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噩夢
陰森的囚室中,頓時陷入了死寂,任姑姑一氣說完,老著半明半暗處的幽魂,喘著粗氣,獄中沒有半點風絲,卻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陰冷在其中緩緩流過。
“哈哈哈哈——!”
一陣暢快的大笑聲從“鬼魂”之處發出,只聽她換了一種聲音,笑得幾乎嗆咳道:“原來如此!”
這聲音——
任姑姑搖了搖因受刑而昏沉的頭腦,正要睜大眼睛去看,只見火摺子突然亮起,一雙青蔥般柔嫩的手將燈燭點燃,頓時滿室明亮——這張臉,卻分明是屬於皇后的!
“怎麼會是你……!!!”
任姑姑驚駭欲死,尖聲叫道。
皇后嫣然一笑,不再用那種刻意的嫵媚腔調,而是恢復了自己原本的嗓音,“母女團圓就不必了,倒是任姑姑你既然給我指出了寶錦殿下的身份,也不枉我扮鬼來這一場——我怎麼也該讓她們姐妹歡聚一堂才是!”
任姑姑這才發現自己失言,她急得睚眥欲裂,嘶喊一聲,就欲撲上前去,皇后嫋娜如煙柳一般往後挪了一步,任姑姑失去了平衡,卻一頭撞到了冰冷結實的鐵柵欄上,頓時血流如注。
皇后從袖中掏出絹帕,俯下身,輕柔地在她額前一拭,歎道:“你真是太激動了……何必這樣呢,想開些吧!”
任姑姑嗓音嘶啞地喊道:“你這個蛇蠍妖女,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的人是錦淵……”
皇后的聲音好似從九地只下發出,幽忽低沉,“你知道嗎,她被折斷了四肢,卻還沒死盡,活生生的被一點一點地刮下皮膚,那樣美麗的雪膚玉貌下面,也不過是尋常的血肉而已,那樣活生生顫跳的鮮紅肌肉,跟那些卑微死去的賤民又有什麼兩樣!”
任姑姑的眼睜得老大,幾乎滴出血來,她喉頭咯咯作響,卻說不出話來,半晌,才憋出一口血,哇的一口吐了出來。
皇后退後兩步,閃過這一蓬鮮紅,居高臨下地憐憫地一笑:“姑姑你也別太傷心了,好戲還在後頭呢——你可要好好活著,看寶錦帝姬怎麼一個下場!”
她隨即拿過一旁的黑緞兜,將自己重新籠住,只露出些許青絲,這才緩緩朝著外間走去。
從陰暗的詔獄中走到明亮的陽光之下,皇后的眼有些不適應,她微微眯眼,一旁的琳兒隨即上前攙住了她,“這裡太過醃渣,娘娘受累了!”
“倒算不上什麼受累。”
皇后眨著眼,蝶翼一般的黑睫毛微微顫著,有一種淒厲的驚心動魄,“走這一趟,也是值得的。”
她瞥了一眼一旁跪地的管事,笑著吩咐吩咐道:“任姑姑也是宮裡的老人了,你們可要小心看護,若有個萬一,在我這兒也是說不過去的。”
隨即,在琳兒的陪伴下,她徑直走向輦車,風吹過她的髮絲,那黑綢隨風而舞,仿佛昭示著不祥的噩耗。
自始至終,她的脊背都是挺直的,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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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錦接到消息時,任姑姑已經失蹤了四日。
她蹙眉喃喃道:“沒有任何人知道她的下落嗎?”
沈浩冒險前來,面色沉重道:“我們在昭陽宮的人並不在殿上伺候,但是任姑姑確實是完全不見蹤影,宮人誰也不敢提起。”
他頓了一頓,有些擔憂道:“萬一任姑姑把您的身份洩露出去,這就萬分危險了……”
寶錦斷然搖頭道:“任姑姑對母后非常忠心,是隨著她嫁入宮中的,無論如何,她不會出賣我。”
她面上卻不見任何輕鬆,憂色更重,“她年老體衰,嚴刑拷打之下,只怕有生命之憂。”
沈浩面帶苦澀道:“我們的人會儘量搜尋蛛絲馬跡,但皇后詭計多端,只怕不會輕易讓我們得手!”
寶錦見他轉身要走,不放心地吩咐道:“你讓大家打探消息的時候千萬小心,我再不希望任何人遭遇不測了。”
沈浩點頭示意,寶錦這才癱坐在椅子上,只覺得焦心似焚,卻無法消解。
“你怎麼了?”
身後突兀傳來一道聲音。
她急忙回身,卻見皇帝悄無聲息地站在背後。
“嚇了我一跳。”
寶錦勉強笑道。
皇帝見她悒然不樂,額前又見微汗,以為她苦於暑熱,於是釋然笑道:“論理本該在離宮避暑,這次匆匆回來,倒是難為大家了。”
“正好,我拿來了一些貢品,雖然是些小巧物件,卻也能清涼袪暑。”
皇帝示意人抬來一架通體潤澤的玉榻,只見它以小塊水晶串成,觸手沁涼,又有人絡繹遞上一小盤物件,都是水晶雕成的釧環用具。
“這些都是北郡來的,水晶雖然多見,這類長涼的倒不多見,太醫也驗過,不是陰寒一類,對人無害……知道你怕熱,就趕快拿過來了。”
寶錦連忙致謝,皇帝拿了一小塊圓扁片道:“這個含在口中,據說能生津止燥,只是小心不要咕咚一下吞下去。”
寶錦拿在手中端詳,聽這一句,卻沒有笑,眼中微見紅潤——
以前,父皇也喜歡拿這水晶給姐妹倆,也是這樣一句笑謔:不要屯進肚裡去……
那時候的歡笑,如今,已蕩然無存……寶錦想著,一滴淚已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