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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的藏品》第66章
第六十五章

  他一邊想,一邊走近這堆殘骸。然而他什麼都沒有能找到,無論是傑夫康迪還是阿奇爾,他們彷彿突然憑空消失了一樣,剩下的只有被困在殘破車頭中的女子。那車頭已經完全從車身脫離下來,遠遠的落在距離車身十米遠的地方,車頭的一邊砸在水泥公路上,砸的粉碎,霍克特有一些不好的預感。

  他拽住變形的門把手,另一隻手抵住車身,一甩手便將整扇門拉扯開來,金屬之間摩擦出令人牙酸的聲音,隨著車門的開啟,一股血腥味撲面而來,只見女子從腰部開始往下,全部浸濕在血腥的紅中,那塊割裂開她腹部的鋒利鋼板,距離她裸露的內臟不過幾英吋遠。

  霍克特的臉色凝重起來。

  「別動。」他說,他用左手隔在兩者中間,接著用右手硬是扳開鋼板,銳利的邊緣一下割裂了他的掌心。

  這個聲音……

  「你是誰?」在疼痛和絕望中哭泣的瑪特,忽然停住了。她用沾滿血跡的雙手試探著向他摸過來,「你再說兩句話,再說兩句。」

  漆黑中,沒有聲音。她能聽得到他的呼吸,卻聽不到他的說話聲。

  「說話啊,說啊!」她瞎盲的眼固執的看著他,彷彿一位在沙漠中徒步跋涉的人,忽然見到綠洲的海市蜃樓。

  告訴我,你是誰?

  告訴我!

  女子的這個狀態,霍克特是第一次見。在他們有限的幾次碰面中,她或者是阿黛爾,或者意識全無,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個名叫瑪特的女子。她顯得如此迫切而不安,她的手指緊緊抓住他的手臂,指尖幾乎掐破他的皮膚。

  順著那隻手,霍克特慢慢看向她的臉。但在中途,就被她脖頸上的一抹亮光吸引了。那是原本藏在衣領深處的一枚吊墜,現在它落了出來,銀色的吊墜面上,藍色寶石閃出耀眼的光芒。

  這光芒,筆直的映入霍克特的眼中,再映入某一些更深的地方。

  他伸出手,把這枚吊墜掂到指間。

  隨著這個動作,瑪特瞎盲的眼,一下閃出了亮光。順著掌下的皮膚,她的手指倉皇的往上摸,她想要摸一摸他的臉,她想要聽聽他的聲音,可是手指還未來得及碰到他的下顎,她忽然又感到一陣心悸。她仔細的用力的想了想,突然反手便開始推他。

  「快離開這兒,我們得快點離開這兒!」

  瑪特的力氣,在霍克特跟前,完全是蜉蝣撼樹。可她似乎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她用力的推著他,焦躁驚恐的如同被洪水追趕的麋鹿。

  「逃啊,為什麼不逃?他就在這裡,我知道的,他一定在這裡!」

  快逃。

  我們必須快點逃走。

  否則我們會被抓住的,我們會被他抓住的——!!

  她聽到自己口中發出的聲音,尖銳的幾近淒厲。可是忽然的,她又覺得疑惑,他——他是誰呢?他們會被誰抓住呢?

  她怔怔的住了口,手上推開的動作也停止下來。

  眼前不變的漆黑中,有一個身影浮現出來。它變幻著形態,像是迷霧般不定,它是如此的高大,高大的如同怪獸。

  它居高臨下的俯視她,伸出手來,輕易的捏住她的咽喉。

  就像捏住一個玩具。

  瞎盲的瞳孔,慢慢縮緊。

  父……親……?

  眼內的黑暗逐漸更深的蔓延,伴隨著一種她絕不陌生的虛脫感。

  不,再給我一點時間。

  再給我一點。

  然而,她的手軟了下去,「啪嗒」一聲掉到膝蓋上,隨即她的整個身體都癱軟下來,無力的倒入霍克特的懷中。

  有幾秒鐘,霍克特沒有動。

  那枚吊墜,在他的指間,靜靜的散發出奇異的光澤。

  遠處,又傳來幾輛汽車的引擎聲,性能卓越,速度一流,沿著公路很快駛近。待它們停下,卡俄斯從其中一輛車上下來。他站在這一望無際的藍色天空下,狹長的紅色眼睛如同漂亮的寶石,倒映進這片透徹的藍,和這片藍色下的狼藉場面。

  這人類果然來了。

  卡俄斯並不驚訝,他知道蘭帕特對於霍克特而言,只是小菜一碟。他的視線在這狼藉的場面上一一掃過,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和時空裂縫還未來得及散去的死寂氣息。他走到公路護欄旁,向下看了一眼。

  「去下面找找。」

  隨著他的吩咐,其中幾部車立刻離開了,它們將會去到公路下面,對那大片的嶙峋巨石和臨近海域進行地毯式的搜索。

  等這些車離開後,卡俄斯在充滿海水腥臭味的空氣中深吸一口氣,舉步向車頭走去。他能感覺到霍克特的情緒有細微的波動,說不清是正面還是負面,更像是一種異動,一直向下牽引進某種更深的地方。

  但是,他恐怕,現在不是一個詢問的好時機。

  他走到他身側,站定了腳步。

  他緩緩垂下眼眸,暗紅色的瞳孔,被滿眼的腥紅,染出純黑的顏色。他看過她碎裂扭曲的雙腿,和腹部猙獰暴露的傷口,慢慢閉一下眼。就在他閉眼的瞬間,躺臥在霍克特懷中的女子醒了。她的睫毛顫動著,然後睜了開來。任誰都看的出,短短幾分鐘,這雙眼睛已經換了一個主人,它不再清澈卻又脆弱的像是一根錦絲,而是如同天際的星辰,閃爍出明亮的光芒。

  她轉動著那雙眼,看向未知的黑暗。

  ——卡俄斯。

  她的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一個字的用嘴唇做出它們的口型。

  卡俄斯伸手,從霍克特懷中接過了她。

  「我在這兒。」他輕聲說。

  但她是聽不見的,在很久很久以前,她的口鼻耳都已經被封印住,她聽不見也說不出,在長久的黑暗中,她跌跌撞撞,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不明白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在經過太為漫長的歲月後,她甚至記不清自己是誰。

  卡俄斯——她只記得這個名字,這個名字所帶有的氣息,和這個名字對自己的意義。

  她伸出手,掌心蹭上他的臉。

  是溫暖的。

  他活著。

  她用手指一點點仔細的摸索他的臉龐,用指尖撫過他的耳鬢,他還活著,真好。她撫摸過所能觸及的每一寸,終於,放緩了力道。

  鮮血從她的嘴角一點點湧出。

  ——好痛,我好痛。

  她喃喃「說」道。

  她不知道這種疼痛從何而來,是這具身體上的痛楚,還是來自其他的地方。她只是覺得疼,疼的她體內的每一根神經似乎都在抽搐,在終於鬆去了心裡繃住的唯一絲絃後,這股疼痛越發強烈,彷彿要吞噬乾淨她的每一滴血肉。

  疼。

  她的手,攀上卡俄斯的手臂,掌心的鮮血印染出腥紅的花朵。

  ——殺了我,好不好?

  她一字字慢慢的「說」。

  ——殺了我。

  事情還不到這個地步,女子的雙腿和脊椎雖然斷了,臟器也被割裂,但如果現在立刻前往最近的城市,找人醫治,也許她還能保的住這口氣。

  可能保的,也只是這一口氣而已了。

  平緩的環山公路上,汽車在平穩的飛馳,車內,女子安穩的躺在卡俄斯懷裡。她腹部上的裂口,被暫時包起,鮮血仍然不停的滲出,頃刻間就染紅一片。滲的多了,便漸漸凝聚成滴,從邊緣淌下來。

  殺了我……

  殺了我……

  她仍舊在呢喃,無聲的,執著的,乾燥皸裂的嘴唇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這三個字,彷彿永無停息。

  卡俄斯注視著她。

  車窗外,景物在飛馳,偶爾割裂了光線,便帶來一陣的陰影。紅色的眼眸,在這片陰影中,暗的幾乎失了顏色。他仔細的歸攏著她的亂發,當光亮重新透進車內時,最後一縷髮絲,撫平在他的指下。

  「掉頭。」

  他靜靜的,開口說道。

  那車,原本是沿著環山公路往下去,掉頭後,就是往山頂去了。在距離山頂還有最後一點距離時,車子在轉彎處停下,熄滅了引擎。

  卡俄斯抱起她,步出車外。

  他走完那段路,在山頂,在這距離天空最近的地方,他把她的臉按進自己懷中,一併,也將她挪動的嘴唇,按進了自己的胸膛。

  蒼藍天空下,卡俄斯懷抱著她站在那兒,似乎成為了一尊凍結的雕像。

  不知何時出現在拐角處的黑貓,它邁著優雅的步伐走過去,蹲坐在他的腳下,輕輕甩著纖長的尾巴。

  一個女人的性命,和幾百人乃至幾千人的忠誠與性命相比,是個簡單的選擇題,而選擇的後果,是永遠的城。

  霍克特倚在車旁,他看著這一幕,然後別開目光。

  那天,直到最後,康迪的下落也沒有找到。蘭帕特稍後又派了許多人去搜尋,仍然沒有找到他的蹤跡。他似乎就這樣消失了,無聲無息的消失在了那片深深的海域中。

  女子的遺體下葬了。

  葬禮很簡單,一口木棺,一段禱文,就這樣葬在了一棵櫻花樹下。而沒有和屍體一起下葬的,是一糰粉色光球,那光球自遺體的額心飄溢而出,小小一團,光亮卻極盛,耀眼奪目。

  而這光球自出現的一刻,便被卡俄斯收進了掌心。

  遺體下葬後的第三天,戰爭的號角,徹底吹響在了地平線的每一寸土地上。與這場戰爭原本無關的各個國家,在嗅到了利益的羶味後,也開始蠢蠢欲動起來,它們暫時還未動手,不過假如這場戰爭繼續下去,它們的加入不過是遲早的事。

  但是這些,與蘭帕特現在,沒有太大的干係。

  正確說起來,蘭帕特幾乎已經從亞歷山大身邊調開,專門派去伺候卡俄斯了。而戰爭的號角吹響以後,卡俄斯已經放手一切事,基本不再過問任何的進展了,所以無論是現在正如火如荼的局勢或是一觸即發的利益爭奪,都與蘭帕特沾不上邊。

  蘭帕特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事實上,他覺得伺候卡俄斯先生這件事本身,從某種程度上,還要更具挑戰性的多。

  特別是當需要牽扯到霍克特的時候。

  早晨七點,他托著手裡的早餐盤,站在一扇雕花木門旁。花園裡的樹梢上,小鳥正在鳴叫,清脆婉轉,可惜的是絲毫緩解不了他的緊張情緒。

  其實托盤裡的早餐很簡單,一杯水,一杯牛奶,外加一份夾著火腿起司的三明治,還有幾小碟的餅乾和蛋糕——以及,藏在牛奶杯後的一小瓶伏特加。

  他深吸口氣,敲了敲門。

  片刻後,門開了。

  蘭帕特很明智的沒有抬眼,因為他知道來應門的人是誰。他微彎了腰,遞上手裡的餐盤。才剛遞上去,兩根修長的手指便從餐盤裡提起那支細長的伏特加瓶子,放到蘭帕特眼前,湊的很近,再差幾寸就要戳到他臉上了。

  果然,蘭帕特不由苦笑。

  「以後,他的早餐裡,不允許再看到這個。」

  「是。」

  蘭帕特恭敬應道。

  托盤被取過去,門隨即關上了。蘭帕特瞧一瞧手裡的瓶子,其實這只是一小支而已,真倒在嘴裡還不到一口的——不過,誰讓先生不允許呢?您認命吧,霍克特先生。

  門內,淡米色的大床上,男人還在沉睡,為了躲避不知何時照射過來的陽光,他幾乎整張臉都埋在了枕頭裡,健碩的手臂伸出被子外面,古銅色的皮膚稱著身下淺淡的顏色,有一種近乎強悍的誘惑。

  卡俄斯把托盤放到桌面上。

  然後他走過去,單膝跪到床上,從枕頭裡挖出男人的臉,俯下身親了過去。男人睡的正香,不是太情願,但被親了兩下後,他的神智略有清醒,迎合著探入他嘴中的舌頭,糾纏了一會後,瞌睡蟲算是徹底沒了。

  霍克特睜開眼,望進這一片清晨最美好的景色中。

  「起來吧,人類。吃過了早餐再睡,嗯?」

  「……蘭帕特來過了?」

  卡俄斯輕笑:「你說呢?」

  完了。

  從床邊撈過一條褲子套上,霍克特赤著腳走到桌邊,往餐盤上一掃,無力了。其實他也沒有一大早喝烈酒的習慣,他要那一小瓶伏特加,只是為了這牛奶罷了。

  抱怨歸抱怨,早餐還是要吃,牛奶也還是要喝。再說,親愛的霍克特先生,誰讓您不比卡俄斯陛下更早一些起來,去取這份早餐的呢?當然了,話說回來,即便您真的起早了,也未必就能如願以償的把酒兌入牛奶中。

  ——所以,就像蘭帕特先生說的一樣,您還是認命吧。

  準確說,這雖然是一整盤的早餐,裡面屬於卡俄斯的,只是那一杯水,剩下的都是霍克特的。小桌是在窗邊的露台旁,清晨的涼風若有似無的吹進幾縷,霍克特把盤子裡所有的食物吃完,最後捏著杯子,掙紮了好一會最終還是放下了。

  他站起來,走到窗邊。桌旁的落地窗開啟著,除了吹進屋內的清風,還有照拂在地板上的陽光。那陽光也落在窗外的樹上,片片嫩綠的葉子,泛出金色的光輝。他站在那兒看了一會,寬大的手掌翻過,指間已多了幾枚飛鏢。

  但他並沒有用,他將它們上下拋著,慢慢轉過目光,看向身後。桌邊,卡俄斯正在可有可無的翻一份報紙,暗紅色的長發束在墨綠色的發帶裡,濃長的睫毛如鴉羽,投下淺淺的暗影。

  「陛下。」

  「什麼,人類?」

  「我想,你可能有話要對我說。」

  在字裡行間閒散遊走的視線,略凝起半分,紅眸微抬,越過報紙的邊緣,看向窗邊的人。一時之間,沒有人說話。

  霍克特緩緩的把肺裡的空氣吐出來,再深吸進一口。

  「說吧,我聽著。」

  阿黛爾的葬禮,已經是五天前的事了。他知道,即便他不開口,這傢伙也會開口的。

  暗紅色的眼眸,停頓過一會,手中散發著油墨香的報紙,被慢慢合上。卡俄斯將它輕甩到桌上,他看住霍克特,片刻後,他伸出右手,攤開掌心。

  清晨的光線中,平攤開的掌心上,浮出一團光球。它靜靜的懸浮在半空,散發出奪目的粉紅色。它不是別的,正是那天霍克特在葬禮上看到的光球。

  「這是什麼?」

  「本源,克羅那人死亡後剩下的東西。」

  「它的光芒看上去微弱了不少。」

  「的確,與葬禮那天相比,它已經很衰弱了。」

  克羅那人的本源,嚴格說起來既不是靈魂,也不是記憶,它是生命的起源,最為純粹的自然元素。在克羅那大陸上,它們會回到自然界中,成為土地天空的一部分,輪迴守護,等待下一次凝聚成魂的機會。

  可是,在這兒不行。

  這個空間太過低等,自然的力量薄弱到幾乎沒有,在這裡,它只會徹底消亡,不復存在。

  視線挑起,從這糰粉色光球上離開,慢慢的,筆直的,望進霍克特的黑眸中,一直望進最深處。他看著他,同樣緩慢的掀開唇角,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人類,我得帶她回去。」

  良久的靜默,靜默過後,霍克特點一下頭。

  「好。」

  他說。

  是啊,這傢伙,怎麼會永遠待在這裡?

  他不是沒有想過的,在傑夫康迪的下落傳來之前,他就已經想過了。他知道他總是要離開的,即便不是為了阿黛爾,他也是應該要離開的。

  因為,他不屬於這裡。

  他是克羅那人,他屬於那片有著魔法和自然力量的土地。在那片土地上,至今仍有許多人,執著的等待著他的回歸。

  這裡,不過是一個湊巧困住他的網。

  他該回去的。

  他早該回去了。

  他們的世界,從來就不是一個。

  光球被再次收回掌心,卡俄斯站起身,從桌邊離開。他向霍克特走去,霍克特倚靠在窗框上,他仍然在翻拋那幾枚飛鏢,一上一下,在半空中劃過平穩而又漫然的弧度。

  然後,他接住它們,收攏住手指。

  近在咫尺的暗紅眼眸,深處,有幾分的欲言又止。然而最終,他什麼也沒說,他只半嘆了口氣,傾過身,吻住霍克特的嘴唇。

  這是一個漫長而又淺淡的吻,交疊的嘴唇,唇舌的糾纏,安靜的如同一出默劇,漫長的,彷彿沒有盡頭。

  然而,也只是彷彿罷了。

  「去吧,我的陛下。」霍克特最後一次親吻過他的唇角。

  去做你該做的事吧。

  這是他們之間就此的唯一談話,在那之後,再不曾提起。亞歷山大在百忙之中趕了過來,他日日轉在卡俄斯身後,他也許又接收了什麼新的命令,也可能借用這個機會充分表達了內心的不捨之情,不過這些霍克特都不清楚,也沒有過問。

  再過幾天,卡俄斯就準備走了。

  他走的那天,是個晴天。天氣很好,萬里無雲。時空縫隙是在花園裡打開的,很簡單,只是用食指劃過一個圈的樣子,縫隙就打開了,幾秒的時間後,靜靜關閉。

  霍克特一直躺在屋頂上,直到抽完手裡最後一支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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