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回春有望
如今天下太平,國力也日益強盛,連西朝的進犯也少了許多,石堅沒了那麼多繁瑣的公務,每天都有小半天會呆在府裡面。他呆在府裡的時候,身邊都是只留著朝生一個人服侍,朝生也很聰慧,凡事幾乎一點了就通,他性子又安靜沉穩,很遂石堅的心意。
春末的時候,朝生爺爺的病也漸漸地好了,已經能下床走動。只是大夫說,多年潮濕陰暗的環境和貧困交加的生活,讓他的身體已經快要支持不住了,如今只能靠藥來維持著,過一天是一天。
朝生知道的時候自然是悲傷的,只好盡可能地讓老人家過的舒心一些。
夏天快要來了,天氣也熱了起來。朝生將他爺爺挪到了院子裡頭,坐在廊下的花籐下頭賞花。
老人家瞇著眼睛看了一會兒,喘著氣問:「咱們日日住在這裡,會不會給你朋友家增添了麻煩?」
朝生一直不敢將真相告訴他爺爺,一直謊稱這裡是他一個朋友的家,看他爺爺病的不輕,才好心好意邀請他們來住著。所幸老人家病的不輕,平常從來沒有出過這個院子,也就這樣一直地瞞下去了。他笑了笑,說:「我朋友很熱心,說了,說我們想住多久都可以。」
「哪天看你朋友得空,就請他過來一趟……本來該我親自過去道謝的,只是這身子不中用了,動彈不得,就勞煩他親自過來一趟,要不然我這心裡頭總覺得不踏實。」
「我朋友……他很忙的,平常都很少在府裡頭……」
「是唱戲認識的麼?」
朝生點了點頭,說:「他到我們戲檯子去聽戲,很喜歡我唱戲。」
他爺爺眉頭卻蹙了起來,又問:「多大年紀了?」
朝生看了他爺爺一眼,說:「我也不清楚,可能有三十了吧……」
他爺爺突然劇烈咳嗽了起來,朝生慢忙伏下身問他捶背,誰知道老人家卻一把推開了他,厲聲問:「我……我問你,你告訴爺爺實話……他……他是不是把你怎麼樣了?!」
朝生心裡頭「咯登」一下,慌忙搖頭說:「不是你想的那樣,爺爺,他……」
「那你叫他來見我!」
朝生對石堅心裡頭只有愛慕與敬畏,哪敢去叫石堅過來。他紅著臉解釋說:「爺爺,您真的誤會了,他叫我們住進來,真的是可憐咱們……我……我並沒有……」他說著眉眼突然一垂,說:「我生的這麼難看,他怎麼可能看上我呢?!」
老人家立即怔住了,彷彿自己也明白了過來,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朝生,你記著,你唱戲爺爺不問你,可是將來不管怎麼樣,都不要做富人家的孌寵,知道了麼……」老人家突然激動起來,拍著椅子歎道:「那不會……不會有好結果的!」
朝生低著頭,久久都沒有說話。老人家突然提高了聲音,厲聲問:「你記住我的話了麼?!」
朝生抿了抿嘴唇,鼻子一酸,說:「我記住了。」
「那你給爺爺發個誓言。」
「爺爺……」朝生抬起頭來,眼睛裡竟然都噙了淚水。他爺爺歎了一。氣,說:「爺爺這都是為了你好,你還小,不懂。」
「我不明白,當初我要進戲班子的時候,您什麼也不問,只問有沒有人特別的喜歡我,說我不要上了別人的當,今天爺爺還這麼說……」
老人家閉著眼睛喘息了一會兒,嗓子一啞,歎息道:「爺爺當年也是一個戲子,只是怕你步了爺爺的後塵……戲子再光鮮亮麗,那都是在台上,人們喜歡你,也是喜歡你在台上的樣子,不要以為有人喜歡你了,就以為自己脫了苦海,這世上唯有對戲子的感情是經不起考驗的,你只要記著,便不會淪落到爺爺如今這樣淒涼的境地。」
「可是如果,我遇到的那一個人,他跟爺爺認識的那個人不一樣呢。爺爺喜歡的人薄情寡恩,可是如果……」
「你……你……」老人家立即激動了起來,臉色氣得通紅,抓著他的袖子問道:「你告訴我,這到底是誰的家,誰的?!」
他急成了那個樣子,嚇得朝生一句話也不敢再說了。老人家捂著胸口,差一點就昏厥了過去,嚇得朝生趕緊叫來了大夫來,自己則一直在院子裡哭著。天色晌午的時候,外頭突然來了人,說:「陳少爺,主子回來了,叫你去伺候呢。」
朝生擦了擦眼淚,換了一身衣裳便過去了。石堅見他神色恍惚,便問:「你是怎麼了,看著魂不守舍的?」
朝生搖了搖頭,說:「昨天沒睡好,有些犯困。」
男人看了他一會兒,指了指硯台說:「幫我研墨……你爺爺的病如今怎麼樣了?」
「好多了,大夫說熬過一天是一天……」他說著聲音裡頭就帶了哭腔,又不敢在男人的面前哭,只好背過身擦了一把眼淚,說:「主子不必為奴才的這些小事勞心。」
男人邊寫信邊說:「有大夫看著,你也不必太擔心。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強求也是沒有用。」
朝生忽然抬起頭來,輕聲問:「主子既然知道生死有命,為什麼還對燕少爺念念不忘呢?」
男人手中的毛筆陡然停了下來,愣了好一會兒,有沉沉地說:「你又忘了自己的分寸了。」
朝生突然激動起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好像他爺爺的那一番話叫他心裡起了擔憂,他想知道自己在男人心裡頭的地位並不僅僅是一個戲子,或者一個替身那樣簡單,男人不會有一天突然厭煩了他,像當年的那個人無情地拋棄了他的爺爺一樣拋棄了他。他雖然是戲子,可是也不願意淪落他爺爺那樣悲慘的境地。他跪了下來,說:「在主子的心裡頭,朝生只是一個可要可不要的戲子麼?」
「你夠了!」男人突然暴怒,一把將手裡的毛筆摔在了地上,那筆上的墨汁噴濺他的衣袍和子背上,那一種冰涼的觸感彷彿彷彿突然驚醒了他,他急忙慌亂地叩首,說:「奴才錯了,奴才錯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他說著說著,就又哭了起來,半是恐懼半是悲傷。男人站在前頭看了他一會兒,突然說:「我並非把你當成一個戲子來看的。」
朝生哭著抬起頭來,男人注視著他,說:「但我確實有時候,會將你當做阿奴,你若是不願意,我可以讓你走。」
朝生怔怔的,不知道心裡是失望還是慶幸。外頭突然有人跑了過來,跑到廊下的時候有靜了下來,石堅往外頭看了一眼,朗聲問:「什麼事兒?」
趙管家悄悄推開門走了進來,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朝生,臉色拘謹地說:「回主子的話,外頭來了個江湖郎中,說是可以治好陳少爺臉上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