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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動鳴─風飄之二(前篇2)》第5章
章之四 藏心掩意

你笑,我苦笑。

論智慧之深,我不如你。

論目光之遠,我不如你。

那麼身負天才之名的你呀--

在我已甘拜下風之後……

你能不能好心告訴我你的真意?

幾天之後,國王病倒的消息傳了出來,王國上下並沒有什麼人關心愛戴這位國王,況且又不是病危,所以眾人也只當是普通事情罷了,只有緹依聽到的時候冷哼了一聲。

心中最怕被揭出,以為沒有別人曉得的秘密突然被白紙黑字寫在那裡給他看,受到的刺激一定很大,而且又不知道動手腳的人是誰,現在只怕是寢食難安了。

立因斯可能想拜託西優席文調查吧,但緹依進出用的是神賜的力量,根本什麼線索也不留,就算看得出書冊被動過,也只能判斷有人來過。他唯一留下的是立因斯冊上那四個魔法字跡,但立因斯有可能讓別人看到那四個字嗎?他一定先把字處理掉了。

他倒是有股衝動想每天去資料室拜訪,立因斯把字塗掉一次,他就再寫一次,看能不能把他搞到發瘋。不過哦這實在是很幼稚無聊的舉動,只用這種小手段,用他的心虛來大城復仇,給他的懲罰未免太少了。

他要給他的報復,是讓他失去所有不屬於他的東西,並付出額外的代價。

然而當天下午,令人意外的,西優席文竟然來聖堤依神殿拜訪了。

緹依在一間談話用的廳房中等他,西優席文進來一坐下,便單刀直入地問了問題。

〔你擅闖資料室有何意圖? 〕

緹依並未驚訝,他知道西優席文只是猜的,而非查出證據。

〔國師,注意您的口氣,您好像在審問犯人似的?但我並不明白您在說什麼。 〕

〔除了你不會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覺潛入不被發現。 〕

緹依嗤笑了一聲,身子往後靠向椅背。

〔這只是您的個人意見,世界這麼大,何以只有我有這種能耐?還是您又打算隨便抓個人結案了事了?是有了人證、物證還是口供?是不是您要求管理員說看到我在附近徘徊? 〕

西優席文不由得蹙眉。

〔你不必暗指什麼混淆視聽,我對你可不陌生,絕對是你。 〕

〔國師說什麼就是什麼了,是嗎?尤其對像又是我,陛下一定支持您到底,對吧? 〕

他句句帶刺,西優席文決定充耳不聞。

〔你到底去做什麼,在陛下的記冊上寫了什麼? 〕

〔已經說不是我了,您還要我編造個答案出來滿足您嗎? 〕

〔好,你回答我別的問題。 〕

西優席文轉換了話題,他接著問出的話真的讓緹依震驚了。

〔克薇安西亞何以能召喚精靈? 〕

這一樣是緹依藏在心中的秘密,西優席文突然提出來問,他頓時有點慌亂。

我交代過薇薇不能在別人面前召喚……老師怎麼知道的?

〔怪了,我妹妹的魔法不是國師您在教的嗎? 〕

〔我沒教過她我也辦不到的事。她似乎能召喚不只一種精靈,以她的能力完全不合理。我既然沒教,自然就是你。 〕

〔國師可能看錯了吧,既然您也不熟悉精靈召喚,如果判斷是精靈? 〕

〔你不是收到了風之精的訊息才趕去的嗎?如果不是,你怎麼會出現在那裡?克薇安西亞可沒有利用通訊魔法突破王宮結界的能耐。 〕

緹依一時無法立即接話。怎麼自圓其說?那填晚上原來他有發現?

西優席文果然是他必須注意的人,而他如果不快找些話來說,就等於是敗了,而且敗得無法收拾。

〔親生妹妹遭遇危險,我自然而然就能趕應到。國師可能不了解吧? 〕

這是個略嫌牽強的說法,但沒想到他說了之後,西優席文不苟言笑的臉居然微微一震,好像這話牽動了他的神經,他沉默了好久。

〔不,我能了解……〕

事情的發展在緹依的意料之外,西優席文說了那短短一句話,便即告辭,沒再追問任何問題。

這也再度證明他實在完全摸不透他。

煦光築最近老是有個客人來訪,這是個主人不歡迎的客人,但基於禮貌,還是得應付他。

〔二堂哥,我有事要出去了,只怕不能再招待你。 〕

克薇安西亞僵著一張臉站了起來,輕聲解釋,其實這只是比較委婉的逐客令,不過她的確是有事。

〔要出去?去哪兒啊? 〕

辛維沙問著,沒有要走的意思。他的長相不難看,瘦長的臉稱得上俊,留過肩膀的暗金色頭髮搭配起來也挺合稱的,但克薇安西亞看到他就愉快不起來,不外是因為年齡大了他一倍有餘的他以她的未婚夫自居,而且這個人的個性真的很差勁。

〔我要去上課。 〕

比起待在這裡陪他,和他面對面相處,克薇安西亞簡直想插上翅膀快點飛到西優席文那裡去。

〔上課?你一個女孩子需要學什麼嗎?比起學一些沒用的東西,我們多相處相處培養感情比較重要吧? 〕

辛維沙也站起,走到克薇安西亞身邊,企圖搭她的肩,但克薇安西亞不給面子地躲開了他的手。

〔二堂哥,你的正妃才過世多久,難道你一點也沒有為她哀悼一陣子的意思? 〕

辛維沙的無情也是她厭惡的一點,娜席克多希無論是否有罪,他們當夫妻當了那麼多年都是不爭的事實,可是對於她的死,他完全沒有表示哀悼,也不曾在行刑之前去探望她。

〔那種女人,死一兩個也沒什好可惜的。 〕

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就這麼直截了當地說出口,克薇安西亞難以置信地愣了一下,決定不再保持客氣了。

〔坦白說,我很討厭你,你總是來打擾我的生活,這讓我很困擾,我並不想跟你培養感情,因為我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喜歡你這樣的人。 〕

被克薇安西亞這樣毫不留情地說,辛維沙臉色一暗,自然是不太高興。

〔無論如何等到你十四歲,便是我的妃子,我可不一定立你為正妃,你最好弄清楚該用設那沒態度面對我。 〕

〔二堂哥,你幾歲了啊?本來你提出要求要娶我就有問題,看上一個小女孩?我未成年就要完婚?你根本就是心理有毛病! 〕

半年前她絕對沒有勇氣說出這種話,但體認到自身處境,加上希望不要事事倚靠緹依之後,她曉得軟弱只會吃虧,雖然強硬有時也不太妥當。

〔你……〕

辛維沙惱羞成怒地揚起手,克薇安西亞正想使用魔法對付他,卻有另一個人抓住了他欲打下的手掌。

〔辛維沙,你這是做什麼? 〕

他什麼時候來的沒有人發現。而能在宮中穿梭自如、神出鬼沒的人,只有西優席文一個。

〔國師……〕

動手還想打一個小女孩當然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辛維沙僵住了,西優席文放開他後,他趕緊收回手。

〔國師您怎麼會來這裡? 〕

〔我的學生遲到了,所以我來找人,你還想問什麼? 〕

看到西優席文出現,克薇安西亞一方面有點安心,一方面也覺得有點惋惜,每次遇到事情,總是剛好有人會來幫忙解決,讓她自己沒有處理的機會。

〔沒有……〕

辛維沙沒有再說什麼,任何人對西優席文都存有一分敬畏,他也不例外,這位在宮中服侍過三個國王的國師,是誰也不想得罪的。

〔沒有事就請離開吧,我們要上課。 〕

西優席文的話他不敢違抗,乖乖一聲不吭地離去。

〔在這裡上課吧,別浪費時間過去了。 〕

親人遭遇危險時的感應啊……

只可惜,當時,太遲了。

〔老師? 〕

發現西優席文心不在焉的,克薇安西亞叫了一聲,見他沒反應,只好再叫一次。

〔老--師--〕

西優席文這才回神,克薇安西亞嘟起嘴看著他。

〔我已經施用完一次了,老師您有看到嗎? 〕

〔沒有。 〕

西優席文老實承認了自己的分心,他剛剛的確是在想別的事情。

那是埋藏在好多東西底下,但深刻得讓人無法忽視其存在的記憶。它們的色彩已經一點也不鮮明了,但它們灰白歸灰白,卻早已烙在他的心上,只要觸碰,便會產生痛覺。

〔在演練一次,我看看。 〕

克薇安西亞只好依言而行,重新演練一次昨日學到的魔法。西優席文看完後點頭表示肯定。

〔不錯。雖然沒有緹依好,但已經很難得了。 〕

〔老師別把我跟哥哥比嘛,本來就不能比呀……〕

克薇安西亞小小抱怨一句,她再怎麼努力還是不可能比得上緹依啊,不管她做得再好,西優席文總是這一句[沒有緹依好]。

〔其實老師很喜歡哥哥吧,總是說他好,就算是事實,也不必一直說嘛。 〕

〔克薇安西亞,你這似乎是嫉妒的語氣。 〕

他不承認也不否認,轉移了話題,克薇安西亞聞言後似乎有點窘。

〔我只是問一下而已……又沒有什麼意思。 〕

〔說起來,你為什麼要學這些東西呢?嫁給辛維沙之後的確沒什麼用處吧。 〕

〔我才不會嫁給他呢,他別想。 〕

她相信緹依的保證,所以一點也不會感到不安。

〔嗯?你能使陛下收回成命?不然何以這麼有信心! 〕

〔不是……不能說。 〕

應該要守好的秘密,雖然緹依沒喲要她不能說出去,但她還是立刻閉上嘴巴。

她掩飾的態度也太明顯了一點,見她擺明著不肯告訴自己,西優席文挑了挑眉,微感不悅。

〔當師長的面不老實?我可不要這種學生。 〕

似乎是威脅她不說以後就不必上課了,克薇安西亞當然慌張,西優席文一副不給她考慮太久的樣子,這下子只好說了。

〔哥哥……哥哥答應我,他會阻止的。 〕

〔他要怎麼做? 〕

西優席文知道緹依不是會空口說白話的人,不過世界上國王嘴不可能採納的就是他的話,就算他口才再好也不可能說得動立因斯,難道他有什麼對方的把柄?

〔不知道,老師,我是真的不知道……〕

緹依幾乎所有的事情都不告訴她,什麼也不讓她知道、不跟她商量,這個允諾亦只提過那麼一次,後來就沒有再說到這件事了,而克薇安西亞不認為他會忘記,緹依的記性那麼好,見過一次的人都叫得出名字,答應妹妹的事怎麼可能不記得。

〔嗯……〕西優席文沉靜下來思考。可是這件事他再怎麼推測也推測不出正解的,沒有人會想到擁有那麼多美譽,身為王國前儲君,如今貴為神座的科里西亞之子,會跑去當邪教的創始者,策劃革命的主謀。

〔老師還是多教我一點東西吧,我好怕又有人想殺我,我要保護自己……〕

那天晚上的戰鬥,她仍心有餘悸,只差一點就沒命了,能活下來全是僥倖。

看著她憂心的表情,西優席文一時只想化解她眉間鎖著的不安與愁緒,於是他伸手輕拍她的肩,以自己好久沒用的溫柔語氣說出了意料之外的話語。

〔放心,有我在,你很安全。 〕

菲伊斯今天來拜訪緹依,是緹依找他來的,因為發生了一些事情,緹依要求他給個交代。而他一直到走進聖堤依神殿,神誌還處於一片縹緲的狀態,不是由於煩惱該如何向緹依解釋,而是為了來之前的小插曲。

他是從多留城過來的,理所當然,密提爾送他出城也順帶聊聊,他一時興起隨口問了一句知不知道緹依的生日,沒想到密提爾不需思考就答得出九月十三日,然後又興致勃勃地發表了一堆對緹依的崇拜,聽得他頭都痛了起來。

該不會全國的少年都知道王子殿下的生日吧……

一路上他腦中只盤旋著這個問題,思考渾沌茫然,不知不覺就到了目的地,走到緹依等待著他的客廳,在他面前坐下。好像聽到他說了開始暗號詞,然後他說了什麼呢……

〔菲伊斯! 〕

一聲失去耐心的怒喚,伴隨著指頭的一彈。即使生氣,聲音還是很好聽啊……咦?他叫我什麼?

反應慢了幾秒,菲伊斯回魂時發現緹依正比出天之破的起手式……

〔等!等等!不要!我已經清醒了!王子殿下饒命啊? 〕

〔真的嗎? 〕

緹依面上蒙上了一層寒霜,電光在他掌心竄現。

〔真的!你沒看到我話說得這麼順,眼神如此清澈明亮嗎? 〕

〔電一下比較保險……〕

〔請三思!我不想一大早體會那種麻痺式的快感啊! 〕

同樣是叫醒心不在焉的人,緹依叫人的方式與其妹大不相同,當然對像有差別是原因之一。

〔呼,嚇死我了……〕

菲伊斯雖然沒有被強迫推銷一記天之破,不過仍感到一陣心驚肉跳。

〔叫你來你卻神游去了?在想什麼?想女人?你這不正經的變態! 〕

〔不,是想男人……不是啦!王子殿下你不要誘導我說出奇怪的答案,我只是在想一個很嚴肅的問題罷了! 〕

緹依自然沒興趣知道他所謂嚴肅問題指的是什麼,但菲伊斯不給他開口的機會便又發問。

〔王子殿下,你剛剛喊我什麼? 〕

〔嗯?不正經的變態。 〕

〔不是這個啦!上一句! 〕

〔電一下比較保險。 〕

〔……你記性真好,我問的是你喊我什麼,不是你跟我說什麼……〕

這種時候見識他的記性實在沒設那沒意義,他不死心地追問。

〔菲伊斯。 〕

緹依總算回答出了正確答案,這才是他要問的,稱呼突然改變有點奇怪,一定有問題。

〔對,就是這個。之前你不是都喊我的姓嗎?怎今天喊名字了?我們之間有發生什麼事嗎? 〕

〔叫個名字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事,只不過是我不願意再叫你諾曼登罷了。 〕

〔呃?為什麼? 〕

〔你問原因? 〕

緹依秀麗的容顏似笑非笑,眼光也銳利了起來,再怎麼不了解他,菲伊斯也曉得絕對不會是好事情。

〔菲伊斯,你姓什麼? 〕

這短短幾個字使他如遭晴天霹靂,頓時答不上話。

他為什麼會知道……他知道什麼了?

身世的秘密長久一來一直被他壓在很深的記憶底層,從來沒有人觸碰過,他不希望有人發覺,只盼能夠遺忘。沒有這回事最好,沒有過那種家人、沒有過那樣的童年……

〔表情那麼恐怖做什麼?你若是想問我了解的程度,那麼我可以回答你,有記載的我都知道了。 〕

菲伊斯面上陰暗,他知道,他知道有記載的是什麼。

有記載的是後來的事,上面沒有一個字提到他這個沒有正式名分的人。那麼,他到底從何推測?推測出了什麼?

〔其實王子殿下不必這樣問,不管我的父親是誰,既然我沒有被承認過,我就與那個姓氏無緣。 〕

他的嘴角無法上揚,無法作出輕輕的笑容。

因為無法輕鬆以對,因為一點也不好笑。

〔你為什麼會知道我跟那個家族有關? 〕

〔長相。我無意間看到前會政官長.亞卓.伊瑞西的畫像。雖然你是私生子,但長相跟他真實像極了。 〕

會政官長. 亞卓.伊瑞西當初是以瀆神貪汙的罪名被治罪,牽連全家,連帶妻兒父母被處死,罪行是刑審官長西廬.歐帝安照罪律定的,國王猶豫了很久才簽字。

那是緹依出生前的事了。

〔本來我也無法完全確定,但我翻閱資料,發現他的獨子叫桑德魯。 〕

提議將教主神的名字取叫桑德魯……你到底是愛你的弟弟,還是恨他呢?

菲伊斯深呼吸了一口氣,那件事……那一天不停地浮上來,不停地湧上來,很不舒服,很不愉快。

〔王子殿下,挖別人想遺忘的過去並不有趣,除非你要把那個屬於全家族的罪名扣到有血緣關係的我身上,抓我去面對二十年前該面對的死刑。就算當初判刑的刑審官長已經離職,罪行還是成立的。 〕

〔我沒有這個意思。 〕

緹依平靜地看著他,他的雙眼沉如靜水,有如沒有情緒的深潭。

〔只是無意間發現了這件事,想告訴你知道了,就這樣。 〕

〔你要告訴別人事情,可不可以別用這麼特別的方式?會讓人心髒病發作,外加呼吸困難,猛冒冷汗耶。 〕

緹依停頓思索了一下,然後半垂下眼皮,露出了抱歉的神色。

〔對不起。因為想到你老是說自己是一介平民,一直被瞞在鼓裡不太高興。 〕

菲伊斯也停止了一下思考,愣了三秒。

怪怪的,真是怪怪的,這種對話,這種反應……不太像正常的對話。

算了,王子殿下本來就不正常,他哪一天正常過了?

〔怎麼了?道歉這樣演不夠逼真嗎? 〕

原來被耍了。

〔你這個人……〕

菲伊斯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就是兩個字:沒轍。

〔諾曼登用咒文語來看,你譯得不夠標準,原意是十一月的話,譯偏了一個字,原意是記得的話,就錯了兩個字。 〕

無論是哪一個,你都是矛盾,口是心非。

〔譯得那麼正確做什麼?不是正好讓人看透?不過你居然猜得出是假姓,二不是我母親的姓啊……〕

說著,想起一件事,他不由得噴笑出聲。

〔但王子殿下如果是用咒文語當原意譯過來的,就譯得很正確啊!而且還是慢調式的念法,T--ea……噗哈哈哈!茶王子、茶王子!讓我發現這件事實在是太妙了! 〕

這事情只要一想到就好笑,全國的癡心少女如果知道不知作何感想,他決定下次告訴密提爾,看看他是什麼反應。

緹依則是跟上次一樣,先呆住不動,但陰森的笑容很快浮上來了他的面頰,菲伊斯瞬間止住笑聲。

〔王子殿下,有何指教? 〕

〔我的名字是我父王給我的第一個禮物,我最討厭別人亂開它的玩笑,說像女生也好,說像Tea也一樣,都不可原諒! 〕

什麼嘛!上次就沒這樣反彈!

〔那……你要做什麼? 〕

沒有天之破的起手式?

〔親愛的菲伊斯,你看我這樣笑,還不曉得我要做什麼嗎? 〕

看著他那越發陰險森寒的笑,菲伊斯忽然頓悟,臉色倏地慘白。

〔難……難道是……〕

〔Dark.Murk.Black!〕

無盡的黑暗從緹依掌心放出,菲伊斯毫無抵抗能力,連求繞的叫喊都來不及發出,就直接中招。緹依則手腳很快地佈下隔音結界。

當天早上昊絕神座慘敗於嘿嘿嘿咒文之下。

為了懲戒菲伊斯而施的黑魔法效力似乎維持過長了些,應該早點解除的,結果菲伊斯不得不在聖堤依神殿先休息一現,調整心情。

〔唉,本來是要談正事的,不該亂開玩笑,這下子又浪費了一天。 〕

緹依坐在床邊嘆氣,無奈地看往身後縮在棉被裡發抖的菲伊斯。

〔別害怕了,那些不過是幻覺罷了,已經沒事了啊。 〕

〔你怎麼不對自己用一次試試看,我看再久一點我大概就會發瘋變成廢人了。 〕

菲伊斯顫抖的抱怨聲從棉被里傳出來。看著這一大團棉被球抖個不停,其實視覺效果還挺好笑的,不過現在不適宜沒良心地幸災樂禍。

〔下次我用天之破就好了,我答應你不用這招,好不好? 〕

〔不要用哄小孩的語氣!天之破還不是很可怕,為什麼要用? 〕

〔因為我覺得一定會有下一次,你那麼愛說哦一些使人無法寬宏包容的話,我不相信你能自製。 〕

〔明明就是你度量太小!因為你不懂得忍耐的美德!有話好好說嘛,口舌爭辯我奉陪,何必動手動腳的! 〕

緹依沉默了一會,但並不是在反省,而是在忍笑。光是看一大團棉被球不停地顫抖就很好笑了,再停他這些缺乏該有的語氣,只有可憐兮兮的抖音的話語,要是這裡只有他一個人,他一定怕桌子狂笑。

〔你也該出來了吧?棉被裡不黑嗎? 〕

緹依伸手拉了一下棉被,菲伊斯立刻反抗,縮到更裡面。

〔不要! 〕

這種情況陪上台詞,活像是害羞彆扭的小姑娘,但明明就是個大男人,緹依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但他還是有稍微克制,不至於毫無形象的猛笑。

〔我心靈收到創傷,你這個加害者還這麼有同情心? 〕

〔問題是你實在太像個弱小的被害者了,這根本不適合你,所以才好笑啊,哎,笑到肚子好痛。 〕

菲伊斯沒再說話了,好像不想理他似的,之繼續悶在棉被裡顫抖。

〔你生氣了? 〕

緹依用手指戳戳棉被,裡面哼了一聲。

好有趣哦,怎麼會這麼好玩啊?

有種想欺負他的衝動,可是這樣未免太缺德了,緹依壓下人性惡劣的一面,盡量溫和,好言好語跟他說話。

〔菲伊斯,既然你好像不想看到我的樣子,那你一個人好好休息,我出去了。 〕

〔不,不要走! 〕

棉被團中伸出一支發顫的手抓住緹依的手腕,就像害怕被丟棄的小孩一樣。

……怎麼變得有點可愛?真糟糕,我是腦筋不正常了嗎?

〔已經很晚了,你不睡?你不睡我也不想陪你通宵啊。 〕

〔……嗚……〕

這下子緹依開始傷腦筋了,那種危險魔法果然不該亂用。

其實是菲伊斯頭腦有問題吧,但說起來仍是他害的,推不掉責任。

〔那你慢慢發抖,我睡你旁邊,行了吧? 〕

難得這麼好說話,還破例答應這種事,緹依覺得自己大概是敗給了罪惡感,屈服於良心譴責之下。

〔王子殿下您怎麼突然變好人了?良心發現? 〕

即使會抖還是硬要說這種話,果然本性難移。

〔原來你曉得我本來是壞人,你的眼睛真雪亮。 〕

〔壞人……壞人……嗚啊! 〕

黑魔法留下的後遺症又發作了,棉被團開始不受控制的亂動,緹依連忙抱住那棉被團要他冷靜,這種事他下午做過很多次了。

〔損人不利己啊……〕

只能這麼感嘆。要在這裡睡啊?半夜要是他發作,自己還挺危險的,就這麼被逼迫沒得好眠?不,不行。

〔嗯? 〕

緹依無預警地扯掉棉被,手指飛快地點上菲伊斯的額頭。

〔絕之音。 〕

人應聲倒地,自私邪惡的DMB教主便舒舒服服安眠去了。

第二天早上,將菲伊斯叫醒後,緹依臉上便沒有輕鬆的笑容了,完全是一副要談正事的表情。

菲伊斯看起來則像是作了惡夢,神色顯得憔悴,對於緹依用絕技把自己弄昏這件事,他心裡頗為不滿,但現在不是抗議好時候,他端正身子坐好。

〔已經拖延了一天了,時間是很寶貴的。 〕

緹依將手指交叉,手則放在桌上。

〔告訴我事情是怎麼回事。 〕

所謂的事情,是指DMB成員不安分,在外鬧事,甚至沒有緹依的指示就擅自出動佔領了鄰近一個小鎮的事。現在已有不少人聽說,這個消息正四處流傳,相信不久,王宮方面就會知道這件事了。

〔這是因為組織裡有些激進份子,耐不住一直守在多留城內完全不行動,就聯合煽動一些成員跟他們一起去突擊那個小鎮,去的人一共三百八十四個,其中有兩名主教……然後因為成功了,他們似乎很興奮,覺得自己立了功,不該受到責罰。 〕

〔哼! 〕

緹依冷笑了一聲,相當不以為然。

〔說不定據點可能因而被發現呢,所以說,沒有大腦的人還真是討厭。 〕

人群果然無法完全照他的心意掌控,雖然這點狀況他還不看在眼底,對他來說這並不嚴重。

〔你想怎麼處理? 〕

〔消息是壓不住了,王宮最後一定會知道,大概會派兵過去吧,會提早跟他們發生正面衝突。至於那些人……不必給他們什麼處分,你去訓他們一頓,把利害關係分析給他們聽,然後王軍來的時候,就讓這三百八十四個人自己努力抵禦吧。 〕

他不以教主的身份懲戒他們,而是要……

〔不支援?不援助?你要讓這一場輸掉?三百八十四個人不算少耶,就這麼放棄他們? 〕

菲伊斯十分錯愕,王軍當然不可能只出動區區數百人,這簡直是將他們置之死地。

〔我不處罰他們,只是讓他們自己去承擔行為的後果。 〕

緹依淡淡地說,菲伊斯看得出來他的不悅。

〔告訴他們不要怕,為組織而死,乃永生啊。 〕

〔我很懷疑大家都仍未相信桑德魯大神存在的情況下,有誰會相信這番鬼話。 〕

〔無所謂,你聽不出來我是在開玩笑? 〕

因為你每句話都講得很認真啊--

〔如果有人投降或被俘虜,多留城不久曝光了? 〕

〔他們不會有那個機會的。 〕

瞧他的自信,想必會動什麼手腳,菲伊斯不多問,轉而問別的問題。

〔但沒有人會想送死吧?先跟他們說了,他們一定會逃跑的。 〕

〔嗯……說的也是。那就騙騙他們吧。 〕

問到這裡,菲伊斯還是忍不住要再多問一次。

〔你真的要他們死?真的不幫忙打這一仗? 〕

〔……啊,菲伊斯,我忘了跟你說,我不會打仗啊,我對戰爭一竅不通,至今為止的計劃都是紙上談兵,我現在跟你說清楚了哦。 〕

緹依這番輕描淡寫的話,說得好像不過是一時忘了說,並不重要似的,菲伊斯的眼睛逐漸放大。

〔你……你別看這種玩笑了……〕

〔你怎麼會認為這是玩笑?你真的不會分辨玩笑耶,我沒有實戰經驗,又沒有看過戰爭場面,怎麼可能會打仗? 〕

菲伊斯開始冒冷汗了,他真的完全笑不出來。

〔但你是天才,對吧? 〕

〔我是由你保證推薦的嘛,出了事麻煩的也不是我。 〕

緹依沒有正面回答他,而是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這麼跟他說。

〔……你說要騙他們,怎麼騙? 〕

事到如今再計較什麼,後悔什麼也沒用了,不如忽略這回事,緹依對於他不如預期的反應有點失望,但還是回答了問題。

〔就說會提供援助,要他們當先鋒,到時候再說出現了意外強大的敵人,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死傷,就不出動了。 〕

〔意外強大的敵人?誰啊? 〕

菲伊斯困惑地問,難道會是西優席文?而緹依則是笑容不減地倒轉手指。

〔我呀! 〕

這兩天受到的刺激還挺多的,菲伊斯覺得自己的心臟可能會出問題,負荷不住啊。

〔我不是才剛聽你說你不會打仗? 〕

〔我不會呀。 〕

〔那你要幫王軍打仗是什麼意思? 〕

〔國王陛下如果要派我去,我也不得不去吧? 〕

菲伊斯沒問出[你怎麼知道他會派你去]這類的問題,立因斯當然很樂意讓他去勞動,甚至希望他死一死不要回來最好,那麼派他去作戰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

〔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 〕

〔我說了,我是不得已的,至高無上的陛下如果要我去,我不能說不。 〕

〔那你至少也留一些作戰方針,好讓人應對啊! 〕

〔我說了,我不會作戰,戰略擬定我怎麼會?而且還是必須以寡敵眾,扭轉劣勢的戰略。 〕

〔若陛下想要你死,怎麼可能給你多少兵力?我看頂多也是幾百人,數目差不多就是勢均力敵啊! 〕

〔勢均力敵不會叫他們自己打?不過,並不是勢均力敵,因為我在王軍這邊,這就差很多了,他們戰敗也是沒辦法的事,只能說一聲抱歉了。 〕

〔聽起來你沒有執意要他們死啊!那就給點意見,人數差不多的戰略總比較好擬吧? 〔比較好擬我還是不會擬呀!況且我如果去,多半是指揮官,幫助敵人獲得勝利,你要我死嗎?就算沒死在戰場上,回來也有罪受,敗場指揮官要負全部責任,這點我還曉得。 〕

一來一往飛快爭吵了這些,菲伊斯發現自己還是說不過他,口舌之戰佔不了上風。

〔說來說去還是要他們死嘛! 〕

〔沒有。我只是要他們為自己愚蠢的行為負責,真有本事或許就能活命,沒本事就為自己的自作聰明付出代價吧,我們組織不需要任性妄為又無力收拾的人。 〕

又來了,又是這種氣息。

談正事的時候,緹依身上那光輝也似的氣質,時常會化為一絲絲入骨的冰寒,讓人不自覺地顫栗。

〔即使真的僥倖有幾個人活下來,怎麼可能再忠於組織?我們棄他們於不顧啊! 〕

〔你聽錯我的意思了。 〕

不只是氣息,那雙眼也是,寒冷如冰。

〔我說的單位不是一人,而是三百八十四人。他們是一體的,同生共死。下場只有兩種,贏我,全活,輸我,全死。 〕

緹依舞動著手指,緩緩說了下去。

〔要是贏了,便將人迎回去慶功,就稱讚他們,說只靠先鋒隊就贏了,援兵都還來不及派出呢……勝利的喜悅及虛榮會讓他們認為自己是英雄吧,以他們那種腦袋。而我會逃出來,逃避罪行,到多留城繼續扮演教主,全心於革命,真是個對組織來說很美好的結果哦? 〕

本來正經慢舞著手指突地捏緊,滄藍的眼中有分嘲弄的意味。

〔可是這個結尾發生的機率是零。 〕

所以下場根本就只有一種,還說得那麼好聽……

〔我是要打勝仗的。 〕

緹依這份全然的自信,從來沒有改變過。

〔即使半個士兵都不給我,只有我一個人,我也會贏。 〕

〔你有以一敵萬的自信嗎? 〕

菲伊斯默默吸了一口氣,他沒有要再跟緹依爭辯什麼了,他不覺得緹依不對,也不是不能贊同他,只是他認為別的方法也能解決,不過只要他提出來,緹依一定能挖出缺點反對,雖然他自己的作法未必沒有缺失。

〔我有我的用意,不僅僅是懲戒而已,這狀況只是剛好能被我利用,而他們也只是剛好跳出來成為犧牲品。 〕

利用?利用來做什麼?

菲伊斯沒問,不是每件事他都有問必答。

緹依亦不解釋,因為他不想每件事情都說得清清楚楚。

時間到了,他自然會讓答案浮現。

〔該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了吧? 〕

緹依看了看他,既然他不說話,只好他自己開口問。

〔你不問那個被他們攻下的小鎮的事?不問裡面人民的事? 〕

菲伊斯抬起了頭,盯著緹依,緹依笑著搖頭。

〔猜想得到。沒必要問吧,真有什麼能做的你早就做了,你應該能安排得比我好,沒我過問的餘地。 〕

真是料事如神,菲伊斯不自覺地感嘆了一句。

〔我越來越懷疑你到底是什麼?是人嗎?是神之子?這些好像都是你用以掩飾真實的表面……〕

緹依覺得他的說法很奇妙,於是順著問下去。

〔不然你以為我是什麼? 〕

〔這些全都是你啊。你是人,你的心有情感,你的身體會流血;你是神之子,深的恩寵聚於你身,神的光輝由你展現。你是光,能隨環境改變形體的光……〕

好似著魔一般哪,他說的話,他說話的神情……

美麗的王子薄薄的朱唇邊勾起了笑,否定了他的說法。

〔我不是人,我的心棲息著惡魔,我的魂賣給了邪神;我不是神之子,神玩弄我的人生,神奪走我的一切。 〕

那淺淺的笑從悲戚轉為令人驚豔的魅惑之色,他接著說下去。

〔我是暗,無所不在的暗……〕

事情真的如緹依所想,反神團體佔據了一個小鎮的事不到十天就傳入皇宮了,代表神掌管王國的立因斯表現出來國王該有的震怒,下令徹查清楚狀況,再做處理,負責調查的人也十分有效率,只花了五天就知道了該地叛徒的約略人數,大概擁有多少兵器等,讓立因斯決定接下來該怎麼做。

立因斯沒有讓緹依失望,他果然任命他為討伐隊的指揮,令他率領士兵前往該鎮清楚叛徒,而他也果然刻意為難似的只給了一百名士兵,因為他根本就希望緹依戰敗。他的想法是認為緹依沒有戰爭經驗,加上兵力不足,必定是處於劣勢,若緹依敗了,他可以罪責於他,同時這件事也能貶低緹依在人民心中神之子的地位,破壞他無所不能的形象。

而且他沒有召緹依入宮當面授令,直接一紙令書下去就定案,也就是說,不給他推卸、質疑和抗議的機會。

〔是可能估計值中的最小值呢,我為大的叔父待我可真大方哪。 〕

緹依拿那張命令書煽著風,從容不迫地說,坐在他對面的菲伊斯也沒什麼意見好發表的。

〔沒有交代任何理由嗎?給的人這麼少,大家都看得到啊。 〕

除非立因斯不在乎人民對自己的想法了,他應該不願意讓人看出他公器私用才是。

〔聽說是說給太多人的話,守備王宮的衛兵就不夠了,一時也不方便從別地調人手……你也知道的嘛,理由,硬是要的話,要幾個就有幾個,當然那是指我,他的話,擠得出這兩個就很不錯了,想了很久吧。 〕

從他推掉幫忙DMB成員的話中,菲伊斯的確是見識過他所謂的[理由要幾個有幾個]。

〔那他有沒有解釋為什麼派你? 〕

〔他說我曾是一國的儲君,曾是王子,又有才能,能者多勞,責無旁貸。很好聽吧?這可是他當上國王之後第一次稱讚我呢,而且他這種說法可以解釋成他那些兒子都沒有才能,呵呵。 〕

緹依心情似乎很好,雖然他面上的笑容充滿了諷刺性。

〔你好像很高興? 〕

〔是啊,事情都照我想的狀況發展,我為什麼不高興? 〕

那張命令他當成廢紙般隨意棄置在座位旁,然後他站起身子。

〔如此狀況你也了解了,沒別的事,我進宮去。 〕

〔進宮? 〕

菲伊斯知道他現在要見克薇安西亞都是利用魔法潛入,但聽他這種說法,好像是想從正門進去。

〔要上戰場的人,出發之前可以允許回家見親人一面,待個一晚,好好相處以免日後留下遺憾,雖然我不會一去不回,但我沒有理由放棄光明正大[回家]的機會啊。 〕

況且克薇安西亞一定知道這個消息,他也得安撫安撫她讓她放心才行。

從正門踏入王宮,對他來說已經成為一件屬於懷念的事了。

這條鋪滿寶石的道路從來沒有變過,千萬個閃爍著的燦爛光點,永遠維持它們的耀眼,只是走在上面的人一直在變,變的不只是上面是誰,人的本身亦是不停改變的。

而王宮外的世界也都變了很多,不到一年,明明不到一年。

走到煦光築,侍女有禮貌地迎接他進去,讓他在廳堂上等候,並說明克薇安西亞正在上課,待會才會回來的事情,送上一杯茶之後,侍女便去忙別的事去了。

上課?跟老師嗎?

緹依倒是不曉得他們有固定上課的時間,他以為是克薇安西亞自己修煉,有問題才去請教西優席文。

這段時間他也研究出一種魔法,可以施加在小物件上,損毀物件時施術者立即能感應到。他將這個魔法施在一個用力捏便會破裂的珠子上,做成了墜鏈,這次來也是想把這東西交給克薇安西亞,要她遭遇危險時捏破它,如此發生意外他就能立即趕到。

身處於這個環境,緹依覺得身心都輕鬆了不少,呼吸進來的空氣也新鮮,雖然明知道是心理作用。

他的確需要一個可以休息的地方,在他疲勞難當,窒礙難行之時,充作他的動力,他的依靠。

恍惚間,幾乎就要閉目睡去,門口卻傳來了腳步聲及說話的聲音,克薇安西亞似乎不是一個人回來的,緹依感到好奇,起身走到看得到外面的地方。

跟克薇安西亞走在一起的竟然是西優席文,看來是上完課送她回來,而且他們正在進行著輕鬆的談話,西優席文那張一向沒有表情的臉少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反倒是講著講著偶爾面上還會浮現一絲淡淡的笑意。

緹依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眼睛花了,看嘴型可以讀得出他們談話的內容,不過他們已經走到門口,聲音也隱約聽得見了。

〔老師,要不要進來坐? 〕

〔不必了,我直接回去。 〕

〔可是您接下來也沒事嘛,留下來喝杯茶有什麼關係? 〕

她甜甜的聲音聽起來是在撒嬌,緹依的思考有點呆滯。

〔恰好我今天不想喝茶呢? 〕

西優席文的口氣起來倒也不是認真嚴肅的在拒絕,只是想逗她一下。

〔我這裡又不是只有茶,您要喝什麼我吩咐人去準備就是了嘛--〕

克薇安西亞雙手拉著西優席文的衣服,無論是動作或表情都可愛極了。

〔我想喝什麼,回去也能喝啊。 〕

〔可是您回去一個人喝多無趣,我陪您嘛。 〕

〔你要陪我,應該是到我住的地方去吧,這裡情況應該叫我陪你才是。 〕

〔那老師您是答應了!答應就進來咯。 〕

他們要進來了,緹依忽然有種自己是不是迴避一下比較好的感覺,他們之間的氣氛會使人不由得覺得自己是多餘的。

可惜在花圃打掃的侍女見到他們,連忙趕來通知他來訪的消息,自然也不必躲了,緹依索性就站在原地,讓兩人一進來就可以看到他。

〔啊,哥哥! 〕

踏入堂中的克薇安西亞一發現他站在那裡,立即驚呼了一聲。

〔哥哥……一直站在這裡? 〕

緹依勉強笑著點頭,克薇安西亞的臉頰瞬間飛紅,這使得緹依的錯亂感中又加上了不安。

薇薇,你為什麼臉紅?如果沒有什麼,光明坦蕩的話,被我看到聽到也不回怎麼樣不是嗎?

西優席文面對緹依的時候,臉上便又裝起冷淡的面具了。

〔緹依,命令我聽說了,明天出發是吧? 〕

〔對,所以我今天來看妹妹,國師不反對吧? 〕

他不再稱呼他老師了,西優席文微微蹙眉。

〔我為什麼要反對?那麼不打擾你們難得的相聚,我還是回去吧。 〕

〔咦?老師……老師在也沒關係啊! 〕

克薇安西亞看來相當不希望他離開,緹依又開始不由自主地想,妹妹這時或許恨不得自己消失。

〔要留我喝茶不一定要今天,下次吧。 〕

西優席文摸摸她的頭,便轉身出了廳堂。

看到克薇安西亞轉過頭那副抿著唇的模樣,緹依想,自己應該是猜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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