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心臟

　「是我敏感嗎？」他仔細探究著：「你對我說話的語氣變了，態度好像也變了。」

　「對著生病的人，我不是應該這樣做嘛？柳大夫，看著你虛弱的樣子，不是一般的病呀！」

　柳太卿避開她的視線：「其實我的身體一向都是不錯的，是為了掙100萬的獎金才會變成這樣的，換了誰憋氣那麼久都會沒有氣力的。」

　「也是，你可真是厲害，在水裡能憋氣這麼長的時間，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練出來的。」洛神正視他。

　「在體育方面只有這個特長了，比起這個，我可是更羨慕那些奔跑的人，迎著風張揚的飛奔，那樣的運動更讓人羨慕不是嗎？」

　「柳大夫。」洛神的目光停滯在剎那：「對柳大夫來說，健康狀況才是最重要的，不管是什麼樣的運動，以後一定要適可而止。比起獎金或是其它，你能健健康康的生活著不是更重要嗎？答應我，一定要這樣珍重自己。」

　「洛神，為什麼突然說這種話。」

　「柳大夫，我是認真的，請求你答應我吧！比起想方設法的讓我愛上你，你能為我做到最好的事就是——努力的珍惜自己。」

　「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知道了什麼？」洛神朝他微微笑著，那笑容如矢車菊一樣明媚。

　柳太卿的眼裡有幾分迷惑，他虛弱的表情里摻雜著許多疑問——比如剛才不受自己控制流下的眼淚、比如現在看見她笑著，忽然加速跳動的心！他是學醫的，所以比誰都相信科學，可是這種現象要如何解釋？在她的面前，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和心跳，一切都是本能的反應，看著她流下眼淚，看著她努力的心跳，看著她拚命想要繼續……。

　「本能」？為什麼心會有這些本能？只有她，只有她能操控自己，柳太卿在這一刻覺得自己成了扯線的木偶，只那樣獃獃的懸挂著，線就在她的手中，只要她扯動著那每一根線，他就會跟隨著她的動作——如影隨行、身不由已。

　「太卿？」洛神喊了他一聲。

　「那個……。」柳太卿變得有些局促、緊張：「為什麼不再叫我「柳大夫」而是「太卿」？」

　洛神的表情很自然，只淡淡說著：「太卿不是也想和我成為朋友嗎？朋友之間就這樣稱謂著不是更好嗎？」

　「朋友？」柳太卿徹底清醒了，她怎麼可能輕易的把自己當成朋友？事實證明，洛神明明就是知道了，一定知道了這個謎底，所以才會這樣。但是她既然已經知道，為什麼不揭開這個秘密？她又到底知道了多少，一部分、還是全部。

　「在想什麼？」洛神問著，又遞過水杯給他。

　柳太卿喝了口水，看著她說：「我不敢說自己了解你，但是任誰看見你，都會知道是那種一眼就能看穿別人心思的人。如果想跟我做朋友是你真心的想法，我會那樣認真的接受，即使我想要的結果不是這樣。」

　「太卿，沒有你想要的結果，有些事情永遠是不可能實現的。」

　「我的朋友洛神，不要說的這樣肯定，我不是還有兩次機會嗎？說不準會實現的。」

　「兩次機會？」

　「忘了嗎？你不是答應過我，在不違反良心道義的前提上，要幫我辦完三件事的嗎？」

　「那是因為……。」洛神本來想說，那是因為你拿相庶的身世威脅了我，才不得以答應的，可是她看著柳太卿的眼睛，只笑了笑：「好的，知道了，就這樣辦好了。」

　「好，我們就這樣辦。」柳太卿也笑了起來，笑里泛著壓抑的苦澀，因為他知道，自己只是佔了某個人的便宜，因為某個人的恩情，她才會拿他當成朋友。換而言之，她不過愛屋及烏，就算這樣的看著自己，是否心裡想的卻是另外一個人。

　她安靜的看著他，不發一言，時間終是沒有停留，如此殘酷而輕率的劃過每一秒。每一段留下記憶的光影，閃爍過她的眼前，除了回憶，原來你還在……，我差一點錯過你，差一點沒有認出你。相驀，沒想到，原來你真的還在。

　夜漸漸深了，直到柳太卿熟睡后，洛神才輕輕退出他的房間。

　她踱步往自己客房走去，房門口的人影吸引了她的注意，砸簧：「哥。」

　洛千蜷縮靠著牆壁的身體慢慢變直，就那樣站在暈黃色的廊燈下，表情複雜而糾結。

　她停在他面前：「等了很久了嗎？」

　「從柳太卿那兒回來的？」

　「是的，今天是個有意義的日子，有些事情我終於明白了。」

　「你是指？」

　「我是指柳太卿的秘密，我知道了。」

　洛千問：「既然知道了，有什麼打算嗎？」

　洛神回道：「死了的人因為放心不下、放心不下留在人間的愛人，所以偷偷回來了。我認為，既然這是哥哥已經求證過的事實，我的打算是留在那顆心的身邊。」

　「那個人，不是沈相驀。」

　「我知道，所以我才這樣說——留在那顆心的身邊。」洛神想，果然哥哥早就知道了一切。

　洛千嘆了口氣：「不覺得悲傷嗎？」

　「求證過的事實，因為怕我悲傷，所以才沒有告訴我嗎？隱瞞著我，哥卻帶著柳太卿去了酒吧，並不只是為了聊天，哥哥當時就已經知道了真相而想要阻止他，那麼警告、勸解的話一定也沒有少說，或許威脅著讓他離開了嗎？」

　「是，我得確那樣做了。」

　「這樣的阻攔就沒有想過我的感受嗎？如果，他是別人，我會一言不發，可哥哥不是比我先知道了事實，既然比我先知道了事實，為什麼沒有問過我就去阻止了，明明知道我因為沒有辦法見到相驀最後一面而傷心到現在，卻還是這樣做了……。」

　「我只是不想讓你受到傷害。」

　「是啊！所以，我很對不起哥哥，明明知道這是哥哥的好意，明明走過來的時候還說不能生氣，但是卻這樣任性的生氣了。哥哥，那個人對我而言，真的很重要，所以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吧！不管怎麼樣，都不要來阻止，我現在很想在那個人的身邊。」

　「洛神，你並不是想在那個人的身邊，而是……。」

　她打斷他：「不管怎麼說，這是我的決定，哥哥就不能當成不知道嗎？」

　「因為是你，我才不能當成不知道。」

　「哥哥因為我，所以對別人苛刻了！哥哥，柳太卿會是個好人的，因為那顆心是不會選錯人的。」

　「洛神，移植的心臟怎麼可能學會分辨？」

　洛神的臉一瞬間變得慘白，柳太卿移植了相驀的心臟，這就是真相，可為什麼聽哥哥這樣說出來，卻感受到殘忍。

　「是不是覺得殘忍？我是忍耐著不想說出這樣的話，就像你忍耐著不想抱怨我。可是，真的忍不下去了，沒有辦法這樣忍下去，你需要弄清楚，他們是兩個人，這兩個人唯一的聯繫只是那顆心臟。」

　「是兩個人沒錯，可是我愛著那顆心的主人。不是別人，是相驀的心臟，是他的話，我就沒辦法再移開腳步。」

　「可是，因為心臟手術而移植了沈相驀的心，這顆心的主人現在是柳太卿，你無法移動的腳步並不是為了沈相驀。」

　「不是，我是為了那顆心，因為那顆心有記憶，它認得我！」

　洛千不可置信的看著她：「說什麼胡話？過世的人心，怎麼可能會有記憶。」

　「誰說不是呢？我看著柳太卿的眼睛想了很久，如果那顆心沒有記憶，他不會這樣糾纏著我，更不會脫口而出講著相驀生前說過的話，一心想要呆在我身邊的或許並不是柳太卿，而是相驀的心，如果是這樣，哥還要阻止嗎？」

　「洛神，你就這樣愛沈相驀嗎？因為不能接受現實，而產生這樣的幻覺，沈相驀的心臟只是手術中的供體，為了拯救另一條生命而被移植，僅此而已。至於後面的事情都是柳太卿的算計，他利用了相驀的心來接近你，對救了他的相驀做出這種事，我認為並不值得原諒。」

　「或許不是柳太卿利用了那顆心，而是那顆心利用了他，那顆心想要留在我的身邊。」

　洛千走到她面前，雙手搖著她的雙肩：「為什麼不能醒一醒，為什麼不能？要說多少遍才能聽懂，柳太卿只是移植了相驀的心臟，只是這樣而已。我就是因為知道你會這樣，才想要阻止柳太卿，才想讓他遠離你。」

　「不要。」她抬頭看他，眼裡全是淚水：「哥哥不是說過，什麼事都可以為我做嗎？不是答應過爸爸，要一輩子照顧和守候我，不管我做什麼，都永遠無條件支持嗎？這一回，也那樣做，不能辦到嗎？」

　洛千搖了搖頭：「這一回，我不想這樣做了，不會因為怕你怨恨而聽話的呆著。我，在你身邊這麼久，就是為了看著你這樣生活著嗎？」