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大夥兒都心照不宣的事情,皇上討厭銅鏡。
為什麽皇上會討厭銅鏡?大夥兒雖然沒說,心里多少也是有個底的。皇上長的一點也不像先皇,是像著母妃多一些。
皇上的母妃不完全是漢人,有一些外族的血緣,肌膚白皙細膩,像是會透光一樣,眼眸帶點小小的藍黑,但平時瞧不出來,除非透著光看才能看出色澤特別的不同,像貢呈的琉璃淨玉,既黑且藍,碎著七彩的光芒。
入宮沒多久,便獨房專寵,很快由嫔提為淑妃。先王很喜愛這個一舉手、一抬足中有著無限風情,慵懶又妩媚的淑妃娘娘。
會生下皇子,也不是這麽令人驚訝的事情,只是這個皇子會成為太子,卻是令很多人無法置信的事情,因為淑妃的皇子是先皇最年幼的皇子。
除了一雙眼眸之外,像著淑妃多點的皇子。
發如絹絲、膚若凝脂透著淡淡的薄紅,像暈著光采般。紅唇翹鼻,黑得沒有一絲光彩的眼眸一對上,就像陷阱般勾的人心甘情願的跳進去,總是穿著一身藍色衣袍。
當皇上還是太子的時候,就不喜歡銅鏡,特別是淑妃娘娘後來病故,更加討厭銅鏡,整個東宮里凡是能映出樣貌的東西,通通撤掉,連水池都填平……除了荷池。
皇上喜愛甚麽東西?誰也說不准,只除了花。不只愛賞花,也愛吃花。就像皇上喜愛的花一樣,他也是既顯得淡雅,卻又豔麗得叫人無法逼視。
但皇上討厭銅鏡,不喜歡瞧見自己的樣貌,沒有人知曉為什麽,誰也不敢問,只有幾個老太監老宮女,隱隱約約得像知道甚麽。
「為什麽討厭銅鏡?」身為太醫,佘清風會這麽問完全只是好奇,同治病一點關系也沒有,他只是想試試看能不能騙皇上吃藥罷了。
皇上只是輕輕一笑,但再怎麽輕的笑聲都同碎琉璃一樣,悅耳得令人渾身既舒服又滾燙。佘清風莫名得紅了臉,狼狽的瞪著躺在床塌上,肌膚白得近似透明的皇上。
「清風,你覺得我長得好看嗎?」皇上從塌上撐起身,散著的發絲又軟又細,像水流般順著纖細的肩頸,往下滑落,在黃色的被褥上散成一片。
「這……」佘清風乾咳了兩聲,他很想贊美皇上「沉魚落雁」不過,他的腦袋恐怕也會沉到荷池里喂鯉魚。「別問男人這種問題,你應該去問那些后妃娘娘。」
纖長的指緩緩的敲了敲床沿,發出幾聲悶響,佘清風縮縮肩咋了下舌。「離殇,你這是存心為難我嗎?哪有臣子會贊美皇上長得『好看』的,一般都得贊美英偉神武吧!」
紅豔的唇輕彎,嗤!的一聲笑了,直到這時候佘清風才發覺,自己……自己剛剛是不是被拐進陷阱里了!
「清風,藥拿來吧!」皇上還是笑著,白細的手懶懶的伸向佘清風,纖長的眼睫擋著沉黑到甚麽也沒有的眼瞳。
「啊……是是。」愣了下,佘清風才慌慌張張得靠過去,先扶著男人靠在自己肩,才遞上藥碗。
「清風,我父皇很喜歡我的母親。」啜了一口藥,細致的眉心稍稍一扭,小小的舌尖怕苦的吐了吐,讓佘清風一時沒弄清楚他是不是真聽見了皇上說了些甚麽?
「父親有說過,先皇對淑妃娘娘極為疼愛。」所以愣了會兒,直到皇上又啜了一大口藥,佘清風才終於回話。
不過,他不懂為什麽皇上會提到這件事?而且……他看著那張苦澀的皺起,吐著小舌痛不欲生似的臉龐,很懷疑自己用的藥真有這麽苦嗎?
「很苦。」輕瞥他一眼,皇上小小吐口氣,將剩下的藥一口喝乾。
「吃糖?」好吧!真這麽苦他也不是存心的,正所謂「良藥苦口」,他只是希望皇上早些養好身子。「你要是少吃點花,就可以少服些補藥了。」
摸出一個小皮袋,里頭是各種各樣的糖球,他畢竟是兩個孩子的爹,除了摟抱以外,糖球哄孩子騙孩子最好用了。
「這宮里總是充滿秘密。」皇上看了那皮袋一眼,細細的笑起來,濃長微翹的眼睫遮擋著黑眸,小小顫抖著。
「是這麽說沒錯……」身為太醫,佘清風對這種事情可是有很深的感觸的,不管走到哪兒都能撞見小秘密。「離殇,我可是一點也不想當秘密的。」
「你問為何我討厭銅鏡嗎?」纖細的身軀移動了下,從他的肩上離開,絹絲般的黑發微微的摩搓著他的指掌跟頸側,莫名得一陣赧然。
佘清風搔搔臉頰,還遲疑要不要伸手扶皇上,發絲已經完全從他身上滑去,散落在床塌上,像流水般。極黑的眼眸微微由下而上,透過眼睫看著他,紅唇似笑非笑的。
「清風,父皇原本要帶我陪葬的。」
「喔……嗄!」甚麽!他聽到了甚麽!
幾乎是立刻從床邊彈起身,佘清風連退了幾步,捂著胸口完全忘記要呼吸,眼睛瞪得幾乎快滾出眼眶了。
「為……為……為……」
「朕不是討厭銅鏡,朕是討厭這張臉。」皇上只是云淡風輕得挑著眼笑,貼在頰側的發絲輕輕的跟著搖動。
「不是!你是太子啊!先皇為什麽要你陪葬!」佘清風幾乎是尖叫,誰還在乎銅鏡啊!他從沒聽過哪個皇上會要讓太子陪葬的!又不是寵臣也不是寵妃,太子一陪葬這朝廷誰繼位?
眨了眨眼,皇上將臉靠在曲起的膝上,側著頭瞧他。「清風,我讓人替了我,這也沒甚麽了不得的。哪個皇上不想讓喜歡的東西跟著自己一塊兒走?」
「可……可是……」腦中一片混亂,感覺上像是抓到了甚麽,但佘清風驚恐的立刻舍掉那想法……他連想都不敢想啊!
「得到了,就絕對不放手。清風,我也是啊。」碎琉璃似的笑語依然悅耳,佘清風卻莫名覺得全身一冷。
「你也是嗎?」聲音顯得乾澀,他吞了幾回唾沫,依然沒甚麽改善。
「是,我也是。」皇上挑起了一邊眉,纖細透著光似的手指,支著圓潤的下颚,深黑的眸直直望著佘清風。
被瞧得不知如何是好,佘清風只能低下頭,卻又不由自主的沒一會兒又抬起頭,望著皇上……他頭一回見到這麽像皇上的表情。
「但,朕不打算去得到。」嫣紅的唇小小的彎起,黑眸里帶著像是笑意又像是悲傷的神采。「清風,你回去歇息吧!」
「我……」他很想靠上去,卻又不知道靠上前能做甚麽?「你……你也好好歇息。」
「嗯。」皇上只是細細的笑著點頭,像絹絲的發就貼著粉白的臉頰晃著。
他告退後沒幾日,凡育有皇子嫔妃接被賜死,他再也沒有見過皇上,直到那只密召……他一點也不認為那是密召。
雖然,他撕了那封密召,最後依然撿回來仔細的拼好,壓在書頁里。
他不想問當年先皇為什麽要皇上陪葬,那個秘密太隱晦,父親死了、老太監老宮女也死了,知道秘密的也許都不在了。
但他很想同皇上說:帶走他真的無所謂,他願意被皇上得到也願意陪葬。
只是,很多事情總是過了才會發覺。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愛上皇上,只是……很多思念一直種在心里,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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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
瞧見這封信,答應我別做傻事。沒發生的事情,就當作不存在,你忘了我也忘了,這樣就好。你問我為什麽討厭銅鏡?我只回答你討厭這副皮相。
清風,一個帝王越是想要的東西越不能要,我想要你,所以我不能要。你有孩子,我也有孩子,在你心里還有一個深愛的夫人,沒有我該去的位置。
清風,你問我為什麽要用那毒藥,這只是我唯一能找到的位置了。你知道那是不得不為,但卻不一定得弄髒你的手。是我存心弄髒你的手,讓他永遠也洗不乾淨,你能明白嗎?我不能要你,讓你陪著我走,我舍不得。一但我要了你,就是陰曹地府你也得跟著了,這可不是一件好事對嗎?
忘了吧。沒甚麽好記著的,這封信要撕要燒都好,就是別留。后離殇能有你叫著,已經足夠了。
后離殇
媽呀,秘密越來越無法控制了啦(抖抖抖)
好想寫離殇的禁忌之XX(羞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