接自己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個紅潤水靈的梅子。
好不容易聽說了大軍從青州重回雲州的消息,梅子想著總算蕭荊山要來了。於是她每日都穿上最新鮮的衣服,打扮得乾淨得體,盼著蕭荊山的到來。
這一日,聽到外面門響,她以為是蕭荊山,趕緊跑出去,誰知道守門的崔副將臉色難看地對著外面的來人。
梅子過去一看,外面牽著一匹馬風塵僕僕站在那裡的不是別人,正是闊別的阿芒。
月餘不見,阿芒臉上竟然褪去了稚嫩,帶了幾分蕭瑟和淒冷。
梅子想起之前自己心裡的糾結,看到他頗有些不快,撇過臉去不看他,淡淡地問:「你來做什麼?」她這種語調有點像蕭荊山平日說話的樣子,倒不是故意學的。兩個人在一起時間長了,梅子自己下意識地言談間有點模仿蕭荊山。
阿芒見她如此冷淡,原本眼中的期待淡去,換上來的是落寞和無奈。
不等他說什麼,崔副將上前說話了:「世子,此地乃夫人調養身子之處,將軍並不在宅院。如今世子孤身前來,怕是多有不便。」
阿芒看了眼崔副將,知道自己是不討人喜歡的,他冷笑了聲道:「你也不用拿話趕我,我並不需要進去,只是站在這裡和你們夫人說句話,說完我就走。」
崔副將上前抱拳,不冷不熱地說:「世子,夫人身子虛弱,受不得冷風,更受不了什麼刺激,有什麼話世子可以先告訴末將,末將隨後自然會轉告夫人。」
說著他回過頭,吩咐旁邊一干人等:「夫人身子虛弱,還不趕緊帶夫人回房?」
阿芒心裡一急,正要阻止,卻聽到梅子淡定地看了眼崔副將,吩咐說:「崔副將,既然世子有話要說,那就請他說吧。世子遠道而來,特特地要說什麼話,我這個做主人的若是藏起來,倒顯得不好。」
崔副將一聽這話,反倒驚奇地看了眼梅子。這個昔日初見時諸事不懂的小夫人,如今已隱隱有了當家夫人的氣勢了。
當下崔副將也只能拱手道:「是,既然夫人這麼說,那就請世子有話請講吧。」
阿芒看看一旁虎視眈眈的崔副將,知道想要單獨和梅子說說話是不可能了。不得已,他看向梅子,猶豫了下才開口說:「梅子,我,我也沒有什麼要說的了。」
崔副將一聽這話,額頭發黑,蹙著眉頭說:「阿芒世子既然無話可說,那就請回吧。」
阿芒連忙搖頭:「不,我有話要說。」
梅子低著頭,嘆了口氣:「阿芒,你說吧,我聽著呢。」
阿芒抬頭凝視著梅子冷漠的神情,苦笑了下說:「梅子,我現在非常想念以前陪著你趕路的時候,那時候什麼都不知道,白天趕路,晚上就宿在林子裡,倒也自在。如今我只後悔那時候對你惡聲惡氣,沒有好好照顧你。」
梅子想起之前有他陪著的那段日子,臉上也有幾分黯然,低聲說:「都過去的事了,提它做什麼。」
阿芒淒涼地笑了下:「我最近一直在想,如果能陪著你再走一次那條路,我死也甘願,我一定把你照顧好的。」
梅子原本一直低著頭,並不去看他。如今聽到這話,抬起頭望著他,冷淡地說:「阿芒,以後的日子長得很,那段路,也不過是走了十幾天的一段路罷了,你犯不著花這麼多心思去回想它。」
阿芒聽了一愣,呆呆地站在那裡不知道想什麼,臉上一會兒悲一會兒冷,最後終於開口說:「對你,這的確不過是一段短短的路罷了。可是對我,卻是這輩子走得最幸福的一段路。」
他也不過十八歲罷了,十八歲的他走出王府,在路上遇到了一個清純到土氣的山裡小姑娘,打打鬧鬧,一路走來,情根開始萌芽。他以為這就是別人口中的緣分,他甚至沾沾自喜幸好自己走出王府才會有這樣的緣分。可是最後他才知道,自己以為的開啟幸福之門的緣分,只是別人尋找緣分的一段短暫的路程。
阿芒苦笑著一聲嘆息,踉蹌地後退了幾步,只見那個昔日清新俏麗的小姑娘如今臉上卻彷彿蒙了一層霜,冷然淡然地站在宅門內。
阿芒搖著頭,望著梅子喃喃地說:「罷了,我走了。」
梅子點頭:「走好。」
阿芒轉過頭去,騎著馬,往遠處走。
他不曾上馬,他就是用腳,一步步地往前走。
梅子嘆了口氣,低頭抿唇,眼睛有些濕潤。
她知道自己早已不會看到那個會惡聲惡氣地說自己是「鄉下小丫頭」,那個恨鐵不成鋼地提醒自己是「姑娘家」的那個少年了。
耳邊朦朧傳來崔副將的聲音:「夫人,你不要緊吧?」
梅子擦了擦眼睛,抬起頭笑著對崔副將說:「我沒事。」
崔副將點了點頭,拱手道:「夫人,外面風大,您請回房歇息吧。」
梅子點頭,轉身回房去。
崔副將卻忽然又叫住她。
梅子回過頭,卻看到崔副將欲言又止。
梅子溫柔地笑了下:「崔副將,有話請講。」
崔副將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上前說道:「照理說有些事本輪不到末將插嘴,但是夫人此次身子不適,將軍知道夫人是心事過重所致,很是擔心,儘管戰事緊張,卻已經幾次來信問及夫人的身子。」
梅子輕輕點頭,繼續聽他講。
崔副將繼續道:「末將早年便追隨將軍,對將軍的為人再是清楚不過。將軍過去的確也經歷了許多風浪,但——」
崔副將說到這裡,低下頭,言語間有些猶豫:「但是若論男女方面,將軍卻是一向光明磊落,這個還請夫人放心。只是有些事關系重大,將軍不願提起也是為了不惹是非。」
梅子想起自己初見到崔副將時那個冷然的頭領模樣,如今竟然聽他向自己開解起自家夫妻兩人感情的事兒,忽然覺得有些滑稽,更有些不忍,當下便笑道:「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