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馴服之路(2)
「可是……」李管家急成一團,冬奴可是燕府的獨子,要是萬一出了意外,燕懷德還不得鬧個天翻地覆,他們主子再神通廣大,燕懷德要真是撕破臉,到底是個兩敗俱傷的下場,到時候讓別人漁翁得利,他們石燕兩家就更悲慘了。
石堅的臉上有些隱忍的痛惜,依舊堅定地說:「吃點苦,才能煞煞他的性子……」
他們石府的人沒有跟上去,關槐關信幾個卻騎著馬追出去了,外頭大雪滿地,關信倒不怕冬奴跑的遠,只怕這天寒地凍的出了意外,那他們有生之年也不用活著回去了。可是他們也是初到連州,對這一帶的地貌並不熟悉,石府又在北郊,人煙稀少,夜色裡望上去白茫茫的一片,天與地都籠罩在雪色和夜色裡頭,朧朧的黑和朧朧的白。關槐只穿了一件單衣,凍得瑟瑟發抖,關信回頭看他凍成這樣,喘著氣說:「大哥你先回去穿件衣裳,要不然你這樣,少爺沒找到呢,你就先倒下了。」
「這時候哪還有空顧著這個,咱們趕緊分散了找,少爺莽撞任性,要是丟了可怎麼好?」
關信聽了也著急,罵罵咧咧地咬了咬牙:「姑爺也是,再怎麼著也是小舅子,他們石府竟然一個人都沒出來。」
「出門在外,靠人不如靠己,別廢話了,趕緊找,你們兩個去那邊,我們兩個去這邊。」關槐說著便騎馬往西邊而去。關信歎了口氣,說:「咱們走這邊。」
冬奴當時確實是氣壞了,又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氣,腦子裡那麼一熱,就騎著馬跑出來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裡去,只是騎著馬飛奔,那馬雖然和他並不熟悉,只騎過一兩次,卻很聽他的話,撒了蹄子就朝前跑。外頭黑漆漆的一片,人家越來越少,最後到了一片空曠的樹林裡頭,只有一條窄窄的小路,上頭白雪皚皚,彷彿從未有人踩過。突然又烏鴉「呱呱」地從他頭頂上飛過去,嚇得冬奴猛地打了個寒顫,這才停了下來,喘著氣朝四周觀望。
他的馬已經累了,垂著頭不斷地喘氣,冬奴摸著馬的脖子,呆呆地往四周看,只見黑漆漆的一片,不知道是到了哪裡,連一戶人家也沒有,這才緊張了起來,他只顧騎馬跑,連方向也沒有摸清楚,連州地處東西兩朝的邊界,他如果是一直朝著西北跑的那就糟了。他騎在馬上轉了一圈,忽然後悔沒有帶著關信他們出來,他這樣要是出了意外怎麼辦,掉進河裡掉進懸崖,遇到強盜或土匪?他就算生氣,想叫石府裡的人擔心他,也該在石府附近溜躂,現在怎麼辦?自己連來的路也不認識,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找得到自己。要是他們找不到,或者壓根不想找,那可就糟糕了。他一個人呆呆地在樹林裡頭溜躂,有悔有恨也有恐懼,也不知道在樹林裡頭呆了多久,林子裡偶爾有鳥獸竄過,每一次都嚇得他心驚膽戰,身上冷的厲害,北風並不大,只是冬奴從沒受過這樣的驚嚇和寒冷,身子也哆嗦起來,他伸手探了探自己的額頭,額頭冰涼的一片,眼皮子卻有些熱,好像有些燒。他正想著,前頭突然有幾個騎著馬走了過來,走的不快,隱隱還傳來說話聲。冬奴趁著雪色看了一眼,覺得那幾個人穿著不像是當兵的,這才大膽走了過去。走近的時候那幾個人也看了過來,不住地盯著他看,其中有個人還提起了馬燈,小心翼翼地衝著他照了一下。那些人看到他的時候驚了一下,冬奴帶著帷帽,因為一路疾奔的原因,額頭的頭髮從粉色的髮帶上垂落下來,潤澤的嘴唇凍得緋紅,眼睛因為剛剛哭過,還泛著水光,眼神已經燒的有些迷離,臉頰上泛著異樣的潮紅,看著有一種淒艷的俊秀。冬奴微微擋住了眼,他不懂人情世故,連聲「大哥」都沒有叫,就小聲問:「請問,連州石府在哪裡,你們能送我過去麼?」
那幾個人卻沒有回答,冬奴抬頭去看領頭的哪一個,那人包的很嚴,帶著虎皮帽子,很英武的摸樣,正直直地打量著他。他壯著膽子又問了一遍,這回帶了敬稱,說:「幾位大哥如果知道請告訴一聲,不帶我過去,給我指條路也行。」
後頭有個人看著他問:「你是石府什麼人?」
冬奴清醒了許多,多長了個心眼,小聲說:「我是石府管家的親戚,有事要求他,麻煩幾位大哥給我指個方向。」
那人往右前方指了一下:「石府離這可遠著呢,不過過一兩里就有人家了,你要是再找不到,就再找人問。」
「我帶你過去吧。」領頭的那人突然說話了,冬奴只覺得那人不像什麼好人,眸子鷹一樣盯著他看,看得他背上發涼,心下就有幾分躲避:「不用了,多謝!」
他想著趁早離開他們才好,可是剛走了兩步,那人就騎著馬追了上來,冬奴不敢來強的,只好騎的更快,後頭那人卻突然笑了出來,語氣卻有些不滿,問:「你怕我們是壞人?」
冬奴背上一涼,趕緊停下裡搖頭說:「沒有沒有。」他只是聽著那些人的口音不像中原人,跟連州的口音也有些區別,心裡怕那幾個是西朝人,他聽說西朝人很野蠻的,飲血茹毛,殺人不眨眼。
「你一個小孩子,這麼冷的天,你要是再迷了路,還不凍死你?!」他說著又扭頭對後頭的人說:「你們在這等我,別跟著過來了。」
那幾個人欲言又止,卻都老老實實地停在原地,看著他們竊竊私語。那人說著就打馬和他並騎,扭頭看了他一眼:「我看你不像本地人?」
冬奴知道自己的身形相貌瞞不住,實話實說道:「我是京城來的。」
那人又看了他一眼,說:「怪不得……」
「什麼?」
「我看你細皮嫩肉,長得比小姑娘還要漂亮,一看就不是本地人。這的風水雖好,卻養不出這麼水靈的人。」
冬奴有點害怕,又有些不好意思,說:「大哥說笑了!」
「你既然叫我大哥,不告訴大哥你叫什麼名字?」
冬奴愣了一下,他口裡叫的大哥可和眼前這個人口裡說的大哥不一個性質,他那個大哥是對所有比他大一些的男人的通稱,這人卻自作多情,一口一個大哥,還真是不害臊,臉皮跟他那個姐夫有的一比。 他嘴角笑了笑,說:「不敢高攀,我叫阿蠻,只是一個奴才……你叫什麼……大哥貴姓?」他很不習慣這樣低聲下氣的說話,臉都有些發紅了,心裡暗暗地想他要怎麼擺脫了這個人。那人露出了一口潔白的牙齒,笑著說:「我叫拓跋慳。」
冬奴心裡頭卻「咯登」一下,臉色瞬間就白了:「你是西朝人?!」
他說著立即抓起了韁繩,拓跋慳看了他一眼,說:「你怕西朝人?」
「不是怕,是沒見過。」他細心看了一眼,果然見那人輪廓有些深,心裡頭怦怦直跳。西朝皇族就姓拓跋,拓跋是西朝望族,祖上是鮮卑人,後來和漢人融合,儘管如此,據說長相還是和他們東朝人有些區別,人高馬大,連州基本上算是東西兩朝的過度地區,他姐夫石堅據說就有鮮卑血統,所偶一才長得那麼高大挺拔。他看了一眼,心想西朝人原來長得是這樣,輪廓較深,鼻樑和他姐夫的一樣挺直。這個拓跋慳也是很英武的,卻沒有他的姐夫石堅英俊,可能是他看不慣鮮卑人長相的緣故。
拓跋慳見他一直盯著自己看,自己也有些癡了,歎一聲說:「小兄弟長的可真美,你要不說話,我差點當你是個女孩子。你們東都人都長這樣麼?」
冬奴見他一直楸著自己的容貌不放,收斂了笑容,說:「我不知道。我從小就搬到連州來了……大哥不用送了,我認得路了。」
「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拓跋慳不理睬他的敵意,指了指前頭說:「你小小年紀,這麼冷的天。怎麼大晚上的騎馬跑出來了?」
「我的馬不聽話,自己跑過來的。」冬奴扭頭看了一眼,說:「你……大哥也在連州住麼?我聽說這裡守崗守得很嚴,你們怎麼進來的?」
拓跋慳笑著看了他一眼,說:「怎麼,我告訴你了,你打算朝你們主子邀功?」
冬奴笑了出來:「我只是一個奴才,見不到他的。」
「他?」
冬奴吁了口氣,說:「我們主子。」
拓跋慳也不再說話,只是不住地打量他。冬奴騎得快了些,前頭逐漸開闊了起來,已經有了人家,前頭已經有人趕了過來,看著像是關信他們。拓跋慳停下馬說:「再往裡就是石府了了,我就送小兄弟到這裡。」他說完又笑了出來,直勾勾地盯著他,問:「現在我已經將你安然無恙地鬆了回來,也能證明我不是一個壞人了吧,作為回報,能不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冬奴臉一紅:「我就叫阿蠻。」
拓跋慳突然跳下馬走過來,扶著他的馬仰頭看著他:「我不信石府的一個奴才也會生出這麼好,細皮嫩肉的一身貴氣,非說自己是個奴才,這麼說謊的,看來你的來頭不小。」他說著突然大笑了一聲,翻身騎上馬,掉過馬頭笑道:「小兄弟,咱們來日再見,記得我樣子,別到時候認不出來。」
「等一下。」冬奴模模糊糊的,突然捋下帷帽,露出了烏黑柔然的頭髮,那般淒艷的少年,披著紅斗篷,眼角微微露出一絲字自負的神采,騎在馬上說:「大哥是西朝皇族,我是東朝貴戚,咱們兩個恐怕以後難有見面之日,不妨告訴大哥,我名字叫做冬奴。」
燕府小公子燕來,小字冬奴,天下沒有人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