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番外故事之外的絞刑師
絞刑師打開門,在玄關處脫下沾了血跡的鞋子,赤著腳走進屋裡。
這兒是他的家。不是安全屋,不是避難所,不是臨時據點,而是實實在在的家。絞刑師環顧四周,對家裡的陳設感到非常滿意。打了蠟的木地板,紅木家具,乾淨的牆面,冷色調的窗簾,印花桌布……春末夏初的陽光穿過單向玻璃,給房間帶來明媚的色彩。
絞刑師在家中漫步,欣賞著屋子裡的每一個細節。這些東西令他心曠神怡。路過電話旁邊時,他打開了電話答錄機,想聽聽有沒有人留言給他。
第一個留言來自保險公司,第二個則是推銷保健品的。他們的臉皮可真厚,明明沒人在聽,他們也能滔滔不絕。
絞刑師打開空調。還沒完全進入夏天,天氣便熱得驚人。他逛進浴室,脫掉汗濕的外衣,沖了個冷水澡,然後披上浴衣,到廚房給自己倒了杯酒。
答錄機裡的推銷終於告一段落。下一個電話是經紀人打來的。他祝賀絞刑師任務成功,並告知已經將尾款打到了秘密賬戶上,讓他及時查收。絞刑師的賬戶裡已經積累了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錢,說實話,他早就不用殺人賺錢了,但他還是不停地接任務。對他來說,這已經成了一種可怕的習慣。
也許是時候洗手不幹了。他想。
他踱到窗前,伸手彈了一下窗戶上的風鈴。快生鏽的風鈴發出瘖啞的響聲。它已經很久沒有響過了。絞刑師不敢開窗,因為害怕遭到狙擊。沒有風,風鈴自然不會響。
然而從前可不是這樣。卡翠安娜還在的時候,他從不擔心這些。那時候窗戶一年四季的都開著,微風拂面而來,風鈴在頭頂歡唱。他懷念那些日子。
接下來的留言裡,一位殺手朋友邀請他出去喝一杯。絞刑師的朋友很少,他一向獨來獨往,這邀請倒很稀奇。
他呷了一口酒,走進另一個房間。這是琴房,偌大的房間裡只放了一架黑色的鋼琴。
絞刑師在鋼琴前駐步,愣了一下,嘴角浮現出苦澀的笑容。這是卡翠安娜的鋼琴。她向來喜歡在風和日麗的午後坐在鋼琴前彈一曲。自她離去之後,鋼琴就再沒被人彈過了。但絞刑師還是把鋼琴擦拭得乾乾淨淨,還定期請調音師來調音。
其實「絞刑師」這個名號和鋼琴也有些許關聯。絞刑師擅長用鋼琴線布下天羅地網,絞殺敵人,因此得到了這個聽上去一點兒也不風雅的綽號。
絞刑師輕輕撫摸著鋼琴表面。一切都保持著卡翠安娜還在時的樣子。樂譜架上攤著一本樂譜,依然翻開在《唐璜的回憶》的倒數第三頁,好像它的主人會隨時回來彈完這一曲一樣。
絞刑師懷念那些陽光般金色的日子。
答錄機放到最後一條留言。
「絞刑師,我的老朋友,好久不見了。」
絞刑師身體一震,驀然從回憶中醒來。這位老朋友的聲音已經多年不曾聽到了。
「我聽說了卡翠安娜的事,我很遺憾,朋友。但是你別太難過了,遇上這種事,誰也想不到。都是命運的安排。你不用太自責。」
絞刑師痛苦地記了起來。那個血腥的殺戮之夜,那艘無人生還的輪船,那些殘肢和鮮血,還有卡翠安娜那表情永遠凝固的頭顱。
那個在金色的陽光裡優雅地彈鋼琴的女人已經死了。
答錄機中的留言仍在繼續:「我想你應該也聽說了吧?布萊恩‧費爾貝恩斯成了『圖騰』的新領袖。呵呵,我真是想不到,當年那個流鼻涕的小鬼如今也能稱霸一方了。」
「誰又能想到呢。」絞刑師喃喃自語。
「那小子派人進監獄裡來殺我,幸好我早有準備,不然這條老命早就沒了。但是我堅持不了太久。他會派更厲害的殺手,而我呢,只是個糟老頭子。我明年四月就能獲得假釋了,我期盼了二十年的自由,可不希望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丟了性命。我需要你的幫助,絞刑師——」
「老朋友啊,我是殺手,可不是什麼保鏢。」
「——你大概會說『我又不是保鏢,才不要保護你呢』這種話吧。我瞭解你的性格,朋友。那麼把這件事當作委託如何?我委託你殺死一切想要我命的人,這樣就符合你作為殺手一貫的主張了吧。」
絞刑師自嘲地一笑:「你果真瞭解我。」
「酬金什麼的,包準讓你滿意。而且,只要我平安無事地踏出監獄的大門,就算任務完成了,後面的事不勞你費心,絕對不讓你為難,這條件還可以吧?不管你同不同意,都給我回個話。我在監獄外面有個傳聲筒,你知道的,盡快和他聯絡。我期待你的回覆。」
留言到這裡就結束了。
絞刑師端著酒杯,回到客廳。他一口飲盡杯中的殘酒,然後將空杯子放到電話機的旁邊。
「你可真讓我為難,亞伯。」他輕聲道,「我本想就這麼金盆洗手,可你知道,我沒法拒絕你的委託。」
電話另一側擺著一個白色的相框。相框是嶄新的,裡面的相片卻有些年頭了。絞刑師拿起相框,凝視照片中的人。這張照片是他從那個血腥之夜帶出來的,是關於卡翠安娜最後的紀念。
照片攝於海上,背景是蔚藍的天空和海洋,卡翠安娜身穿潔白的婚紗,挽著她丈夫的手。兩個人笑得甜蜜幸福。
「我多麼懷念從前。」絞刑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