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談判(上)
玉清去莊門外親迎吳夫人,接進莊裡更是十二分款待,還叫內侄出來奉茶,又陪伴著在園中遊覽番,及至飯畢閒話,吳夫人才將來意,只道家大人想要同張家做親,托玉清居中合。
玉清早知無事不登三寶殿,心裡影影綽綽的猜到此來與張家有關,卻不想是為宗事。笑微微的聽著吳夫人話,邊想著那位吳少爺專事吃喝玩樂的名聲,跟銀子過不去似的豪賭成性,邊將家公子著實誇讚番,又道是門當戶對,只到保媒事卻沉吟不語,末只道吳張兩家都是顯宦,方家介白丁身份上恐怕不大合適,唯恐耽誤好事,不敢從命。
吳知府夫人聽話先是不喜,又想自家老爺是此處父母官,方家只有來不及巴結的,不費文的好大人情玉清既然推脫想必是和張家交情有限,不大的上話,細細想想也琢磨著方家沒有功名,貿貿然去開口叫張家誤會自家沒有誠意卻是好心辦壞事,也不十分勉強,待用午飯便告辭下山,玉清忙叫人喚以然來親自將吳夫人護送回府。
妍兒在旁奉茶聽見兩人話卻大為歡喜,心裡想著知府大人家求親,滿州府裡哪家不肯?張家定然也是願意的。到時候就算廷瓏心裡想著表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量也沒什麼可的,等廷瓏有人家,表哥無處可戀自然也能收心。那時,自己的終身憑姑媽做主,想來表哥也不敢違抗,等木已成舟,自己小意溫柔總能叫表哥知道自己的心,不怕他鐵石人不動情,思及此,心裡又是歡喜又是苦澀,翻來覆去晚上都不曾好睡。
第二日上學,先是見表哥受傷,廷瓏圍著他又是換湯又是換藥的,勾的表哥雙眼睛不錯眼珠的只隨著轉圈,心裡不由暗暗生氣。等到下學,又見拉著表哥兩個私相授受傳遞東西,旁若無人的擠在處交頭接耳,頓時心頭火起,煎熬的受不住,又有心要瞧瞧廷瓏怎麼把表哥哄的團團轉,耐著性子湊近冷眼旁觀,卻聽那兩人專挑些別人不懂的話,自顧自的興致勃勃,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的樣兒,越看心裡越是氣苦,眼掃到案角放著的東西,見那包東西用褶綢裹的密密實實,上面還打著如意扣,想著好好的東西非包的樣嚴實必是有些古怪,便非要當著人撞破拿住的把柄不可,果然那裡頭包的竟是幾部傳奇——種書上的多是些什麼公子落難,小姐搭救,後園相會,私定終身之類的混話,自己家裡恐子弟移性情,從來不肯叫讀的,張廷瓏還自詡官家千金,竟然讀些個烏七八糟的,還拿它來勾著表哥污穢心田。
妍兒此刻拿住證據便想要大大的臊廷瓏回,叫沒臉,誰知樣逮住還不肯承認,只推到表哥身上,表哥叫栽贓還笑微微看,句也不肯辯白,妍兒眼睜睜看他兩人眉來眼去的樣子,便氣的心裡發昏,頭腦熱將那八字沒撇的話出來。
話音剛落地,滿屋子裡只剩風過翻書的聲音,那風嘩啦啦的撕扯著書頁也沒人理會,三個人六隻眼睛都盯在妍兒身上。妍兒是千金小姐,養在深閨從不曾叫外人樣無遮攔的盯著,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就羞的要低頭,轉念想,還輪不到自己害臊,伸手扶案,勉力扯出笑意去看廷瓏,卻見廷瓏臉上絲羞惱也沒有,眼睛亮閃閃的臉的……臉的——好奇?妍兒猶自不信,努力分辨半晌,臉上那笑模樣就維持不下去,不明白廷瓏是什麼意思,又偷眼去看表哥,見他面無表情的直勾勾看過來像是要在自己身上盯出個洞來,不禁被他看的心虛,卻又好強不肯露怯,揚著臉站的筆直。
以然盯著妍兒看半晌,突然又回過頭去眼睛眨不眨的看著廷瓏。
廷瓏方才聽妍兒的話先回憶下吳知府夫人,想起前日拉著自己不放,非要收下表禮,卻原來是個意思,心裡頓時豁然開朗!又好笑人家跟自己提親怎麼當事人不知道,不相干的人倒先知道?看著妍兒不由好奇,但此時請爆料下似乎場合不太對,正琢磨該怎麼回應,是該羞羞怯怯的回句:「姐姐的什麼話,瓏兒不依」,或是義正言辭回應道:「姐姐的什麼話,話姐姐好意思,還不好意思聽呢!」兀自費心取捨,眼睛掃,卻見妍兒早移開眼睛去看以然,以然則像是給人穴似的動不動的盯著妍兒,再看二哥哥也正皺著眉瞪著妍兒,合著倒沒自己什麼事,正看著那幾個人用眼睛練飛鏢,冷不防以然突然回頭看過來,廷瓏條件反射的迎著他的目光,頓時只覺跟以然距離太近,近的好像會被他的目光燒著似的,先是硬著頭皮承受著,半晌看進他眼睛裡,只見那雙眼睛幽深專注,目光像是只手,從的髮際拂過嘴唇,在面上流連,饒廷瓏臉皮十分的厚也受不樣的掃瞄,狠心閉眼垂下頭去,半晌袖子叫人扯下,才偷偷睜開眼睛往上看,卻見坐在自己身側的以然已經不見,妍兒驚慌失措的望著門口,二哥哥則臉嚴厲的盯著自己,門口送飯的小僮正猶猶疑疑的不敢進。
以然沒打招呼就走似乎不適合現在提起,妍兒驚慌什麼沒興趣理會,唯二哥哥表情不善十分嚇人,檢視圈不知哪裡惹他不快,但是聰明人是不會主動引火上身,給別人機會對自己發飆的。於是只笑微微道:「飯都涼,咱們回家吃呀?」廷玉當著妍兒只從鼻子裡哼聲,算是應,廷瓏見他臉都要憋青,捏著鼻子收拾案上的東西,又將書冊用鎮紙壓住,下樓遣婢去回玉清舅媽,只道家中有事,今兒不過去吃飯,完便跟廷玉兩人帶著僕從家去。
妍兒見表哥大踏步出去,恐他去找姑媽詢問,又是羞又是後悔,還有些後怕,無措之際,廷瓏跟哥哥兩人竟是理也不理自己逕自走,頓時眼淚就漫出來,忙低頭,從袖裡抽出帕子來,按在淚窩處。半晌止淚,妍兒對著玻璃燈罩掖掖落髮,才振衣出門往後宅去。走到玉清房外,見服侍的人都在外面侍立就知道表哥在裡面話,也不靠前,自回房裡去。
以然站在母親身邊看盤查櫃上的賬目,先逐行對過才遞給自己,以然忙探身接算盤和賬本,立在桌前,手撥算珠手計數,炷香的工夫將本帳計算清楚又核對遍,才恭恭敬敬的將東西遞還給母親。
玉清見他雙手各司其職,毫不拖泥帶水,微微笑,道:「當初娘學算賬時帶著,沒想到學的比娘還快,倒像爹爹。」
以然見提起爹來,眼睛先在母親臉上轉圈才斟酌道:「祖父從來都像娘多些。」
玉清見他樣謹慎,抬目笑看他眼,指指自己對面的交椅道:「然兒坐下吧,咱們娘倆有些日子沒好好話?」
以然依言坐下,雙手平放在膝上等著母親話。玉清見心裡就有些發酸,笑道:「然兒些日子瘦,聽祖父些日子讀書十分用心,每每秉燭到深夜,可有此事?」
以然聽忙道:「也不是日日如此,有些功課時弄不明白便費些功夫。」玉清頭道:「也要注意保養身體,書哪有兩讀完的,祖父不是常讀書貴有恆,何必三更起五更眠的嗎?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別熬壞身子,娘就個盼頭,也要多想著娘些。」又問道:「最近都讀的什麼書?」
以然從進房門就想要問吳知府夫人提親的事,卻不知怎麼開口,先是幫母親盤賬,如今又到學問上,眼見話頭越來越遠就想著怎麼繞回來,逐答母親的問題,心橫,道:「娘,表妹吳夫人來咱們家給廷瓏妹妹提親,可是真的?」
玉清笑容滯,歎口氣:「妍兒丫頭真是!」又將手中的茶碗放回案上,直視兒子笑微微柔聲道:「廷瓏自有爹有娘,們家姓張,咱們家姓方,給提親哪裡就提到咱們家來。」
以然聽話懸著的心立時松,想著自己方才聽妍兒心就抽成團,竟不曾好好想想其中的關竅——原是個道理,沒聽提親倒去不相干的人家去的,竟是虛驚場,才覺得心疼的輕些。
玉清目不轉睛的盯著以然的臉色,見他從才剛進來就臉急迫焦慮,心緒不寧兼六神無主,對答之間心不在焉,如今問話便臉釋然,六神都歸位。玉清收回目光,慢慢轉著腕上的碧玉鐲,微微合合目,再睜開眼,眼中已是片平靜,對著兒子笑笑道:「昨日裡,吳夫人來府雖不是來咱們家提親,卻是因咱們家和張家是世交,來跟討個主意,幫著合合。」道裡頓,抬眼看下兒子,見他瞬不瞬的看著自己,才慢慢道:「想著張英是朝中顯宦,子近臣,吳家是地方大員,撫鎮方,正是門當戶對的好親,既求到,也不好推脫,況且若是成,也是積德的好事,正要去問問張家的意思。」
以然聽到,剛才放回去的心就下子又吊起來,心念電轉之間,含笑看著母親道:「吳季川是出名的紈褲子弟,胸無墨,終日鬥雞走狗,只怕配不上廷瓏妹妹。」完見母親只笑微微看著自己,並不話,就覺得有些心虛,彷彿被窺破心事,剛要端茶,卻見杯已經空,藉著起身去拎茶壺,暫時躲開母親視線。
玉清笑微微的看著兒子手足無措,慢慢開口道:「他配不上廷瓏,配得上?」
以然剛喝的口茶頓時噴出來,嗆的連咳幾聲,偷空抬眼看母親臉上笑微微的只安坐著看自己。
以然見母親神色,似乎知道自己的心思卻並沒有生氣,頓時大喜,急忙道:「娘同意?」
玉清見兒子臉欣喜,眼睛放著光,幾乎從沒見他樣高興過,又是可笑又是可歎,半晌才答:「同意不同意的,廷瓏又不是的閨。」
以然聽話以為母親打趣,早就喜不自勝,恨不能立時就請母親去張家提親,只眼看著母親臉急迫喜悅,盼母親能明白他的心思。
玉清見兒子副樣子,慢慢收笑意,十分認真問以然道:「吳知府家跟張家提親還佔著門當戶對,讓娘去給提親,總要讓娘知道知道咱們佔著哪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