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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珠記》第25章
第25章

他最後說出那段話的時候,語氣是不容質疑的。說完了,轉身就走。

溫蘭怔怔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就在他要拐過那道拐角時,心裡忽然湧出一股濃重的委屈和不滿,胸口一熱,把手上的衣服往邊上的晾衣架上一丟,叫道:「等等!」

謝原背影一個遲疑,最後總算還是停了下來,轉頭過來道:「怎麼了?」

溫蘭登登幾步跑到了他的跟前攔住了他的去路,抬頭望著他道:「我承認是我做錯,不該冒名頂替。你罵也罵過了,現在能容我說兩句了吧?」

謝原看著她,道:「我沒罵你……」

「你就是罵了!」

溫蘭打斷他話,咬唇瞪著他。

謝原仿似有點無奈地道:「你想說什麼,說吧……」這回的口氣,倒確實是緩了許多。

溫蘭仍是直直瞪著他,道:「謝大人,我先前也想過,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瞞一輩子的。既然已經說破了,你雖還肯留我,我卻沒這個臉皮再在你家待下去了……」見他似要張口說話,也不給他機會,立刻搶著道,「我知道你還留我,只是擔心你母親知道了真相會難過。她是好人,我對她也極是感激,所以你放心,我絕不會讓她難過的。那個衛千戶不是向我求親了嗎?我這就去跟他說,我改了主意,嫁給他好了。這樣我可以名正言順地走,你母親也只會以為她的外甥女是嫁了出去。只要你不說就行了。當然,你放心,我也會帶你去找三娘墳墓的,就算是我對你這些日子收留的回報。」

溫蘭一口氣說完,扭頭便走,還沒走兩步,身前便被一隻手臂擋住。

「你攔我做什麼?」

溫蘭抬眼,淡淡地望著他。

謝原已經到了她身前,表情顯得很是驚詫,壓低聲道:「你不是已經拒了他嗎?」

溫蘭昂起頭,道:「我改主意了。現在想想,他其實還不錯。」說完一把推開他,低頭繼續往外而去。

謝原站在原地愣了片刻,見她快出院子了,終於忍不住,幾個大步趕到了她身前,再次攔住了她的去路。

溫蘭停下腳步,微微側過了臉去,不去看他,也不說話。

「表妹……」

「我不是你表妹!」

他剛開口,就被溫蘭打斷。

謝原一頓,躊躇了下,終於又道,「這個……那你叫什麼……」表情略帶了絲尷尬。

「和你無關。」

溫蘭說完了,等了片刻,見他立在自己跟前沒了下文,微微皺了下眉,「讓開。別擋著路。」說了兩聲,見他還是不讓,方纔的那陣氣惱重又湧上心頭,伸手重重推開了他。

謝原見她冷著臉抬腳又要走,忽然沒了主意。眼見她就要跨出院門,心裡一陣發急,幾乎沒怎麼想,一個箭步又追了上去,一把扯住了她的一隻衣袖,低聲道:「別生氣了,你聽我說……」

溫蘭忽覺自己的衣袖竟被他抓住,又聽他用這樣帶了種哄慰的口氣跟自己說話,先前心裡的那種委屈之感更是濃了,鼻子一酸,眼皮便有些發紅,一邊狠狠要甩開他的手,一邊哽咽道:「誰要聽你說,你放開我!」

兩人靠得近,她那泫然欲泣的樣子盡落入謝原眼中。他心中頓時又悔又急,也顧不得別的了,急忙低聲乞求道:「都是我不好。你先冷靜下,聽我說……」

溫蘭正在情緒興頭上,哪裡會聽他的。他越這樣哄,心裡的火氣和委屈就越大,恨不得一腳踢開他。兩人在小道上正一個推推搡搡,一個且說且退,忽然聽見邊上傳來一聲:「是三娘和原兒嗎……?」

說話的,正是馬氏。

老太太這一聲並不大,只這樣冷不丁冒出來,便如在頭頂炸了個大雷,嚇得溫蘭一個哆嗦,狠狠一推,謝原沒防備,整個人蹬蹬蹬後退了幾步,一腳踩到了邊上花圃的竹籬上,喀拉一聲,籬笆連同邊上種著的一株月季攔腰而斷。

溫蘭忙扭頭看向老太太。見她正獨自拄著枴杖立在不遠處的甬道上,一臉的疑惑。

「姨……姨母,你怎麼一個人,春芳呢?」

溫蘭狠狠白了眼謝原,定了下心神,急忙朝她走了過去。

老太太道:「春芳還在收拾廚房吧。我覺著撐,便自個兒一人出來走走。方才好似聽到你和原兒的聲音,便過來瞧瞧。你們這是在吵架?」

「姨母,哪有的事,是您聽岔了。我剛到這收衣服,風一吹,把條帕子給捲到枝上,我夠不著,剛表哥路過,就叫他幫我拿……」

「我怎的聽起來像在吵架,莫不是年紀大了,耳朵也要背了……」老太太瞧著還是不信的樣子,嘀咕了一聲。

溫蘭扭頭看向謝原,用眉眼示意他也出聲。

謝原摸了下頭,朝著馬氏慢慢走來,「表妹說的沒錯……」

馬氏哦了一聲,道:「沒吵架就好。方才嚇我一跳。你這麼大的人了,要是還欺負你表妹……」

「娘,真沒有。」

謝原神色尷尬地插了一句。

「沒有就好。三娘,他要是欺負你,你就跟姨母說,姨母替你拿枴杖敲他……」馬氏朝著溫蘭道。

溫蘭道:「姨母放心。表哥對我可好了,比親哥哥還要好。我陪你散步吧。」一邊說著,一邊狠狠抬起腳重重踩了他一腳面,踩完了,也不去看他此刻表情,扭頭扶了馬氏便往回走。

溫蘭方才對謝原說的話,算是半真半假。

她雖然很疑惑,謝原到底是怎麼忽然就懷疑自己是假冒的,畢竟之前看起來都好好的。但是現在這一點已經無關緊要了。人家雖然還寬宏大量地表示願意繼續收留她,只這樣的事都出了,一想起他剛開始時看著自己時,目光中那種呼之欲出的責備和憤怒,她便覺得耳朵根發燒,真的是沒臉皮再繼續留下了。反正和衛自行也達成了合作協議。正好趁他還在,把情況跟他說一下,讓他幫著暫時找個落腳的地方,應該不是件難事。

衛自行這個人,雖然心是大了些,瞧著卻不像是亂來的那種人,找他應該不會有問題,何況他也有求於自己。這樣的話,等自己要走了,在老太太那裡,就說是嫁給衛自行,她也不至於知道了真相難過。至於剛才為什麼要對謝原說是嫁給衛自行,那完全就是下意識的順口之言了。反正她現在也沒心思再想這個了。

溫蘭越想,越覺得這個法子兩全其美。確實,自己原本就沒打算要在這裡冒充一輩子李三娘的。正好這是一個契機。所以等天色暗了下來,老太太和春芳納完涼,各自回屋睡覺了,她便一人悄悄出了院子。抬頭見夜空深藍,月正爬過柳梢。這時刻,街面上還有人,衛自行想必也沒睡下。

溫蘭往外出的側門走去,快到時,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一抬頭,腳步便緩了下來——門側左邊的那間馬廄裡,有人這時刻居然還在替馬切草,再一看,可不就是那個人麼。

溫蘭裝沒看見,加快步子徑直往門邊去,手剛伸出去要拉門閂,聽見他走了過來,低聲問道:「這麼晚了,你去哪?」

溫蘭這才像是剛看見他,轉臉驚訝道:「表哥……哦不,謝大人,是你啊。這麼晚,你怎麼還在這兒?」

謝原遲疑了下,指指身後的馬廄,含糊道:「給馬加夜料。」

溫蘭哦了聲,道:「那你繼續吧,把馬餓到了不好。」說完,手再次伸向門閂,剛拉開一點,門閂的另頭被一隻手按住。

「我有事,要出去。」

溫蘭扭頭,不快地看著他。

「你是要去公館嗎?」他沉默了片刻,終於這樣問道。

溫蘭淡淡嗯了一聲。

「不要去。」他說道。

若說先前還是端著,這下,溫蘭可真的是有點火了。聲音便也跟著硬了幾分,冷冷道:「謝大人,你弄錯了吧。我不是你表妹,你更不是我什麼人。我是感激你先前收留了我這麼久,只這並不表示我現在還要聽你的話。你去餵你的馬,我要出去。請你放手。」

謝原望著近在咫尺的她。

月光溶溶,安靜地投在她的一張臉上。她並沒看著自己,眼皮微微下垂,一對睫毛如蝶翼般微微顫動,在她眼瞼處投下兩道朦朧的暗影。這種時刻,他腦海裡不由自主又浮現出傍晚時她紅了眼睛的一幕,心在這一刻,忽然便鬆軟得像剛歷過一夜春雨的泥地。

他放開了按住門閂的手,低聲道:「我不是在餵馬。我是……特意在等你……」

溫蘭一怔,抬眼飛快看他一下。見他微微低頭,正凝視著自己,便扭過了臉去,道:「等我做什麼?」

謝原深深吸了口氣,覺得自己已經積聚了足夠的勇氣開口了,這才終於道:「我知道你是去找衛千戶的。我在這裡等你,並不是要阻攔你,而是白天後來有些話沒說,現在再跟你說下……」

他頓了下,見她沒反應,便接著道:「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來自哪裡。只是想跟你說,你雖然不是我表妹,只這些日子來,我一直把你當自己親人,便是現在也是如此,我希望你好。衛大人自然不錯,是女子的佳婿之選。你若是真想嫁他,我絕不會阻攔你。我會和我母親一道為你置備一份殷厚嫁妝,把你風風光光地嫁出去。但是你若因為白天我責罵了你,心生去意,一時又沒有合適地方去,便想著嫁他好有個去處的話,我還是請你再考慮下。女子嫁人,關係到一輩子的福祉……」

「你是說我嫁衛大人,往後一定不會好過?」

溫蘭立刻尖銳反問。話說完了,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像刺蝟,卻就是管不住嘴巴。

「不,不是……你誤會了……」謝原顯得有些尷尬,「是你一開始拒絕在先,忽然又改主意,我怕你倉促做這決定,這才想勸你再考慮下的……」

溫蘭哼了一聲,道:「你可真是大好人。謝謝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你家我真的不好住下去了。往後好不好,是我自己的事!」說完一把拉開了門閂。

謝原聽出她話裡帶著的濃濃負氣之意。見她就要出去,無奈歎了口氣,道:「都是我不好,今天不該對你這麼凶。你要怎樣才不生氣?」

溫蘭想了下,道:「那好。你跟我說說,你是怎麼發現我不是你表妹的?」

謝原沒料到她忽然話鋒這樣一轉,一怔。仔細看她,見她已經一臉正色,不像玩笑,想了下,便道:「這是一種感覺……實話說,我第一次見到你時,完全無法把你和我印象中的三娘聯到一起。我雖許多年沒見過她了,但她小時起,就是個膽小溫順的女孩。人的性情舉止,長大後是可能會變,但往往是隨了成長境況的改變而變的。我表妹遭遇不幸,按理說,覺不至於會變成像你這樣……」

他說到這裡,想起那一夜初見時她在井台邊打水的情景,心跳忽然有些不勻。急忙壓下腦海裡的那副畫面,繼續道,「當然那時候,我根本就沒想到你是冒充的。直到前些日,你下了隱龍灘。」

「你水性過人。老實說,我從沒見過哪個人能像你這樣潛到這樣深度的海底,還停留這麼久的時間。水性這種事,普通人經過練習,自然也能成為高手。此地的珠民,大多六七歲時起,就開始學習下海。但想出類拔萃,必須還要有天賦。你知道李海鰍,他是這一帶水性最好的人。據說他三歲的時候,就能鳧水。你的水性,顯然比李海鰍更勝一籌。而我的表妹,她雖然是海邊人,卻天生怕水,一直不肯學。就算後來她學會了,也不大可能達到你這樣的水性……」

「這可就未必了。說不定先前的天賦沒被發掘呢。」

溫蘭插了一句。

謝原看她一眼。

「你說的是。所以我也只是驚歎了下而已。直到今天,衛千戶來求親,你自己跑去太監公館拒了他,這本來也沒什麼,就當你膽大好了。但是我分明看到最後你向他使了個眼色。這是一種提醒對方的眼色。很明顯,你過去找他,拒婚並不是唯一內容。你們應該還有事情想要瞞我。這就不對了。以我表妹三娘的過往經歷,她會有什麼事要和一個外人秘議並且瞞著我?所以我覺得不對。」

「然後你回家了就拿話試我?」

溫蘭倒抽一口涼氣。萬萬沒想到竟是自己最後丟給衛自行的那個眼神暴露了自己。這個人……眼睛也太毒了點……

「吃飯時,我特意留意了下你的右手手腕。我記得我表妹小時候手腕處被火鉗燙傷過,有個疤痕。現在長大了,疤痕可能消去,但多少會留下點痕跡。但你的手腕處卻非常平滑,看不出半點痕跡。所以我基本可以斷定,你不是三娘了。」

最後,他聲音平平地這樣說道。

溫蘭長長歎了口氣,苦笑道:「果然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看來我的破綻還真不少,難為你到此刻才揭穿了我。」

謝原望著她,道:「這些都無關緊要了。我還是方纔的意思。就算你不是我表妹,你也對她有恩。我不希望你是因為這個原因而走。」

溫蘭抬起臉凝視著他,兩人四目相對。

「你……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不想我走的嗎?」她終於這樣問道,「如果有別的原因,你也可以告訴我。或許我能考慮下。」

月光如此安謐,四下又是這樣的靜寂。靜得甚至能聽到彼此的呼吸之聲。她聽見他的呼吸聲越來越重,夜影中的身影卻彷彿凝固成了一尊石像。

「唉……」她輕輕歎了口氣,「你真的沒有別的話想說了嗎?」

「我……你叫什麼?」

半晌,她聽見他終於憋出了這樣一句。

聽到這句話,溫蘭忽然一陣失望,心裡卻又像是徹底輕鬆了。連自己也覺得好笑。卻又不知道到底為什麼好笑。終於還是搖了搖頭,衝他莞爾一笑,道:「我叫溫蘭,我允許你可以叫我小蘭。」

「小蘭……」

他在喉嚨底無聲地念了一遍,壓下心底裡湧出的那種喜悅,望著她道:「你不生我氣了?」

溫蘭點了下頭,道:「我還踩了你一腳。你別怪我才好。」

他鬆口了氣,低聲呵呵笑道:「不疼。你多踩幾腳也沒事。」說完,伸手要去插回剛被溫蘭拔出的門閂,手背忽然覺到一陣溫涼柔軟,見她的手竟輕輕覆蓋了上來,手心按住他的手背,阻攔了他的動作。

他的心砰地一跳,手不敢動,只是回頭不解地望著她。

溫蘭道:「謝大人,我還是那句話,我很感激你到現在還肯收留我。此雖梁園,卻非我久留之地。我的想法還是沒有改變。」

起先的那絲笑意還沒來得及爬滿他的心,心此刻便已經被這一句話給凝固成了一團墜鉛。

謝原終於慢慢收回自己的手,用一種彷彿不知所措的聲音問道:「你……不是不生氣了嗎?」

溫蘭笑道:「是啊,本來就是我不好,被你罵幾句也是應該,怎麼可能現在還生氣。你也知道,女子本來就善變。我再一想,覺著衛大人確實不錯。女子能嫁這樣一個偉岸丈夫,也不算枉度一生。就算往後辛苦些,我也會甘之如飴。所以我決定嫁他。」

謝原怔怔望著她。誰也沒再開口說話了。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溫蘭忽然又輕笑了下,道:「我臉皮厚。其實反過來想一想,我冒充你表妹,雖然騙了你和你母親。但這樣的話,你母親就不必知道三娘故去的消息,也就不用難過。等我嫁給了衛大人走了,她便以為她的外甥女得了良緣,這樣多好。你其實還要謝謝我的。」

他還是默然。

「好啦,那我先出去了。我現在要是不去跟衛大人說一聲我改主意了,他明早就要走。」

溫蘭朝門閂再次伸出了手。

身後探出一隻手,比她更快地拉開了閂。

「我去跟他說吧。」他開了門,她聽見他用一種壓抑得沒有起伏的聲調對自己說道,「夜晚了,你一個女孩兒走路不方便。」

他說完話,沒有回頭,逕直大步而去。

溫蘭靠在門邊,望著他背影很快消失在巷口的黑暗裡,搖了搖頭,長長呼出一口氣後,終於只是微微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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