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麽算是秘密?義爺爺是這麽說的:「沒被大夥拿來說的事情,就算是秘密。」
「拿來說?」那年佘長君才七歲,雖然不笨但也還不是非常聰明,而且很喜歡問問題。
「比如,十王爺討厭十一王爺這回事,就不算是秘密。」義爺爺笑咪咪的拈須,一如往常大方的給答案。
「喔……」點點頭,的確整個宮里,大家都知道不能讓十王爺跟十一王爺遇著,一定會出事的。
「那秘密呢?」
「阿離,你知我知但是甚麽也不說的,就是秘密啦!」義爺爺神秘的擠擠眼,把一束豌豆塞進他手中。
「喔……」認真的記下,一邊努力的替爺爺剝晚餐的豌豆……雖然他真討厭吃豌豆。
「這件事算是秘密吧?」小腦袋歪歪,看著那盆豌豆,小聲的這麽呢喃。他討厭吃豌豆的事情,義爺爺知道、姑母知道、義父當然也知道,杜廚子就別提了,可是誰也沒說,他照樣得把豌豆吃掉。
「算是嗎?」看著義爺爺,得到一個笑容。
「不太算,得比如是……退之看著你,你才吃豌豆這件事,才能算秘密。」
小臉莫名一陣滾燙,他低下頭努力的剝豌豆,義父好看又溫柔的臉,卻一直在他眼前,揮都揮不掉──他只是不希望看到義父失望的模樣,所以才逼著自己吃豌豆的。
可是……他又看向義爺爺,扁起小嘴:「那阿離現在沒有秘密了。」
「哦?」義爺爺眨眨眼,露出雖然他覺得很不尊敬,但那的確是老狐狸的微笑:「義爺爺剛剛說了甚麽嗎?」
張著小嘴,他半天發不出聲音來。
「阿離,這樣還是秘密呀!」拍拍手上的豌豆汁,義爺爺端起茶啜了口。
「還是嗎?」那年他才七歲,雖然不笨但也不聰明,傻傻的看著義爺爺的微笑,很認真的把這件事情記下了。
原來,一件事情只要不被說出來,自己也別招認,那就算是個秘密了。
「所以,十王爺是個沒有秘密的人。」
「哦?怎麽這麽說?」
「因為,十王爺討厭十一王爺的事情,還有十王爺討厭杜二叔的事情,全皇宮都知道。」前些天,十一王爺大病,原本宮里要舉行元宵夜宴的,臨時停了。
聽說十王爺為了夜宴做了很多的准備,一氣之下放火燒了藥庫──雖然他只是義爺爺身邊的小侍,但也算太醫院的人,為了點藥材,連他也睡在宮里好幾晚,今天才終於能回家呢。
要不是杜二叔也來幫忙,他們一定會忙更久。
「這個嘛……」拈著長須,義爺爺神秘的微笑:「你說對了一大半。」
「這樣嗎?」點點小腦袋,他沒有追根究柢的習慣,義爺爺想說自然就說同他說了,不想說的話,他問也沒用。
「阿離,你先幫爺爺送東西去給杜二好嗎?」一拍手,義爺爺從懷里掏出一小包東西,看那樣子像是藥包。
「杜二叔病了嗎?」接過那包東西,果然聞到了淡淡的藥草味道,他還分不太清楚哪些藥是做甚麽用的,但杜二叔瞧起來好得很啊!
「不不,這是給十王爺服的,快去吧!晚了退之會不開心。」慈祥的摸摸佘長君的小腦袋,小臉立即紅了。
「阿離會快回來的。」揣好藥,他將剝好的豌豆交給義爺爺,小小的身子很快的跑遠。
幾乎是他前腳剛離開,佘仲卿後腳就到了,看著父親眼前剝好的豌豆,跟小板凳,英挺的眉微微一緊。
「又讓阿離去哪了?」
「去十王爺那兒。」笑咪咪的拈須,佘老太醫瞧著兒子瞬間黑了的臉,連連點頭。
「喔……」歎息似,佘仲卿在父親面前坐下,柔聲細語:「下回別這樣,阿離怎麽了,孩兒心里難受。」
「杜二在啊!別擔心。」攤攤手,身為父親還會聽不出兒子話里的意思嗎?後面那一句:你也別想好受。雖然沒說出口,但還不就是那個意思。
「嗯……」看了父親一眼,佘仲卿抓起一把豌豆,仔細的剝起來。
※ ※ ※
為什麽義爺爺會說他只對了一大半,佘長君有像有點明白,但也不是那麽明白。
他插著小手臂,看著偏聽里滿地的狼藉,桌啊椅啊,翻倒的翻倒、壞了的壞,看來就價值不斐的花瓶在地上摔得粉碎,茶碗啊、碟子點心,像泥似的爛成一團,全在地上被踩的亂七八糟。
他站得很遠,免得被里頭波及到。雖然沒特別躲起來,但里頭吵的正熱切,一點也沒留神到他小小的身影。
怪不得義爺爺要他跑這一趟,壞心的爺爺。
一身蔥綠衣袍的修長身影是十王爺,他以前聽說過十王爺討厭十一王爺是因為,十一王爺是月,十王爺卻是星。月亮一出來,星星當然黯然失色。
十王爺討厭有人搶去他的豐采。
可是,就他瞧起來,十王爺也好、十一王爺也好,全都跟玉雕的一樣,誰也沒比較遜色呀!
「你昨天上那兒了?」東西全部砸完,揚星才指著跪在地上,寬後背脊上還有花瓶碎片的男人,尖銳的叫罵。
「回王爺,杜二去了一趟宮里。」像山里回盪的撞钟聲,低低的、柔柔的非常和緩,跟說話的人的好脾氣一模一樣。
「又去宮里?去做甚麽?」飛揚的眉一挑,揚星二話不說,狠狠往杜二的肩頭踢了過去。
廳外,佘長君的小臉微皺……瞧起來好疼啊!
雖然十王爺長得很好看,但是那脾氣實在太糟糕了,他真的很怕遇到十王爺……是不是,偷偷溜回家好了,把義爺爺讓他送的藥,托王府里的下人交給杜二叔?
「回王爺,杜二僅僅是去替太醫們點藥材。」杜二還是跪在地上,默默承受動都沒動一下。
「唷!這麽好心腸,宮里誰也沒病沒痛,藥材短缺個幾天,有人會等不及死了嗎?」揚星的唇有點微翹,瞧起來是很好看,扭曲起來卻讓人不快。
佘長君不知不覺也跟著扭著小嘴,要是他也這樣對著義父,一定會讓義父傷心的,可是……若這樣對著義爺爺,是不是就可以休息幾天不用上太醫院?
「回王爺,十一王爺的病……」杜二才開口,鹿皮靴就不客氣的踩上他的手背,狠狠的轉了兩下。
「后隱月怎麽了?死了嗎?」冷冷的笑,斜挑的單鳳眼眯起,卻擋不住火焰般的光芒,像是會燒死人。
「回王爺,十一王爺……很好……」光看,佘長君就縮起小肩膀──好疼喔!可是杜二的聲音卻一點改變也沒有,只是在提到十一的時候,稍稍遲疑了下。
「既然很好,就讓太醫慢慢點藥。」鹿皮靴移開,杜二的手背上已經出現一片青紫。「還是……你對於我這個主子不滿,想趁機同太醫們討些甚麽藥回來謀害本王?」
聽得一愣一愣,佘長君看著揚星眨眼,小腦袋里不懂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問題?他知道杜二叔,是一個很好的人,每回來太醫院都會帶糖給他吃,偶爾十王爺跑來太醫院翻了要給十一王爺的藥,杜二叔也都會來幫著整里道歉。
十王爺怎麽會認為杜二叔想害死他呢?明明杜二叔就是一個很好的人。
「不,杜二從不敢這麽想!」平穩的聲音微微揚高,揚星眯著眼,冷笑。
「杜二,你那點心思,本王還瞧不出來?當年硬把你從隱月身邊搶來,你說你一點也不氣怨?」
「杜二並未氣怨過。」終於,杜二抬起頭,從佘長君的方向,可以看到那張帶著長疤的臉,專注誠懇的凝視著揚星。
唉!他就知道杜二叔是一個太好的人。不過他倒看不出來,十王爺需要吃藥呢!看起來這麽生氣蓬勃的,為什麽義爺爺還要他送藥?
「杜二……」鹿皮靴抵住剛毅的下颚,抬起那張坑疤的臉,冷笑:「是誰,夜里看著天上的月歎氣的?」
「王爺!」杜二吃了一驚,看起來要撐起身,卻被當肩一腳踩下,硬將他踩回地上。
「后隱月!后隱月!這宮里大家只知道后隱月?那個病鬼!連你都幫他擋那一盆藥!」扭著臉,揚星臉色發白,咬牙切齒,蔥綠色的身型微微顫動。
又縮縮肩,佘長君不安的東張西望,他應該要趕快把要交給下人,在被十王爺發現之前逃走才對!原來在怎麽漂亮的人,也是可以像惡鬼一樣嚇人的,他今年才七歲,還想活到很老很老,比義爺爺還老,然後照顧義父一輩子。
「他的臉,就比你的命藥來的重要嗎?」
「回王爺,那點藥,於杜二沒有損傷。」低低柔柔的聲音沒有安撫到揚星,反而讓他愣了下,接著發出尖銳的笑聲。
「你說得真好!杜二,本王是不會讓你回去后隱月身邊,你死心吧!」
「王爺,杜二真的……」
「閉嘴。」冷冷的一揮手,鹿皮靴終於從杜二肩上放下,扭曲的面孔恢復一片森冷。「這幾年你老是這麽說,心里想些甚麽瞞得了我嗎?」
「王爺!」杜二匆匆爬起,伸出去的雙手停在半空,不敢再往前伸。
冷冷看著那雙手,揚星一挑眉,扭著唇笑道:「碰后隱月倒是一點都不厭惡啊!」
「不是的,王爺……」
「外頭的孩子,你找誰?」瞪了一雙一點動靜也沒有的手,揚星的眸對上了還在東張西望的佘長君。
小身子一縮,大眼眨著眨著,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些甚麽才好……早知道他應該要找個地方躲起來才對,十王爺那雙鹿皮靴看起來好厚實啊!
唉……他才七歲,要是被踢上一腳,說不定就得在家里躺上好幾天了……雖然不一定不好,能讓義父照顧……不對不對!要是他受傷了,義父一定會傷心,他不喜歡義父傷心。
可是,現在他該轉身逃跑嗎?手上的藥還沒給杜二叔呢!
「小孩,你不說話在想甚麽?」不耐煩的質問沒有逼近的意思,他拍拍胸口,看著揚星那張沒有扭曲而端麗的白皙臉蛋。
「小人是替佘太醫提典送藥來給杜二護衛的。」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最好是別讓時王爺知道這藥實際上是要給他服的。
「哼!」丹鳳眼斜瞪了杜二一眼,揚星揚揚下颚示意杜二過去拿。
「是。」連忙走向佘長君,因為傷疤而帶點歪斜的眼溫柔的望著他,微笑:「辛苦你了,莫離。」
「杜二叔……」他看看後頭被杜二叔高大身軀遮擋,只瞧得見半張臉的十王爺,壓低聲音細聲道:「這要是給十王爺的。」
「好,幫杜二叔謝謝佘提典。」溫暖的手掌摸摸他的頭,很快轉身回去。
「說甚麽?」十王爺站在門邊,不等杜二靠近就瞪著眼逼問。
「請莫離幫杜二多謝佘提典。」人還沒到十王爺身邊,已經伸出手去接住握過來的手。
「哼!」冷哼一聲,丹鳳眼斜睨了佘長君,就讓杜二扶著,走近了偏廳後堂,消失在佘長君的眼前。
所以……點點小腦袋,他模模糊糊的想,雖然不知道理由是甚麽,但怪不得義爺爺說他只猜中大半啊!
女王好萌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